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chapter結印(1)
龍劍/劍蝶
此刻兩人身處在極其狹窄且隐蔽的空間裏,腳下是忽明忽暗的法陣,所産生的結界完全将整個通道與外面斷開。破滅還有個作用——能讓被施術者的壽命延長。但能延長多少,還需看這個人本身在地府的壽數,體內的魂魄想讓他什麽時候死,只需要用力的啃食他的精元與五髒就好了。
略顯單薄的素衣在長長的通道裏頂着表面凹凸不平的石壁,而此刻,掠羽主導意識的不是他本人,用的力道也大了些,衣衫的袖口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震動,在手中握着的拂塵柄端劃開了道不大的口子。深邃的雙眸,不再平靜。在法陣的光線下,隐隐泛着靛色光暈充盈眼白的輪廓,使得雪白的睫羽更顯分明。
道者沒有動的意思,兩人都在法陣的中央,并且法陣尚未完全開啓,暫且不論這襄文公對法陣了解程度多少。就算目前僅僅是待啓動狀态的破滅,就已經能将目前狹小的空間完全與外界阻斷,已經很麻煩了,更不用提在這種能清楚的聽到對方呼吸的起伏的狀态之下,兩人能勉強動身子的任何一個部位。
劍子忽然感覺左肩上疤痕開始作痛,而且感覺像是有人用利刃向他左肩自上而下直直砍去,整條左臂無比沉重,陣痛所帶來的酥麻感逐漸侵蝕着神經每一處。
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內心卻浮動不已,好像自己體內的封印術與破滅有關。
視線重新移到面前人的面上,卻未開口說一個字。
劍子心裏清楚不過,僅僅是目前單方借助掠羽而啓動破滅法陣,就能引起他身上的封印術法,若只是單純都是一人所創,也沒有這種互相感應的可能,說不定兩個術法本來就是一個術法被創者分成了兩半,兩個合在一起.....能否産生結印?
要是真能有結印産生,那麽事情就好辦許多了。
有結印,就說明掠羽身上的破滅不過是襄文公自己琢磨的,而且還沒琢磨透就自行發動。結印可将兩者自行融合,至于融合過程中能發生什麽,目前都是未知數。若是正在融合過程中,有人自外欲強行突破結界,兩人便會當場挫灰。
雖是冒險的法子,也無不試試的理由。
這麽想着,但見劍子身形未動,口中念動咒訣,霎時兩人腳下竟又浮現另一個法陣。
術法啓動的同時,結界被一股無形的起勁所沖破。
一黑一白兩個法陣,兩者重疊部分開始逐漸互相消融,見此情狀,不免讓主導掠羽意識的襄文公大為惱怒。
“你!你竟然......”
“尊上是想好好相談呢,還是就繼續維持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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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羽有沒有說過,你很像他。”
“有。但不過只是想象而已。”
“呵,真是一模一樣的回答。”
“尊上此言,是要維持現狀?”
“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只是目前兩個法陣正在互相融合,且破滅的法陣已然有被消融的跡象,不用半刻時間,尊上在掠羽體內殘餘魂魄便會消失。在下想,尊上将自己魂魄寄于掠羽,應該不會見得此事發生。”
襄文公冷不及防的哼了一聲,而後将劍子往過道外圍用力推了一把。劍子因慣性往後又推了數步才穩住身形。
就在掠羽出來時,後方他們剛剛談話的道路正在坍塌!亂石滾落地面,引起震動,也帶動了四周,不時有灰屑掉落。
結印有許多種方法,劍子方才那樣說,不過是猜測而已。只是沒想到反而從他發動自身封印術後,得到了證實——粉痕。
脖頸上處留下的印記,自道尊仙逝後,慢慢移到了左肩上,并變成了道極深的疤痕。但他從不知道封印術是粉痕,這個同破滅在傳聞裏同樣有着令人心驚描述的術法。
粉痕威力比之破滅更甚。僅是發動最初,便能破壞方圓三百裏所有結界,同時摧毀這三百裏內的一切事物。
此刻震動已見緩和,掠羽卻十分痛苦的咬着薄唇,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拿住了匕首的利刃端口。以血為啓動陣法的引子,這是多少人不恥的事情。掠羽方才的舉動,已然證明他自己的意識正在與襄文公抗衡,只是照賀歸的說辭,掠羽本身應該能抵抗襄文公魂魄在體內作祟,為何現在卻是大相勁庭?
