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與天佛鬥
湖邊。
“懷音姐怎麽還不上來啊?”杭粥粥有些擔心地看着一點動靜都沒有的湖面。
杭覓和鐘浩用劇組的車飙去山下買了懷音要的東西, 除了糯米常見,她說要大量那就買了好幾大袋。
可其他東西少見,折騰大半小時才找到一家, 剛買回來就聽說懷音跳入湖中救人去了。
“她那麽牛你怕什麽。”
杭覓不解撓頭,疑惑不已:“她不是有法術嗎?怎麽不用法術救人?”
“……”
被哥哥提這麽一嘴,杭粥粥後知後覺, 這就是愛啊!她磕到了!
她興奮地探頭, 試圖透過水面看到水底的畫面。
“這雞怎麽搞?我不會殺雞啊!”鐘浩提溜着兩只大公雞從車上拿下來,實在為難。
“我會。”劇組的一個攝影師默默舉起手。
“太謝謝你了。”鐘浩真是謝謝他的自告奮勇, 連忙把雞給他。
攝影師接過雞,用力攥緊繩子, 張望一圈還是選擇進入竹樓找工具。
他路過林正, 不忍心去看他臉上表情, 只好目不斜視。
林正抱着躺在他懷裏沒了聲息的梅芳,眼神溫柔描摹她蒼白的面容, 旁邊還躺着木笙和其餘納西族人的屍體。
他答應了梅芳不殺木笙, 但他也是守護龍山的靈, 他的責任和義務就是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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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還是殺了木笙, 所以他現在要去和梅芳賠罪。
蘭花在他身下朵朵盛開,盤旋飛舞, 将他們包裹起來, 化作最鋒利的刀,在兩人身上割出一道道血痕,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畫面美如幻景, 卻讓在場衆人禁不住淚流。
“拍下來!!太感人了!”導演抹着淚, 瘋狂拉扯着攝影師。
他一定要把今天遇到的事拍成電影!他何德何能能見證這麽誠摯的感情!
懷音跳入湖中後, 林正和梅芳細細說了話, 終于将彼此深藏的情意告知對方,可惜終究是遺憾的。
兩人沒有顧忌,當着大家的面說着真心話,惹得衆人流淚不止。
人啊,是多複雜的生物。
七情六欲恒呈在心間游走,喜怒哀樂愛惡欲,哪一樣爆發其餘幾樣便交錯相裹,你生我我生你,難以分開,導致做出許多愚不可及的事。
為七情六欲所擾的人一生都将困惑煩憂,于是疲于應付生活,只能永遠沉淪在其間。
“如果可以的話,來生我們就做一只熒蟲、一只飛鳥。”
林正将臉輕輕貼在梅芳冰冷的臉頰上,感受着飛花銷蝕自己生命,他慢慢牽起釋懷的笑。
就做那人間微小的蜉蝣,不去管人間大義,不為情愛所累,畜生道裏輪回,無心無情無欲。
他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乃至即将縮小變回一株蘭花時,湖中飛來一道水流打斷他的自戕。
“既然想做熒蟲飛鳥,那就還不到死的時候!”
這時,懷音拉着賀鏡懷手臂從湖中沖出來。
衆人倏然回頭,只見兩人穩穩落地,身上不沾一絲水意。
林正生前死後皆功德無量,又護下賀鏡懷,無論如何懷音都不會讓他死。
包括梅芳,她一開始打算的就是讓他們換一種方式繼續活着。
神靈與僵無法相守,上天仍捉弄他們讓其生出愛意,最後卻要他們愛不得、求不能。
狗屁天道從來不幹人事,那她偏要他們永生永世相守!
懷音不着痕跡撇了眼賀鏡懷。
譬如她身上的封印,和剛才的佛印警告,有人在阻撓她得知真相,卻不想她早就猜測出她與李元照也是如此,相愛卻不能相守。
那她非要守!
不過就是與天鬥,與佛鬥,她盛懷音從來不怕也不服,終有一天她總會知道到底什麽是真相!
她迅速抽出靈力織仙術,又将梅芳靈魂從地府抓出。
林正已是天地之靈為天道庇佑,而梅芳身上孽障重重為天道不容,這次強行要将兩人從天道手中剝離,耗費她極大精力。
肉眼可見的,她臉色漸漸蒼白起來,頭頂天雷隐約作響,仿佛是要立馬懲戒她的膽大妄為。
但懷音面不改色,堅定地劃開空間,取龍山之雪,煉兩人靈魂化鳥。
變換術成!
