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喜惡

“他只是睡着了。”江景延看着床上的毛團子神色淡然地給出結論。

林喬無法做到和他一樣的淡然， 微微拔高了聲音：“只是？”

意識到自己的态度不夠好，她整了整表情，蹙眉說：“他都睡了兩天了！中間一次也沒醒過！”

江景延點頭表示知道了， 而後用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嗯， 可能還要再睡幾天。”

林喬：“……”

還要再睡幾天？！

林喬語噎。

幾分鐘前， 江景延在她面前自爆身份， 說自己不是人類。林喬早有猜測，聽到他這麽說心中的驚訝只有一點點， 比起驚訝，她更覺欣喜。

是的，欣喜！她終于找到了可以求助的對象怎麽不欣喜？！

這麽想着，她不管不顧拉着這位自爆非人類的師兄進入了自己的房間。

“我家紅紅好像不對勁，你知道他怎麽了嗎？”她焦急地問。

詢問的結果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樣， 江景延說紅紅只是睡着了，且還要再睡幾天！

“為什麽還要再睡？”林喬操碎了心， “他以前不這樣的！就算冬眠也太早了點吧！”

江景延道：“這是正常的成長階段，在睡夢中成長，等睡醒了，也就成長一點了。”

“咦？”

原來是這樣嗎？

林喬緊繃的心終于可以緩一緩了。

得知小家夥沒有出事， 她終于有精力注意一件事——

“江師兄， 你們那個世界的生靈都要經歷這種階段嗎？”她嘿嘿笑，“你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江景延淡淡否認：“并不是所有生靈都經歷。”

林喬瞪眼：“那你怎麽敢肯定紅紅就是你所說的那樣？！”

江景延看她一眼，道：“因為他和我是同族。”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心裏也在疑惑。是的，早在他第一次遇到這個小毛團的時候就發現對方和自己是同族了， 而這正是他所疑惑的地方， 因為他自己是由天地孕育的鳳族，是真正的不死鳥， 千萬年來僅有他一只，從來沒有見過同族，小毛團的出現不可謂不神奇。

林喬不知道自家師兄在想什麽，她聽到同族二字相當詫異，脫口道：“原來江師兄也是雞麽？”

自家毛團團就是一只小雞崽子模樣，只不過擁有靈類生物天賦加持，能飛。

江景延微怔，緊接着臉上浮現怪異的表情。

林喬沒能解讀出這一微表情，顧自扭扭捏捏地說：“那什麽，師兄啊，既然你都這麽坦誠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其實我啊……”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師兄，我也不是人類。”

“你看我能看到紅紅吧？因為我不是人類啊！我是魚族，還不是普通的魚族，算起來可以說和你們差不多！”她一口氣吐露自己的身份，吐完又覺忐忑，小心翼翼地盯着江景延，想看對方的反應。

江景延沒反應，他早知道了。

他如實道：“我知道。”

“你知道？”林喬不可置信。

江景延扯了扯嘴角：“我看到了。”

“诶？”

看到了？

什麽時候看到的？

林喬愣了愣，記憶回到幾天前她喝酒的那一晚。是了，那天她感覺到了窺視的目光，她還以為自己的錯覺呢……

回憶戛然而止，她蹭地一下紅了臉：“你看到了多少？看到的我是穿着衣服的還是光着的？！”

江景延不回答她這個問題。

林喬感覺沒臉見人了，用手捂住臉。

江景延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撥了撥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毛團子，突然問林喬：“你喜歡嗎？”

“啊？”

原諒林喬，她是真的沒能對上他的腦電波！

江景延收回自己的手，看向林喬，說：“你要是還想游泳的話可以來我家。”

這是邀請？

可這個邀請未免太奇怪了！

你家住公寓樓啊，又沒有游泳池！

林喬一臉懵逼。這時，她又聽得自家師兄說：“我前兩天買了新的山石，已經移進水族箱裏了，也許你會喜歡。”

江景延的眼眸微亮。

林喬：“……”

敢情是想讓她去他家的水族箱裏游泳啊！

……師兄果然很喜歡魚。

但是！

林喬心情微妙，嘴角抽搐着說：“不了，比起水族箱，我更喜歡寬敞的游泳池，夠十幾個人一起玩兒那麽大的游泳池！”

江景延眼中的亮光滅了，低頭陷入沉思。

他沉默半晌，轉身朝房間外走去。

林喬看時間不早了，而紅紅的問題也已經解決，沒好意思繼續耽擱自家師兄的睡眠，于是沒有阻攔他離開。

這一晚林喬不用再擔心紅紅，安安心心地睡了個好覺，第二天神清氣爽地前去片場報到。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喬拍戲的時候拍戲，不拍戲的時候就在周邊轉轉，淘一些性價比高的當地特産，準備拿回去當伴手禮送出去。

