1 (1)

樓誠:城上樓

作者:李克用程敬思

文案

看《僞裝者》之後的随想。

明婁與銘成,明先生與銘助理,富N代與窮1代。

保證不虐,盡量輕松。

不太老的老狐貍VS不太小的小綿羊,究竟誰算計了誰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因緣邂逅 近水樓臺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明婁,銘成 ┃ 配角:明铮,岳亭,黎叔,汪仲秋 ┃ 其它:

第 1 章

深夜2點,明婁大步走出鄉村俱樂部,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再捏捏眉心,總算舒服了些。

身後的助理郭風松了松領帶:“恭喜老板,拿下大單”。

“裏邊,都安排好了吧”,明婁兩指捏着個老款打火機,打開合上,合上再打開,卻不點着。

“您放心,都是專業人士,保證服務到家!”郭風像模像樣,敬了個美式軍禮。

明婁笑了笑:“真難看”,走向自家的奔馳。

郭風忙跟上,開車門:“您回四合院還是……”

狡兔三窟,何況明婁這樣的大老板。

“雙井”。

午夜的都市,褪去喧嚣,難得的安靜。

車子快速駛向雙井,抵不住生物始終,郭風忍了再忍,仍打了個哈欠。

後座上的明婁,臉朝向窗外,車窗上是他的倒影,瘦削的面容,發型一絲不亂,老式上海人的做派。

明家發跡于上海,太爺爺曾是抗日隐秘占線上的一位重要人物。時局動蕩,明家最終也從上海遷到北京,只是,很多規矩做派仍承襲了滬上的風俗,與這京城裏的特色迥然而異。

生在帝都、長在帝都的明婁偏不會講京片子的兒化音,看着更像個十裏洋場的世家子弟。

11月1日,葉落時節。

車子駛進公館。

郭助理把老板送到門口,忽想起:“噢,明總,家政公司說給您配了個金牌家政員,五顆星的,還說這次保證您滿意”。

明婁略點了點頭,“再不行,換一家”。

明大老板也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家政服務員,找個合适的竟這麽麻煩。

他口中所謂合适的是指本分安靜,瞅着順眼,前幾日轟走的見他經常不在,竟把公寓當成了自己家;上一個炒菜不合他胃口;再上一個總是一副花癡樣;再再上一個……

滿肚子腹诽老板的郭助理趕緊颠兒了,明婁獨自走進公寓,120平米,卧室一間、書房一間。

他不喜歡大宅子,反正是一個人住。

書房電腦旁擺着兩個相框,左邊那張攝于八十年代的北京: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姐姐與他;右邊那張黑白老照片攝于三十年代的上海,一個貴婦裝扮的女子端莊坐着,身後是三個英挺的西裝男子,照片背面用鋼筆寫着幾個字:鏡、樓、誠、臺。

洗過澡,明婁坐在書桌前,看眼兩張照片,是他每日的習慣。

拿起電話,撥通。

“喂,大姐……”

“小弟呀”,大姐明铮快人快語,“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北京都半夜了,還不睡呀?”話筒裏傳來機場廣播,法語的,巴黎戴高樂機場。

“剛忙完,大姐去紐約?”明婁伸手撫摸相框,那張黑白老照片。

“是,去完紐約就回北京了”。

“爸媽好嗎?”

“你還不知道他們兩個,今天巴黎,明天米蘭的”。父親明策退休前在大學教法文,後來推掉學校返聘,幹脆與母親搬回法國住了,反正明家自太爺爺開始,每一代都與法國有割不掉的情緣。法國于明家,算得上第二個家。“哎,小弟呀,我跟你講,噸噸都三歲了,不能總在爺爺奶奶身邊,你是他爸爸,最好明年就接回身邊,正好上幼兒園,他再待下去,中文都不會……”

操不完的心是大姐的一貫風格,也難怪,父親母親都是只懂風月的主兒,偌大的家業直接從爺爺傳到大姐身上,事無巨細,做得面面俱到,就是這性子,略彪悍,至今未成家。

明婁想,爺爺怎麽就給大姐起了個“铮”字,女孩子嘛,哪怕是個“筝”字,也好阿。

“哎,你有沒有在聽大姐講話呀?”

