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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可他是王……瘋子的下屬……”
“忘記說了,他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弟”。
反應片刻,阿成由衷道:“你們家,還真複雜”。
“不是我家複雜,是那個年代,太複雜”。
吃過飯,端起茶杯充當老太爺的明婁這才痛說革命家史:“我太爺爺有個弟弟,叫明臺,也從事地下工作。48年底,北平和平解放前犧牲,夫人帶着兩個兒子去了香港。時局動蕩,直到改革開放,才算聯系上。岳亭的母親是小太爺唯一的孫女,與我們這一房來往不多。他這次回來,有意改姓”。
“王……瘋子不知道嗎?”
“他這人向來多疑,祖宗八代肯定早查清楚了”。
“岳亭,不來明氏?”
“個人選擇,他做的是風投,明氏已有成熟的團隊,而瘋子那裏,剛剛起步,如果是你,你選哪邊?”
時代變了,血緣不再是為人處世的一大牽絆。
1940年,明臺險些喪命,脫險後去北平從事抗日活動;在上海的大姐明鏡倒在敵人槍口之下;而明樓與阿誠繼續潛伏,抗戰勝利後遠走巴黎,登船離開上海前,明樓撿到一個七八歲的小乞兒,收養為子,便是明國。1950年,明婁回國工作,多方查找,方知化名為崔中石的弟弟明臺已經犧牲,妻兒則去了香港。1957年,國內政治氣氛詭谲多變,明樓和阿誠動用最後一點海外關系,送明國出國。父子再相見已是整整二十年之後。
一家人,天各一方。北京、上海、香港、巴黎,無論在哪裏,都逃不開“造化弄人”四個字。再相聚,親情淡薄,各為其主。
聽完,阿成沉默良久,“說到底,都逃不過悲歡離合”。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明先生貌似高深,“逃不過的,面對就好。對了,小郭讓你抽空給他打個電話”。
見大廚離去,雇主随即登陸微博小號,認真學習娛樂版。
得與時俱進咯,這麽多明星,一個也不認得。過幾日要出席電影首映式,公司有份參與投資。只是女演員們越長越像,個個堪比葫蘆娃裏的蛇精,要是叫錯人可就不妥了。明先生略苦惱,看他家阿成的臉,多好認。
第 21 章
阿成這通電話打了足足一個小時,期間,明雇主出來續水三次,脖子往保姆間方向伸了又伸,伸成長頸鹿了,也沒能瞅見自家大廚。
第四次麽……雇主剛打開書房門,便見門前杵着一人,滿滿的負能量撲面而來。
阿成,神情苦楚。
哎,準是知道養母那些髒心爛肺的事兒了。
雇主把阿成拉進一牆之隔的……卧室。
請注意,不是客廳,不是書房,是卧室。
某人,心懷不軌。
雇主出來親自泡茶,再進卧室,坐在床邊的阿成,淚珠子一顆顆往下淌,悄無聲息的。雙手答在腿上,掰手指。
拉過卧室唯一一張椅子,明婁坐他對面,掏出純棉手帕,遞上前:“我給你擦,還是你自己擦,選一個”。
還用問麽……
阿成,接過手帕,捏在手裏:“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張桂枝。她壞事做盡,卻沒有半點悔意,這樣的人渣,不值得因她而流淚”。
多年前,張桂枝虐待阿成事發,入獄服刑一年。放出來後,居無定所。當過小三,拉過皮條。人老珠黃,又遭情夫抛棄。大概是心裏變态,她虐待不成孩子,就去虐待貓狗,手法殘忍至極。
“我知道”,可就是忍不住無聲的哭泣,為自己那生不如死的三年哀悼一場。每每走在路上,阿成最羨慕的便是一家出行中的孩子,有父母疼惜、長輩關愛,多幸福。“這樣壞的人,怎麽能一直逍遙法外!”
“我說過,現在的你,有選擇的權利。你希望,有一個怎樣的結局?”
