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窮途·陌路(4)

龍劍/隐三鮮友情

壑國,殇峪城

眼看夕陽落山,客棧的小二就要關門的同時,他感覺有人在拉扯他的腰帶。低頭略微向下看去,見是一名差不多□□歲左右的男孩。

小二剛準備拒絕孩子,卻注意到了那孩子的腰間配着的玉飾。

壑國的百姓,凡是同浴關過來的,基本都知道些象征壑國王室的玉飾。

玉飾上面會在邊緣處刻上王公子弟們的生辰,玉上紋有鐵鷹紋路,下面綴着黑色珠子和白色流蘇。珠子的顏色和流蘇都是可自選的,選好後,工匠們大概花上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才能做好。

自然也有些耐不住性子的貴人,找上門去催促,只好在紋路的樣式上稍稍刻出個大致樣子就交給了客人。

據說這枚玉飾,是從壑國開國之君流傳到貴族之中的。

那小二一見到玉飾,便立馬将小孩請了進來。

客棧老板看到多了個小孩,露出不和悅的神色,但聽到小二上前的敘述後,變臉似的,走到孩子面前,對他說:“跟伯伯來。”

孩子聽後,開始有些遲鈍,愣了許久,才跟上老板。

那時候的國君膝下有三子兩女,兩個女兒都以和親而遠嫁。

剩下的三個兒子,大兒子在和橫溝掠地之戰中戰死,二兒子雖然悍勇但智商卻只有一歲孩童。于是,這繼位的人選,毋庸置疑的指向了三兒子。

三兒子就是掠羽。

早年的掠羽聽說是被國君叫出去,說是學習什麽為君之道,那時候的掠羽自是不懂的。況且國君沒定下歸期,掠羽就當自己出去玩了,到玩膩了也就是回去的時候。

老板領着掠羽正要上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名老者的聲音:“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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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不耐煩的轉過身子,去打量着老人。

“什麽事?”

“這個孩子,能否交給我?”

“這......”

“我能保證他的安全,請貴國君不必擔憂。”

不待那老板做出相應的回答,掠羽就已經上前去,說明可以和老人走的意願。

老人牽着掠羽的手,到了一個草木房,裏面走出來個健壯的青年,穿着的是壑國野荒軍隊特有的精甲,完全和掠羽本來想像普通的山野村夫不一樣。

青年沒有穿上介胄,卻也俨然讓人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軍旅生活多年的烈性。

坐下來招呼掠羽和老人吃飯的時候,掠羽和青年黑色雙眸打了個照面,掠羽卻是感受到森森冷意。

吃完飯後,青年叫老人出來商量事情。

“怎的還撿回來個孩子?”

“這孩子不簡單啊。”

“不就是三公子麽,有什麽不簡單的。”

“你老友的孩子。還不簡單?”

“你......确定?”

“難道你看不出來?”

“看來好友的麻煩要提前到來了。”

“麻煩到來之前,你可得好生照顧着。”

“怎麽,有事?”

“是啊,而且可能很久都不會再來了。”

“你......”

“我可不像你老友那樣老是讓人擔心。”

“話是這樣說,但還是要小心些。”

“敗就敗了吧,不過就是命一條。再說,這條命本來就該還他的。”

“你是無牽挂之人,自然對這早已淡然。”

“誰說無牽挂便該淡然了?”

那青年聽聞此言,竟是愣了一下,沉默許久。

深夜的時候,掠羽怎麽也睡不着,就起來簡單重新理了下衣袍。輕手輕腳的出門去,呼吸了口外面的空氣,忽然聽到斷斷續續像是有二胡的聲音傳來。

掠羽尋着樂曲傳來的方向,前進。

到了一處斷崖前,雖然是夏日,崖口不時刮過的冷風勁道相當于冬日。掠羽沒有多穿外衣,單薄的長衫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身上,他一邊搓手取暖一邊走到了斷崖前坐着的男子身邊。他勉強透過天上投射下來的月光看清了男子的面容,是那名青年。

青年像是注意到身邊的掠羽,便停止了演奏。

見青年起身,就要走,掠羽上前叫住了他。

“你能不能......當我的老師?”

“理由呢?”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個想法......”

“吾沒法答應你。快要出征了,出征前,吾總是在這裏拉二胡。”

“為什麽?”

“哪裏有這麽多為什麽!”

掠羽像是被青年的這一句話給吓到了,下意識的退後幾步。

“吾叫賀歸,未來的國君殿下,您應該知道吧?在這邊對面的山頭,破曉之時會有場戰争。”

掠羽搖了搖頭。

到賀歸帶他回去的路上,他還想着賀歸對他的稱呼,未來的國君殿下。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責任。

賀歸指的方向會有戰争,他不知道。賀歸拉二胡就像蘇應左戰後對着不斷堆起又燒為灰燼的屍體喝酒一樣,那是和他們的兄弟走的路。

誰都不知道能否在戰場上活下來,就如同他的大哥。

賀歸打完仗,拖着條被敵軍将領利劍傷到筋骨的腿回到草木房時,不見了掠羽。

桌上留了封信,大致交代了掠羽要回宮的事情,還有希望賀歸能當他的老師。賀歸重重的坐在床沿邊上,給自己的傷腿包紮,而後盯着那封信看了許久。

壑國邊境,平南

“這裏是邊境了,應該較為安全。”

“既然說是應該,便還不能放松警戒。”

劍子聽得出,龍宿像是在害怕些什麽。音色和那晚一樣,帶着些顫抖。

“好友,到此地,吾們便分手吧。”

聞此言,龍宿只是攤開了手中的折扇,看向偶有飛鳥的天際。天上的雲被分得很開,一塊塊堆在一起,像是在預示着什麽。想起之前,劍子瞞着自己讓慕容封宜假扮成他,而他本人卻和賀歸談話的事情,龍宿只覺得好笑。

難道這麽多年的交情,還不能解開他的結嗎?