“有,有,有”,明婁忙回過神,大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放心大姐,明年就把噸噸接回來,幼兒園我都想好了”。

法國機場廣播說飛往紐約的旅客可以登機了,大姐這才撂下電話。

揉了揉耳朵,明婁長吸一口氣。

目光又落回老照片,很奇妙的一種感覺,他的名字是明婁,爺爺明國親自起的,為的是紀念太爺爺明樓。照片裏的明樓站在大姐明鏡身後正中的位置,左手的叫明臺,明家小弟;右手邊的叫明誠,太爺爺的助手兼明家的管家。

真的只是仆人?明婁分明記得爺爺告訴他,太爺爺吩咐,喊明誠“爸爸”。

上午8點30,明婁準時進辦公室。郭助理對着筆記本開始念當日安排,滿滿的行程,又是一天不得閑。

“王瘋子住院了?”明婁忽打斷,嘴角揚了起來。

郭助理強憋住笑,故作面癱狀“嗯”。

王瘋子本名王長峰,約長明婁幾歲,沒有背景,一步步爬到集團老總的高位,行事不走尋常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與明婁,不是冤家不聚頭。用王長峰的話說,他們只能算得上賭友,用半生在賭誰能先弄死對方。

明婁背過手,站在三十八樓的辦公室裏俯瞰CBD的高樓,那背影,像極了退休老幹部,“生意還是落在我手裏,他白忙活一場,也是不易。這樣吧,你代表我,去探望一下。他這人脾氣不太好,郭助理,記得忍耐些”。

郭風瞬間垮了臉,那王瘋子豈止是脾氣不太好,簡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那什麽,能申請精神損失費嗎?”郭助理略忐忑。

“你覺得呢”,明總經理攤開文件夾。

17點,被王瘋子罵得直想回娘胎重新修煉一把的郭助理,總算活着回到辦公室,跟王瘋子比起來,他老板就是個天使。

明婁頭也不擡:“打個電話給公館,我7點回去吃飯,要清淡的”。

郭助理這才想起,打公文包裏拿出張A4紙,“好的,要不,您看看這個家政員的簡歷?還是個大廚”。要說現在的家政公司也夠專業的,特別是這種服務高級公寓的,每個家裝員都有詳細簡歷,那照片,跟明星照似的。

明婁大概是累了,微擡頭,映入眼簾的是個年輕的面孔,男的?他有了絲好奇,接過A4紙。

照片中的男子穿件白襯衫,濃眉大眼,不過沒什麽表情,似乎有一點緊張。一幅好皮囊,稱得上是個帥哥。

姓名:銘成。

銘成……

明誠!

18:55,明婁推開公館大門,一點期待。

迎面一股清粥的香氣,有家的味道。

廚房裏的抽油煙機微微作響,不愧是北歐進口的,動靜小之又小。

有人在炒菜。

明婁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比自己略矮三四公分,很瘦。白襯衫、灰色毛背心,外面還罩着圍裙,小臂上是套袖,老式做派。

男人麻利把菜盛進骨瓷盤子,一回頭,“明先生,是吧。菜剛炒好,您可以用飯了”,結尾附送一個笑容,竟如此明亮,燈太亮了?明婁有些晃眼。

皮蛋瘦肉粥、西紅柿炒雞蛋、芹菜肉絲。

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看那刀工,一看就是專業出身。

洗過手的銘成去晾衣間熨雇主的衣物。不時用餘光掃眼客廳,等明婁撂下筷子,再進來收拾。

刷完碗,銘成摘下圍裙。一出廚房,就見雇主站在窗前,手裏端着個青花瓷茶杯,那姿勢,略像老幹部,省部級以上的那類。

明婁适時側過身:“你叫銘成?”

“是”。

“銘這個姓很少見,百家姓裏……”

“孤姓”。

“哪裏人?”

“延慶”。京城最靠北的延慶縣。

“你菜做得不錯,聽說有廚師證?”

“是,我高中畢業就當了廚師。後來,改行做家政員。明先生以後有什麽想吃的,一般的菜提前三個小時通知我就成”。

“好”,明婁側回身,喝茶。

“明先生,您可以叫我阿成”。

“……好”。腦海裏一根弦蹦一下,斷了。

眼前是另一幅場景:偌大的橡木會議桌上,兩杯紅葡萄酒。窗前兩個男子,那年長些的持酒杯端與對方“剛受過傷,敢喝嗎?”那年少些的未曾遲疑,便接過酒杯,碰杯!

