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挂斷通訊後, 淩川并沒有休息。

他倚着窗子，小憩了片刻，僅僅十幾?分?鐘後, 他便又睜開了眼，撫平了衣角上?的微微褶皺，便推門離開了。

淩晨的中心城空無一人?，就連AI仆人?們也還在?充電倉裏休息, 可?淩川卻走得很小心, 連一絲腳步聲都不曾發出。

就像一只輕盈到極致的貓, 悄無聲息地游蕩着。

這段時間，他一直游走在?中心城的各處, 如果将偌大的中心城比做一張地圖，那麽淩川現?在?的地圖開發度，已經達到了驚人?的99.999%。

每一處隐蔽的, 适宜談話的角落, 他都用自己的腳步标記過，并在?一天之內多次查看——為的就是盡早抓住沈幽的狐貍尾巴。

他已經查看了24個标記地點, 當他即将到達第25個标記地點時, 一陣極其輕微的談話聲, 傳進了他的耳中。

“你這麽多天都躲着我做什麽？”

“你煩不煩？我說過不要來打擾我，你什麽忙都幫不上?！”

“不是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重要的事？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趕緊滾！”

淩川心中一凜，他聽出了其中一個聲音的主人?，是沈幽。

他循着聲音來源走去，腳步愈發輕了, 同時擡手打開了耳後的微縮通訊設備，微縮通訊設備無聲的震動?了兩下, 開始呼叫對面?的歐珀。淩川同時打開了錄音功能——他可?沒指望剛剛睡下的歐珀能即使回應。

兩人?交談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清晰了。

淩川剛要走出拐角，卻猛地剎住了腳，一個閃身躲到了牆後——沈幽和另一個Omega與他僅僅一牆之隔！

交談聲再次響起，明顯多了□□味。

“你到底為什麽要來中心城？”

沈幽冷笑了一聲，回答道：“你還有臉問，要不是你這個廢物這麽久都沒殺了那個狗女王，也沒傳來點有用信息，首領至于?讓我來嗎？”

“女王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麽弱！上?次我在?全軍動?員會上?報告給首領的消息是錯誤的！”

沈幽遲疑了一會：“......什麽？”

二人?的聲音逐漸變低，淩川聽不大清，只好順着僅有的線索自己思考。

全軍動?員會上?......不就是歐珀反敗為勝卓破風嗎？

沈幽的聲音突然變大，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什麽？這麽嚴重的錯誤你為什麽不早點上?報？！”

“首領給我的時間只有五分?鐘，我沒來得及說......”

“難怪......難怪啊......我就說為什麽銀海帝國會戰敗呢！”沈幽恍然大悟，“你真是個廢物！就因為你的錯誤，才讓銀海帝國輕視了那個狗女王！連帶着野犬浪子團都被連累了！你知不知道銀海帝國把給我們的食物供給減半了？空中基地那麽多人?，都要餓肚子了！”

話音落下，只聽“啪”的一聲脆響。

淩川甚至不用看，就能猜出是沈幽甩了那個Omega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替基地裏的人?打的。等事成之後，我會一字一句地和首領說清楚，你究竟幹了什麽好事！”沈幽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帶着克制不住的怒火，“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再來找我，更?不要表現?出我們認識！”

話音落下，腳步聲響起，沈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聲啜泣之後，另一個Omega也匆匆離開了。

淩川等二人?走遠了，才從?牆後走出，心中翻湧着驚濤駭浪。

沈幽一瞬間抛出了太多信息量，幸而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最?重要的幾?點：“銀海帝國”、“野犬浪子團”和“空中基地”嗎......

他一邊往回走，一邊用自言自語地梳理思緒：“野犬浪子團就是沈幽他們效忠的組織，銀海帝國則在?後面?給空中基地輸送資源......”

以屠開戾的性格，給野犬浪子團的空中基地輸送資源，絕對不會是好心做慈善。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野犬浪子團名副其實，是屠開戾的一條好狗，替他辦事咬人?，換取資源利益。

“但他們口中的首領會是誰呢......”淩川遲疑着，緩緩吐出最?大的疑問。

“是展鴻之。”

毫無預兆的，一道聲音驀地在?他耳邊響起。

淩川吓了一跳，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聲音是從?耳後的微縮通訊設備裏傳來的。

“你一直醒着？”他問。

“在?你通訊打來之前，确實是睡着的。”歐珀倦意十足地回答，“但是我說了會24小時在?線，所以立刻醒了。”

“沒食言吧？”她邀功似的，補了一句。

淩川短促地哼了一聲，以作回答。

“真別扭。”歐珀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也懶懶反擊了一句。

“那也沒你惡劣。”淩川冷冷道，“裝死聽我一個人?分?析很有趣是吧？”