阿成擡頭,便見明婁定睛瞧着自己,四目相對。他很少有機會直視明婁,原來,他有雙丹鳳眼,狹長而有神采。
忙側過頭,阿成一時無措,那雙眼睛會讓他失神,“現下只盼着,她這樣的惡人能遭到報應”。
“怎麽,終于下定決心了?”明雇主莞爾,自己的一雙眼,頗有魅力嘛。
“作惡之人,若無懲罰,是對這個社會的最大諷刺”。
“再深的傷疤,好了便不疼了。這世上不堪的人、不堪的事數不勝數,傷你最深的,一定是至親之人。我們改變不了社會,只能面對現實,讓自己的心越來越冷,這樣就不怕傷害了”。
“那你的心呢?”
“心再冷,也總有幾分溫度”,明婁一聲輕嘆,将泡得的茶遞與阿成,“明家的先輩,周旋于牛鬼蛇神之間,過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我這雙手,沒有拿過槍,可每一個決定,都關乎太多人的生計。若明氏倒了,不知多少人要去跳樓”。
明婁那雙手,寬大而有力,稱得上骨節分明,卻算不得好看。阿成記得他手心的溫度,暖暖的。
“大姐一直說慶幸我是他兄弟,若是對手,定會被我算計。可算計來算計去,倒把自己算計進去了”。
“阿?”阿成不解。
“你讀《紅樓夢》,應該記得王熙鳳的判詞有一句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我和王瘋子,或許最終都會走上這樣一條不歸路,汪夫渠就是前車之鑒。他當年也曾叱咤風雲過,今時今日,還不是一樣要拿侄女的婚事當籌碼。商場如戰場,如趙雲那樣的常勝将軍也是敗過的,又何況,吾輩只是廖化。說到底,時也、命也、運也”。
“那,要怎麽辦?”
“怎麽,知道關心雇主了?”
……(ノω<。)ノ))☆.。
“我想過了,完成我的責任,然後像父母一樣,過自己的生活。或許20年,或許30年,趁着自己還有能力掌控大局,盡早抽身。這世上從不缺争名奪利之人,總要交給他們的”。
“哦……”阿成低頭飲茶,耳尖略紅。
“所以……阿成……你願不願意,陪我……”明先生款款深情,傾身向前。
天時地利人和,眼看奸計得逞
……
……
……
你以為這是言情劇嗎,不,這是個喜劇。
明雇主不按理出牌,而阿成的反應,也時常出人意料,比如,這一次。
腦袋短路的阿成一口茶,悉數噴在雇主那張引以為傲的狐貍臉上,沒有半點浪費。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阿成忙拿起手帕給雇主擦臉,慌亂之間,又狠狠踩了……某人一腳。
可喜可賀。
滿臉茶水的明雇主閉眼睜眼,睜眼又閉眼,只看到床頭萬年歷上那幾個惹人厭的字:6月30日,農歷六月初四,宜告白。
這TNND是誰編的萬年歷!
午夜12點的鐘聲敲過,阿成的生日,到了。
7月1日。
29年前的那一天,院長奶奶在長途汽車站撿到一個編織袋,裏面正是襁褓中的阿成。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也就斷了尋找親人的可能。
偶爾一個人的時候,阿成會想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什麽人,會像電視劇裏寫的那般有什麽隐情嗎。
一年一年,阿成開始接受現實,或許,生他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又或許,他的出生只是個意外。
院長奶奶出身蘇州的書香門第,真正的大家閨秀,便是再模糊性別的工裝穿在她身上,也總有幾分溫婉的味道。
小時候,院長奶奶教他寫大字,說“成,就也、畢也、平也”,她希望阿成終能有所建樹,是個有用之人。
“奶奶,阿成就是個小人物,您會不會失望?”阿成,把臉埋進被子裏。
他想院長奶奶了。
關燈,睡覺。
咚咚咚,敲門聲。
阿成胡亂擦把眼淚,去開門。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如惡虎般向他撲來……
……
……
黑暗中,叮鈴咣啷一陣兵荒馬亂。
随即傳來一聲慘叫,堪稱撕心裂肺的:“我……的……腰……”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說生日快樂”。
之後,一聲咆哮:“明……婁,今……天……沒……飯……吃!”
第 22 章
7月1日,阿成扶着老腰出現在三十八樓辦公區。
往事不堪回首,他活活剮了雇主的心都有。
昨夜,雇主撲來,他下意識閃躲,腳下一滑,後腰正咯在椅子背上,然後打翻在地,形成二次傷害。
那為何不趁機休假一日?