第 2 章

一個星期後,明大老板通知助理,不用再換家政員了。

郭風長舒一口氣,心裏暗暗給素未謀面的銘成同志點贊,能讓自家老板無可挑剔,絕B是個奇才。

銘成是公司的明星家政員,單單那張臉就迷倒不知多少雇主,當然,此處單指女性雇主,往往身材走樣的男雇主們是很不屑的。

試用期後,銘成接公司通知,以後只給明家幹活,薪水照發,條件是搬進公館的……保姆房。

保姆房自然是、條件最差,朝北,大小10餘平米,自帶個小衛生間。以此地的房間,保姆房市價不下60萬。銘成翻開存折,不知是個什麽滋味,自己工作10年,存款還不到30萬。

公館早早來了暖氣,朝北的房間也是暖意融融。

明公館的作息時間異常規律,銘家政員5:30起床熬粥準備早餐;明先生6點起床,喝杯蜂蜜檸檬水後,去健身房跑步,洗完澡,7:15吃早飯讀早報;8:10分,郭助理前來報到,明先生出門。

明先生若回公館用晚餐,就在午飯後讓助理把菜單告知家政員。

18:50進門,19點用餐。

雖住着兩個大男人,公館裏大多時卻是靜悄悄的。明先生不喜多言,銘家政員同樣是個話少的,話少到明先生有些好奇,他不悶嗎。

明先生喜歡飯後飲茶,信陽毛尖。慣用的青花茶杯經某專家鑒定,是民國仿雍正的,杯身畫蘇武牧羊。

明婁聽爺爺明國講過一個故事,太爺明樓學慣中西,亦是滬上知名的京劇票友,某年除夕,就在家中清唱過一段馬派名劇《蘇武牧羊》,操琴的便是不離左右的明誠,而點戲的是明家小少爺明臺。

漢蘇武,身困在沙漠苦海。眼睜睜君與臣,要兩下分開……

這出戲于明家還有另一層特殊的意義,明策畢業後留校任教,那年得了張戲票,京劇院新年清唱會,最先出場的自是不出名的小演員。明策對臺上反串唱老生戲的大青衣一見鐘情,半年後二人結為夫妻,明教授的夫人叫程素雲,當年在臺上唱的正是《蘇武牧羊》。

“阿成,聽戲嗎?”明婁難得起了聊天的興致。

收拾完廚房,正要回保姆房的銘成停下腳步:“以前,陪奶奶聽過”。

“坐”,明婁先坐下,真皮沙發,那坐姿,略像離休老幹部,“你來的時間也不短了,還從來沒有聊上幾句”。

遲疑片刻,銘成坐另一側的沙發,兩腿并攏,雙手扣住膝蓋,那坐姿,比學生還規矩。

只是,聊什麽呢。

“去過上海嗎?”當年明家的舊宅,如今已是歷史文物保護單位了。

“沒有”,銘成垂首,目光落在青花茶杯上,蘇武牧羊,畫得精致:“我沒有到過南方”。

“冬天,還是北方舒服些。上海的冬天,很冷的”。

窗外的北方呼嘯而過,這公館裏,倒是溫暖異常。

銘成想起,那年為省錢,租住的房子沒有暖氣。整整一冬,他穿着兩條毛褲、蓋兩床棉被睡覺。“我去過的地方少,明先生不要見怪”。

明婁斜靠着沙發,低頭,便看見阿成扶在膝蓋上的手,他有一雙鋼琴家的手,五指修長,卻每日與鍋碗瓢盆為伍,這樣一個英挺的男人,怎麽會……“如果有機會,你想去哪裏?”

“蘇州”,銘成毫不猶豫,“奶奶的家鄉”。

蘇州,也是明家的老家。

“下次去蘇州,帶上你”,一句客套話,而已。

“謝謝”,他答得同樣客氣。

“對了,你平時做些什麽?”

銘成抿了抿嘴唇:“噢,我忙完就回房間,明先生,您放心,我不會……”

“想多了,純粹好奇,平時看你很少講話”。

“最近不忙的時候,練大字”。

“喔?”出乎明婁的意料,“我能欣賞嗎?”

“這……”銘成為難,“我的字寫得很難看,有長進了,再給您看,可以嗎?”