一周後，林喬順利結束全部戲份，殺青了。

同她一起殺青的還有江景延，劇組人對兩人的離開很是不舍，拉着他們聚了個餐，又合照數張，這才放他們走。

當天林喬便回到了A市回到了學校，她帶回的伴手禮很受歡迎，很快就被全部瓜分完。

林喬回到學校後就沒見過江景延，而紅紅依然在沉睡中，林喬将小家夥放在黑蛋裏，那裏是小家夥的最愛，他可以在裏面睡得更香。

這天上課結束，吳青青叫住寝室三人：“明天是周六，你們要是沒安排，要不要去我家玩啊？”

沈玥一副沒有骨頭的樣子趴在林喬身上，第一個出聲應和：“行啊。”

她倒是想拉大家去自家度假村玩，可那度假村開在遠離A市的一個孤島上，路途遙遠，兒周末時間太短，來回折騰不僅玩不好還累，所以相約長假的時候再一起去。

說起來距離七天長假也沒兩天了！

吳青青說：“我爸媽工作很忙，這個周末也不在家，家裏就我一個，我準備去我外婆家過周末，外婆住在郊區城中村，周邊有許多農家樂，鄉村體驗項目琳琅滿目，你們要不要跟我去見識見識？”

她家家境屬于中上水平，父母雙方都是名校出來的高材生，現在在大型外資企業任職，工資高，可長時間出差，兼顧不到家庭。好在她有個退休後住在郊區的外婆。

聽到吳青青的介紹，林喬和施雯也很感興趣，便答應了。

吳青青很高興，說：“那就這麽說好啦！一起去！”

既已約定好，三人也沒有臨時反悔的打算，于是第二天一早四人動身去了郊區。

就如吳青青所言，她的外婆住在城中村裏，家裏是二層的自建小樓還帶着小院兒，院子裏種着些尋常蔬菜，整個透着城中桃源的意味。這周邊環境極好，而且便利，很适合養老休閑。

吳青青的外婆是獨居，見到家裏熱鬧起來很是開心，忙活着給她們鋪床，林喬幾人哪能麻煩老人家，便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過夜的房間準備好了之後，四人下樓來。

吳青青的外婆正在院子裏采摘蔬菜，吳青青見了連忙過去幫忙，林喬幾個見吳青青過去了，也跟着過去幫忙。

吳青青一邊将紅彤彤的番茄摘下放到籃子裏一邊問：“外婆，你這摘得是不是有點多了？我們吃得完嗎？”

老人家回道：“吃不完給對門的侯婆婆送一些去。”

吳青青一聽表情有點變了：“外婆，你還在跟那人來往啊？！”

林喬聽出異樣，想問又不知道貿然詢問是不是有些失禮。吳青青注意到她的表情，無所謂地解釋說：“我們家對門住了個姓侯的婆婆，跟我外婆一樣也是獨居，在這片地方住了十幾年了，但是啊，鄰居都說，有時候能從那家人家裏聽到孩子的哭啼聲。”說到這，吳青青壓低了聲音，“周圍在傳，說侯婆婆經常拐孩子進屋虐待。”

林喬、沈玥、施雯三人面面相觑。

吳外婆輕輕拍打了一下吳青青的背：“你呀，又在胡說了。那都是道聽途說，哪有什麽小孩兒？我給侯婆婆送過好幾次菜也沒聽見過什麽哭啼聲，人家和氣着呢，只是不愛出門走動就被人誤會了。”

林喬看着吳青青，吳青青摸摸自己被打的地方，不服氣：“我哪兒是胡說啊？上周我從她家門口路過的時候真的聽見了，不說謊！”

吳外婆根本沒聽吳青青的話，将一個竹編菜籃子推到她懷裏，說：“幫我把菜給人送過去，我去做飯了。”

吳青青：“……”

林喬噗嗤笑出聲，推推吳青青：“走吧，我陪你去送菜，興許你真的聽錯了！”

要是真的有誰拐帶孩子進屋虐待，還十幾年沒有東窗事發，那也太厲害了！所以，解釋只有一個：誤會。

吳青青堵了嘟嘴，小聲嘟哝：“我沒聽錯……”