笑話,生日當天堅守崗位者發樓下西餅店代金券一張,那個他肖想了很久的慕斯蛋糕就是自己的了。
要說老板身邊的人生日,後勤部門辦事效率就是高。
上午10點,就把代金券專程送到三十八樓,态度那叫一個謙和,阿成瞅着心裏直犯嘀咕,這人不會是打日本回來的吧,鞠躬跟不要錢似的。可憐他的老腰,實在彎不下去呀。
抽空到樓下西餅店,阿成雙手奉上代金券,“慕斯蛋糕一個,謝謝”,露出兩排大白牙。
服務員笑容頗甜美,言語頗無情:“很抱歉,今天我們剛剛更換産品名錄,推出幾款新的蛋糕,比如這款提拉米蘇,366元。先生要不要嘗試下新口味?”
多少?!366!
代金劵價值300元,從前的慕斯蛋糕288,現在最便宜的也要366,這不是變相擡價麽……
蛋糕買了麽?當然買了,樓上一群白骨精們等着分呢。
那美女服務員沖着阿成的背影白了一眼,心道這人通身名牌,西服領導襯衫還是HUGO BOSS的,怎掏個66塊錢都要想上一想,這樣的摳門極品男,誰當他女朋友誰倒黴……
臨近吃午飯,郭助理一個勾肩,把阿成拽進茶水間。
“輕……輕……輕點”,阿成扶腰。
郭助理那眼神,略有深意:“你這到底是怎麽傷着的?”
“事故,能算工傷嗎?”阿成咬牙切齒。
“聽過那段相聲麽,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只要老板說行,咋都行!”
……“咱能說點正事嗎?”
郭助理一拍腦門,“有事求老弟呀。你家雇主辦公室裏氣壓太低,誰都不敢進……”
“什麽叫我家雇主?”
“你都跟老板同一屋檐下了,不是你家還能誰家的。哎呀,不提了,我跟你說,阿成,老板一向對你和顏悅色,就勞煩老弟推着餐車進去送餐,OK?”
“他為了什麽事?”
“接了汪小姐一個電話,又接了瘋子一個電話,so……你懂的”。
“又拿我當炮灰?”
“當炮灰的一直是我,好不好”。
确實……阿成再同意不過。
郭助理的血淚史,真真的“罄竹難書”。
明婁在公司用餐,向來是餐廳做好,用餐車送上來,助理再推進總經理休息室。
今日點西式簡餐:凱撒沙拉、蒜香面包、羊排薯條及錫蘭紅茶。非特殊情況,明婁從不在中午飲酒。
總經理休息室是一室一廳的布局,進門為客廳和開放式廚房,裏面一間卧室,洗漱淋浴設備齊全,衣櫃裏四季衣物皆有。以往加班到深夜,明婁就睡在公司。
“怎麽,小郭不敢進來,就換你了?”看明婁的表情,還好。不過他這人,如老僧入定,心情好與不好,極少寫在臉上。
阿成把餐車推進去,布菜:“望老板體恤下屬”。
“沒大沒小的”,明先生坐餐桌一角,“一起吃飯”。
“餐具就一套……”
“一套足以”,欣賞完阿成的小表情,雇主攤開餐巾:“不開玩笑了,餐車裏,還有一套備用的”。
無良奸商……慣會戲弄人。
跟着雇主吃了幾個月的西式早餐,阿成對洋人的餐飲也沒有那般排斥了。
羊排烤得外焦裏嫩,跟羊肉串兒有異曲同工之妙呀。
“蛋糕,味道如何?”雇主斟茶,飲紅茶不加糖、不加奶,這點,阿成随他。
蛋糕全被白骨精們瓜分殆盡,他也只嘗到一小塊:“我想改天試着做一次,味道應該更好,西餅店的,添加劑太多”。
“好阿”,雇主龍心大悅,“我的生日還有幾個月,慢慢練,一定要把手藝練好”。
聽話聽音,聽懂潛臺詞了麽……
“你不壓榨我,就不高興嗎!”
