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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板都在廣州開大會,今兒大周末的,晚飯跟我一塊吃得了”。
“……成”。
在成衣店裏取風衣,岳亭側向阿成,悄聲道:“保密喔,我們老板說,明表哥的穿衣品味,還成”。
阿成憋笑,這兩個大叔,互相看不順眼,品味倒是驚人的一致。
“脖子上的吊墜,很漂亮”,阿成被晃到眼。
“sorry”,岳亭忙把吊墜放進T恤裏,“帶了好多年,是顆金翡翠的珠子”。
“我能欣賞嗎”,瞅着眼熟。阿成喜歡玉,會特別留意玉器。
岳亭摘下串珠的黑繩,說是珠子,實則雕刻成竹節,晶瑩透亮,呈蜜糖色。
“聽母親講,我很小的時候在上海走丢,警察叔叔找到我們,一群小孩子擠在一間房子裏,再晚一步,就被賣到別的地方了。這顆吊墜,可能是別的小夥伴戴的,正好掉在我的衣兜裏”。
“孩子都獲救了?”
“好像不是,有幾個找不到了。那年嚴打,人販子都被判處死刑。我能找回來,算幸運的”。
岳亭運氣好,但黎叔的孩子就沒有那麽幸運了。
阿成曾在黎叔的家裏見過一只金翡翠玉镯,也聽他講述兒子丢失的經過,如出一轍,唯一的區別,是結局。
回到公館,一進門,燈亮着。
莫不是花了眼,沙發上是明先生,翻報紙。
“你……”阿成覺得大腦有些短路,晚飯吃大排檔,跟岳亭對着吹了五六瓶啤的。
“怎麽,這就是見雇主的态度?”明先生施施然起身,好整以暇,張開手臂:“歡迎擁抱!”
阿成沖過去,一個熊抱,直接挂在某人身上,在他耳後低語:“下次出差,不準帶小郭!”
番外:生日
明婁先生的生日是個普通同慶的好日子、大日子。
11月11日,俗稱光棍節,亦或是網絡購物節!
阿成是在老宅聽阿香說的,一口茶全噴到盛開的菊花上,怪不得之前怎麽問也問不出具體日期呢。
彼時,大姐與明婁正在屋內敘話,見阿成如此舉止,明先生略皺眉頭,這是怎麽了,“大姐,咱們家的孩子可是越來越沒規矩了,您不管管?”
眼角瞥了一眼弟弟,明铮嫌棄道:“我連你都管不了,哪裏管得了阿成”。
“大姐教育的是”,明先生慣會見風使舵的,“回去,我批評他”。
“上次阿成說岳亭的事,我盤算了下,沒和黎叔講。老人家年紀大了,若還是找不到,沒得又要傷心一場”。
“也是,上海那邊,我找公安局的朋友在查檔案。若有眉目,再跟黎叔說也不遲”,案子過去近30年,當年又趕上嚴打,幾個涉案人悉數判處死刑,5個孩子的下落始終成謎。黎叔請假三年,走遍上海周邊,一無所獲。這幾年,黎叔淡了心思,就當,兒子在某一個角落,生活無憂。
生日,要送禮物的吧。
阿成,發愁。
一一在筆記本寫上能送的物品,又一一劃掉。
大資本家啥都不缺,總不能送200斤大米吧。
還沒來得及進一步發愁,他就被發配到上海,跟着去查賬。
往年內查組出動還要再晚些日子,今年提早出動,是總部得到風聲,近期股市大幅波動,公司證券部門的操作确認違規。
阿成出發前,明先生只交代一件事:務必查清楚人員、資金、脈絡。若有不法,立即上報總經理。
內查組以財務部門年終審計的身份進駐分公司,一周之後,離開上海。第二天,就從蘇州殺回浦東,帶隊人換成工程後勤部主任——周大民。
阿成跌破眼鏡,修得了馬桶、換得了燈泡的周主任居然是深藏不露的查案高手,佩服佩服。
外表酷似山大王的周主任實則有顆七竅玲珑心,每日安排專業人士查賬,自己就帶上阿成滿上海灘“閑逛”。
周主任原話“我看不懂曲線圖,只看得懂人性”。
15歲的娃娃兵,20歲轉業到上海,幹了10多年的刑警,35歲,搖身一變成為明氏的後勤工程部主任,這樣的人生經歷,一定不乏故事。
