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結印(2)
素衣人對面着紫衣華裳的男子,只是淡淡的笑了,蕩着笑意的琥珀色眸子半眯,看着面色無任何更改的素衣人。
“好友是想留在這裏了。”
聞言,梨渦更深,并沒有回話。
道者伸手似乎想要輕撫龍宿肩上的幾許落灰,手還未完全觸碰到肩上,便停滞在空中許久,才猶豫的收了回去。洞內光線忽明忽暗,即便是此刻兩人中間相隔距離不大,面對面站着,依然看不大真切對方的面部輪廓。好像兩人周身被黑暗包圍住一般,所有曾經在對方目光滞留過的地方,都隐沒在那方屬于寂滅的黑色幕布,就連彼此的神情都帶了些凜冽的決絕。
龍宿一襲紫衣大部分都因着跳動不明的火焰,顏色更深了些,與劍子白衣相比,更顯暗淡。獨留那對琥珀鳳目與眉心間那抹鮮紅色的朱印,依舊亮眼。
地上半截沒入石子地裏的火把,是先前掠羽走前留下的。
烈火灼燒着剩下的半截枯木,洞外不時凜風呼嘯,一道勁風過後,被“吹滅”的明火又重新複燃。只那支撐着焦躁狂動火光的斷枝隐隐露出搖搖欲墜的征兆。
要以此地為牢,将兩人都封鎖在這裏,除卻掠羽對狹淵谷的熟悉程度,光以結界将洞口鎖住仍是不夠的。
道者随即轉身往身後看去,然而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什麽都沒有。
他低頭冥想,既然掠羽能帶他進來,那麽掠羽往更深處走進去,就代表裏面有能夠讓人休息的空地?也許空地後方就連接着另一個出口也為可知。
這麽想着,待他回轉身子,發現龍宿已不知何時手裏多了好些木頭。
照那木頭上面所纏之棉布推斷應是自洞外取得的。
“結印如何形成,汝應最為清楚不過。”
如淵深邃的眸子突然暗了下來,他是清楚,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是抱着不使用這一步的心态,然而現在龍宿卻淡然的這樣告訴他:唯有結印一法。
結印啓動之後的反噬力極其強大,即便是像龍宿和劍子這樣的先天,都無可奈何。
将手中拂塵換了手,而後低着頭看着左手掌心,上面掌紋深淺不一,紋理相互交錯間竟隐隐有形成不大的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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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尊曾言,最好永不使用粉痕。
然而道尊雖然是這樣告誡過多次,還是明裏暗裏的将粉痕啓動口訣傳授給了劍子。大概是道尊自己也清楚,粉痕已完全植入劍子體內,要是有日封印爆發他自己有所感念,終究還是會覺察。
不過道尊從未對劍子說過他自己身上就有粉痕這樁事實。
若将粉痕原本的陣圈與符文全然颠倒呢?
想到這裏,劍子沒有接過龍宿欲遞給自己的火把,而是略微擡眼凝視了會兒在火光映襯下的鳳目,便往狹淵谷內部走去。身後的龍宿似是呆滞了一下,這才快步跟上劍子。
而兩人走到深處,見中央地下石塊齊整排列形成弧形,一名身穿玄衣的青年男子正靠在石壁邊上打坐。那男子正是掠羽,大概是此間谷內光線不好,加上掠羽更是慣常着玄衣,除了他那張與劍子幾近相似的臉,幾乎是很難将他分辨出來。
再觀掠羽身後那方石壁,上面刻着毫無規律可言的塗鴉而成的某個部落文字,看上去更像是個小孩子的畫作。
掠羽為何會對此谷內各中緣由如此清楚?
仔細看那随意刻上的文字與圖畫,落筆的勁道與掠羽如今的手筆竟有□□分相似。
難不成......是在這裏教掠羽的?
賀歸教徒弟的方式真是特別......
此時,掠羽像是調息完畢,順勢起身,抖了抖雲錦衣袖上沾染到的一些塵土。而後将視線慢慢移到了龍宿與劍子二人,并且挨個兒将他們打量了番。
良久,才開口道:“讓吾想想,假冒國君的罪名該如何懲辦。”
道者卻是不慌不忙的将手中拂塵輕輕一掃,溫和回道:“吾假冒乃是經過賀先生的首肯,既然兄長将所有物事全權交由賀先生,那麽吾行事,自是不必問過兄長了。”
“別以為你每次都能把吾繞過去!”
“是,在下一直都能讓兄長聽話。”
一旁的龍宿看不下去,搶在掠羽回話前頭,道:“汝們......兄弟相處的方式也甚是特別。”
言畢,鎏金鳳目輕眯,卻将視線落在了那石壁上的符文和壁畫上。
“你......很好。吾行事,還需要聽你?”
“既然由吾接任師尊之位,兄長又為一國之君,國君若行了悖逆之事,那麽請問兄長,身為壑國國師的吾,該如何?”
“你該如何便如何,自是不必過多考量吾。”
“那麽兄長又何必要考量吾呢?”
