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姜司喃喃的重複着“離開”這兩個字, 猛然擡頭看向郭鍋,“你難道不知道,來到這放逐之地的人,從來沒人能活着離開的嗎?”
放逐之地?
聽到了這個耳熟的名字,郭鍋在心中盤了一下,想起了它的由來。
《血月領主》裏共有七大領地,而這“放逐之地”,還真是七個中的一個。
但這也是主角唯一沒有涉足過的領地, 因為這片島嶼實在是太荒偏僻涼了,正如其名為“放逐”,這裏是所有觸犯了教法的罪人,才會被流放的地方。
書中曾經提及過, 此地極其荒涼, 被教廷流放到這裏的人就等于直接被判了死刑,更有熟悉其中門道的人,聲稱被流放到這裏還不如直接被判處死刑來得痛快,還能免受一路上零碎的折磨。
而《血月領主》這本書,既然是一個架空西歐背景下的世界, 那必然有一個等待着被推翻的教廷。
不過這個世界中的教廷,也不是說推翻就推翻的,人家教廷在各大領地紮根多年,要錢有錢要地有地, 在人們心中還有日積月累的威信, 那麽強的變-态男主都打了好幾年, 才勉勉強強把它搞下來。
郭鍋想起文中的世界觀設定,問道:“你真的是被教廷放逐來的?我并沒有在你的臉上見到罪人烙印。”
在這裏罪人烙印是一種充滿恥辱的刺青,類似于華夏古時的黥刑,這裏被教廷認定的罪人,便會在臉上紋上這樣的難看的刺青,用以昭告世人他們的罪行。
姜司的神色黯淡,“那是因為我是在這片土地上出生的,可是我的母親……就沒有這樣的幸運了。”
郭鍋神色認真了些,“那你剛剛,為什麽說從來沒有人活着離開這個島嶼?”
“因為中間有一片海域,幾乎是無法通過的。”姜司響應得十分迅速,顯然這些顧慮在他心中也盤算過許久,回答的條理分明。
“船只需要經過一片暗礁和浮冰帶,無論是進來還是出去,都兇險非凡。若沒有合适的船、經驗老道的舵手、以及相當程度的運氣,十有八-九會在這一帶失事。”
“除了這些危險外,在離開淺海後,還會進入一片時有迷霧的海域,因為這邊接近極地磁極紊亂,羅盤儀在這個地方失靈,無法辨別方向,很可能在海上許多天兜了一個大圈子,卻不知道自己只是回了原地。”
他臉上露出複雜的情緒:”教廷每年都有船只載着被放逐的人來到這片海島,可是真正能活着踏上這片土地的人……能有幾個?因為另一邊海域的人都知道,走這一路就是九死一生,所以都不會親自帶船,路走過小一半,就把人放在破舊的小船中,讓他們自己漂過來……那教廷還說什麽放逐,他們只是希望悄無聲息的淹死我們,又不落人口角。”
郭鍋終于明白了。
怪不得在《血月領主》這本書中,男主從沒有來過這片放逐之地,這裏被稱為“被遺忘的第七領地”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這裏要啥都沒有,九死一生的上來了是圖個啥呢。
但郭鍋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從海盜船上跳下來,居然也會誤打誤撞的飄到了這個地方。
姜司嘆了一口氣,“我們這邊出海撈魚,都只在近海,沒人敢往遠處走,但即使是在近海,也會時不時見到幽靈船。”
“幽靈船?”
“就是船上的活人都死了,但船還浮在海面上沒沉沒,有時這些無人掌控的船會被海浪送到島邊,過一段時間,再消失在霧裏……這樣的船我們通常都不會碰,任由它在海上飄遠,島上的人都說這樣的船上有亡靈,我們不該去驚擾。”
郭鍋聽到這島周圍的海上環境如此兇殘,不知道臉上該擺出什麽表情。
他想重新收集足夠的信仰之力成神的目标,如今看起來比想象中還要艱難,一個地理環境的限制,就把他這只鍋卡的死死的。
他曾經考慮過,當自己的信仰神力恢複後,可不可以嘗試一些特別的術法,嘗試返回原來的世界。
這裏沒有手機,沒有游戲,沒有快樂肥宅水。在這裏待了幾天,他仿佛回到了古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一段修身養性的時光,在見識過現代社會的繁華後,他只覺得自己都快要無聊的死掉了。
這個穿書的地點,他被随機投放得太偏僻了。
世界七大領地中,其實過半資源充足,适合長期發展。
哪怕落在以後會把男主攪得天翻地覆的教廷領地,都是個不錯的消息,因為那裏是書中世界七大領地裏面最富饒,資源最豐富,也最适合人口居住的大型島陸。
那裏有四季分明的大地,繁華的商農業發展,多種多樣的食材為郭鍋開火鍋店的長期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礎。
雖然這片領地會經歷與男主的交戰,但不會動搖到這片土地的根本,教廷直屬領地作為七大領地為交通中樞,擁有者四通八達的港口航線,不需要幾年時光,四方來往的人們就能把火鍋的美名在海上遠揚。
總而言之一句話,郭鍋若是想重新以信仰凝聚力量,他就絕對不能在這個地方一直呆下去。
郭鍋看着面前的姜紅色短毛,若有所思道:“想的這麽清楚,之前就考慮過如何離開這裏吧?”