“那年頭,福利待遇太差,幹了十多年刑警,分房子總輪不到我,沒姑娘願意跟,家裏老爺子老太太一直催,幹脆回北京了”,周主任在街頭買了包煙,用上海話跟房産中介閑聊了幾句,“姓張的有兩套房子,跟老婆離婚,淨身出戶,之後一直沒買房子。她前妻跟兒子正在辦移民……”
今天查的是證券部門的一個小頭目:張達強。42歲,三個月前離婚,周大民查出他前妻通過房産中介賣房,似乎急等用錢,說全款可以降價50萬。
周主任就冒充買房人,帶阿成進來看房。他講話帶崇明島口音,中介只當是郊區來的有錢人,并不起疑心。
房子位于市中心,開價700萬,沒有貸款。屋內早打掃幹淨,可見房主平日另有住處。電視機旁扣着一個相框,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想來是搬家時忘記拿走了。
周大民對着照片,愣了一秒鐘。
中介忙介紹情況:“這就是房東,男主人是金融業的,女主人是老師”。
他離開上海前的最後一段感情,女方父母罵他沒有房子,說自家女兒決不能嫁個窮光蛋。
出了樓門,跟中介告別,緊走幾步,周大民忙跟阿成交代:“待會給老板打個電話,記着,座機對座機,讓他盡快拿個主意”。
“主任,你還好吧”。
周大民用肥厚的大手撥弄阿成的腦袋:“誰沒個青春年少,早過去了”。他至今單身,家中養了兩條哈士奇,招財和旺財。
晚上,阿成陪着周主任喝酒、吃烤串,折騰了一宿。
清晨醒來,周大民叼着根煙,痞痞地問“先生、大哥、資本家、雇主、老板、混蛋……都是誰呀?”
塵埃落定在6天之後,公安機關以涉嫌違反證券交易法及不當得利對張達強進行批捕。他與妻子假離婚,本想明年撈夠錢再出走海外,但今年行情大起大落,方便渾水摸魚,計劃提前,露出了馬腳。
明總經理如天神一般空降上海,出場頗似電影裏的帶頭大哥,走路帶風,酷斃了。
這一天,11月11日。
上海的路,阿成不熟,有幸坐一次後座,陪老板參觀明家老宅。
票價10元,阿成不是明家後人,得買門票。
雇主頗為大方,發話:準許報銷。
空中飄着小雨,上海的濕冷,阿成很不适應。
明家老宅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巍峨富麗。70年前,這座老宅裏發生了許多驚心動魄之事,有權謀、有親情、有絕望、有生離死別。
客廳牆上一幅畫:樹林裏、小河旁,一幢褐色小屋,和明婁卧室裏那幅,極為相似。
“這幅畫是明誠太爺當年的原作,後來跟一堆雜物混在一起,逃過一劫”,明婁解釋,“我屋裏那幅,是他晚年重畫的”。
“起名字了嗎?”
“太爺爺起的,家園”。
阿成眼前恍惚一片:一個男子取下西裝,準備出門,忽回身對畫架前的另一人道“不要弄壞我的畫”,畫架前的男子添了兩筆,嘟囔說“明明是我的畫”。
“好多年了,我在夢裏無數次出入這座老宅”,兩人一同上樓,推開小祠堂的房門,空空如也,“大姐說我魔障了,是聽爺爺講了太多往事。可是我分得清哪些是夢到的,哪些是爺爺說的。我想是,太爺爺有太多心願未了,他舍不得他的阿誠,把那一點執念留給了我”。
“他的阿誠,一定也舍不得他”,阿成推開窗,冷風裹挾着雨滴迎面撲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院長奶奶叫銘恩,蘇州人,她的姑母,曾在上海一戶豪門裏幫傭多年,那家,姓明”。
“拍張照片吧”,出老宅前,阿成掏出手機。
請花癡般的工作人員小妹幫忙,兩人留下在魔都的第一張合影。照片裏,明先生撐傘,阿成負手而立,一副跟某人學來的老幹部做派。
“接下來去哪?”
“你說呢?”明先生勾起嘴角,摘下落在阿成頭上的一片樹葉:“多吃點,我怕你體力不夠”。
“那就,試試看”,阿成走向車子,一雙筆直的長腿,漂亮極了。
看着不斷上升的樓層,明先生忽發問:“禮物呢?”