“讀書不認真,《資本論》裏關于剩餘價值的章節要仔細的讀”。
誰說老板心情不好的……
阿成,狠狠在羊肉上劃下一刀。
“今晚早睡不了,跟我出去,會個人”,明婁放下刀叉,一頓飯,沒吃幾口。
“……明白”。
看來,心情确實不好。
明婁要午休,阿成鋪床,又從衣櫃裏取出睡衣,打理明先生的生活起居,似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
落地窗外,就是京城最繁華的商務區。
在帝都打拼的人,終其一生也很難買得起黃金地段的一室一廳。
“先生,休……”。
“生日快樂”。
幾分驚訝,心裏卻暖暖的,“謝謝”。
“送你的生日禮物”,雇主遞上禮品盒,“以後,要随身帶着”。
阿成掀開禮盒,男士錢夾,似乎……
“在法國念書,打工掙的第一筆錢,買來犒勞自己的”。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了。“你留學也要打工?”
“跟大姐有過約定,學費她出,生活費我自己賺”。
“第一份工作做什麽?”
“超市搬運工”。
一想到雇主也幹過苦力,阿成心裏平衡許多,“翻身農奴呀”。
“可不是,所以,現在要好好壓榨員工”。
“謝謝禮物”,阿成揚了揚錢夾,卻掉出張相片,他和明婁在金水橋前的合影,“你送禮物都喜歡內藏乾坤?還有,第一次掙錢就買Bally的錢包,明先生,生活太腐化了吧”。
呃……明先生,直接轉身,閃進卧室。
照片裏的自己,笑得自在,而明婁,仍擺脫不了上位者的嚴肅,便是笑,也有幾分含蓄。
第一天在明公館,他炒完菜端起盤子回頭,便見明婁站在那裏,一瞬間,心砰砰跳個不停,眼前的雇主,竟生得這樣好看,好看到他只記得自己對那人傻笑……
從此,一切不同。
第 23 章
萬萬沒想到,大半夜的,明婁見的人是……王長峰。
見面地點選在鄉村俱樂部的棋牌室,玩□□的房間。
大門緊閉,阿成與岳亭面面相觑,一邊低聲聊着,一邊側耳聽裏邊動靜,那二位不會一言不合,就動手打起來吧。
“估計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世了”,岳亭開門見山。
“……有點吃驚”。
“母親身體不好,改回明姓,一直是她的心願”。岳亭講話的腔調會讓人想起TVB電視劇的國語配音,別有一股韻味,十分動聽,“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明家的親戚我都沒見過幾個,倒生疏了”。岳亭指尖摸煙,卻并不吸。
“慢慢來吧,多走動就是”,親戚這話題,阿成沒有發言權,“先生和董事長都是很好相處的人”。阿成想起明婁對岳亭的态度,既不親近也不排斥,還說他回國工作的目的,應該不止改姓這麽單純。
從小到大,阿成見過太多人的嘴臉,兄弟阋牆、父子翻臉、婆媳惡鬥,這世間最醜惡的一面,他見過無數。
他脾氣溫潤,貌似好騙,實則很難去相信旁人。公司裏各部門經理都道銘助理最是和善,卻也是最鐵石心腸的。
阿成知道,岳亭有意跟他攀談,一定另有所圖。
走廊裏的兩位助理不鹹不淡的聊着,一門之隔,屋內的兩位老板果如他們所料,劍拔弩張。
長長的牌桌,兩人各守一邊,如楚河漢界。
“真是沒有想到,我跟你,還能心平氣和坐在一起”,一身長衫的王長峰似笑非笑,剛去充當一回老太爺,連衣服沒換就來了。
長得真讓人讨厭,明婁暗道。他這人臉上時時戴着面具,便是再不喜的人,也極少寫在臉上,除了……王長峰。
明先生兩腿相疊,十指交叉,“坐在一起倒是真的,至于心平氣和,肯定談不上”。
人與人的緣分确實奇妙,就像他一見阿成,便心生親近之意,但每每遇到王瘋子,就是無來由的厭惡,厭惡至極。
“明婁,你素來驕傲慣了,其實你跟我,又有什麽分別?”