聞言,掠羽當即轉過身來,走上跟前,湊近了劍子。清楚的看着面前道人那雪白的睫羽與那對同自己相似的眸子,在他靠近的一瞬間有輕微閃動。
一句話在口中,然而硬生生卡在了喉嚨,發不出一個音調。
『你知道?你知道還敢在這裏呆着?』
第一個字的音尚含在口中,道者卻像是已将自己心內的話都聽到了一般,面上,只是淡淡的笑着。
不知為何,現在看着那對盈着笑意的雙眼,竟起了一點不快之心。
只見掠羽悻悻甩了袖子,再次轉過身子去,背對着兩人。左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個符號,随即變化出了把黑色金絲折扇,攤在手心。靈動純澈的眸子在黑暗陰影下快速閃動,視線停滞在扇面上許久,這才慢慢開始一邊收扇子一邊踱步,一副看上去思量什麽的模樣。
三個人在一個方圓之內,就這麽看着掠羽在那邊踱步,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也不知道是哪裏傳過來的聲響,把整個地面都震了好一番。看這架勢應是有人啓動了哪裏的機關,不過這狹淵谷到底是什麽地方,居然能動用機關排布。即便是過道盡出放了尊蘇應左的巨石像,也不必動這些。狹淵谷還連接着另一個重要要塞?
狹淵谷上端,數百匹汗馬奔馳,弄得塵土飛揚,馬蹄踏落地上的聲音轟隆隆在耳邊作響,叫那立在崖邊的人伸手捂住了雙耳。
汗馬上坐着的皆是禁衛,卻沒有穿着平日裏的金甲,而是穿了便常的武裝。
馬蹄聲忽然停了下來,從馬背上跳下來個着青色布衫的青年,應是這群人的頭領。只見他對着立在崖邊上的人半膝跪地,拱手道:“屬下臨音閣左護,奉閣主之命前來。”
“只是閣主?就勞動你們這麽多個人來?你一個不也可以嗎?”
“閣上......屬下等只是奉命行事,若有僭越之處還請回閣再......”
“回去?你們這麽多人,我都怕得連動都不敢動了。你覺得我還能活着回去嗎?嗯?”
“閣上......”
“呵,自是要回去的。不過.....能不能勞煩你們閣主大人親自來?”
“這......屬下定會回去轉告閣主,請閣上在此稍待。”
“那麽他們?”
聞言,那領将站起身來,手向着身後一招,來了個手下便附耳對他說着:“你們回去,我再給你口信一并交于閣主。”
那手下得了命令,便帶着其他人,一同騎上馬離開了。
那立于崖前的人,淡色衣袍外套着件暗藍色外衣,縱是那群馬蹄聲已漸漸遠離,還是沒有半點移動身子的意思。
“閣上的脾氣,還是這麽倔啊。”
“先讓你的人退下。”
“還不退下?首慮大人的話,是沒聽到嗎?”
“諾,屬下告退。”
“你不也沒變?”
“首慮。既然我們三個人你是首,自然是聽你的。”
“殿下怎麽還沒出來。”
“同殿下在一起的,可是那胞弟?”
“吾派去傳訊的人回報,說那裏還有一人。”
“誰?”
“這個名字,你應該十分熟悉才對。他可是,差點就要颠覆整個壑國的人啊。”
“你看了這麽久,看出來了些什麽關巧麽?”
“看出來了,卻不能明說。”
“呵。”
忽然閃過一道人影,然後沒入了掠羽身後的黑幕裏。
卻聽到掠羽的聲音,對着那道人影,刻意提高了些音調:“怎麽,首慮大人的手下都同首慮本人一樣喜歡躲在黑暗裏?”
“首慮大人不是躲在黑暗裏,還請殿下不要有所介意。”
“他就這麽怕我看到他那張臉麽?”
“首慮大人他是......殿下,首慮大人已經和臨音閣主一同在外候着了。”
“好友,可曾聽過首慮職位?”
“不曾。想來應是殿下新設的職位,照這名字該是謀士。”
“殿下竟是嫌吾這個謀士不夠稱職?”
“首慮不是謀士,是吾的親信,也算是客卿。”
宮裏的王子們,在群臣之間,大多會留下幾個親信的。不過傳言,到了掠羽硬是沒有半點傳聞他與那位下臣私交甚密,現在聽聞掠羽這一句輕描淡寫,将口中言說的首慮毫不避諱的提出來并言明身份,想是那些年也籠絡了不少人,才沒有傳出半點口風。
那些年的隐晦之事,即便再怎麽被掠羽說得輕巧,但是聽他提及,都不由得心驚。
所有人将未來國君的位子,都高望與他一人身上,可從來沒有人親口聞過他,是否真的願意坐那個萬人之上的位子,就已經用所有世間見不得和卑劣的手段告訴他,他必須得到,并且不能有任何差池。
半分錯漏,都将無顏得見先祖。
明滅的火把已被龍宿放在了一旁,不知是誰,在冷風透進來的時候,輕輕嘆了一聲。
2016.0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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