姜司停頓了片刻,才小聲的說:“我從沒見過這片土地之外的世界,但是母親卻是那邊過來的人,她教會了我通用文字和語言。我時常想,她這樣做的原因,是不是……也希望我能出去看看?”
看着姜司的掙紮,郭鍋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她若是希望你在這個地方安穩度過餘生,自然不需要教你外面的語言、告訴你她曾生活的世界、以及在你的心裏播撒下求知的火種。你之前跟我說,你要關了家裏開的面包店,是不是因為你也動了出去看看的心思,所以才想着要把店賣出去?”
這番話如醍醐灌頂,姜司終于做出了決定,他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充滿朝氣的笑容:“你說的對,我其實心裏早就做出了決定。”
姜司從自己脖子上,拉出了一塊懷表,那懷表上面有一只顏色分明的白月季,樣式古雅精致,以這個島上的工藝水平還做不出這樣的東西,這顯然是他母親的物品。
他說,“這是我父親親手給我母親制作的懷表,是我從小到大,在這個島上見到過的最先進的物件了。我媽媽說,外面的世界還有很多這樣的東西……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郭鍋看着姜司煥發着生機的臉,一時間思緒回到記憶褪色的久遠時光,這一刻他也不知道想到了誰,手指輕輕在椅子的把手上輕輕扣了兩下,說道:“敢于抛棄現在穩定的生活,前往一個充滿危險的未來,我佩服你的勇氣……我以前也碰到過像你這樣的人,他們後來都在各自的領域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
在說着這句話的時候,郭鍋也為自己的短期做出了一個大致的規劃:“我也不會留在這裏的,要不要考慮一起搭伴走?”
姜司微微睜大了眼睛,“真的嗎?我……我願意跟你一起走!等再一個月,等到了夏季的時候,海上的浮冰會少一些,我們就在那個時候出海吧!我回去就把我的店盤出去,拿到錢造一艘好船,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明明一夜沒睡,姜司此時精神卻異常亢奮,剛剛作出了離開從小到大生活的島嶼的決定,對他來說,這即将是人生的最大轉變。
更讓他感動的是,郭鍋居然會理解他的決定,贊揚他的勇氣。
看着姜司臉上的希望和光芒,郭鍋都被他歡快的情緒感染了。
這個孩子以後說不定會取得耀眼的成就,郭鍋很喜歡和這樣的小帥哥在一起呆着,不僅賞心悅目,還能讓人心中充滿希望和幹勁。
他們的談話,最後是被突然從卧室走出來的蘭懷特打斷的。
面對郭鍋和姜司時,金發大帥哥臉上帶着得體的笑容,“我出來拿點吃的……抱歉,打擾到你們了嗎?”
姜司在陽光下看清他的模樣,難免有些驚訝,顯然沒想到昨晚随手一救的人,外貌這樣出衆。
但他剛剛做出了一個充滿勇氣的決定,此時臉上的朝氣和雀躍藏都藏不住,随意擺手示意意沒有關系,還關心道:“你最近獨自行動的時候,盡量避避風頭,不要被人看到。這個島上的人比較排外,若是讓人看到你,怕是會攤上麻煩。”。
但是面前這麽大一個人,又長得這樣的引人注目,想不引起別人注意都是難事。
郭鍋接過話道:“若是不想被人發現,我們就要盡快動身離開。現在才是初春,等到夏天我們能出海前,還有一段時間,姜絲兒,你住在島上其它的村子是嗎?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到你那邊去度過這一兩個月。”
蘭懷特不着痕跡的瞥了眼姜司,進退有度的應答道:“讓你們費心了,我會完全聽從你們的安排。我……是前晚暴風雨時,從一艘商船上掉進海中,然後不知如何才漂流到這島上的。我之前是個水手,對海上的事情比較熟悉,但我什麽都會一些,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離開這個島,若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請盡管說。”
看着面前彬彬有禮的大帥哥,郭鍋覺得剛才對他的判斷,好像是出現了什麽差錯。
果然是因為自己太困了嗎?