還在詫異的林正感覺自己瞬間身輕如燕,雙臂大開變為翅膀,僅在一瞬之間就變為了飛鳥。
從地府出來的梅芳也變為飛鳥,迷茫又不知所措地在半空飛旋。
“雪候鳥!”
鐘浩認得這種鳥,他有些驚訝,真是神了,人居然還能變成鳥!
就在這一刻,天雷轟然作響,猛地朝懷音頭頂劈下來。
然而她動作更快,徑直一手抓住那跳動的雷,任由天雷在她掌中焦灼不安,噼裏啪啦炸響,燒出一道道痕跡。
她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疼,反手将雷捏碎,對天冷聲道:“你有本事再來,你來一道我捏一道。”
殘餘天雷在雲層中翻滾作響,似乎不甘,也似乎忌憚,不知過去多久,最終經過權衡,那雷還真委屈巴巴遁逃了。
對此,懷音漠然冷笑,不過是意料之中。
她所犯之罪想必絕對是極大極惡劣,才讓佛降罪懲罰,千年封印不得自由,饒是如此,他也只是意要她贖罪知錯卻不殺她,那就意味着他不舍殺她!
所以,小小天道也敢拿捏她?做夢!
她冷冷看了眼掌心被灼燒的傷痕,施法将其修複,然後才看向在半空中飛舞翅膀的鳥。
“你們該回龍山了。”
說着,她抽掉兩人殘存的意識,既然要做鳥,那就最好不要再有人類意識。
兩只雪候鳥沒了人的意識,鳥眼傳達的情緒逐漸變得不谙世事,但它們仍然知道誰是恩人。
它們在懷音身邊回旋飛動,發出清脆悅耳的鳴啼,好像是在說感謝,點點功德從身上飛出,然後飛入懷音袖中。
随即它們振翅高飛,朝龍山方向拔山涉水而去。
它們生在龍山,将來也會永遠守護着龍山。
功德袋又沉甸幾分,懷音臉色好看了些,朝杭覓問道:“我要你們準備的東西呢?”
觀摩了“奇幻大片”的杭覓:“……”等一等,他先震撼一下。
“黃紙糯米在這裏,雞血還在放。”
杭粥粥經歷多,早已淡定無比,她快速回着話,眼神卻止不住亂飄。
靠!!鏡懷哥!的!嘴巴!怎麽!那麽紅!
而且,他為什麽老是盯着懷音姐哇,那心滿意得的笑容真的很像舔狗啊!
“把東西拿過來。”
懷音顯然也沒法忽略賀鏡懷的目光,吩咐完,她平靜看向賀鏡懷。
“你再盯着我看,我就挖了你眼睛。”
她當然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她是沖動了,但在還沒确認自己情感時,不代表他可以得意忘形。
就算确認,她也不允許他貪得無厭跳到自己頭上。
賀鏡懷現在絕對以她至上,他深深地望着她冷淡面容,到底沒忍住伸手将她頭上的玉簪掰正。
“玉簪歪了。”
他聲音有些嘶啞,興許是因為在水中太久,也興許是狂熱的吻讓他如此。
他慢騰騰把玉簪重新調整好,順手理好她有些淩亂的發絲。
沒有人知道,也不能知道,他将缱绻情意藏在這根玉簪中,跨越記憶與生死,将其再次送回她身邊。
那是他的一場驚天豪賭,賭贏了是天堂,輸了就不得超生。
他動作太過小心,撥弄着發絲反而生出一股酥麻癢感,從觸及處瞬間蔓延全身,懷音五指頓然捏緊,直接避開。
警告般睨視他一眼,她轉而看向竹樓,那裏居然還有人?
去竹樓找刀和盆的攝影師轉了一圈沒找到什麽刀具,只看到家家都供奉着三铎神的牌位。
畢竟是食血的怪物,不會像正常人做飯,找不到也不足為奇。
他想起木笙似乎是納西人的首領,又扭頭去了木笙家,希望那裏會有刀。
巧的是,木笙家居然真的有。
他麻利地放好雞血,正準備端着出去,結果聽到屋子裏傳來一陣響動。
他好奇推門進去,入眼首先是供奉的神臺,上面供着一朵蘭花,桌上白布垂在地上,上面全是蘭花花紋。
牆壁上挂着梅芳的照片,這應該就是她的卧室了。
攝影師環顧四周,沒發現有什麽人便打算離開,然而那陣響動再次出現,連神臺下方的地板也突然振動起來。
好像是有人在拍地板?
