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趁着鄭楚華到門口的時候, 張興國偷偷摸摸的溜進後廚房,先是被裏面熱氣騰騰的景象整愣了,各種香味交雜在一起, 比在外面吃飯還要饞人。

劉紅星正忙着将菜給盛出來,所有菜色都做完了,現在只是需要盛出來裝盤, 再送出去而已。

看到有個人進來,劉紅星趕緊說道:“無關人員請出去啊, 這裏面不允許外人進來的。”

廖清歡扭過頭,看到是張興國, 挑了挑眉毛。

“打擾打擾, 我來找廖師傅有點事。”

張興國挺抱歉的, 這後面确實有點忙,那麽多菜還沒端出去呢。

但為了能讓廖師傅多加幾個菜, 他還是走到了廖清歡所在的竈臺邊上, 先是看了眼鍋裏,然後瞪大了眼睛。

“這是紅燒田雞?”

他都多久沒吃過這道菜了, 結果廚房後面居然在做。

廖清歡把蓋子給蓋上,隔絕了他恨不得黏上去的視線,這田雞是劉紅星帶來的,據說是他親戚在鄉下抓的, 也沒多少, 就十幾只, 留到下午剝皮去頭的, 晚上再給紅燒了。正好今天陸長纓和李淑華上崗,稍微慶祝一下。

她睨着張興國,“有事。”

張興國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搓搓手,“這紅燒田雞怎麽沒在菜單上啊?我們桌今天人多,能給我們上一份不?這好像就一份來着,就給我們上了吧!”

“沒有,我們自己吃的。”廖清歡幹脆拒絕。“沒事就趕緊出去,別耽誤我幹活。”

這會陸長纓從前面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張興國,“這位同志,你怎麽到後面來了?”

“還不是因為你不讓廖師傅給我們做菜?我今天人多,需要再加兩道菜,錢和票都給的,您要多收都沒關系。”

張興國有點怕陸長纓,但為了菜,還是梗着脖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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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歡一臉嚴肅,“不要亂說話,不可能多收錢的,我們都是按規定做事。就多做兩道菜是吧?就兩個簡單的,白菜獅子頭和油焖雙冬。只這一次了啊,以後可不許了,等我們這招到廚子就能多做幾個菜了。”

肯做兩道就不錯了,張興國也不挑,笑嘻嘻的又說了句,“行行行,沒有問題的,今天來的是幾個其他飯店的大師傅,他們手下徒弟不少,您這要是缺人,我跟人說下,有沒有什麽徒弟能送到咱這邊,也給您省省力氣。”

廖清歡一眨眼,現在飯店确實缺人,廚子不好招啊,有合适的肯定更好,“行,你幫我說下。”

倆人達成了交易,張興國得意的對陸長纓挑釁的渣渣眼睛:看吧,這不是給我做了。

等人出去了,張興國不是太贊同的說道:“不應該給他做的,你忙那麽久,原本都可以休息了。”

“你不懂,這兩位是我過來後就天天上這吃的,每次來幾乎所有菜色都點一遍,很捧場。而且上回這倆人還幫了我一個小忙,做幾道菜而已,我拿手的事。人不也說了嘛,今天來的是其他飯店的大師傅,沒準能把徒弟送過來,要真成了我确實輕省不少。”

廖清歡自己做酒樓生意那麽多年,雖說現在飯店的盈利不歸她管,她只是拿死工資。但她還是保留着之前的思想,和氣生財嘛!飯店生意本來就是迎來送往的,多一個老顧客生意就多穩固一分,總比滿堂子空着沒人來好吧!食客讓你多做兩道菜,也是看重你的手藝,能不拒絕就盡量不拒絕。她當年每逢朋友上門,也會到後廚來做兩道菜,還不是為了打好關系。

陸長纓只是覺得她這樣太累了,但對方堅持,他也沒法攔着。見旁邊的食盒放好了,便拿起來。

“巧姐過來拿飯菜了,我給她送過去。”

人就在後院門口等着,沒進來,說是這裏人多,又是做飯店的,她不好進來。

“行,你去吧!”

……

鄭楚華來到門口就看到林碗幾個,也沒進來,只是在外面看着裏面的客人,臉上的表情是懷念又有些猶豫的,他疑惑的走上前。

“林師傅楊師傅張師傅。”

他恭恭敬敬的喊道。

林碗嗯了一聲,對旁邊的兩師弟說道:“進去吧,這麽多年沒進來了,吃個飯也沒什麽好怕的。”

鄭楚華越發的疑惑了,領着幾位師傅進來,帶人坐到位置上。

“以前這牆上挂的都是木牌,可不會寫這些東西。”

林碗掃了眼牆壁,有些感慨的說道。

“這凳子桌子也換了,咱們酒樓的凳子全是酸枝木的,紅亮氣派,哪像這種,看着就不怎麽樣。”張瓢很嫌棄的樣子。

那些桌子凳子他們都擦過的,厚重得很,還有些椅子擺在桌子旁邊,都非常的氣派。

“也就這地面沒換,大青石板的,當年咱們每回沒學好,可都是被師傅罰擦地,還拿抹布一點點的跪着擦。”

楊盆也感慨了一聲。

鄭楚華看了看周圍,問幾位師傅,“難不成這就是廖家酒樓?”