他心內曾這樣問過自己,最終仍是沒有答案。

秋風微涼,拂過兩人的臉龐。

各自沉默。

晌午時,重新找了家旅店住下。

屋檐上方不時有烏鴉飛過,偶爾有的會叫上幾聲。那時候的人們認為烏鴉是太陽的象征,大概還是因為自先輩傳下來關于開國之君的流言。

雖然劍子那樣說,但還是給龍宿留下了彼此聯絡的方式。

那是他們第一次相處間,沒有往日似調情的言語,沒有說不完的話題,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沉默。

第二天清晨,劍子就撤了客房,沒有給龍宿留一封書信。那天,龍宿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推開紗窗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過後,視線逗留在人群裏的身影上。向來波瀾不驚睥睨天下的眸子,開始閃動,漸漸流露出了溫和。

終是嘆了一口氣:“罷了,汝總是這樣。”

身後的仙鳳聽着龍宿這麽說着,想要上前去說些寬慰的話語,話到嘴邊,竟似有人掐住了鎖喉,一個字也說不出。只得在龍宿還站在窗口看得出神的時候,去準備了早飯和茶水。而龍宿像是有感應般的,在仙鳳準備好的同時,往桌前走去。

像是在想什麽事情,拉出椅子後,站了會兒,龍宿才坐下吃飯。

飯後,龍宿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叫仙鳳看得有些發懵。

這時,茶爐上茶蓋子已經被燒的滾燙的水滾了又滾,壺蓋發出陣陣響聲,突然一個啼鳴從窗口傳來,龍宿則微微一笑。

仙鳳見狀,想來應該是劍子給龍宿稍來的信息,就急忙将綁縛于白鳥腿上的紙條取下來。上前去遞給龍宿。

所以,劍子先生是假裝和主人不和的。

仙鳳隐約猜到了幾分,倒也松了口氣。

賀歸與蘇應左,兩人成長的環境,都靠近川北之地,生得性格卻截然不同。

賀歸對事情多了些果斷決絕,蘇應左雖然有手段卻是個悲憫随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從小沒有得到那麽多本應有的事情,反而叫他學了些隐忍。

掠羽的性子,大抵還是受了些賀歸的影響。

但從他骨血裏還是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和蘇應左相似的地方。

在掠羽終于得到國君的同意,讓賀歸當他的老師後,一次賀歸問他,那個位子這麽多人傾了所有,甚至是自己的命,他們最後得到了什麽?

而掠羽的回答着實叫賀歸震驚了一把。

掠羽說:“為什麽一定要得到那個位子呢?”

看着賀歸許久都沒說話,掠羽只是尋了個臨近樹蔭的地方,想要摘樹上新結的果實。手剛伸出去,就被賀歸重重的打了一下。

掠羽從來沒被人打過,賀歸是第一人。

“怎的也不看看是什麽果子,便要吃?出事了,還得吾擔責。”

“吾出事,難道不該是你擔責麽?”

“閉嘴!叫師尊。”說着,賀歸一個拳頭砸向掠羽的腦袋。

掠羽一邊下意識的捂着頭,一邊輕輕叫了聲:“師尊。”

“難得啊,還能看到兄長這幅模樣。”

劍子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這麽直白的出現在兩人面前,顯得有些突兀。

說實話,被弟弟看自己的笑話,這種感覺很不好。

至少掠羽是這麽認為的。

賀歸出身武将世家,但到他這代硬生生改成了醫生。不過他本身也有底子在身,直到賀老不幸逝世,賀歸不得已為了老母和一家子門客才接下了将軍的職位。

“你來做什麽?”

不等劍子回答,就聽到賀歸又訓斥道:“為兄要有為兄的樣子!”

劍子也知道這實在很為難,畢竟之前,他們除了在公主的肚子裏見過面之外,各自長大後才陸陸續續見了幾次面,而今天,才是正式的。

“賀先生。”

賀歸聽到劍子在叫他,卻裝出一副什麽也沒聽到的樣子,徑直離開了。

“正式拜訪,怎的也不帶些東西?”

劍子回答毫不對問題,而是笑着說:“這話若是叫賀先生聽到,定又是番好罵了。”

“是想換他的......”

“如果能換得,吾也不必親自來了。”

“不準打斷吾說話!”

“好。長兄為大,您先說。”

“用尊稱說得吾是有多老。”

“既然為大,自然該是用尊稱的。”

這麽連番同劍子鬥嘴下來,掠羽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自己本來要說什麽了。只好喝茶顯出自己沒有忘記的樣子,更是暗暗在心裏給龍宿豎了個大拇指。

“主人,這樣讓先生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伊的事情,從來都是不由分說的斬無私啊。”

“主人......”

“那個白團子,算是長進了。吾又怎麽能讓他一人獨占風騷呢。”

2016.0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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