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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五金歸阿成。

正站在梯子上換燈泡,忽見大姐向他招手:“阿成,電話”。

頗意外……略驚喜。

阿成跳下梯子,擦手,進客廳接電話。

“喂……”

“是我”。

“噢……”

“昨晚睡得好嗎?”

“……還成”。

“餃子什麽餡兒的?”

“羊肉”。

“沒有蘿蔔?”

“……沒”。

“有沒有想雇主?”

“……”

“沒有嗎?”

“鐵盒裏的,是我的工資吧”,不是疑問,是陳述。

“……”

畫風變得有些快呀。

“要不,我們聊聊世界和平的問題?”

“明總經理,我—挂—電—話—了”。

“哎,等等”,明婁的聲音,忽低沉了幾分,像極了大提琴的華美音色,“有件事,請你幫忙”。

“……好”,又要轉移話題?

“阿成,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你聽着,不要記錄,也不要告訴別人”。

“……好”。什麽情況?

“過幾天,你會收到一個快遞,來自貴州。收到後,照常上班、下班。晚上,走公館小門,去一個地方,地址是……把東西交給一位老先生,他叫……座機電話……”

出什麽事了?阿成,開始擔心。

“我現在重複一遍,地址是……老先生……電話……阿成,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大姐”。

“你……”見大姐在院子裏跟阿香聊天,阿成也壓低音量:“我都記下了。你,會有危險嗎?”

“怎麽,怕雇主不發工錢?”

“要不,我們聊聊世界和平的問題!”阿成咬牙切齒,剛才明婁說的,他一字不差還回去。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第 16 章

明先生走後第四天,阿成收到快遞,來自貴州。裏面一個封口信封,他揣進衣服內兜。上班、下班,一切如常。等天徹底黑下來,他出門,輾轉幾路公交車,到一個四合院,把信封交給一位尊稱黎叔的老人。

不知道明先生在法國過得怎樣,阿成是吃不下、睡不好,日日擔心。一個星期下來,下巴,尖了幾分,令愛美的女同事們羨慕不已。

第八天,阿成被周大民叫去喝酒,車子左拐右拐,卻進了醫院,中外合資的。

不會是……阿成心咚咚跳個不停,快步往裏走。

長長的走廊盡頭,是手術室。門外木椅,坐的竟是明婁,少了平日的貴氣逼人,滿身的疲憊與憤怒。

一路狂奔上前,阿成忙問:“出什麽事了?”他把明婁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遍,見無恙,心才安了幾分。

“小郭,在裏面”,明婁,啞着嗓子。

“什麽?怎麽會……他不是在出差嗎?”

手術室燈亮起,走輪擔架車推出,那上面是郭風,阿成不曾見過的郭風。

骨科醫院請來的老醫生摘下口罩:“胳膊保住了,養好,生活沒有問題。其他的,要看恢複情況”。

随後趕來的周大民似與醫生頗為熟識,忙去相送。

明婁,起身又緩緩坐下,右手死死攥成一拳,幾道青筋暴起。

回到公館,已是半夜。

阿成下面,機器軋的手擀面。

明婁,如釘子般杵在沙發上,自進門起,就是這個姿勢。

“先吃飯吧”,阿成過去叫人,“天亮了,還要去上班”。

“……好”。

一頓飯,彼此無言。明婁不提,阿成也不問。

認識5個月,不算長,這是明婁最狼狽的一次,阿成不知,十多年來,明婁從未如此狼狽。

小郭,險些喪命。

明婁低估了對方的心腸歹毒,他自小認識的親人,竟是走私案幕後主謀。

午夜1點,明婁在書房,阿成臨摹字帖;

淩晨2點,明婁在書房,阿成揉揉脖子,抄英語課文;

淩晨3點,明婁在書房,阿成強忍着瞌睡,看書;

淩晨4點,明婁接完電話,見保姆房的燈仍亮着,探進身。

一盞臺燈,阿成,枕着胳膊,睡着了。

“阿成”,明婁彎下身,湊到他耳邊,“醒醒,躺床上再睡”。

輕喚幾聲,阿成,方擡頭,迷迷糊糊的,“忙完了?”眼皮仍耷拉着。

明婁拉過他的手,一前一後,進卧室。剛挨着床邊,阿成身子一倒,又沉沉睡去。整整一個星期,不曾睡得安穩。

8:10,明婁穿戴整齊,準備出門。

“等等”,阿成追到門前,“我送你上班”。

“我自己開車”,明婁推門。

“為什麽?”阿成,終于說出口。如果明婁不想讓他知道,何必讓他去醫院?如果想告訴他,為何什麽都不說?到底為什麽……

明婁回身,眉眼之間,越發淩厲:“為什麽相信我?不怕我賣了你?”