“……好阿”,明婁莫名有些期待。

明婁又做夢了,他去法國念大學那年開始,不時會夢到一些片段,夢裏的他像是個見證者,見證兩個男人的點點滴滴。

一個癱坐在沙發上,單手捏太陽穴,另一個憂心道“大哥,頭又疼了?”忙起身取來水杯和藥,他有雙修長的手,媲美鋼琴家的手。

明婁打夢中醒來,窗外依舊漆黑一片,清晨5:30。

睡不着,幹脆起床。

客廳傳來動靜,明婁打開房門一角,廚房裏一個忙碌的身影,銘成洗米熬粥,依舊是白襯衫、毛背心、套袖、圍裙的标準裝扮。

郭助理早查過銘成的背景:孤兒院長大,5歲被領養,10歲又被送回孤兒院,原因是長年受養母虐待。他身體單薄,只能辭去廚師的工作,這才改行當家政員。大概是幼年的陰影,銘成似乎有些畏懼與女性接觸,沒有戀愛史。

銘是孤姓,阿成在這世上,沒有親人。

明婁站在門後,揉揉太陽穴,最近怎麽了,似乎會特別注意這個家政員,難道只是因為那熟悉的名字?

銘成,還是明誠?

回身,床頭櫃上是另一張黑白老照片,明鏡坐着,身後站着明樓與明臺,沒有明誠,名義上,他只是明家的管家,死後牌位不能進明家的祠堂。

1978年,恢複名譽的明樓到北京居住,身邊仍是陪了他六十年的明誠。

兩個人,從年少到垂垂老矣,從未分開。

又三年,明誠去世。

爺爺回憶說,他的明誠爸爸走之後,太爺爺不過是在熬日子。一家人早有心理準備,去延慶選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太爺親自看過,很是高興。

同一年冬至,明樓過世。

第 3 章

8:10,萬能的郭風助理準時按響公館門鈴。

銘成開門,“郭先生早”。

“阿成早!”郭助理跟打了雞血似的,每天一早都是精力無窮。

年輕就是好阿,明先生心中默念,他卻忘了,自己也不過34歲,男人四十一枝花,他還是花骨朵呢。

取來衣架上的大衣,明先生一腳踏出大門,又轉回身:“阿成,我晚上回來會遲些,大概10點,煮點面吧”。

“知道了”,銘成目送他們離開。

我擦!郭助理仿佛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他的大老板居然主動跟家政員報備,那語氣,怎麽聽怎麽像是電視劇裏出門上班的老公!

難道說,從不看電視劇的老板,終于與時俱進啦!

有一種病,叫道路狂躁症。

郭助理覺得自己一定得了這個病,前方滾滾車流,是動也不動,司機郭童鞋內心跑過一萬匹草泥馬。

後座上的明先生正閉目養神:“小郭,镯子買了嗎?”

“買了,買了”,郭助理打後視鏡裏“偷窺”自家老板,老神在在,跟個狐貍似得,“中午前,裁縫店會把改好的禮服送過來,有什麽不合适的,下午再改還來得及”。

“嗯”。

明先生的衣物大多來自定制。老上海的裁縫們擅做西服,當年有一些到了香港,如今又有幾家回到內地,明先生就尋到這樣一家,隐藏在胡同深處:永正成衣店。當年滬上數一數二的裁縫鋪子,明家先輩都穿過他家的衣服。

大凡富豪,總會對吃穿用度格外講究,只是內裏細節便能看出家世如何。

“噢,家政公司在做問卷調差,他們每個月會評明星員工,想問問您對銘成是否滿意?”

“很不錯”。

郭助理頓感惡寒,明先生不諷刺人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如此誇人,無端讓人瘆的慌。“老板,難得您對員工這麽滿意”,幾分調侃。

“我很挑剔嗎?”明先生睜開眼。

豈止是挑剔……郭助理再次腹诽老板,可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說出來,只得改口:“您是完美主義者”。

明婁望向車窗外。父親說,若遇到對的人,那人的缺點便不再是缺點。就像榫和卯,陰極與陽極,彼此吸引,旁的都不重要了。

他羨慕父親,遇到了母親。

相濡以沫,聽着就浪漫。

明婁高中畢業,背起包,像父輩一樣去了法國。

教地緣政治的老師一日突發興致,問外籍學生對法國的印象,大多離不開“浪漫”一詞,明婁也是這樣答的。那身材日漸臃腫的女老師卻說“其實,最浪漫的是中國人”。見衆人不解,解釋道“因為中國人還相信從一而終”。