“起碼,我不是瘋子”。
“瘋子”這綽號如何來的,業內傳聞衆多,流行頗廣的一個版本是王長峰念書時,女朋友嫌貧愛富離他而去,瘋子倒也不惱,轉身就追到了隔壁班的班長——市長的外孫女。臨近畢業,從前的女朋友卻“意外”被人撞見去小診所堕胎,那是風氣尚屬保守的九十年代中期,口誅筆伐,最終,前任女友只拿到一個結業證書,沒有學位證書。事情仍未了結,女子的父母也“意外”得知女兒的醜聞,斷絕關系。一個鳳凰般的女大學生就這麽毀了前程,聽說酒後失德,最終嫁了個性情暴躁的工人,勉強度日。
而王長峰,從不避諱自己制造出的那些“意外”,從此,瘋子之名傳遍業界。這個人,報複心極強。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他是不怕的。
王瘋子随手夾起一張撲克,閑庭随意道:“是呀,你不是瘋子,但你是條毒蛇。我好歹給人一個了斷,而你,只會死死纏到對方驚恐而死。不是麽”。
“我跟你,兩看相厭”,明婁仍是微笑着,“多說無益。你既然答應了,就要按照我的計劃來”。
“我雖然答應,可我有我的計劃,游戲,由我來主導”。
“我就知道,我跟你,是不可能合作的”,明婁斂起最後一絲笑意。
王長峰亮牌,一張ACE,“明婁,我實在好奇,你,為什麽要找上我?”
明先生似乎在思考如何作答。
“我以為,我跟你,永遠是站在對立面的”。
“你的哲學課是體育老師教的嗎?你又學過中醫,陰陽八卦的道理比我更清楚,事件萬物總是變化的。你我鬥了這麽多年,也該摒棄前嫌,讓黎叔少操些心,不好麽”。
王長峰的朋友極少,能讓他信得過的更少,黎叔就是其中一個。
“這應該不是真實的理由”。
“理由我早說過,是你不相信”。
“你哪裏值得我相信?”
“我需要理由騙你嗎?”明婁微微向前探身,“不能一擊致命,騙你對我有什麽好處?我記得,你最愛看軍統中統的書,信戴笠那一套,可是,時代早就變了,不是你死我活的那個年代了。瘋子,你想瘋一輩子嗎!”
“怎麽,明總經理打算從良了?”
明婁,壓住火氣,這個瘋子總有辦法惹怒他,“你想知道理由,我就再說一遍。這個決定,我作出來也異常艱難。但你跟我,再這麽鬥下去,就是兩敗俱傷。如果你不想讓別人坐收漁翁之利,唯一的辦法就是兩家聯手,拿—下—汪—氏!”
“汪夫渠也算你半個老師,如果他知道了,可會心寒?”
“你也不用逞口舌之快,你知道我跟汪家,絕不可能柳暗花明。而你,恕我直言,對汪家的恨意比我,怕是只多不少”。
王瘋子擡眼,燈光下,那表情越發陰狠:“你是怎麽知道的?”
明婁兩手一攤:“如果你能猜得到,我就把主導權交給你”。
瞅眼手中的牌,一張黑桃9,王長峰百思不得其解,他動汪氏的心思由來已久,但自認做得天衣無縫,對方怎麽發現的?
“不用想了,你根本想不出來。你也不用把賭注放到香港的郭家身上,他家的作風,我比你清楚。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有勝算,早就動手了,不必等到今時今日。所以,我幫你,才是萬無一失”。
“這麽說,我沒得選?”
“請不要懷疑我的誠意”。
兩位老板談到子夜時分,一同步出房間。
彼此到還客氣,沒打起來,實屬萬幸。
王瘋子目光落在阿成身上:“論識人辨認,明總經理的确強我許多”。
阿成微微躬身,點頭致意。
“銘助理,如果想改換門庭,不妨考慮下我那裏”。
再直白不過的挑釁,旁人挑撥離間是拐彎抹角,王長峰撬人,從來都是當面的。
“謝謝王總賞識”,阿成直視對方,“我替先生做事,做得很開心”。
“明總經理,還是你有福氣”,王瘋子灑脫一笑,轉身離開。
答得妙”,明婁給阿成點贊。
阿成,望着那二人遠處的身影:“認真”道:“還真是好奇,王先生的助理,年薪多少?”