“你會嗎?”

“為什麽不會?”

“理由呢?”

“需要理由嗎?”

“……我賭,你不會”。

“賭博不是個好習慣”。

“或許吧,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記得補發我的薪水,我白交了幾個月的家用,總得追回來”。

“阿成……”

“阿?”

“你知道家用的意思嗎?”

“……”,阿成拎起背包,搶先出門,耳尖通紅。

清晨他醒來,身邊是明婁。

古書上說:抵足而眠。

夢裏,他決絕道“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把他救回來”,那人揪住他的領帶,嚴厲道:“你必須,活着回來”。

那日看電影《太平輪》預告片,有句臺詞動人心弦:千萬萬的人像螞蟻一樣在地上爬,兩個人能遇到,有多難。

若有幸遇到了,便珍惜吧。

“明婁”,第一次直呼名姓,“你會不會騙我?”

“改天試試”。

真讨厭……

3月24日,明氏發布公告:公司名譽董事長明堂因涉嫌非法經營罪,正在接受公安機關調查。

3月25日,明氏宣布:明堂辭去公司名譽董事長一職,繼任者為黎禀天。

明堂是明铮與明婁出了五服的大堂兄,明家長房長孫,他們這一房始終在上海發展,是滬上知名的香水大王。1976年,明國攜子明策歸國,與上海的明家互為照應、互持股份,後來定下慣例,彼此擔任對方公司的名譽董事長。

明铮剛接手明氏時,這位大堂兄趕來北京幫忙,主管海運與對外貿易,算算時間,梁春華就是那時招進來的。

名譽董事長并無實權,卻關乎公司形象,但明氏請到業內泰鬥黎禀天,這小小的風暴就風過水無痕了。

阿成再次接到命令,上調至三十八層的總經理辦公室,和于小美搭檔。銘童鞋的頭銜被戲稱為“總經理三秘”,簡稱“小三”。

容貌豔麗的于小美曾是警花一朵,多次冒充站街女、情婦等特種行業人員協助警方破案。別看外表柔弱,身手着實了得,人稱“保安部定海神針”。

據于大美人講述,明雇主學成歸國,做的頭一件事是協助文物、公安部門追讨偷盜出境的山東青州佛造像,成績斐然,自此,明雇主終身免費參觀青州博物館——中國最牛縣級博物館。

阿成肅然起敬,這一輩子能省不少錢。

他卻忘了,2008年起,公立博物館,免費參觀。

明雇主的大秘郭風同志,工傷在身,正在家中療養,有于大美人時常探望,據說心情甚佳,心寬而體胖,為之不遠已。

調至三十八樓,阿成的工作是迎來送往等諸多雜事,他能煮出地道的歐式咖啡,也能同來訪貴賓攀談一二,面對上來彙報工作的部門經理,阿成總是笑得神秘莫測,說話滴水不漏。

于大美人評語:真乃老板親傳弟子也。

阿成心道:日日與那狐貍同一屋檐下,能不像嗎。

感覺前一日剛脫去棉衣,後一天就要穿T恤了。

京城的春日,轉瞬即逝。

永正成衣店打來電話:做新衣服,尺碼照舊?

明總經理45°角望天,略憂郁。去年一冬,胖了……10斤。

阿成,很有眼色,“谄媚”道:“重新量尺寸,也是極好的”。

明先生,撫胸,很受傷。

他的阿成,竟也學會油腔滑調了。

第 17 章

拔除名譽董事長,明大姐發了老大一頓火。不是怪明婁不與她商量,而是氣他置自己和小郭于危險之中,她這個大姐竟毫不知情。

明先生,罰跪祠堂。

大姐怒沖沖出祠堂,放話“晚上不許給他飯吃!”忽掃見阿成,又指桑罵槐道:“整天穿的像個纨绔子弟。好好的孩子,都是跟誰學的!穿的像個小開一樣!”

