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今天沒在外面做醬鹵肉,因為豬肉的供應有限,不可能天天都能有醬鹵肉賣。再加上烤魚又是晚上才賣,所以劉紅星有些擔心中午的客人。
昨天那些客人都是因為香味,才進店的,今天中午沒有那些香氣吸引人,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客人會過來。
不過他師傅廖清歡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專心的做着菜。劉紅星着急歸着急,卻也不敢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這要是直接跟師傅說,豈不是不信任她。他就只能時不時在外面轉一圈,看看有沒有人上門的。
羅翠芳坐在一旁,将劉紅星的擔憂看在眼裏,冷嘲熱諷的說道:“昨天也就是你們運氣好而已,剛好抓到些不長眼的客人上門。吃過的人肯定後悔,今天可不會樂意上門吃了。”
劉紅星瞥了她一眼,“羅翠芳同志你要是不想飯店好,那就趕緊離開飯店得了,咱也不是非讓你留在飯店裏。不端菜不洗菜不打掃衛生不招呼客人,什麽都不幹,你在這幹嘛?以為自己是什麽千金大小姐?我告訴你啊,飯店不留你這種做派的人。”
他昨天就對羅翠芳存着氣呢,只是看在對方是女人是的份上,不好跟她計較。但現在不有一句話嘛,叫女人能頂半邊天,看看他師傅,再看看這一位。他實在是忍不住,才說羅翠芳兩句。
并且劉紅星自認為比羅翠芳早來飯店工作好幾年,年紀也比她大,說她兩句還是說得的。
平時悶不吭聲的人,今天能大膽跟自己嗆聲了,羅翠芳自動認為劉紅星這是仗着廖清歡,才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的。
“我本來就不想在這幹了,如果不是你們,過不了多少時間,大家都可以在商店做事。在商店做事多體面啊,哪裏需要像現在這樣,一天天的圍着那些髒污油膩打轉。我就是不喜歡在飯店做事怎麽了?我都說了,也就昨天客人不長眼而已,今天肯定沒人上門吃飯。”
羅翠芳梗着脖子,她想在商店幹活怎麽了?她早就厭煩了在飯店做事,話音剛落,廚房的門簾被人掀開,廖清歡眼神落在她身上,随後人緩緩的走出來。
“你不喜歡在飯店做事,可以,不攔着你走。但現在你還沒走,你的身份不是營業員,而是服務員,你要做的還是服務客人。昨天大家都在忙,我沒說你,但今天我不希望看到你還攤着手,無所事事的站在一旁。另外,什麽時候在飯店做事不是光榮偉大的,而是圍着髒污油膩打轉了。你要真有骨氣,就別吃飯了,喝露水去吧。無論是在飯店為客人烹調美食,還在家中的竈臺邊為家人做一日三餐,你說說的圍着髒污油膩打轉,應該是圍着生活打轉才對。更何況,每一份工作都是光榮的,都是為人民服務,顯然你現在的态度就是不想為人民服務了。”
她不樂意跟羅翠芳這樣的小姑娘計較,顯得自己很沒有氣度。另外對方是服務員,如果真的對自己懷恨在心,做一些小手段,很難防住。你要是想做營業員,可以啊,上別的商店去,而不是在這裏盼着他們飯店改成商店。
羅翠芳咬咬牙,“誰說我不想為人民服務了?”
她不能讓廖清歡說她态度有問題,尤其是不想為人民服務這點,若是被人知道了,她肯定要被送去接送批評教育。
“那行,既然你想為人民服務,那就老老實實的做好你服務員該做的事。”
她說完,轉眸看向站在門口兩位要進來的客人,“香香,來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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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對羅翠芳輕哼一聲,轉身又去了廚房。劉紅星趕緊跟在廖清歡屁股後面,而羅翠芳則站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林香香觑着羅翠芳的臉色,繞過她來到門口,頗為熱情的說道:“為人民服務,兩位想吃些什麽?”
穿中山裝的男人看了眼挂在門口的小黑板,“清炒蟹黃油、炝活蝦、還有蘸水兔都上了吧,再來個丸子湯。”
等把糧票和錢都給了,領上飯店的票,中山裝才發現旁邊的清秀男人正擰着眉頭,盯着人家廚房的門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楚華,看什麽呢?”