第 24 章
明雇主的習慣,無論多晚回去,總是要喝點茶醒腦。特別是今夜,跟王瘋子鬥智鬥勇兩個小時,實在耗費他太多心力,進門,坐沙發上就不願起身,捏太陽穴。
阿成泡了杯酸棗茶,據說有安神之效。
“跟岳亭,聊得如何?”
“他說改姓是母親的願望,還說跟明家的親戚走動不多,哦,後來聊起他在美國和歐洲的見聞”。
“你覺得,有問題嗎?”
“聽起來,沒有破綻。我感覺不到他對明家或是王先生的任何敵意”,阿成自有他看人的方法,明婁長于分析與揣摩,而他擅于察言觀色:“對了,他從前是不是吸煙的?”
“怎麽,現在不抽了?”
“看他幾次摸煙,都忍住了。這樣年輕,就有這麽大的毅力,這個人,很堅強”。
“那就證明,他确實,別有所圖”,明先生一語中的。
阿成調侃:“先生是三分天下的諸葛亮?”
“我更喜歡一統江山的劉伯溫”。
“原來是預言“八千女鬼亂朝綱”的誠意伯”。
“你就貧吧”,微微的嘆氣聲,明婁的偏頭疼似乎好了一些,“被小郭帶壞了”。
“好阿,建議扣他工錢”。
阿成捧上茶杯,明婁飲了一口,厭惡道:“這是茶嗎,這麽酸?”
“據說能安神,忍耐些吧”
雇主長嘆一聲,感慨道:“我在這個家裏,是越來越沒地位了”。
“誰說的,你發工資”。
半晌,明婁忽斂容道:“我要動一個人”。
阿成,并不問。
“你不好奇?”
阿成反問:“我該好奇嗎?”
又是半晌,明婁方道:“小郭受傷的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原委”。
“你想說了,自然會說”。一肚子話悶在心裏,那滋味不好受。但明婁選擇不說,肯定有他的道理。站得越高,說話越要謹慎。
不是不想說,只是若全盤托出,他對阿成,就沒有退路了,盡管他自覺根本不需要退路。
“好了,快睡吧”,阿成擡手看表,“都快12點了”。
“今天怎麽換表了?”手腕上的上海表,當年的三大件之一。
“上高中,地攤上淘到的”。上世紀90年代,全國興起戴洋表的熱潮,國內表廠紛紛倒閉。阿成在舊貨一條街上一眼就相中了這款,58元拿下,三天的工錢。“最喜歡的一塊,平時,不舍得”。
阿成的生日,快過去了。
“抱歉,沒能讓你踏踏實實過個生日”。
“蛋糕吃過的”,阿成倒是不太介意,其實,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自己的生日蛋糕。
“好吃嗎?”
“你問過這……”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阿成完全沒有反應,就被偷了一吻,如蜻蜓點水。
下一個0.00001秒,明先生舔舔嘴唇:“味道确實不錯”。
阿成那張俊臉,騰的一下,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見過人炸毛嗎,就是此刻的阿成,如詐屍般,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指着雇主:“你你你……”
調戲完良家婦男的明惡少,施施然起身,“下次記得閉眼”。
“你你你……”這回,都紅到脖子根了,阿成慌不擇路,轉身便逃。
偏背後又傳來明婁的笑聲:“睡不着,來找我”。
炸毛了就要順順毛,明先生,是個好獵人。
明婁一語成谶,阿成,确實失眠了。
都說大夏天,開空調蓋被子睡覺最是舒服,他卻抱着被子,在單人床上翻來覆去。
他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可事情發生的那一刻,還是打得他措手不及,腦海裏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作任何反應,換言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明婁是認真的?他懷疑過,思來想去,卻找不到半點破綻。明婁不是演技太好,就是根本不需要演技。
為什麽?
究竟為什麽?
明婁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他又看上明婁哪一點?
錢?貌?
緣份天注定這種說法,阿成,是不信的。
淩晨3點,對着天花板發呆了幾個小時的阿成,輕輕打開房門。
客廳裏漆黑一片,阿成坐在沙發上,朝向卧室大門,說不清是期待還是什麽,起碼坐在這裏,心總有稍許平靜。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卻有什麽,落在身上。
阿成猛睜眼,明婁,正給他蓋毯子,“下次不要在客廳睡,容易感冒”。
月色将兩個人的身影打在牆上,明婁,坐他身旁,第一次這樣肩并肩靠着,“你呀,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總不能被騙了還幫人數錢吧”。
“數錢的工作可不好找”,寂靜裏,一聲輕笑。那賊人起了賊心,将他的手捏在手心把玩,“相信我這一次,好嗎?”