躺着也中槍。

當晚,二人夜宿老宅。

次日清晨,阿成衣着樸素再樸素,努力降低存在感。

大姐餘怒未消,早飯繼續教育弟弟。忽見阿成穿着,“我們明氏,是不是明天就要破産了?穿成這個樣子!”

嘴裏含着粥,阿成險些噴出來,嗆得滿臉通紅。偏明先生狗腿道:“您放心,我立刻就讓他換衣服去。大姐,消消氣,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這孩子,我是管不動了,還得大姐出手”,忙給女王夾一個糖油餅,大姐的最愛。

論色厲內荏、見風使舵、颠倒黑白、過河拆橋、兩面三刀等小人行徑,誰比得了明婁!

一日日的,生活仍在繼續。

馬航370,依舊找不到殘骸。馬來西亞總理卻宣布,根據衛星數據得出結論,飛機已經在南太平洋結束飛行。航空史上一大奇案。微博上的分析文章無計其數,一時間,人人成了探案專家。

那位失子的老大姐,退休。她說她的餘生會在等待中度過,等兒子,回家。

六一兒童節,郭助理光榮回歸,三十八樓同胞每人得大禮一份——棒棒糖,非洲進口。

阿成的工作,再次調動。既然大秘歸來,他這個小三就該靠邊站了。

老板大筆一揮,上學去。

以減肥之名,明雇主下恩旨,只吃西式早餐,公館旁米其林餐廳□□。

阿成,準許晚起一小時。上午到公司賣苦力,下午去附近的財經大學旁聽經濟系課程,6點前回公館——做飯。

雇主說了,阿成很辛苦,晚飯要吃得好一點。

話說這一天,偷得浮生半日閑。

不用加班,不用學習,也不用聆聽女王教誨,明铮去了法國,父母面前盡孝去了。

明雇主與銘大廚是一翻兩瞪眼,幹點啥呢,無事可做,不适應呀。

資本家到底是慣會壓榨人的,要求中午吃大餐,四菜一湯的國宴标準!

只是飯菜端上桌……

“這是什麽……”雇主顫巍巍的,指着桌上那幾盤綠油油的,清炒苦瓜、清炒西蘭花、清炒油菜、黃瓜絲拌金針菇以及香噴噴的大米綠豆粥。

請問,肉呢……他是想減肥,可也沒打算當兔子呀。

銘大廚幽幽吐出兩個字:“沒錢”,理直而氣壯。

“好,好,好”,明雇主摸出算盤,阿不,手機計算器,“我是該學學大姐整肅家風了。那咱們就來好好算一算賬”。

算賬?!算什麽賬?阿成心中警鈴大作。

“上次在永正成衣店給你做的西服,标價……人家打了九折,算……”

“?!”不是說那是積分送的麽。

“永生老鋼筆,已經停産,你拿的那支是古董筆,估價……”

“what?”他沒想拿阿,明狐貍硬是放在保姆間的。

“噢對了,還有手表,瑞士原産的大師系列,1944年購于上海,雖說當年不太值錢,可用到現在,就算個普通價位好了,大概……”

“……”阿成略震驚。他不過炒了幾個素菜,就背上一屁股債,他是流年不利,全年走背字兒麽……“我是賣給明氏了,可總得給我工資卡吧”。

“工資卡歸人事部登記,由財務部分發”。

“人事部經理說給了財務部,財務部經理說你拿走了”。

“你是信財務部經理,還是信我?!”這個財務部經理,一點擋槍的職業精神都沒有。

能信財務部麽……阿成委屈,他就想要回自己的工資卡,生日快到了,想給自己買件禮物,從前掙的都存成定期,他還想賺利息呢。

他日日被明狐貍壓榨,這混的,連自己的工資卡號都不知道。偏同事們各種羨慕嫉妒恨,只因那日,一向看他不順眼的財務部經理冷嘲熱諷,路過體察民情的大姐客客氣氣道:“吳經理,我家小弟可是犯了什麽過錯?您經的事兒多,要多幫襯年輕人,回去關起門我再訓他。自家孩子,就勞您費心了”。

財務部經理那小表情,精彩至極,白了又紅,紅了又黑,能開個染房了。

越想越委屈,轉而忿恨起來。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阿成,拍案而起,“凡事你有沒有問過我!是啊,也不用問我的感受。反正在這個家裏,我就是個仆人!”

