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侯爺醋翻天(2)
宋觀塵一臉冷峻,任由蘇練缇撲進懷裏。
他單臂環住妻子纖細的腰身,目光凍到能使人僵化,誰也不瞧,就鎖準在卓大公子身上,俊到沒邊兒的美顏咧出如鯊魚獵食般的冷笑,森森又問——
“閣下是否該給本侯一個解釋?”
宋觀塵一早又奉诏入宮,待得正霖帝放人時已近午時,他專程來接自家夫人回府,沒想到迎接他的會是這般“吓人”的場面。
他确實被吓得不輕,一是因卓溪然竟出現在妻子的地盤上,二是因為……妻子哭了。
他唯一能夠自我安慰的是,妻子還曉得要跑向他,她定然是被卓大公子無禮的舉措吓着,絕非什麽……什麽舊情難了!絕對不是!
可是當他揪住由頭正要大發火,欲替她讨回公道便狂洩自己滿腔酸味的怒恨時,她卻不讓他出手,還一副想息事寧人的樣子。
當姓卓的那家夥明白過來她是他寧安侯宋觀塵的人,那表情瞬時間如喪考妣,失望、痛心、懊惱、震驚、悵惘……等等痛苦意緒全在臉上刷過一遍,宋觀塵原本感到痛快,然發現對方望向妻子的目光猶透賊光,當真賊心未死,又令他頂在頭上的一片火燒成火海。
妻子阻着他,沒能動手,無妨,明着不行就暗着來,相逢定有時。
他忍到牙關幾乎咬碎,一路忍回府。
中午連飯也不吃,直接把自己關進齊房裏,宛姑姑和騰伯這兩位府中頗有地位的老人還敢候在書房門外小心問上幾句,其他的管事和仆婢根本不敢靠近,自家主爺不痛快,沒人敢笑鬧,才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就壓得滿府上下快喘不過氣來。
解鈴還須系鈴人。
用不着宛姑姑或騰伯來請,蘇練缇在平複心情并整理好思緒後,很自覺地提着一籃子熱騰騰的午膳去敲書房的門。
裏邊沒有回應,宛姑姑和騰伯自然不敢擅闖,但她敢。
試着推門才發現裏邊根本沒落闩。
她施施然跨入,将食籃裏的佳肴一樣樣擺在雲石嵌金絲的桌面上,再擱上碗筷和小碟,布置的妥妥當當了才回首朝那個大馬金刀坐在長條桌後頭、狀似研鑽手中書冊的男人淺淺一笑——
“侯爺該用午膳了。”
她才回眸,他臉便迅速撇開,俊顏面頰似乎有些鼓鼓的,竟孩子氣得有些可愛。
“本侯不餓。”嗓聲硬邦邦。
“為什麽不餓?”她柔聲問,蓮步移朝他走去。宋觀塵抿唇不出聲,冬日裏難得露臉的暖暖陽光穿透窗戶紙,将長條桌上的擺設照的清楚分明,亦在他的臉上,身上灑落點點金輝。
每每見他浸潤在日陽中的無瑕俊龐,她腦海裏總舍浮現他那張殘顏,她已然如此,身為當事者的他定然更不可能忘記,所有的痛從上一世到今生,讓她想一直疼他、寵他、縱容他。
她繞過長條桌去到他身邊,兩手合握把他手中的書冊抽開。
“侯爺不餓,原來是被妾身氣飽了嗎?”螓首略偏,眸光瑩然。
“本侯并未生氣。”聲音變得更硬。
明擺着是睜眼說瞎話,但蘇練缇才不跟他糾結,擺出誠心侮改的神态,咬咬唇道:“妾身以後再不那樣,不會再當着外人的面,那樣不端莊、不矜持地就往侯爺懷裏沖,候爺別氣了可好?”
“本侯氣的是這事嗎?本侯就恨不得你當衆把我抱緊了!”就抱給卓大公子看!讓他眼紅!讓他心死!讓他……咦,等等!宋觀塵驀地一愣,随即明白過來,自己是被她下套了。
瞧,笑得那樣小奸小惡樣兒,不是存心的是什麽?