透明的觀光電梯,身後是黃浦江的黃昏,阿成背靠欄杆,舔着嘴唇,慵懶道:“我這輩子都給你了,不虧吧”。
“不好說”,穿過燈光暧昧的走廊,明先生打開房門,“我要拆禮物了”,一把拉進阿成。
咣當一聲,房門關上,門把手上的指示牌晃了三晃——請勿打擾。
番外:岳亭
防火防盜防明婁!
阿成對着手機相片裏雇主那副得意洋洋的做派,比起中指!
穿上衣服是衣冠禽獸,脫掉就是禽獸不如!
哼!簡直不是人!
某人神清氣爽去視察分公司,他就躺床上,一睜眼,瞅見的是落日的餘晖,為什麽“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是他……
搭高鐵商務艙,阿成有幸當一回大爺,雇主化身小弟,殷勤服務、關懷備至。出高鐵站,見到下屬那一刻,雇主一秒進入變臉模式,翻臉比翻書快。
阿成由衷問了句“你考慮當演員嗎?最近流行大叔”。
回到帝都,一切恢複如舊。
進公館,阿成歡呼,來暖氣啦,沖過去,恨不得把臉貼到暖氣片上。
明先生摸摸鼻子,真幼稚,貌似他10歲後就沒幹過了。
最後一片樹葉掉落,京城的漫漫冬日拉開序幕。
晚餐是炸醬面。帝都人民吃炸醬面多喜歡在自家做,一戶一個做法、一家一個味道,絕不相同。
黃瓜切絲、白菜切條焯數,再加上香菜、豆芽、黃豆,簡單五樣菜碼兒,悄悄放進面裏,搭配上炸醬,攪拌幾下,那看似尋常的抻面竟馬上有了風情。
哎,胃口被養吊了。明先生一邊哀悼逝去的八塊腹肌,一邊要求“再來碗面!”
兩個茶杯并排放着,屋內飄着茉莉花的清香。
阿成最近酷愛喝四川的茉莉花茶,明先生的口味也就跟着改了。
慈善晚宴上拍得的“諸葛亮揮淚斬馬谡”青花三才碗,明婁送給黎叔,當做壽禮。轉身又從老爺子的庫房裏翻出一只五十年代臺灣曉芳窯的,仿汝窯粉青開片的,拿回來給阿成用。
黎叔評語:賊不走空……
說起黎叔,阿成總會想起那個丢失的孩子,若平安長大,正是岳亭的年紀,哦,其實應該改稱為“明亭”了。
臨睡前,明婁去客廳接電話,偶爾,能聽到“嗯”一聲。
阿成拿出筆記本,盤算近期要做的事,他開始認真思考自己的職業規劃。周大民語重心長的建議他繼續當特助吧,畢竟老板身邊需要一個信得過的。還有就是工資卡那七位數的存款,阿成是存定期和買理財雙管齊下,以後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話真精辟。
回程高鐵上聽後座的聊天,美女抱怨當銀行行長的男朋友只記得買瑪莎拉蒂,卻忘記自己的生日,以過來人的口吻告誡另一美女“銀行和律師業的人都有錢,可精着呢,錢跟老婆沒半點關系。想嫁,可以呀,不怕委屈自己,就嫁呗”。
明先生聽罷,湊到阿成耳邊“看,我不錯吧”。
阿成回瞪了一個漂亮的白眼:“路漫漫其修遠兮,同志仍需努力!”
世道變了,又或者世道本就如此。婚姻越來越像一筆交易,而愛情,不過是巧立的一個名目。
接完電話的明先生回卧室,表情略古怪。一把摟住阿成,在他睡衣上蹭阿蹭,蹭阿蹭的,大老板最近行為舉止愈發幼稚,快趕上學齡前兒童了。
“怎麽了?”阿成半坐着,靠着抱枕,給他捏肩膀。
嗯……明先生鼻腔出氣進氣,半晌,擡頭道:“周大民查黎叔兒子的事,根據現有線索,推斷出一種可能”。
“怎麽,很不可思議?”
(⊙v⊙)嗯,明先生接續蹭阿蹭,聲音含混不清:“或許,是岳亭”。
啥……啥……啥情況……
阿成目瞪口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怎麽會呢?自己的孩子,怎麽可能抱錯呢?”
“小姑有嚴重的産後憂郁症,岳亭6歲前,都是菲傭在帶。他走丢時,小姑和姑父正在鬧離婚,場面很難堪。他們夫妻倆,要離婚了,才想起孩子”。
“難道,去認領孩子的,不是父母?”