只是她的嘟哝沒人聽見去。

林喬陪着吳青青去給對門的侯婆婆送菜，去的時候侯婆婆家院門緊鎖，兩人敲門許久才見有人來開門。

來的正是侯婆婆。

和吳外婆的描述有點偏差，侯婆婆一點也不和氣，六十多的年紀，面上無笑，眼神有點兇，看到送菜的林喬跟吳青青，沉默地将菜籃子收好，連聲謝謝也沒有就進屋了。

過了一會兒，侯婆婆又走了出來，将空籃子遞給吳青青。

送菜目的達到，兩人正準備走，那個侯婆婆卻突然伸手抓住了林喬的手，林喬一驚，想要甩開，下一秒卻感覺手心裏多了什麽東西，她愣了一下，侯婆婆就在她發愣的空當進屋了。

院門再次被鎖上，好似一點也不近人情。

然而……

林喬低頭看着手，那裏多了一大把奶糖。

是侯婆婆送她的。

吳青青也看見了，兩人相視一眼，都沒說話。

……也許正如吳外婆所說，侯婆婆其實很“和氣”，只是外表看上去冷淡而已。

兩人沉默地回到吳外婆家，一回去便看到沈玥和施雯正在院子裏撸貓。一只小小虎皮貓，只露了個肚皮，結果不管是沈家大小姐，還是科研界小天才，通通都成了貓咪奴隸！

林喬渾身發毛，僵硬地退後兩步，退出院子。

“我、我看外面風景極好，先去轉一圈再回來啊！”說完，腳下生風，溜走了。

吳青青、沈玥、施雯：“……”

林喬被本能驅使着跑出院子，等跑遠了跑累了，終于醒悟過來自己太沖動了。

她扭頭看着陌生的環境發呆。

摸摸衣服口袋——沒有手機，手機被她落在吳外婆家裏了。

看看周圍——每一條街道每一棵樹甚至路過的螞蟻都是陌生模樣。

她……迷路了。

她懊惱地一拍腦門，就在這時——

“林喬同學？”一聲再熟悉不過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回過頭，看着提着購物袋的男生，微微一怔。

“是你！”她驚呼。

她只是迷個路而已，不料想竟然遇到了……

“我叫申航。”申航笑笑，氣質溫潤，“難得你還記得我。”

是的，她遇到了申航。

林喬有點走神。她記起“上一世”申航介紹過他家裏的情況，說他母親早世，父親跟個女人跑了，他和爺爺奶奶住在鄉下，沒想到申航所說的“鄉下”原來是指這個郊區城中村！

“林喬同學也住在這片？”申航問道。

林喬搖頭：“我來同學家裏玩。”

“原來如此，我說怎麽沒在這片遇到過你。”也沒人談論，要是有人長成林喬這樣，總會少不了談論的。

林喬沒錯過申航這個本土導航，向他問路，申航果然知道路，給她指了指方向，林喬向他道了謝，正準備回吳外婆家去，遠處馳來一輛載着魚桶的電三輪。

吳青青說這片城中村靠水，除了經營農家樂以外，水産養殖行業也很發達。

林喬往旁邊讓了讓，讓那三輪先走。她避讓三輪車的時候不經意間掃到申航的臉，發現他眉頭微皺，眼中帶着濃重的嫌惡，對車上的魚。

林喬驚訝：“申航，你不喜歡魚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疏忽，“上一世”她給他當了那麽久的助理都沒發現這一點。

申航聞言撫平了眉頭，笑了笑：“沒有不喜歡。”

他嘴裏說着否認的話，但林喬熟悉他，看得出他說得有多麽違心。

申航竟然是讨厭魚的！

林喬心情有些複雜。

她不是個能掩飾自己表情的人，申航見了補充了一句：“真的沒有不喜歡，挺喜歡的。”

他可能是把林喬當成了個愛魚極深的人，而他在附和她的喜好，卻不知道林喬不是喜歡魚，而是魚。

林喬吸吸鼻子：“我知道啦……我要回去了，不然我的朋友們該擔心我了，謝謝你幫我指路。”

申航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他微微笑着，說：“去吧。”

“再見。”

“嗯，再見。”

林喬看了提着購物袋的“上輩子”的老友一眼，轉身走了，朝着吳外婆家的方向而去。

申航沒有指錯路，林喬原本還有些忐忑，但等走了一段路後就認出了周圍的景致，也看到了吳外婆的小樓。她心中高興，想立即就撲進院子裏，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幾聲疑似嬰孩的哭聲，很小，似有若無。

她不由停下腳步，朝聲音的源頭看去。

聲音由吳外婆家的對面傳出，也就是侯婆婆的家裏。林喬下意識地朝着侯婆婆家走近了些，越走近哭聲越明顯，她想起了吳青青的說辭，心跳如雷。

她沒有聽錯，是真的有孩子在哭……在一個獨居十幾年的老婆婆家裏。

侯婆婆給她的糖還放在她的上衣兜裏，她探手摸了摸，又摸了摸……

不知不覺她在侯婆婆家門口停留太久，屋裏的哭聲已經消失，她的雙腳沉重異常，難以邁開腿。

“小喬，你在那裏做什麽？”吳青青從對面的院子裏走出，隔着街道朝她喊。

林喬回神，應道：“我剛剛迷路了，這才回來！”

話落，面前的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侯婆婆出現在門口，眼神冷冷地盯着她。

林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