然而頭一次意識到妻子流露出這般嬌俏得意的神情,宋觀塵發現自己有些挪不開眼,左胸跳得怦怦山響。
膽敢闖他的書房,還敢捉弄他、給他下套,方才甚至還動手搶他的書冊,不好好教訓一番都要瞪鼻子上睑了。
蘇練缇發出一聲短促的訝呼,腰身被他探臂攬将過去,不及眨眼,一屁股已跌坐在他大腿上,被他牢牢锢住。
她順勢扶着他的寬肩穩住身子,墨氣息拂在他臉上,輕柔又問:“所以候爺氣的是哪件事?氣到把自個兒關在書裏罰坐,連飯也不用,妾身哪裏舍得?”
宋觀塵覺得自己真完了,真要被他家夫人玩弄在股掌中。
她只需這般對着他笑,對他溫言軟語地憐惜慰藉,他的毛就被順得好生油亮。
他重重吻了她的唇瓣一記,美目略狠,低嗄問:“乍遇卓溪然,為何落淚?”
原來症結所在仍是卓家大公子啊……
蘇練缇知道自己欠自家的爺一個解釋,在那當下是她沒顧及到他的心情,亦無法顧及無端掉淚又急着往他懷裏躲,腦袋裏一片混亂。
不過此刻的她已經想清,同時也下定了決心,她很清楚該怎麽做,以及該做什麽,而在動手去做之前,她最先需要的是說與宋觀塵聽。
她與他是夫妻,是夥伴,是最深知彼此的人,他更是她想傾盡一切勇敢再愛的人。
她吐氣如蘭問:“侯爺其實早就瞧出卓家大公子便是妾身的前夫吧?”
宋觀塵俊臉都要氣歪。“哪來什麽前夫?你這輩子只嫁了本侯一個!”
帶醋味的孩子氣令她抿唇一笑,心中柔軟。“嗯,今生僅嫁侯爺一人,與他卓家再無半點幹系。”
宋觀塵的表情略略回溫,眉目間仍帶冷峻。“那你哭什麽哭?”
“妾身被吓着了。”她老實回答,螓首軟軟靠進他肩窩裏。
宋觀塵低聲詛咒了一長串,把卓溪然罵了個狗血淋頭,一掌還不忘輕拍妻子的纖背,來來回回撫摸輕柔。“不怕,本侯明兒個就去打斷他的腿,挖了他的雙眼,讓姓卓的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更無法死盯着你瞧。”
“侯爺別胡鬧。”
“哪裏是鬧?本侯再認真不過,說到做到!”語氣陰森森。
蘇練缇倏地坐直,杏眸圓瞪,發現近在咫尺的俊顏輪廓再次繃緊,神情再嚴肅不過,她立時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明兒個真要出門蠻幹。
未多想,她仰首去親他的嘴,一下又一下,那兩片峻唇終于被她親軟,張開将她含住,舌相纏,氣息交融,吻得彼此都禁不住發出輕輕哼吟,很令人心熱臉紅。
長吻過後,蘇練缇把熱紅小臉又埋進丈夫頸窩裏好一會兒,忽道——
“真正吓着妾身的不是卓大公子的乍然出現……是那個小女娃兒。”
環抱她腰身的健臂驀地一緊,表示男人正豎耳聽着。
她遂沉靜再道:“妾身曾告知過,在那一世,我曾有過一個閨女兒,侯爺可記得?”
他低聲應。“你喚她萱姐兒,本侯記得。”
“今日卓家那小女娃兒臉上,有着和萱姐兒相似的紅色胎印。”喉頭突然發澀,她試了幾次才穩穩出聲。“那女娃兒怕是活不了多久,卓家……他們不會讓她平安長大。”
宋觀塵眉心攏成川字,微微将她推開,看着她淡泛凄迷的雙眸。
“你之所以甘冒大險帶孩子過五狼山,正是因為卓家他們不讓孩子活,是嗎?”