“是岳家的律師,拿着照片去領的人”。
這……這……這是什麽家長……
“那樁販賣幼兒案,周大民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也間接幫過忙。他在上海查到當年的卷宗,還有警方拍的照片,也跟當年辦案的老刑警聊過,岳亭穿的衣服是那個年代少有的進口童裝,款式花色都和黎叔兒子丢失時的穿着,很接近”。
“我還是無法相信,當母親的,怎麽可能不認得自己的孩子?”
“我也解釋不了,但這是周大民認為最有可能的可能。單就血型來說,黎叔和岳亭都是AB型,小姑是O型,我剛得到的消息”,父親AB血型,母親O型,生下的孩子不是A型就是B型,所以,至少能說明,岳亭肯定不是明婁小姑的孩子。
“周主任的建議呢?”
“親子鑒定,偷偷做,無論是黎叔還是岳亭,都先瞞着”。
“如果岳亭真是黎叔的孩子,你會……”
“再想想吧”,明先生,難得的一聲長嘆。
番外:香港
親子鑒定,成人一般用血液和毛發兩種方式進行鑒定。
黎叔會定期去醫院做檢查,抽一管血不是難事。岳亭那裏,卻出了意外,她的母親明心罹患肺癌晚期,進到醫院加護病房,岳亭連夜趕往香港,來不及帶一件換洗的衣物。
一天之後,明婁和阿成抵達港島,連上海的明宇也到了。
香港的這一支明家,并非豪富,最有錢的是明心,她信不過三個親哥哥,讓律師通知內地的明家來人,當見證。
加護病房內的明心已經昏迷數小時,阿成隔着玻璃看裏面那個即将逝去的生命,蒼白而脆弱。
岳亭6歲前由菲傭照顧,16歲獨自去英美留學,一走15年,1年多前接到律師電話,母親要他改回明姓。
回到闊別已久的香港,岳亭辦理相關事宜,與他溝通的多是律師,一個月內,和母親只共進過一次晚餐。母親的容顏依舊美麗,對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的冷淡,分別前,只要求他回內地定居。
岳亭很想問,為什麽母親很少抱他,為什麽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孩子?
律師宣讀遺囑,房産、古董歸平日幫忙打理資産的子侄,現金、股票等動産屬于岳亭。明心的意思再明确不過,希望岳亭盡早離開香港。
香港的明家人離去,律師又拿出一份文件,當着明婁、明宇的面,對岳亭道:“16年前,明心女士以“岳亭”的名義在股市開戶,去年你改回明姓,她把這部分股票出脫,在上海和北京各購置了房産,戶主名字“明亭”。餘下的現金也在內地銀行裏。明先生,如果沒有疑問,請在文件上簽字”。
“程律師,您和我母親相識多年,總該知道,為什麽,為什麽她不讓我留在香港?”
“明女士在渣打銀行有一個保險箱,或許,你在那能找到答案”。
當夜,明心去世。
喪禮那日,王長峰趕來,遠遠見到明婁,颔首致意。
母子疏離多年,岳亭談不上痛徹心扉,臉上是平靜,不是悲戚。
原來,明心罹患癌症多年,早早立下遺囑。20歲嫁進豪門,因丈夫多次出軌,明心忍無可忍要求離婚。去律師樓簽訂協議那日,先生卻意外離世,明心憑借生有岳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獲得遺産大半。整出大戲有如TVB的八點檔,曾轟動港島。
港島的富豪起起落落,已少有人記得多年前的這樁争産大案,明心之後醉心佛學,是當地知名的居士。
所有這一切,岳亭從旁人口中得知。翻遍母親的遺物,母子合影只有不到10張,6歲之前更是一張皆無。
明婁回京,阿成留下陪岳亭打理善後,起碼,有個說話的人。
明先生趁機要求:順便薅幾根頭發。做親子鑒定,不能使用剪下的或者自然脫落的頭發,采集的樣本必須含有完整的毛囊。
香港的冬天是陰冷。
每天聞着海水的味道,阿成開始想念帝都的暖氣,以及,公館裏的人。
莫名擔心,雇主能否吃好穿好睡好,茶葉夠喝嗎,公館的物業費暖氣費交了嗎……
阿成給曾經的萬能郭助理打電話,已經榮升海外事業部副總經理的郭童鞋聽後,咯咯咯的偷笑,笑聲堪比恐怖片。
“說人話!”阿成發飙。
郭經理猥瑣躲在一角,窺視會議室內訓人的明先生,咬咬牙道:“每個月,老板總有那麽幾天大姨夫來了,但本月,他的大姨夫來了,就沒走過!”