“就這一次?”
賊人松手,揉他的腦袋,揉成雞窩,略滿意:“看樣子,我白擔心了一個晚上”。
阿成,盤起腿,抱住毯子:“我沒什麽可失去的,怕的人,應該是你吧,雇主大人”。
“我太爺爺叫明樓,他的愛人,叫明誠”。
沉吟片刻,阿成開口:“你想說,是前世今生”。
“你不介意?”
“……我不知道。從前,不相信“緣分”兩個字。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好像除了錢,沒有什麽是值得相信的”。
“小小年紀,就這樣悲觀”。
“大概……窮怕了”,阿成曾在夜總會當過大廚,見過跟客人出門的小姐少爺。談感情,太奢侈,也太理想,每個人緊緊把錢握在手裏,才會心安。
“別怕,以後就不窮了。你出家用,所以,我歸你養”。
阿成忍不住翻白眼:“懶得理你”。
明婁又拉過他的手,涼涼的,如同上好的和田玉,“我的老師說,共度一生是天下最浪漫的事。阿成,我這人自私得很,想把一個人綁在身邊,最好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他的好”。
“你是挺自私的”,阿成撇嘴,這人心裏也夠不正常的。
那人又伸賊手,捏他的鼻梁:“剛來的時候,明明很乖巧的”。
“我是被你明先生帶壞的,請不要冤枉郭助理。還有,如果董事長……”。
“叫大姐”。
“呃……如果大姐知道了……”
“估計會在祠堂裏暴打一頓”,雇主表情略嚴肅,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姐。
“我很期待”,阿成眨眨眼。
明先生勾起嘴角,“走吧,去睡覺”。
“你……”阿成略懷疑。
“快4點了,你不想睡,是期待別的什麽嗎?”
“你……”阿成語塞。
事實再次證明,還是不要太相信明某人的人品。
清晨,睡夢中的阿成夢見自己被人捏住脖子,極度缺氧。
一睜眼,便見明先生覆在他身上,好端端的睡衣,快撕爛了。嘴巴,更是被堵得嚴絲合縫,連嗚咽之聲都悉數堵了回去。
明婁不愧是條毒蛇,有的是辦法撩撥。阿成,雙手索性攀上他的脖子,自暴自棄的想,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只是,明先生的運數到此為止。
此刻聽起來格外刺耳的電話鈴響起,明先生,并不理會,努力耕耘。
不多時,阿成的電話也“适時”響起,明先生,仍不理會,努力耕耘。
片刻,公館的座機響起。
明先生,狠狠罵了句“Butain”,赤腳下床。
電話裏,傳來郭助理着急的聲音:“老板,汪仲秋和郭家二少,訂婚了”。
挂下電話,明先生回卧室,光着。
阿成狂笑不止。
明先生一個餓虎撲食,把阿成抱在懷裏。赤膊相擁,他愛死的溫度。
那是男人的肌膚,既不白皙,也不細膩,對他卻有致命的吸引力。
“出什麽事了?”
真是挫敗,人是追到手了,什麽時候才能把事兒辦了。“汪仲秋和香港郭家老二要訂婚”。
一句調侃:“先生後悔了?”明婁和汪仲秋的緋聞,流傳甚廣。
“向主席保證,絕無此事!”
“不跟你逗悶子。這事對你影響大嗎?”
“昨晚剛跟瘋子談完,怎麽對付汪家,今天就橫生枝節,恐怕,一切要從頭來”。
阿成,一次次打回某人伸來意圖不軌的賊手,略驚訝:“你和瘋子打汪氏的主意?”
光着膀子的明婁很難和白天那個衣冠楚楚的明先生劃等號,這反差略大。“昨晚就想跟你說,小郭受傷是因為他查到明堂兄是走私案的幕後主使,但慫恿明堂這麽做的,是汪夫渠”。
“汪夫渠還真是老奸巨猾,用別人的船隊走私,自己撈好處”。
“不止如此,順道可以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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