仔細聽聽還有小孩微弱的呼救聲,他連忙放下盆挪開神臺,那下面有個地下隔層!
而地下隔層下居然綁着十來個小孩!
小孩們都以奇怪的姿勢被塞入隔層,唯一醒着的是梅香,她被綁的最嚴實,嘴巴裏還塞着布條。
“天吶!你們怎麽會在這?”攝影師匆忙把小孩們都抱出來。
怪不得外面動靜那麽大,雲水鄉的小孩一個都沒看見,原來都在這裏!
梅香身上束縛一被松開,她哭着就跑了出去。
“阿姐!阿姐!”
可惜等她跑出去,地上只躺着幾具屍體,她的阿姐已經沒了蹤影。
梅香難過地哭了起來:“阿姐,你不要丢下我。”
湯景先前就在疑惑這裏的小孩去哪裏了,她一看到梅香跑出來,也不顧她是不是也是怪物,飛快上前抱住她。
“哎喲,沒事的沒事的,我們不哭了哈。”
“湯景你小心點!她可能是怪物啊。”有人勸解她。
湯景卻不聽,她那麽喜歡梅香,怎麽可能嫌棄她,于是一把将她抱入懷中,更溫柔地安撫她。
“我阿姐她死了嗎?”梅香抽噎着問道。
“你阿姐……嗯,她回龍山啦!”湯景撒着善意謊言,“你不用擔心她。”
“她死了……昨天阿姐跟我道別了……我就知道!”
梅香知道的,她什麽都知道。
雖然她才十歲,但她親眼目睹父母被殺,也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要不是蘭花神和阿姐保護着她,她早就因為害怕而吓死了。
昨天那個大哥哥進到家來,和阿姐把他們都綁了藏起來,阿姐還一直哭着說對不起,說她要走了。
梅香窩在湯景肩膀處,小聲哽咽道:“姐姐,我阿姐死了,是嗎?”
湯景心疼死了,她滿口應下:“我也是你姐姐。以後我養你!”
說來湯景喜歡小孩也是由心而發,她今年才二十七歲就因為早年在寒水中拍戲泡壞身子而無法生育,以至于和丈夫結婚兩年都沒懷上孩子。
所以她對小孩一直有着奇特熱情。
“她也是…僵屍嗎?”杭粥粥實在不忍心,這小姑娘才幾歲啊,太可憐了。
懷音搖頭:“她是人。”
這時攝影師端着雞血出來,身後還跟着十幾個小蘿蔔頭,他們顯然都吓到了,怯生生地跟在他身後,個個神色緊張。
“他們都是人。”她冷淡道。
這些年來雲水鄉游玩的人不知凡幾,他們悄無聲息死在這裏,因為納西族人無法再生育,愚蠢信仰讓他們失去傳承機會,于是他們留下游客的孩子作為自己的子嗣養起來。
雖然他們作惡,但也有着可笑的愛。
木笙愛梅芳,因此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救梅芳,或許她也深知三铎神賜予的永生是虛幻的,所以她并未對孩子下手。
可蘇洵殘忍無道,長大成人的小孩還是會葬送在他手裏,現在這些小孩只是因為年紀小才逃過一劫。
林正早就知道她會來這裏,所以提前和梅芳将小孩藏起來,大概是以為她冷酷無情,怕她對小孩動手吧。
“報警吧,給他們找個好的歸處。”懷音語調不高,情不自禁讓人生出臣服之心。
“好啊,我馬上報警。”
杭覓利索拿出手機,等到撥通電話,他才反應過來,靠,他這什麽條件反射?
“你倒是積極。”
賀鏡懷眸光深邃,不冷不淡眯起眼。
她身邊總是有這麽多人,無論只是恭敬還是拜服的人,從過去到現在都讓他不喜歡。
杭覓:“……”
雖然他沒什麽大表情,但杭覓隐約察覺到其中的譏諷之意。
莫名其妙啊這,他把手機遞給他,“哥,要不你來?”