這……阿成開始同情曾經一起戰鬥的同事們。
“至于吃穿,我看他正好減減肥,之前都肥成什麽樣子了!哼”,下一秒,電話那端傳來郭童鞋熟悉的狗腿聲音:“哎呀老板,你瘦了好多,準是吃不好喝不好,老板放心,公館的物業費啥的都交了”。
(⊙o⊙)……阿成果斷挂斷電話,瞎操心。
岳亭進門,二人開飯,阿成做的豉汁排骨煲仔飯。
“你的廚藝真棒”,消瘦許多的岳亭,總算有胃口多吃些。
“幹過很多年的廚師,還是喜歡自己做飯”。
岳亭夾一勺皮蛋豆腐:“開個餐廳,考慮下”。
“我只會做家常菜”,開餐廳,阿成真的想過。
“開餐廳,你是老板,又不是大廚,出錢就好。你忘了,我是職業經理人”。
“那,為什麽自己不當老板?”
“是啊,差點忘了”,阿成提醒,他才想起,自己繼承大筆遺産,足夠當一輩子的富家翁了,“下午我去辦事,你去逛逛街吧,周末回北京”。
“以後真的打算定居內地?”
“就當是完成母親的遺願,再說,國內機會這麽多,再晚幾年,就被別人搶走了”。
岳亭從小流浪慣了,對在哪裏定居沒有特別的執着,而阿成,在帝都長大,就算有黃沙、有霧霾、有大風,他還是不想離開。
從港島的上環走到中環,岳亭去銀行,阿成搭乘傳說中的天星小輪,跨過維多利亞灣去對面的尖沙咀。下船,就是海港城。沿彌頓道北上,阿成一路走到油麻地和旺角,TVB電視劇裏一再出現的地方。
小時候,阿成極愛看港劇,總覺得,香港遍地是黃金,滿大街的帥哥和美女。現實總是沒有電視劇呈現的那樣美好,香港的貧富差距讓人瞠目結舌,普通人家的居住環境是外界無法想象的糟糕。
好吧,再怎麽樣,香港仍是公認的購物天堂。連阿成這樣不善購物的,都拎着大包小包,沒辦法,要送的人太多。特別是某人,如果不帶禮物回去,估計要被家法伺候。明婁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回到租住的公寓,已近日落。
打電話給岳亭,無人接聽。
十分鐘後再打,無人接聽。
微感奇怪,阿成忙打給程律師,才知岳亭下午去渣打銀行開母親的保險箱。
好的不靈懷的靈,阿成預感不妙。下樓,沿着中午的路走向中環。
走出去半站地,就在街心花園的木椅上,掃見呆坐着的岳亭,夕陽的餘晖撒滿全身,仿佛T臺上的男模。好修長的身材,好精致的一張臉。
小跑兩步,阿成趕過去:“怎麽不回去?”
岳亭手裏攥着一份牛皮紙袋,“有煙嗎?”
“這裏禁煙”。
……
“出什麽事了?”
“沒事”,岳亭搖頭,“小時候就在這個花園玩,周末離開,下次回來還不知道哪年哪月了”。
阿成坐下:“羨慕你,我小時候特別向往香港,覺得有生之年能來一次,就算圓滿”。
“現在圓滿了?”
“挺圓滿的”,阿成的坐姿一如既往的規矩,端坐着,雙手扣住膝蓋,頗似韓劇裏的大叔,“晚飯想吃什麽?”
“你做的,都可以”。
下午5點,“那走,去買菜”。
“這附近,我熟”,岳亭整了整Burberry風衣,“開個餐廳吧,我給你打工,絕無戲言”。
“王先生那邊……”
“階段性任務已經完成,我随時可以走的,而且,可以兼職”。
“讓我再想想”。
“怕……明表哥不同意?”岳亭眨眼,幾分調侃。
“不是”。
答得真幹脆。
“那是……”
“我這人很保守,開餐廳,希望能開很多很多年”。
“以此類推,這輩子,你都不會嫌棄表哥咯?”