眼前這男人總是見徽知着,思緒動得比誰都快,蘇練缇微微牽唇,不清楚有否成功地牽出一絲笑意,但心中确實松快許多。
可能是有他在身邊,有這一具精壯溫暖的身驅任她倚靠,心魂已定,前路清明,她明白自己毫無後顧之憂。
“在卓氏一族中,有胎印的孩子是不能留的,深藏在卓家的秘密,真相污穢不堪……”接下來,她詳細地把上上一世得知的卓府秘辛告訴他——
關于錦京卓家信奉密教,開啓以血獻祭一事。
關于那個以血獻祭的靈契,使得卓家但凡誕下帶紅胎記的女娃兒,那孩子便是被指定的祭品。
關于獻祭過程,得活活取出祭品的心頭血,熱呼呼的鮮紅血液越是純然純真,越能讓卓家一代昌盛過一代,而誓言不可破,一旦違背,全族傾覆。
“……這其實是妾身第二次同侯爺說起這些事。”平鋪直述揭露出駭人聽聞的秘密,道完,她深吸一口氣再次牽唇。“頭一回說與你知時,在那當時,是把侯爺視作萍水相逢之人,今朝有緣相遇,明日緣盡別離……未想這一段緣于我而言竟延續了三生,還與侯爺作了夫妻。”
宋觀塵本身就遇過或聽聞過太多不仁不義、無情喪德的事,但如瀚海閣卓家幾輩人長年來以子孫鮮血獻祭,這般荒唐之舉實讓他眉峰深皺成巒,目露寒光。
下意識想撫慰她,他收攏雙臂将她擁得更緊。“信我,本侯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絕非為了什麽“替天行道”、“鏟惡除奸”的大義,只覺卓家既然在某一世欺負了他的媳婦兒,這筆帳到得今世可有得算了,他得好好招呼對方。
可惜媳婦兒似乎不領情——
“侯爺莫要輕舉妄動啊!還是讓妾身來,我能對付卓大公子的,妾身已仔細琢磨過,我……”話未能說完,因為被惡狠狠地吼了。
“那樣肮髒的事,那樣肮髒之人,本侯能讓你再去碰嗎?你是當我死了嗎?”
蘇練缇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擡起小手輕拍他的嘴,急聲輕斥,“什麽死不死的?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她目睹過他的死亡,抱過他鮮血流幹的身軀,近近端詳過他灰敗無絲毫生氣的蒼顏,此刻他蹦出這樣一句,絞得她心都痛,心底發酸。
宋觀塵一把抓下她的柔荑,惡狠狠固執道:“你若以為本侯能容忍你再靠近卓大公子,那還當真是高看本侯的氣度了!”
蘇練缇被他突如興來的火爆震得有些暈眩,她定定望着他氣鼓鼓的面容,唇一嚅,忽地鬼使神差問出——
“侯爺莫非以為妾身對卓大公子還念舊情,所以才堅決不允妾身插手卓家之事?侯爺這般模樣,妾身不得不疑,你這是……吃起卓大公子的醋來了?”
下一瞬,她清楚見識到一張面容從白皙玉色到滿面通紅的速度能有多快,根本才一眨眼,他就整張臉大紅特紅給她看!
他沒有避開她吃驚的眸光,近近與她四目相接。
氣息漸沉,他聲音亦沉,“本侯就是吃醋了,如何?”
蘇練缇沒料到會得到如此直接的回應,真真令她心口陡凜,纖脊顫顫。
她一張鵝蛋臉立時也紅透,咬咬唇卻道——
“那、那……原本今世,妾身是不願再動情的,侯爺那時也說了,這樣很好啊……不願動情、不願再落苦海,侯爺本是很贊同我的,你那時還說了,你要的也不是那些情情愛愛的玩意兒,你僅是想有一個伴,可以談心說事,像夫妻亦若擎友的陪伴,如此而已……可侯爺無端卻吃起醋來,難道是動了情,來跟妾身讨愛了嗎?”他繼續瞪她,硬邦邦道:“就是動情,就是讨愛了!”
男人破罐子破摔,全豁出去。
“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