那時年少輕狂的明婁并不認同老師的觀點,多年後,他才意識到,這世上,若有人能陪伴到老,多幸福。

年關難過,一場接一場的宴會,讓人吃不消。

晚上7點,明婁參加財經雜志的年末盛會,昨日讓郭助理買的那支Cartier手镯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仲秋,風采照人,更甚從前”,明婁如紳士般握住對方纖纖玉手,行吻手禮。

汪家大小姐,汪仲秋揚起嘴角:“師哥,好久不見了”,她素愛烈焰紅唇,妝容一如既往的濃烈。

“怎麽,終于舍得回來了”,明婁打趣,二人比鄰而坐,而臺上正在舉行義賣,所拍金額全數用來慈善事業。

汪仲秋一襲白色晚禮服,舊時上海名媛的裝扮,“落葉歸根,還是得回來,不是嗎?”

兩家也算世交,後來交惡,明家大姐明铮曾勒令“明家三代內不與汪家結親、結盟、結故交”。明婁與汪雨秋之間那點若有若無的情愫,無疾而終。

郭助理适時出現,呈上手镯。

汪大小姐自然開心:“師哥怎麽這樣破費?”

“恭喜你回國了”,目光轉向舞臺,主持人賣力吆喝,拍賣的是支清末民初的青花三才碗,碗身畫“諸葛亮揮淚斬馬谡”。

有點意思,京劇舞臺上多演《空城計》,若不是全臺本戲,極少單演之後的《斬馬谡》,明婁頓時來了興趣,拿起桌上的號碼牌。

16萬,明婁第三次舉牌時,便無人争了。

“恭喜師哥,心儀之物終是你的了”,汪大小姐笑語盈盈。

明婁放下號碼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難得放縱一次,改天又要被大姐罵了”。

提及明家大姐,汪仲秋悻悻然,她平生最恨的莫過明铮,讓她這輩子沒機會成為明夫人!“師哥年紀不小了,還要被明董事長管教,我都替你不值呢”。

明婁眼神仍在臺上,仿佛并不在意,“這麽多年,都習慣了。父母不管俗務,大姐把我帶大,她的話,總要聽着”。

“汪小姐對老板還真是一往情深吶”,關上車門,郭助理對明婁道,帶着些許調侃。他當助理多年,有錢人之間的游戲,也見識了不少。大凡扯上“錢財”二字,談感情便沒那麽單純了。

“你就笑吧”,明先生揉眉心,他也是習慣虛與委蛇的,可近來越來越不喜這樣的場合,個個堪稱影帝影後。“商場如戰場,汪家雖然不比從前,但那幾塊地,位置太好,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落在旁人手上”。

汪家主事的是汪仲秋的叔父汪夫渠,前幾年頻頻拿下地王,近來資金吃緊,未來一年定要尋個合作夥伴,否則再不動工,地就會被政府收回去的。明婁早相中其中兩塊黃金地段,勢在必得。

只是凡他看中的,那王瘋子一定會來搶。

其實,明婁從不介意娶個世家女子來換取更大的利益,但大姐明铮有言在先,明家不準有政治聯姻,一句話就堵死了娶汪仲秋的可能,更何況,明铮恨汪家入骨,跟汪家合作,若被大姐知道,怕是要跪祠堂。事到如今,竟有些騎虎難下了。

郭助理暗自佩服,老板不愧是老板,就是比旁人,狡詐。明先生,屬狐貍的。

第 4 章

21:56,明先生進門。

幾分鐘前,郭助理接到銘家政員的親切來電,詢問路況。

面條,在湯裏泡得久些,味道會差上許多。

銘家政員打廚房探出頭:“先生,10分鐘後開飯”。

10分鐘,正好夠明婁洗手,喘口氣。

換上輕便的家居服,步出衣帽間,桌上便多了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香,真香。

湯是吊的雞湯,面是手擀面,還有木耳、青菜和一枚黃橙橙的煎雞蛋。

果然人比人氣死人,明先生想起自家助理,煮過一次青湯面,他嘗了兩口就撂下筷子,嫌棄道“這面,做得真難吃”。

食不言寝不語,明先生快速開動。10分鐘,幹掉,連湯都沒剩下一滴。

銘成出來收拾碗筷,一點點錯愕,瓷碗太幹淨了,莫名令人想起兒時,吃完飯總要舔上一舔……

吃飽喝足的明先生照例端着茶杯站在窗前,一副指點江山老幹部做派。他的習慣,無論多晚吃飯,總要喝點茶水。

“阿成,晚飯吃了嗎?”