“怎麽說話呢!”明婁也火大,“誰拿你當仆人了?!”

叮咚,門鈴響起。

真會挑時間……

萬能的郭助理,又來蹭飯。

只是這菜色……小郭臉都綠了,“那什麽,有肉麽?”

“買肉不需要錢嗎!”阿成吼了一句,扣下筷子,回房間。

“他,他,他……”

“他什麽他,你怎麽也多了個結巴的毛病!”明先生忍不住捏眉心,這一個兩個的,都不叫人省心:“坐下來,吃飯。菜不能浪費”。

“那什麽,要不我先……”

“坐—下—!”

“……要不,還是扣我工錢得了”,郭助理淚奔,那什麽,他真的是肉食動物呀。

鍋碗瓢盆,郭助理刷的。

一盤菜、一碗粥,給阿成留着。

蹭吃蹭喝遭了報應的郭童鞋,暗下決心,日後絕不在飯點……阿不,日後一定提前打個電話詢問菜色,再來。

談了幾件公事,郭助理,火速撤退。

風緊,扯呼。

這炮灰,當不得。

“明天送10斤排骨來!”

“不是有阿成嗎?”

“你想扣工資嗎!”

連威脅都這麽直白。

自從阿成進到明家,他郭風同志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明明阿成是小三,他才是原配,七年之癢不都過去了麽……

第 18 章

餐桌上的碗碟,依然沒動過。

明先生運了半天氣,最終搖搖頭,氣全消了。

相處8個月,阿成的性子,他也算摸透了□□分。能發這麽大火,真跟自己不見外。

可到底為什麽呢?

為了那工資卡?他就放在書房的辦公桌上,阿成每天進進出出好幾趟,愣是沒發現。

明先生素來是個實踐派,絕不胡亂猜測,走到保姆間,剛擡起手,門開了。

門裏站着阿成,眼圈泛紅,一見雇主,吓了一跳,又別過頭,悶悶道:“對不起,我不該亂發脾氣。晚上,換幾個菜”。

知錯就改,态度很好嘛……

明雇主負手而立,“于情于理,我要知道原因”。

阿成不說話,只鼻腔出氣。他這人,遇事無措,便會不自覺的掰手指,咯吱咯吱作響,他十指修長,指尖圓潤,連掰個手指都那麽的……賞心悅目。

某人,看得略心猿意馬,眯起狐貍眼:“好,我來猜。半年前,有天你包了滿滿一桌子的餃子;今天又發了這麽大的火,是為了同一件事,或者說,同一個人,對嗎?”

阿成咬嘴唇,福爾摩斯什麽的,确實讨人嫌。

“那個人,是養你又虐待你的那個女人,對嗎”,完全肯定的口氣。

半晌,阿成點了點頭。

凡事,根本瞞不住眼前之人。

為何,他看明婁,卻是霧裏看花。

他不善猜人心思,日日應付那些虛情假意,已是疲憊不堪。可他,想做得更好,想跟随明婁的腳步,走得更遠。8個月下來,他有些害怕了。怕自己終究是無用之人,怕自己會讓他失望,更怕那些血淋淋的傷疤一一翻出,攤在陽光之下。

阿成那一絲一毫的變化,沒能逃過明婁的一雙眼。

“那個女人,找到你了?”他必須讓阿成走出過往的陰影,他明婁的人,就算以往不幸福,日後也要高高興興過每一天。

阿成,搖頭,“我的變化太大,她已經不認不出來。半年前那次是在路口,她過馬路;今天早晨去買菜,她在賣肉的櫃臺”。

“她已經老了,不會再傷害你。相反,你有能力……”

“我沒想過報複”。

“為什麽?”

“時間是最好的報複,看她的樣子,過得并不好”。到底是心善的,用時間來當借口。有多少人做壞事,會為自己百般辯解。如阿成這般,下不了狠心,也要找個理由。

明雇主卻不會善罷甘休,那個女人,影響到阿成的情緒,影響到阿成就會降低他明婁的生活質量。

做買賣虧不得,寧可讓別人不舒坦,也不能讓自己憋屈。

“她叫什麽?”