他也跟着看了眼,就一普通門簾,能有什麽可看的,不過從廚房傳出來的味道真香,他聞着犯饞。
鄭楚華搖搖頭,找來個挨着牆的位置坐下。随即看着擦得幹幹淨淨的桌子,手指在上面輕點兩下。
以前他外公跟剛剛那個胖女人說過一模一樣的話,或許是巧合吧。
……
這邊兩位客人剛坐下,另一邊的工廠也都下工了。昨天和平飯店有烤魚和醬鹵肉的事,經過一天的傳播,大多數工人都知道了。
和平飯店在這些工廠當中,也算是個比較有意義的地方,很早以前,這裏是工人們發了工資最愛來的地方。一個月就吃那麽一次,和朋友或者帶着家人過來,點上兩道好菜,吃得肚飽渾圓的走人。
那時候的和平飯店做的菜好吃不說,分量大、油水大。再加上這麽多工廠中間,就這麽一家飯店開着。在大家要去外面吃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和平飯店。
可後來和平飯店裏的師傅全走了,說是風水不好,再後來來吃的工人們發現,這裏的菜不好吃也就算了,分量還少了不少。一來二去的,就沒人願意來吃。
雖說大多數工人都知道和平飯店現在好像改了,可大家手裏捏着的糧票和錢都是辛苦掙來的,還是有很多人不願意過來吃,只除了昨天沒吃到的和吃過的。
李淑華一馬當先的跑過來,一看今天的菜色,興奮了,直接跟裏面的服務員說道:“我要一份蘸水兔,一份炝活蝦,再來兩個饅頭。”
見開票的是羅翠芳,她又扯了扯嘴角,“得虧昨天沒聽你的,你看,我今天又來了。”
羅翠芳板着臉将錢和票收回去,又把票遞給她,“您找個位置做好。”
李淑華哼一聲,扭身找了個位置。
她到的比較早,其他人都還沒來,也就她旁邊一桌坐了兩個男人,這會對方的桌子上上了一份蘸水兔,自己這份沒能上的李淑華只能眼巴巴瞅着別人的,看着解解饞。
其中一位看起來挺年輕,長得眉清目秀的男人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皮白肉粉的兔肉,先是送到鼻子旁邊輕嗅了下,似乎是在确認沒什麽味道,然後又沾了沾旁邊的蘸水料。醬褐色的蘸水裹上了兔肉,上面沾着幾塊蔥花和切成細絲的辣椒,男人拿碗接在下面,咬下一口完全沒骨頭的兔肉。
李淑華看着對方的動作,咕咚一聲咽下口水。
鄭楚華自家外公是很有名的廚師,他從小在外公身邊長大,見過不少有名的廚師,也吃過前朝禦廚後人做的菜,所以才會對工廠食堂的菜色那麽看不上眼。
在他這裏,吃進嘴裏的食物,必須是能讓他享受的,而不是簡單的填飽肚子。他對面的老張總是說他矯情,但沒辦法,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不好吃的東西。
跟着對方來到和平飯店,他沒抱太大的希望,更何況還在門口看了一場鬧劇。
只是等菜端上來的時候,看着切得薄厚一致,皮白肉嫩的兔肉時,倒是來了興趣。曾經他吃過一次蘸水兔,是他外公的一位老友做的。也是做成這般,骨頭全去除,兔肉必定是連着皮的。他還記得那是自己第一次吃蘸水兔,當初聽說是兔子肉還不願意吃呢,結果真吃到嘴,反倒是他一個人吃最多。
兔肉放到蘸水裏裹了一圈,再送到嘴裏咬下第一口。
嫩,入口一剎那就能感受到的嫩滑,皮肉在唇齒滑動。完全不像切成一塊塊擺放在盤中那樣,而是出乎預料的嫩滑。再咀嚼兩口,湧上來的則是香酥,肉質嫩卻也酥爛。雖然已經聞過了确認兔肉沒有異味,但在口中散發的味道還是讓他驚訝了一番。辣味中裹着一絲清新的香味,将整個兔肉層次都拔高了不少。這比他曾經吃過的蘸水兔,還要好吃很多倍。
對面的張興國已經一口接一口的吃爽了,他不懂什麽美食,就知道好吃和不好吃,而這蘸水兔在他這就是頂頂好吃。
“吃快點,這多好吃啊,多吃點。”
張興國見鄭楚華吃了一口就像發呆似的,把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鄭楚華回過神來,他就是覺得這味道好,沒想到這麽一家普通的飯店居然還有做菜這麽好吃的廚師。
等清炒蟹黃油上來的時候,張興國拿筷子戳了戳蟹殼,“蟹黃油呢?”