(⊙o⊙)……阿成心說,可以不這麽類推麽……
番外:瑣事
周末回到帝都,進公館,沒人。
玄關處放着兩個紙箱子,一個是菜,一個是肉,看價簽,附近的精品超市送來的。
真浪費……
阿成直搖頭,雇主這老太爺的生活作風,啥時候能改改。
照例是一通收拾,爐子上架好砂鍋,挑完蝦線,熬蝦油,做鮮蝦砂鍋粥。
該腌臘八蒜了,阿成在廚房忙活。看這廚房幹淨的,自己走後,鐵定沒用過。也不知道,他這麽多天怎麽吃的飯。
真是,瞎操心。
轉眼,黃昏。
門鈴響起,阿成去開門,郭風,扛着個紙箱子。
放下箱子,擦擦汗,“哎呀我的嗎呀,什麽這麽香?”郭童鞋熟門熟路閃進廚房,“你回來,可算有飯吃了”。
阿成略懷疑,眼前這位分明沒瘦幾兩肉。
紙箱裏三十幾本書,中英法文俱全,明婁酷愛國際關系、歷史與文物研究,定期買大部頭。書房裏三面牆都是頂天立地的書櫃。
阿成由衷希望,別搬家。
“他呢?”
“被歐洲的白骨精們纏住了,待會還有非洲的,說讓你送飯”,郭童鞋拿出碗筷,吧唧嘴,“嘿嘿,有口福咯,這麽多,老板肯定吃不了的”。
掂量下郭童鞋那飯量,阿成果斷拿出雞蛋和面粉,攤雞蛋餅。
嗅着香氣,郭風抱着碗,舔着臉湊過來,再吧唧下嘴:“阿成你真好,知道我沒吃飽……”
阿成無語,這是餓死鬼投胎麽……
拎着保溫桶進公司,三十八樓,總經理休息室。
略意外,明铮在。
“大姐”,阿成忙打招呼。
明大姐一襲紫緞旗袍,似是剛從宴會歸來,手指卧室,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大姐吃飯了嗎?”阿成低聲問。
明铮一聲感慨,“婚宴吃不飽的”。
休息室內碗筷齊全,阿成擺桌子。
“非洲的電話,還不知打到什麽時候,不等他了”,明铮招呼阿成一道吃飯。
隔音效果極好,完全聽不到卧室裏的動靜。
“香港怎麽樣,喜歡嗎?”
“還行,學了幾道廣式料理,下次給大姐露一手。禮物在公館,改天我拿回老宅”。
“你一走這些天,明婁日日跑來老宅蹭飯,阿香,說他最難伺候,直嚷嚷要漲薪水”,大姐數落弟弟,從來都是不遺餘力的,“關鍵他吃不了幾口就撂筷子,臉臭的跟誰欠他幾個億似得,把阿香吓一跳,還以為自己手藝下降了。阿成,你可不能總慣着他,這年紀一天天大了,智商沒怎麽長,脾氣倒跟着見長”。
阿成,低頭,腦袋快紮進瓷碗裏了,耳尖略紅,喏喏道“大姐說的話,大哥才聽”。
飯吃到尾聲,輕微的開門聲,明先生踱步而出,手持茶杯,宛若剛剛開完黨組會議的省委一把手。
瘦了吧……阿成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見人也不打招呼!”明先生直把眉頭擰成死扣,滿滿的埋怨。
哦,阿成起身,給雇主讓座。
瘦了,才怪!
一旁的大姐涼涼道:“說誰呢,見人也不打招呼!”
“怎麽可能?”明先生一秒變小弟。
阿成眼角微抽了那麽一下下,能說不認識他麽……
大姐小坐片刻離去,走前學着阿香的腔調道,大少爺能別來不?
人離去,屋裏的倆人,大眼對小眼。
片刻,“今兒繼續睡公司?”阿成報臂,背靠房門,雙腿交叉,這細腿兒長的……
“做人呢,就要對自己好一點”,明先生黑漆漆的眼珠子,深邃又深邃,俗話說的好,飽暖思什麽來着。
“懶得理你”,阿成開門,嘟囔一聲“見人也不打招呼!”