“這種小事就你去做吧。”賀鏡懷沖他笑笑,莫名悚人。
杭覓再次:“……”
圍觀全程的導演可是只老狐貍,他若有所思琢磨着賀鏡懷的微表情,又看看懷音。
啧,懂了懂了。
這是老醋壇子打翻了呀。
磕了一波後,導演出來打圓場:“這位大師,接下來該怎麽處理?還有些人沒醒呢。”
小宋和編劇那幾人渾身都是毛還僵硬躺在地上,導演心裏也急,可萬萬不能出什麽事啊。
“把他們放進糯米按住,絕不能松手。”
“賀鏡懷你去焚香,把他們身上氣味都沾滿檀香,去除屍臭。”
懷音有條不紊下達命令,随即拿過雞血與朱砂混合,黃紙無風飛在半空,她擡筆專注畫着驅邪符。
糯米是五谷之首,最富精華陽氣,而雞是鳳凰象征,古時通常用雞來祭祀、鎮邪,用它們對付僵屍屍毒是最好的手段。
她速度很快,畫完一張就貼上一人額頭。
符紙甫一貼上小宋他們的額頭,他們就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吓了壓住他們的人一跳,想起懷音說絕不能松手,又大着膽子死命壓制住他們。
在一片嗷嗚嗷嗚的吼叫聲中,糯米開始慢慢變黑,幾人身上的毛發逐漸脫落,生出的獠牙也自行掉落,他們開始恢複正常人的狀态。
導演看到這神奇一幕,不禁啧啧稱奇:“原來電影都是真的。”
從前港城有許多僵屍電影,裏面手法和現在如出一轍,真不愧是藝術來源于生活。
“原來他們脖子裏的紋身是咬痕。”湯景卻是注意到這點,小宋他們脖子裏都有兩個紅點。
她抱着哭累睡着的梅香,仔細翻找一遍後沒發現什麽,這才長抒一口氣。
幸好,雖然大師都說她是人了,但還是檢查才放心。
小宋幾人很快清醒過來,只是……
“喔的牙腫麽漏風!”他哭喪着臉坐在糯米堆裏,欲哭無淚。
編劇想起來昨晚發生的事,他覺得牙是小事,撿回一條小命才是最幸運,他招呼人拿來本子,飛快記錄着昨晚的回憶。
素材,都是素材啊啊!
導演幾人:“……敬業,敬業。”
在場唯一因為美色而慘遭僵屍咬了一口的楊振峰默默往糯米裏縮,現在就後悔兩個字,他錯了,真的。
懷音看事情差不多了,她退到一邊,讓賀鏡懷把香交給劇組人員去弄。
“接下來你自己處理,那些小孩該有的去處你讓警方安排。梅香和湯景有緣,但正規手續也需要去辦。”
“你又要走了嗎?”賀鏡懷問。
“難不成還要留下來看你繼續拍戲?”
她微蹙眉頭,察覺到自己語氣過于生硬,又不自然找補一句:“我有事要做。”
見她少許和緩,賀鏡懷心中不免欣喜,眉梢都高揚起來。
“我還沒問你怎麽知道我有危險的。”他比較想知道這個。
他想知道她是否有那麽一點對現在的自己動心。
“……”
懷音知道經此一遭兩人又會更近一步,但這種親近會讓彼此無所遁形,而她厭惡被人了解掌控。
要掌控,也是她來掌控。
她撕開空間,背後正是朝夕閣,在跨過去前,她冷漠道:“我在玉佩上種了陣法。”
賀鏡懷知道她絕對毫不猶豫要走,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
他目光灼灼,喜不自勝:“所以你也在乎我的對嗎?”
她極力否認不确定的事情被當場戳穿,懷音咬緊腮幫,金瞳射出猶如狂風驟雨的威壓,直勾勾盯着他。
半晌,她垂下眼簾,語氣晦暗不明。
“你少自作多情。”
騙人。賀鏡懷怎麽會不知道她,待人處事永遠冷硬,從不柔軟,她的偏愛藏在深處,以冷漠借口掩蓋。
她就是這樣的人。
“懷音,我可以追你嗎,正式追你。”他捏住她的手,用力握住,又問:“還疼不疼?”
他沒忘記那氣勢洶洶的天雷是如何燒傷她的手。
他眼中愛意泛濫,幾乎将她燙傷,他很少露出攻擊性,此時此刻的侵略感卻讓懷音猛然一震。
她到底是更強勢的人,她毫不客氣收回手,站在閣內,目光譏诮地看着他。
在空間即将關閉之時,她終于挑釁地開口。
“有本事你就使出渾身解數。”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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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姐:有本事你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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