姜司更高興了,剛作出了出海的決定,這邊就又招募到了一個船員隊友,想必能派上用處。
熬了一宿的郭鍋有點撐不住了,打着哈欠告辭,“晚點再聊,我先去睡一會兒。
姜紅色頭發的小帥哥忙用力點頭,蘭懷特目送着郭鍋走進了自己隔壁的房間,笑意不由得加深了一些。
等到郭鍋回到房間關上門後,蘭懷特嘴邊的弧度,便微妙的産生了變化。
感覺他還是在笑,但感覺卻完全不一樣了,他從姜司身邊走過,一句廢話都沒和他多說,拿了些東西就回到房間裏去了。
只是他在路過姜司的時候,特意留神了這位姜紅色頭發的元氣小帥哥。
……原來郭鍋和這樣的人在一起的時候,會感到放松。
他想,我大概知道了。
肚子餓了要拿東西吃只是他的借口,回到房間後,他随手将吃食擱在一邊,對着緊閉房門的方向,露出一個笑容。
不……不是這樣的感覺。
他用手揉了揉臉,身上那種散漫的氣質驟然一變,他第二次嘗試時,便露出了一個有着陽光清爽氣息的明朗笑臉,這笑容如同陰雲過後灑滿陽光的天空,連他身邊的氣場都跟着發生了改變,讓他在一瞬間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對,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收回了笑容,臉上露出一種複雜而奇怪的神色,隔着一堵牆,想象牆另一邊郭鍋躺在床上睡覺的樣子。
他想,除了“蘭懷特”這個名字是真實存在的,他身上其他所有的東西,都可以是假的。
聲音,性格,氣質,經歷,出身,口音。
頭發,臉孔,年紀。
只要是存在于這世間的特征,他就可以完美複制。
郭鍋會發現他的真與假嗎?
心中升起的奇異興奮,讓他一把咬住了自己的手,才忍住了去破壞些什麽東西的欲望。
若是要在郭鍋身邊潛伏觀察,他就要暫時壓抑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一個好孩子。
對待自己盯上的人,用充足的耐心和時間去陪伴了解,這是他對強者獨有的尊敬。
等郭鍋一覺睡醒起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下來,村中家家戶戶都生起火,已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候。
他走出門的時候,發現客廳的姜司還睡得不省人事,小帥哥昨天折騰得有些疲憊,又因為與郭鍋暢想未來的計劃興奮了半天,此時才剛剛睡下不久,正是好夢正酣的時候。
郭鍋沒有叫醒他,放輕了腳步從他身邊經過走向廚房。
女祭司的病還需要後續的調養,郭鍋準備給祭司做點适合她養病的蔬菜類飲食,然後直接給她炖一碗純正的麻杏石甘湯,送過去就好了。
人當然不能頓頓吃火鍋,郭鍋其實精通各系飲食,對各國風味特色都有了解和實戰經驗。
但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為了積蓄信仰之力,讓更多人了解“火鍋”的概念,他這才抓住每一個可以做火鍋的機會,向周圍的人展示火鍋的多樣和美味。
想到祭司家裏那對可愛的雙胞胎,今天沖進氈房裏,在火鍋裏搶最後一點杏仁豆腐湯的模樣,郭鍋決定随便用廚房的東西做點什麽,拿過去給她倆做個零嘴加餐。
島上人的飲食多為肉類,大家從來沒聽說過豆腐這種神奇的食材,是以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村民,通過姜司委婉的傳達了自己的好奇。
他們也想嘗一嘗藥膳豆腐鍋的味道,這對郭鍋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他雖然不會在這個村子裏、甚至整個島上呆太久,但未來的幾天裏,他還可以再完成一件事情。
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些想法了,等做完今天的晚餐後,就可以動手準備了。
女祭司親自為他擔保的一個好處,就是他不用再去操心廚房裏食材的來源了。白天時,村民為了表示自己怠慢郭鍋的愧疚歉意,往他們這裏送來了島上的各色食材。
郭鍋走進廚房,腦子裏已經在思考,該選其中哪幾樣材料,做一道又省事又好吃的料理了。
可是當他推開門,才發現廚房裏面是亮着的,點燃的火把映出溫暖的光,照亮了裏面高高瘦瘦的身影。
他看見蘭懷特正在裏面,自發将今早村民送來的食物分門別類的整理歸納。
似乎在自己休息的這段時間內,蘭懷特已經将自己認真打理過,還換上了一套村民送來的幹淨衣服。
此時他站在廚房裏,對氣味十分敏感的郭鍋,能聞到他身上氣息極為清爽,那似乎是一段薄荷的冷香。而他穿着一件在這個溫度下顯得有些單薄的薄衣,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清瘦流暢的腿腰線條,肌肉在衣服下繃緊,沒有一絲贅肉的多餘。
他站在廚房裏的模樣,宛如一位收放自如的時裝模特,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
猝不及防的郭鍋被他的美貌晃得暈了一下,定下神才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蘭懷特轉過頭,肢體語言和他臉上的神色,都拿捏着恰到好處的期盼,“我在等你起來做飯。”
郭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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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