阿成擦拭桌子:“吃了,米飯”,土豆絲蓋飯,他有種莫名的堅持,給雇主預備的,自己絕不會碰。

有些尴尬,明先生低頭飲茶。“過陣子我要出差,你休息幾天,當放假好了”。

“您需要帶些什麽,我先準備”。

其實什麽也不需要,去的是上海,跟回家差不多。話到嘴邊,不知為何,改成了“飯,你做的,可以打包嗎?”

……?!

到上海的第一天,明婁就後悔了。

真應該帶上阿成。

21點,回到公寓,明先生吩咐郭助理:煮面。

果然不一樣阿,明先生盯着眼前的面:湯是名副其實的清湯,面是機器軋的手擀面,就幾片菜葉子,雞蛋明顯煮老了……

“這面,做得真難吃!”

郭助理以為老板接下來會說“不吃了”,畫風突變,老板伸手打開食盒“還好有炸醬”,于是歡快的吃炸醬面。

銘大廚備好的肉丁炸醬。

香,真香。

還餓着肚子的郭助理鬥膽問“老板,能勻給我點不?”

許是大腦短路,明先生點頭。

郭助理跑進廚房,盛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坐到飯桌另一邊,拿勺子盛炸醬。

明先生擡頭,略皺眉頭:“你怎麽吃這麽多!”

“那什麽,餓了”,哪管老板說什麽,郭助理抱起碗就躲進廚房,吸溜吸溜啃面條。下次,鐵定吃不到這麽香的炸醬了。

嗚……郭助理為自己默哀,一秒鐘。

來上海,是為了視察分公司,此外,就是明家的老宅在此,割舍不掉的情分。

老宅坐落于淮海路,如今是歷史文化保護單位,雖對外開放,但進來參觀的游客寥寥。

作為明家後人,明婁能享受的特權是免費參觀。

這是一幢二層洋樓,建于民國初年。一進門是客廳餐廳及廚房,還有一間是太爺爺明樓的套間,二樓則是明鏡、明誠及明臺的卧室,以及明家的小祠堂。

這房子歷經百年不倒,室內家具卻在浩劫中被當成柴火燒了。文物保護單位根據幾張老照片,複原了一樓的陳設。畢竟是複原品,比不上原作的精致。

中國人,驕傲了三千年,卻在最近一百五十年,從天堂跌進地獄。那動蕩的歲月裏,不知有多少人為尋求救國之路,年紀輕輕便丢了性命。

如明樓與明誠這般,僥幸活下來的,仍要面對世間的不公。他們假意為日僞政府做事,被人罵成漢奸國賊。解放後,歷經數次運動,方恢複名譽的二人,都是風燭殘年了。明樓不願再回上海,只因這裏是傷心地,他的大姐明鏡死在此地,他的小弟明臺在此遭受酷刑,險些也見了閻王。

上二樓,明婁推開小祠堂,一室清冷、空空如也,早沒了牌位。

“大姐,我在老宅”。

電話那端的明铮頓了頓“心情不好?”

“沒有,來出差,順便看看”。

“你呀,總是放不下”。許是先輩遭受太多苦難,明策與明婁這兩代人,運氣算是極好,事業生意上無往不利,只是明婁每每來老宅,總會神傷。

老宅就像一個抹不掉的見證,時時提醒明婁,他的先輩頂着“漢奸國賊”的罵名為新中國而奮鬥着,唯一知曉這一切的是明誠。

明誠說“大哥在替誰做事,與我無關,我只知道,我在為他做事”。

“看天氣預報,紐約又下雪了吧。大姐,注意保暖”,明婁走到窗前,俯看下面的草地,當年的羽毛球場。

“行了,我都多大的人了。下周回北京”。

“我去機場接明董事長”。

“明總經理,現在是美國東部時間深夜11點38分,我能睡了嗎?”

撲哧,明婁笑道:“明董事長,晚安!”

