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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做妃,只是入宮,沒什麽大不了。
坐在馬車裏,梁瓊詩不知道黑夜有多長,也不知道從梁府到皇城的路有多遠。但這與她并沒有多大的關聯,那咕嚕嚕的、清晰的壓石板的聲,訴說着馬車正在夜裏前行。
“冷嗎?”那人的聲音在梁瓊詩的耳邊環繞着,梁瓊詩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和她真像,都不怕冷。”
梁瓊詩抿唇一笑,落在那人眼裏盡是女兒家的嬌羞。
那人伸手撩起了梁瓊詩垂在臉側的發絲,幫着梁瓊詩理了理發髻。“這發髻明日便會換了。”
發髻會換了?怎會?莫不是明日太子會娶自己過門?如若不是,那自己一個未出閣的老姑娘,用什麽由頭去換發髻呢?
“剛剛還覺得你聰明,怎得這麽快就傻了?”那人往着梁瓊詩的懷中塞了一個暖壺,“既然讓你入宮,自然會給你名分。”
名分?梁瓊詩又輕輕的搖了搖頭,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試圖讓眼前的這位君王改變主意。
她還沒過門是真,太子與她恩斷也是真,但這并不意味着她還可以進宮去做妃嫔。人該有自知之明,前世覽過那麽多書,從未見過又瞎又啞的女主參與過宮鬥。
“你剛剛不是答應了麽?”那人攔住梁瓊詩的腰,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答應了什麽?入宮麽?梁瓊詩抱緊了懷中的暖爐,她原是以為入宮是為了祭拜她那早早就離世的姐姐,誰曾想竟是入宮呢?
瞧見梁瓊詩手上的小動作,那人的手緊了緊,讓梁瓊詩覺得有些疼,可她沒有作聲。疼之類的,都可以忍,她不想讓這眼前的男人對自己過度緊張。
“怎麽,你不願意了?”
那人的手覆到了梁瓊詩的手上。
梁瓊詩條件反射般的點點頭。她不願意。
“你不是就想作帝後麽?入宮随寡人,與嫁與太子有什麽分別,莫不是你心裏還念着他?”那人說的随意,卻滿是算計。她曉得懷中這女子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一心就想着爬到那高高的權位上,她願意給她想要的。
但這話落到梁瓊詩耳朵裏,卻是猶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了下來。面上雖然還維持着恬淡,心裏卻仿佛裂開了一條萬丈寬的溝壑。才名貌名都需要有與之相匹配的能力,如今的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
人世間最難以忍受的惡毒,莫過于在離目标越來越遠的時候,被人當面戳穿自己曾經有過的野心。有野心沒什麽錯,但當野心最後卻淪為所有人的笑柄,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縱使,那人的戳穿只是無心之失。
梁瓊詩定了定神,暴君既然連這點都知道了,那定是有備而來,不是一時興起。可如今的自己卻真是失了幾分舍我其誰的氣魄。這個世上的才女衆多,如何數都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難道這暴君是希望自己進宮去給哪位鋪路嗎?是趙家的,還是孫家的。亦或是劉家的?
梁瓊詩盤算了半天,反手拉過那人的手,緩緩的寫下‘否’。
否?是說她不願意入宮,還是說她因為不能說話才不願意?
“你忘了你曾經的野心了嗎?你要忘記了你曾想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麽?”那人平平的語氣卻像是拿着鼓槌錘打這梁瓊詩的心。
她忘了麽?沒忘。
可她真的可以嗎?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可,入了宮就能得到了嗎?怎麽會有人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呢?梁瓊詩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有些東西可以擱置卻不能忘記。畢竟,那曾是支撐着自己這個男權社會生存這麽多年的支柱。
“沒忘卻已經決定放棄了嗎?”那人的聲音裹挾着誘惑,讓梁瓊詩的心動了,又痛了。難以割舍,卻被現實所迫。怎麽能奢求六月飛雪,十二月看桃花呢?
那人眯着眼,看着梁瓊詩的手指從她的手掌撤離,然後緊緊的抓着暖爐。她知道她是在掙紮,她也知道自己可以下旨強行讓她按着自己的意志行事。可,那樣沒有意義呀!她喜歡的是那個六年前無比張揚的女子,是那個想要把所有踩在腳下的女子,是那個不顧世俗的眼光,沖着許昭靖喊了只有我才能做太子妃的女子。不是這麽個畏手畏腳,怕狼怕虎的女子。
那人慢慢把梁瓊詩移到自己的對面坐着。
“寡人是誰你知道嗎?”
梁瓊詩點點頭,她知道眼前的人是當今的君主。
“如果知道寡人的身份,你該知道,寡人有操縱萬物的命數。”
是嗎?梁瓊詩不置可否,如果能操縱萬物,那便是神了,不是人。
“寡人名中有個‘昭’。”那人瞧出了梁瓊詩的不認同,便拿過案上的燭火,在梁瓊詩的面前繞了繞,繼續道,“‘昭’的意思便是晨曦,是最先的光。”
是嗎?梁瓊詩自嘲的笑了笑,那移動的燭臺讓她觸到了暖意,又被暖意抛棄了,就如命運同她開過的玩笑。雖然,她也懂了眼前這位暴君,不,或許應該稱為君王的心意。縱使她的眼睛看不見了,他還是願意做她的先導,帶給她光。
“願意嗎?”
君王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回蕩着,願意嗎?願意嗎?不願意!她不想在軟弱的時候找到一棵可以攀爬的良木。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侍。它們的前提都得是良的。梁瓊詩似乎又被什麽給刺痛了,她挪了挪腿,想着自己的背後應該是馬車的門。逃跑是不明智的,但她卻可以用此來明智。
掉下馬車一定會受傷。但這并沒有什麽。
梁瓊詩打定主意,便舉手從頭上拔下唯一一根用作裝飾的銀簪。
頃刻間,烏黑的頭發便如流水一般傾瀉而下。
那人皺皺眉看着她的動作,等着下文。只是,看樣子似乎不會同意了,那人舒了一口氣,還好,她還她,那個願意自己獨自前行的她。
那人靜靜的注視着梁瓊詩的下巴,雖然有後退的趨勢,左右移動的軌跡取悅了她,她甚至有些出神,想着那年滿天飛舞的雪夜,也有個女童,一邊後退一邊搖頭,沖她說,自己不能嫁給她,她要嫁得只能是天下。
只是梁瓊詩接下來的動作讓她來不及伸出手,甚至瞬間失語,忘記了喊出聲音。
梁瓊詩竟是退到了馬車門口,朝着地面直接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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