還不就是幾只螃蟹嗎?不是就吃螃蟹吧?跟他吃過的蟹黃油不一樣啊。
鄭楚華熟門熟路的将其中一份蟹殼打開,露出裝在裏面的一份蟹黃油,黃澄澄的一份,随之濃鮮馥郁的味道就緩緩升起。蟹殼裏面被掏空了,炒制好的蟹黃油放置其中,旁邊擺着拆出來的蟹肉,僞裝成螃蟹的腮,這裏面居然全是能吃的。
平時他們吃的炒蟹黃油,就是蟹黃蟹油掏出來,跟着蟹殼一起炒。
吃的時候還得嘬嘬蟹殼上沾的味。再看這一份,直接放到拿勺子舀着吃就行了,直接拌飯吃都行。
這一份不僅吃着方面還僞裝得非常好,居然用心将所有部位又拼裝回去了,當真是高手。
“居然是放在裏面的。”張興國樂了。
“恩,以前我外公做芙蓉蟹肉的時候就會放在蟹殼裏面。”
“我記得趙大師以前是海城人對吧?”張興國還記得一點趙家的事。
“對,在這邊學徒,大撤離後就去了京城。我過來海城他也想過來的,說是想看看以前做學徒的店。不過他那邊還得盯着大領導的吃食,沒法輕易走動。”
張興國點點頭,“年紀大了,還是別折騰,現在世道也亂得很。”
“我來海城前,外公特意囑咐我,讓我把他那些師弟們找到,說是當年大撤離後全都失去了聯系。”鄭楚華就是因為外公這番話,才答應來海城的。
“那好辦,我在海城這麽多年,認識不少人,幫你找找就是了。”
張興國拍拍胸脯,這要是真找到了,這小子可就欠他一份人情,那還不乖乖在廠子裏給他搞研發。
說完他指了指這一盤子清炒蟹黃油,“快吃吧,這廚師做得這麽用心,涼了可就不是那個味了。”
鄭楚華微微颔首,端起其中一份,蟹的鮮香味撲鼻而來,裝在蟹殼裏的黃油四溢,看着還有點沙沙的質感。他舀了一勺子,蟹黃酥香,除了螃蟹獨有的鮮味,他嘗出了海味的那種素雅的鮮,似乎加入其中的高湯是是用海鮮吊出來的。除此之外,微微綿沙的口感也非常入喉,肥粘的蟹脂已經完全融入到整個蟹黃油當中,甚至不需要配套的姜絲醋,也不會感覺膩人,相反,蟹黃油中還帶着淡淡的甘甜,将那股膩全給解去了。
“啊,好吃。”
張興國已經吃完了一份,太好吃了,他以前吃過的蟹黃油都是個啥啊,說完,又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第二份。
鄭楚華慢條斯理的吃完了一份,掃了眼桌子已經坐滿了的飯店,就在他們吃的時候,外面有不少人湧了進來,一小會的功夫,就全都坐滿了。原本坐下來還在暢聊的人們,在菜端上來後都收了聲音,開始認真的品嘗起了菜。
他在這些人臉上,看到的都是享受的喜悅。
後廚的廖清歡又忙出了一身汗,本身就胖,體質也是容易出汗的。她洗了兩片薄荷葉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喝完後,就端着一個托盤往後院走。
中午的菜都賣幹淨了,劉紅星那傻小子喜滋滋的在前面盯着客人吃飯。
緩步走進密室,就看到陸長纓露出大半個胸膛,正拿着一塊布沾水擦身體。
廖清歡果斷轉身,“你一個大男人坦胸露乳的,真不害臊。”
冷着一張臉的陸長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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