電梯裏,白熾燈照得雇主那張臉慘白,耳鬓閃過兩道銀光,明婁,早生華發。
阿成打開後座車門,明婁上車。
“先睡會兒”,阿成開車,後視鏡裏的明婁不發一語,已然在夢游太空。
累壞了。
聽郭風講,他日日住在公司。夜晚望去,三十八樓的燈光堪稱CBD的燈塔,指引每一位高管神經衰弱,老板這是腫麽了,年終獎還有麽,自己的職位還保得住麽……
車子滑進公館地庫,明先生依然沒有睜眼的跡象。阿成把空調開得再高些,車窗留縫,回身,某人仍保持上車的姿态,乍一看,真以為只是閉目養神。
将手機調成振動,開微博,滿屏關于敘利亞難民進入歐洲的報道。一場北非西亞大變局,讓多少個國家事實上解體,利比亞、敘利亞、也門、伊拉克,從前課本上學到的國家名,以後或許就不複存在了。無論變與不變,得益的只是少數人,更多的人,淪為炮灰。
阿成喜歡看國際新聞,也許是男人的天性,也許只是為了增加談資,他分得清巴基斯坦和巴勒斯坦,背得出二戰後美國歷任總統的名字,也大致理解遜尼派和什葉派之間的恩怨情仇。
公館裏,阿成最愛待在書房,這讓雇主頗為不滿,抱怨自己在跟一堆死物争寵。
阿成拍拍那人爪子,随口道“它們是東西,哪有你秀色可餐?”
某人眯起狐貍眼“你是想說我,是東西,還是,不是東西!”“東西”二字,咬字格外清晰。
中文果然博大精深……
阿成眨眼,随即吻上去,雇主不好哄吶。
手裏的書翻落在地,露出書皮——《菊與刀》。
次日清晨,阿成進廚房做早餐。
剛熬上粥,一個黑影打身後襲來,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一切來得太快,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阿成又躺回卧室。
下一秒,明先生将他死死壓在床上,狠狠吻了上來。三下五除二,衣服剝得精光,“昨晚就想這麽幹”。
耳鬓厮磨間,阿成喘氣道“我回來了”,趁機摸一把雇主漂亮的腹肌,恩,還是六塊。
……
……
……
被遺棄在廚房的
粥
糊了……
番外:黎家鴻
有些事情來得太過突然,讓人措手不及。
比如,此時在市政府等候雇主開會的阿成,正與黎叔的助理蘇彥閑聊,手中手機震動,來電人——周大民。
“阿成,你那說話方便嗎?”透着絲急迫,汽車喇叭的聲音聽得清晰。
阿成快速走到樓道拐角,“方便,怎麽了?”眼皮猛跳。
“岳亭去公安部打拐辦,提交自己的血液樣本,半小時前”。
愣了足有兩秒,阿成才算消化對方的意思,驚訝道:“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是明家的孩子?”
“我想可以這麽理解。我現在去拿黎叔的樣本,估計1小時後能送到打拐辦,基因比對至少還要6個小時”。
“……好,等總經理開完會,我立刻轉告”。
算時間,DNA比對出結果應在18點之後。
這7個小時,該做些什麽?
從香港歸來一周,阿成與岳亭沒有聯系,回想之前的點滴,唯一的破綻就是那日下午岳亭的失魂落魄。
阿成不知道岳亭經過怎樣的思想鬥争,才決定去尋找親生父母。一旦證實他不是明家的孩子,香港的明家就有理由要求重新審定財産繼承權。
又或許,明心早就清楚岳亭是抱錯的,所以只給兒子在內地置業。
“成哥,成哥”,身後傳來一聲疾呼,蘇彥小跑過來,“四合院來電話,黎奶奶摔了一跤,昏過去了”。
“你先別着急”,阿成,咽下口水,重重按住對方肩膀,蘇彥是業務助理,對黎家的事一知半解,“保姆打120了嗎?”
蘇彥急的滿頭大汗,95歲的老人家摔一跤,非同小可:“打了,但四合院那邊平時堵車就厲害,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
“你聽我的”,阿成急中生智,這個節骨眼容不得半點耽擱,“裏面開會,都不帶手機,你趕緊去找市政府認識的人,往裏遞條子。黎家那邊我負責,等黎叔出來,就能知道去哪家醫院,記住也要通知會議主持人”。
“好,好”,蘇彥轉身就跑。
阿成開始打電話。
待黎叔和明婁急匆匆步出會議室,阿成已将車子開到樓前。
年過七旬的老爺子心急如焚,他是至純至孝之人,與老母相依為命多年。方才看到紙條,只覺眼前一片白光,險些昏倒,顧不得主席臺上發言的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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