襄文公作為掠羽的養父,再清楚不過掠羽的體質為何,是算準了這時掠羽精神意識最為薄弱才會如此。
那麽......掠羽的精神意識......
是在襄文公欲除去掠羽之時開始薄弱的話,襄文公此舉反倒是讓掠羽得以存活下來了,其中用意為何,也自然不言而喻了。
“你竟然利用他。”
“是又如何?”
“利用後,知曉自己大限将至,卻仍然要毀了他。身為一國之君的你,竟問‘是又如何?’”
“這語氣......不對......你是誰?”
良久不曾有應答的聲音,只聽得襄文公恍然般冷笑一聲:“你自己不也利用了你自己的兒子?”
“吾未曾利用過。這術法是祖傳下來,吾自身也有。只是未曾料到破滅與粉痕竟能互相消融,結印。”
“你是想在掠羽身上也留下相同的封印術,才會......”
“未曾。這麽多年來,吾從未有過如此想法。”
“愧疚嗎?自己的兒子竟被他人撫養。”
“愧疚?愧疚的不應該是你?親手殺死了撫養你長大的父親。”
“所以,所以我一定要報複你。從你的兒子,再到你,你身邊的所有人!”
對面卻沒了回答的聲響,只聽得道者緩和的聲音,缥缈虛幻在空氣中傳入耳邊:“尊上可知,為何會封印了這兩種術法卻又流傳下來?”
“能為了什麽,方便報複。”
劍子聽聞此言,先是輕嘆了一聲,又搖了搖頭:“真是......無可救藥......”
“為什麽不殺了吾?殺了吾,吾就永遠不存在掠羽體內。”
“是啊,為什麽吾沒殺了尊上呢?”
這番回敬的問話一出,叫對面的幕朔大為震驚。
沒有料到,劍子連行事作風,都與蘇應左出奇的一致。
沒有料到,劍子從一開始離開又回來,就已經知道了後面會發生的事情。
要正式毀掉幕朔的魂魄,只有結印一法。
而今,卻不是結印最好的時機。
不動手,說明幕朔還有利用價值,而刻意将自己神識減弱,讓幕朔趁隙主導,于掠羽也是極為損耗修為的做法,這二人什麽時候達成的共識?
在幕朔慌神不知尚不知如何的時候,劍子說話了,聲音卻是蘇應左:“親兄弟,就算看不過去對方行事風格,不用一個字,對方的答案就十分了然。”
幕朔沒有回話,只見掠羽周身泛出白色光芒——幕朔撤回了主導意識。
“結束了......嗎?”
“公子應當對此十分清楚。”
掠羽只是一聲輕笑,沒有說話。
......
“不覺得這樣做,太過了嗎?為什麽你還要一起......”
“因為......吾想救你。”
“救吾?開什麽玩笑......從來,就沒有......人會救我......”
劍子恍惚中像是看到掠羽淺色雙眸裏,隐隐含着薄霧。上前去伸手,卻只是撫了下掠羽的鬓角。這才發現,黑發裏藏着些許白發,平時不拘言笑的臉龐和他的瞳孔一樣被歲月洗禮得,不複從前少年的模樣。
其實掠羽是很愛笑的,他生來就像長了張笑臉,讓人見了便覺得很輕松,同他商談任何事務就算是再繁雜,即便是他沉下臉來,認真讨論,都能因這天生的笑臉讓人覺得進行容易了許多。
後來,幕朔叫他出去歷練。
他當作是難得能偷懶的機會,尋思着好好出去玩一玩,卻不想被賀歸老爹看中。一直撫養他,真正關心他的母親居然不是自己的生母,甚至連對自己嚴厲的公父也不是生父。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生來就被生生父母所抛棄。直到賀歸告訴他,他沒有被父母遺棄,只是連父母都被蒙騙。
那麽為什麽知道了還是不肯來相認呢?就算只是偷偷見一面,裝作偶然遇到坦誠以告也好啊。
他沒有等來他期望的答案,就被迫成了殺死蘇應左的兇手。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吾想救你。”
以至于他聽到這句話時整個人愣住了,對自己最了解的,居然是長大便分離兩地的胞弟。
掠羽握住了劍子撫他鬓發的手,道者略微怔了怔。如淵深邃的雙眸,依然清澈透亮,還是那樣的平靜,沒有一點漣漪起伏。