“張桂枝,從前,都叫她桂姨”。

公館方圓500米內,有兩個超市,一精品二大衆。以阿成的習慣,去的肯定是後者。

“這幾天,都去精品超市買東西吧”。

“不去。2個西紅柿30塊錢,你吃得下,我可買不起”。那精品超市阿成去過,價簽看得人心驚肉跳,一個西蘭花20元,還號稱特價;倆土豆11塊7毛6,是給人吃的麽。

“要不,咱們繼續把賬算完?”這一個個,氣焰都越發嚣張起來。他明先生說話,居然不好使了,苗頭不對呀。

“你,你,你……”

“阿成,有沒有人說過,你生氣的樣子,很……好……看”。

“你,你,你……”

“阿成”,明雇主微微彎下腰,蠱惑道:“你受傷,我會心疼”。

……

……

……

然後呢,然後不應該是深情對視進而一吻定情,順便來個壁咚麽。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阿成,雙手抱臂,略挑眉梢,氣質竟也有幾分淩厲。

“怎麽,你想搬進保姆房?”

“個人建議,你搬進卧室”。

“晚上沒有肉吃”。

“法律規定,要善待孤寡老人”。

“明天起,吃素”。

“小郭會送10斤排骨”。

“你會做飯嗎?!”

“點菜也是項技能”。

“姓明的……”

“請注意措辭及稱謂”。

“明婁,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看來你很清楚”。

“所以這輩子要來報恩?”

“深以為是”。

“能下輩子再還嗎?”

“明家家規,不可預支及透支”。

“那就沒商量了?”

“其實我們可以進卧室……”

下一0.01秒,一記勾拳,明先生便彎下腰,略痛苦。

他的阿成,都學會偷襲了!手上全是骨頭,拳頭不疼,硌得疼。

阿成俯身,拍拍雇主肩膀上那不存在的灰塵:“體檢報告出來了,你的甘油三酯數值比去年略高,大姐吩咐……”

“阿成,你忍心麽?”明先生眼含淚花,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偏阿成是個鐵石心腸的,“惡狠狠”道:“明天炖排骨,我跟小郭吃,你旁觀!”

“那是10斤的排骨!”他們吃肉,總得讓他喝口湯呀。

“怎麽,質疑我和小郭的飯量?”

“要求上訴……”最後的抵抗,微弱而徒勞。

“可以,大姐的手機號,你比我清楚”。

“念在你我相識……”

“好,給你炒個西蘭花!”

明先生開始懷疑人生,自己明明是處于食物鏈頂端的……

話說有錢就是任性,但這話用在今時今日的明婁先生身上,似乎大為不妥。

明先生曾有句名言“這個家,我說話還是算數的”,當然,明大姐并不在場。

自阿成進門,明先生的夥食水平呈螺旋式上升,家中地位卻一日千裏落進地塵埃。

沒辦法,做飯的大廚比較橫,否則,不給飯吃。

關起門來,明先生認慫。

晚飯略豐盛,三鮮餡兒的鍋貼,黃橙橙的小米粥,外加碟子裏那6片薄薄的肘子肉。

明先生很是氣憤,他下午去大衆超市買了2斤肘子!2斤,都哪兒去了。

他堂堂的集團大老板,屈尊降貴跑去平價超市買肉,應該沒有被下屬們“偶遇”吧。

“商量下”,對方一瞪眼,明先生就打回原型,“那肘子……”

阿成把碟子往雇主面前推了推:“都是你的”。

“餘下的呢?”

“明天讓郭助理帶走”。

天色漸黑,二人換裝完畢,散步去。

目的地——世界上最大的廣場。

出樓門,一股熱浪襲面而來,明先生,略後悔。

從公館走到祖國的心髒,共耗時1小時18分。

經過安檢,終于走到金水橋前。

望着那近35米高的城樓,阿成,激動了。

“幫我拍張照片”。

明先生掏出單反,充當攝影師,以遠中近特等多角度展現自家大廚的完美形象。

單人照結束,明先生找到一貌似專業人士,“哥們,幫忙拍張合影”。

攏了攏發絲,一向是外貌協會成員的明先生問話:“形象怎麽樣?”