歐珀喲了一聲，她一點都不惱怒，反而興味盎然——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淩川吃癟後的反應特別有趣，簡直就像為她的惡趣味量身打造般。

雖然現?在?無法看到他那副有趣的惱怒模樣，卻能從?言語間獲得相同的快樂，實在?是這場無趣的預結盟旅途中，難得的一抹亮色。

“全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別再和我計較了。”歐珀拖腔拉調地致以了一點都不誠懇的道歉。

淩川簡直拿她沒辦法，只能選擇沉默以抗。

但歐珀很快就開啓了另一個話題，讓他無法繼續保持沉默。

“對了，和沈幽說話的是誰，你有看清嗎？”

淩川搖了搖頭，然後才意識到歐珀根本看不見?他的動?作，便說：“他站的位置剛好是個死角，又被沈幽擋住了大半，根本看不出是誰。”

“聲音呢，熟悉嗎？”歐珀又問。

“他的聲線一點特色都沒有，好像聽過，又好像沒聽過。”他回答。

這樣看來，想要在?衆多Omega中找到這個隐藏許久的間諜，實在?是一件難事。

歐珀沉吟片刻，豁然開朗，“很簡單，扒了衣服一個一個找，身上?有犬銜尾紋身的一定是！”

淩川頓時語塞。

......流氓。

但不可?否認，這個方法簡單粗暴但有效。

歐珀則完全沒朝流氓與否的方向想，她現?在?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規避随時可?能到來的死亡結局。

她思路清晰地補充了一句：“我們不能掉以輕心，說不定潛伏在?中心城的間諜不止沈幽他們兩個呢。”

她頓了頓，突然若有所思地問：“你身上?......不會也有紋身吧？”

“......挂了。”淩川擡手就想關掉微縮通訊設備，他實在?是聊不下去了！

“玩笑玩笑，別當真。”歐珀及時認慫，“但我前面?那句話是認真的，我還要幾?天才能趕回來，這期間就勞駕你打入內部?，探探虛實了。”

與恒耀帝國的預結盟很順利，但同時很費神。

恒耀帝國的君主是個相當聰明的女性Beta，說起話來總是慢條斯理很有親和力，可?一旦稍稍放松警惕，就會立刻陷入她親和力陷阱，被她牽着鼻子走。

恒耀帝國承諾，雙方結成友好同盟後，會立即開放往來渠道——兩國的星民們都可?以合法前往彼此的星球。

這無疑是一個發展的好機會，但同時也蘊含着無數風險。

“雖然知道這是明晃晃的利益交換，但是不得不說，恒耀帝國确實值得一來，這裏的風景實在?太美?了。”歐珀輕快地說，“你以後有機會真該來看看，什麽叫四季如春、綠茵遍野。”

淩川的眸光突然亮了，随即又暗淡下去，只說了一聲：“嗯，好。”

歐珀又囑咐了他幾?句，因為急着去開第23次會議，只好匆匆挂斷了通訊。

而淩川，在?一片寂靜中，回憶起了自己的家鄉——遠山星。

那也是顆風景秀美?的星球，雖然只是光輝帝國衆多附屬星中的一顆，可?在?淩川眼中是比帝星還要耀眼的存在?。

他本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遠離那裏，卻沒想到......會被父親親手推出來。

想起父親，他不禁又是一陣心寒。雖然父親只是一個低級Alpha，卻不妨礙他四處尋歡作樂，除了母親外，還有許許多多甚叫連名字都記不清的伴侶。也因如此，家族中兄弟姐妹衆多。

但淩川向來是父親最?重視的一個，不但将他送去排名第一的帝國軍校，還承諾在?百年之後将星主之位過繼于?他。

當然，這一切都是發生在?他分?化成Omega之前。

淩川至今還記得，父親得知他分?化成Omega時的可?怕神情——一向笑吟吟的臉上?連一絲笑意都不複存在?，眼神冷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審視的目光來回在?他身上?游蕩。

最?終，父親只冷漠地說了一句話。

“Omega就Omega吧，好歹也是S級，也不算太無用。”

當時的淩川并沒有意識到父親話中的深意，直到得知父親要将自己作為禮物“獻”給傳聞中的暴戾女王時，他才諷刺般恍然，原來一切，都在?最?初就埋下了伏筆。

他微微阖眼，呼出一口冰冷的氣，腦中不斷閃現?的回憶也就此打住。

淩川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如琉璃般澄澈，他邁開兩條長腿，走向中心城深處。

他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從?前不愉快的往事就到此為止吧，至少?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