“你知道救一個自棄的人,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劍子笑了,以一種風輕雲淡的口吻說着兩個字:“自然。”
就是因為清楚,所以早有防備。
劍子仙跡從不行沒有防備之事。
聞聽劍子回答的掠羽,淡淡笑了,而後兀自往更深處走去。
掠羽臨走前,就告知過賀歸,若是當日不見他返回,就由他全權處理一切事宜。自然,這種關乎整個壑國的大事,是不可能沒有诏書準備好的。
劍子就這麽看掠羽的身影,逐漸被一片漆黑所吞噬,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腳步聲自劍子身後越來越近,像是刻意留了點空間,沒有再向前邁出一個步子。
“汝的大計功成了。”
“耶~尚欠引子。”
話音剛落,道者随即轉過身來,看着對面的紫衣人。
手中未持扇子,狹淵谷內本就陰暗的光線,使得看不太清楚紫衣男子的身形輪廓,卻能感受到自他那雙鳳目泛出的森森冷意。
不時有水滴在石壁上,滑入一方不大的水池,随着水滴落聲音響起的同時,熟悉不過的儒音入耳:“吾來此之意欲為何。”本是疑問的語氣,加重了肯定的意味。
“有話就說。”
顯然劍子沒有給龍宿太多的餘地,只聽得:“汝不好奇為何邀約地點選在此處嗎?”
“無事即非好事。”
“是不算好事,但也不在汝吾之範圍。”
“拐彎抹角,直言吧。”
“汝以為蘇應左為何會答應掠羽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那尊石像裏?”
“對此吾并不意外。”
“反倒是吾親自前來,使汝好奇?”
“能驚動好友大駕,自是不小。”
“哈。又有多少事情,能讓吾感興趣呢。”
“哦?吾這個對手讓好友厭煩麽?”
“對手?吾們是好友啊,劍子。”
“是吾唐突了。”
“合該罰上一罰。”
“這嘛......”
“不許拒絕。”
“龍宿,這是強人所難啊。”
“吾就是要強人所難,怎的?”
“好友想罰何事?”
“先同吾回宮燈帏再思索。”
“好。”
氣候已經完全進入秋季,不時有涼風襲面而來,叫人好一陣激靈。
天剛微亮,只見劍無極和鳳蝶一前一後進入了還珠樓。
機關并沒有啓動,反而有被人破壞的痕跡。鳳蝶很快就發現留下的痕跡屬于任飄渺的劍路,她因害怕而顫抖,閉上眼睛低着頭不置一言。劍無極見此情狀沒有走上前去安慰鳳蝶,而是往根據牆上留下的劍路痕跡往裏面走去。不久,他從裏面出來,手上拿着什麽東西。伸手遞給鳳蝶,鳳蝶反倒寬慰不少。
“我就說丈人爸沒那麽容易死啦。不過他現在外面這麽跑,要是叫笨牛看到了,就不知道笨牛能不能忍住不砍他。”
“劍無極!不許你這麽說主人。”
“啊,好啦。我方才往裏面走去,發現裏面的機關沒被破壞,這說明什麽?”
“主人和來的人認識,而且關系不明。”
“關系很明顯嘛,要不然他會就這樣被挑釁了?”
鳳蝶只是漠然,沒有回答。
“我們趕路,卻沒有遇上溫皇,說明離開的時間很久了,但上面的痕跡很新......”劍無極說到這裏,沒有再說下去,而是看了看此時像是被激起興趣的鳳蝶,之後故意轉移了話題:“要找人也要好好休息一下。這麽久沒和我們聯系,說明過的不錯。”
“劍無極,你推我幹嘛。”
“不推你,等你在這邊傻站着過年嗎?”
“......”
“酒意随時可溫,人意乃是瞬息萬變啊。”
對面的道者只是靜靜的拿起面前盈滿剛溫好酒水的酒樽,置于鼻尖處聞了聞,而後小酌一口,便将挽在臂上的拂塵輕輕取下,放在桌子一旁。
“物以稀為貴。”
“也是。汝以為又有何等法術能讓粉痕完全與破滅消融。”
“你對他......關心倍至。”
“劍子,汝穿黑衣服也挺好看的。”
“好友發現了。”
“汝一直玩這個不累麽?”
“這麽說來,是有些累了。”
2016.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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