阿成不假思索:“真像漢奸”。

咔嚓,二人勾肩搭背,拍下第一張合影。

時間:6月28日。

話說這一晚,二人回到公館已是22點。祖國的心髒,打不了車。

教訓過于慘痛,明先生泡在浴缸內,深刻反省。

腹內空空,倍感煎熬。

23點,保姆間內的阿成正與周公他老人家下棋。

明先生鎮定自若,打開冰箱。

次日清晨,明公館內傳出一聲獅子吼:“明婁,你偷吃!!!!!”

明先生撫額,這詞兒用的……

外面正打算敲門的郭助理吓得肝兒顫,老板家事,他是不是知道太多了……

第 19 章

明先生的錢夾內,多了張相片:他與阿成的合影。

他這人,真情實意面前,患得患失;若遇虛情假意,應付起來倒是得心應手。

比如,此刻,橡木餐桌對面風情萬種的汪仲秋。

國貿三期頂樓的奢華酒廊,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明婁的最新頭銜是市政府經濟顧問團成員,去市政府開會,不好早退。約在高級會所的燭光午餐就變成了酒廊的下午茶。

汪仲秋一襲紅裙,長發在腦後結成發髻,單有一縷落在胸前,美得不可方物。腕子上垂着明婁送她的手镯。她這一雙手,也是極美的,名副其實的“指如削蔥根”。指甲染成正紅色,與裙子相得益彰。

“染紅女兒纖纖指,粉白黛綠更增妍。仲秋,每次見你,都有驚喜”。明婁扶了扶今日戴的無邊眼鏡,若論演戲,明先生是個中好手。

汪小姐一副小女兒的嬌羞,“師兄誇獎了”。

明婁飲一口紅茶:“看到你的照片了,這趟旅行,看來不錯”。

京城酷熱,汪小姐去了南部非洲避暑,目的地對國人來說頗為冷門——津巴布韋與贊比亞交界處的維多利亞大瀑布。

“真見到了,倒也沒有那麽激動”,去時是枯水期,自然不是“雷鳴雨霧”。

“怎麽了,悶悶不樂的?”15:32,喝完下午茶,再回公司處理事情,恐怕要很晚,得讓阿成給他留飯。明先生,略走神,用法文表達是”DANS LA LUNE”,直譯為“在月球”。

“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日子沒見師哥了”,汪仲秋打皮包內取出個男士錢夾,“送師哥一個小禮物,津巴布韋的大象皮。做工平平,皮子卻難得。師哥放心,不是偷獵的”。大象皮的紋路很是特別,不若牛皮精致。

明婁接過,心中升起一點不耐煩,汪大小姐,還真會給他出難題,“屬你那好東西多”。

“師哥若喜歡,下次可要随身攜帶呢”。

“好阿”,明婁笑答。有大姐當擋箭牌,凡事好解決。

這種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游戲,兩個人玩了十幾年。汪仲秋明知自己進不了明家的門,卻不死心。她絕不允許明婁身邊出現另一個女人。她早有算盤,兩個人就這麽耗下去,等哪一天,明铮耗不起了,明婁自然就是她的了。只是萬萬沒想到,明婁在法國的一夜情,竟留下個孽種。這回,明铮是不急了,她卻耗不起了。32歲,女人的黃金年齡已過。她怎能甘心接受叔父的安排,嫁一個只懂吃喝嫖賭的富三代!明婁,她要定了!

走出酒廊,郭助理已在等候。結賬這種小事,是不需要老板操心滴。

話說,明先生對自家大秘,還是相當滿意的,當然,除了蹭飯這一項。

二人走空中長廊回公司,老板出行,身邊怎麽能沒個随從呢。

“老板,阿成養母的事查清楚了”。

“說來聽聽”。

……

“把你查到的原原本本告訴阿成,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是是是,老板思慮周全。那,之後呢?”

“你只要不來我家蹭飯,就成”。

這有毛關系阿……

不就是嫉妒他跟阿成幹掉幾斤排骨,老板只能吃排骨裏的……香菇和藕片嘛。

打擊報複!