明铮長明婁兩歲,自小就有長姐的風範。父親是個書呆子,明铮懂事起就跟在爺爺明國身邊學習。21歲,爺爺過世,汪夫渠圖謀并吞明氏,大姐随即放棄學業,卻堅持讓弟弟在法國念完書。

這兩年,明婁站穩腳跟,明铮逐漸淡出,她十分清楚,這個家總要一個男子來支撐門戶。只是女強人當久了,終是耽擱了姻緣。

哎,心裏一聲長嘆。明婁走出老宅。

月有陰晴圓缺,總不能事事如意。

還好是太平盛世,人總有選擇,那動蕩年代裏的人,萬事由不得自己。

第 5 章

明婁在上海“參觀”自家老宅,北京的銘成被請進家政公司,接受老板表揚。

這家“武隆家政服務公司”專為高端物業服務,雇主非富即貴,哪個都惹不起。要說如今的家政員裏,像銘成這樣技術、品行、外貌都一流的可着實不好找。本着能者多勞的原則,老板自然不會讓銘成閑着,于是,銘成又多了一份工作,給其他家政員上課。

望着臺下那一群環肥燕瘦的女同胞,銘成害怕,幼年的陰影太過深刻,他只想離這些人,遠遠的。

這堂課教川菜,下了課,幾個年輕的姑娘擁上前,美其名曰課外交流。銘成抱起羽絨服,奪路而逃。跑出公司,跑到沒人認識的地方,他才覺得安心。他知道自己有病,也看過心理醫生,可就是治不好。為此,他甚至斷了娶親生子的念頭,不如,就一個人過吧。

冬日裏難得的暖陽,銘成穿上羽絨服戴上毛線手套,半晌,手,終于不再冰涼。

他這人對穿着不太講究,整潔即可。藍色羽絨服,五年前買的;幾件襯衫,也穿了不下三年;毛背心,“奶奶”在世時親手織的。

打開公館大門,暖氣撲面而來,銘成最喜歡的溫度。

高中畢業後,他打過N份工,廚師、司機、快遞員、出納、保潔員,他曾在冬日裏凍到沒了知覺,為的不過區區20塊錢。

相比之下,明家這份工作,性價比極高。

公館區的保潔員上午來過,房間裏幹淨異常。

銘成給自己沏了杯茶,50一斤的茉莉花茶,捧着茶杯站在陽臺上,午後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真好。

銘成的夢想,買房子。生活早壓得他向現實低頭,繼續讀書只怕是奢望了。30萬,剛夠首付,他這樣的工作,大概是不能貸款的。京城的房價,讓人越發遙不可及,什麽時候,才能擁有自己的家……

突兀的電話鈴聲,銘成打羽絨服裏翻出諾基亞,138,不認識的號碼。

“喂,您好……”

“阿成”。

“明先生,您……”

“明天我就回去了,準備下晚飯”。

“好的,您……”

“你看着準備就好”。

“知道了,您……”

“還有,下周我大姐回到北京,她腸胃不舒服,辛苦你跑一下四合院,教教阿香,那姑娘總是毛毛糙糙的”。

“這……”

“就這麽定了,過年給你發紅包”。

嘟……電話挂斷。

這位明先生,略奇怪。

剛開完會的明先生正欣賞黃浦江的景致,離下一場會見還有15分鐘,不知為何,他打了這樣一通電話。

郭助理推門進來那一刻,明先生想的是,紅包該給多少呢?

中午,家政公司為數不多的幾位男同胞聚餐,阿成,不好不去。

都是拖家帶口的,湊在一處不容易。話題總離不開票子、孩子、房子和車子,阿成年紀最小,插不上話,就在一邊張羅。他有輕微的潔癖,見不得髒亂差,每次聚餐,飯吃得最少,到比誰都忙活。

趕回公館,已是下午3點。洗去身上的異味,開始準備明先生的晚餐。

北方人說滾蛋餃子接風面,銘成決定做拉面。

中餐花樣衆多,他颠大勺那幾年,炒的最多仍是川菜。面食,并不精通。後來幹家政員,第一個雇主就是來自蘭州的拉面師傅,把他當半個徒弟,就差磕頭拜師了。

18:30,明先生提前進門。郭助理聞着香氣也跟着進來,“那什麽,我晚飯也沒吃呢”。

郭助理的膽子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