進辦公室,明雇主給阿成發短信“回去晚,揚州炒飯”。酷熱難耐,阿成更是苦夏,下巴尖得能砸核桃。近來,明婁就挑容易做的飯來點。

“你可以自己做”,阿成的回複。

哎呀,明先生恍然大悟,揚州炒飯裏是有胡蘿蔔的,菜點錯了。“土豆培根炒飯”。

回複是:-)。

明雇主,孺子可教也。

咚咚咚,有人叩門。

于大美人進門:“老板,汪小姐的行蹤查到了,她回京之前在香港,跟一位男士單獨吃過飯,是郭家的第三子,二房所生”。

原來如此,怪不得汪仲秋,耐不住性子來試探他。

“汪夫渠呢?”

“汪家缺錢,汪夫渠給汪小姐還安排了其他的相親活動,看樣子,很着急”。

“盯緊汪夫渠的兒子,以那個老狐貍的行事作風,一定還留着後手”,汪夫渠情婦衆多,兒子只一個,在美國念書。

“是”。

明先生忽想起:“你跟小郭……”

“如您所見”。

“我該準備紅包了?”

“請準備兩個”。

“一個不可以?”又要發紅包了,這只出不掙的感覺,很不好。

“這不符合老板寬厚待人的偉岸形象”,還真是不給老板面子,“老板的好事也要臨近了吧”。

呃……到底是學刑偵的,觀察就是細致。

“你似乎并不驚訝”。

“我替他惋惜”。

呃……公司裏能人太多,也是個負擔。

小美童鞋閃亮亮的退場。

明婁轉動牛皮老板椅,面朝窗外。雙肘搭在紅木扶手上,十指交叉于胸前,這是他思考的慣用姿勢。

汪仲秋擁有汪氏19%的股份,不是最大股東,卻舉重輕重。她的婚事,叔父汪夫渠不能完全做主。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汪氏倒了,汪仲秋也得不到好處。所以,婚姻是救汪氏的籌碼。

汪家一直希望明婁能夠娶汪仲秋,但明铮有言在先,兩家絕不會做親。汪家退而求其次,只能選商業聯姻。汪仲秋嫁人,或許能解汪氏的困局,但從長遠來看,對汪夫渠而言,也是一大威脅。畢竟19%的股份,運用得當,能做很多事。

接下來,汪家會怎麽做?他又該如何應對!

汪氏手上那兩塊地,他明婁一定要拿到手。

當年爺爺驟逝,汪夫渠耍盡心機要謀得明氏,兩家從此撕破臉。

那年晚宴之上,大姐明铮當着衆人的面,對汪仲秋道“你不過是我弟弟翻過的一本書,有我明铮在,我保證,你這本書永遠到不了他的床頭!”

那一幕,于汪家,無異于奇恥大辱。

從此,汪仲秋變了,眼神日漸陰狠,妝容越發濃烈。

那烈焰紅唇,明婁每見一次,便覺多一分血腥之氣。

而她本來的樣子,只能靠相片去回憶了。

兩家之間,孰是孰非、誰對誰錯,明婁已然分辨不清。他只知,自己對汪仲秋,曾經的那一點點心動,早已沉入海底,再無波瀾。

第 20 章

20:30進門,阿成正在廚房奮戰。

炒飯,得趁熱吃。

土豆切丁,油溫熱後下鍋翻炒至金黃起鍋備用;蔥姜丁煸炒後,再下培根丁,之後是搗松的米飯及土豆。灑入胡椒粉與孜然粉,起鍋。

明先生報臂,靠着廚房門口,全程觀摩。

認真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此話不假呀。

炒飯配一碗黃橙橙的棒子面粥,那叫一個舒坦。

“幾點回來的?”也這麽晚吃飯。

阿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明知故問,還不是為了等他。“下午去清華聽講座”。

“誰的?”

“真想知道?”

“……王瘋子?!”

“(⊙v⊙)嗯”,其實阿成是奔着清華去的,他自小做夢都想在清華園念書,聽完講座忍不住拿手機拍下許多照片,又充分體會了帝都地鐵的下班高峰期,擠成相片了才回到公館,“他陪黎先生去的”。

“黎叔?”倒提醒了明婁,今兒在清華有個研讨會,可他要去市政府開會,就推掉了,“那瘋子念研究生的時候,黎叔給他們班帶過課,也算有半師之誼”。

“跟王先生去的岳亭安排我坐最前一排”,回想起來,阿成也好奇那烏央烏央人群裏,岳亭是怎麽發現他的,“跟他聊了會兒,這個人,很風趣,還說改天一起吃飯”。

“好阿”,竟然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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