林碗點點頭,“是,沒想到你說的和平飯店就是廖家酒樓,我還以為是其他地方的和平飯店呢。”

張興國從後廚房出來,心情舒暢得很。見幾個人表情不對,坐下來問了。

“幾位師傅聊什麽呢?表情這麽不對勁?”

“這就是廖家酒樓。”

鄭楚華沉聲說道,從知道這就是廖家酒樓後,他對這家飯店的感覺馬上就不一樣了。

原本只是覺得這家店的飯菜好吃,但現在這家店可是他外公從小長大的地方,也就是說,這裏處處都有他外公的痕跡。

“什麽,這就是廖家酒樓,趕緊咱們找這麽久,就在跟前呢!”

張興國也驚訝得不行。

李淑華端着菜放到他們桌上,見這幾個人表情都不大對勁,又是激動又是感慨的,她放下菜就趕緊去了後廚。

“有一桌看起來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什麽毛病。”

她嚷嚷着跟廖清歡說起來,把她都給吓到了。

廖清歡笑了起來,“管它什麽毛病,能吃飯就行了。”

她剛把田雞盛起來放到另一口竈臺上溫着,現在天氣比較涼,炒出來的菜如果不穩着很快就冷了。

這會她拿着兩把刀剁肉,準備把白菜獅子頭給做了。

這獅子頭雖然擔了白菜兩個字,實際上豬肉還是主要材料,白菜不過是配料放在碗裏和獅子頭一起炖着的而已。

陸長纓把食盒交給馮巧巧就回來了,見她兩把刀剁得歡快,走到廖清歡旁邊伸出手,“給我來剁吧。”

“行,你來,別太大力氣了,我怕你把菜板給剁壞了。”廖清歡還叮囑一聲,見他剁得有模有樣才放心。

外面的桌子上菜都已經上完了,林碗看着面前的菜色,表情開始正經起來。

“熏魚油爆蝦蟹粉蛋還有地三鮮和砂鍋豆腐湯。”

坐他旁邊的張瓢聞了一下味道,“香味還不錯。”

“恩,顏色也很漂亮。”

張興國覺得他們三個是專門過來點評菜的,趕緊拿公筷給他們一人夾了一個油爆蝦。

“幾位師傅也別點評了,快嘗嘗味道,不是我跟你們吹,保證連你們都覺得好吃。我剛還到廚房去求那師傅,讓人家給咱們再做兩個菜,一道白菜獅子頭一道油焖雙冬,菜管夠,敞開肚皮吃。我再去要一瓶酒,咱們邊喝酒邊吃。”

說完,人就站起來跑櫃臺那邊去買酒了。

張瓢夾起碗裏的油爆蝦,這個季節的蝦個頭不算太大,中等的樣子,紅橘的外殼油潤潤的,透過有些透明的外殼能看到裏面白嫩摻橘的蝦肉。

林碗沒有他那麽細致,直接一口咬下蝦頭,只是入口那一瞬間的味道卻讓愣住了。光聞是聞不大出來,蝦肉鮮嫩,還有一點點酸酸甜甜的滋味,這酸甜掌握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就膩了,少一分就淡了。

楊盆也嘗出來了,有些茫然的看着林碗,“二師兄。”

林碗現在就一種感覺,他好像回到了幾十年前,那時候師父還在。雖說師父嚴厲,卻也只是在教導他們廚藝上比較嚴厲,其他時候師父都是一個很灑脫細心的女人。有時候他們學得累了哭了,師父就會做一大盤子油爆蝦,讓他們可着勁的吃。

記憶中的味道,就如同他們現在嘗到的一模一樣。

張瓢比他們慢了一點,卻也不妨礙他嘗出味道。

味道是有記憶的,一個人覺得像,那可能只是錯覺,但他們三個做了這麽多年的廚子,都覺得像,那就有些玄乎了。

鄭楚華吃着吃着就發現他們三位師傅你看我我看着你,神情還有些激動的樣子。

“林師傅?”

林碗看着兩師弟,什麽都沒說,只是拿筷子又夾起了熏魚。

張瓢和楊盆倆人也趕緊用筷子夾了。

熏魚是他們小時候經常吃的小吃之一,對,就是小吃,別人當菜,他們當小吃。海城邊上有條江,魚蝦蟹多得不行,酒樓經常就有魚蝦蟹吃。

他們幾個小的剛到酒樓個頂個瘦成猴精,不僅瘦還沒力氣,于是酒樓其他人就想着法給他們投喂。師父就會做些熏魚之類的,裝在碗裏,一人幾塊,閑着沒事就端着碗坐在後院廊下啃。

因為經常吃,這熏魚的味道就更熟悉了。

很傳統的海城口味,但口味歸口味,可味道細節卻是不一樣的。熏魚鹵汁很重要,尤其是醬油,他們師父做熏魚用的醬油都是自己做的,他們也會做,可怎麽做都做不出師父做的那種味道。

但現在他們吃到嘴裏的熏魚,卻跟師父做的一模一樣。裏面的汁水非常飽滿,還略帶一點松脆。醬汁的味道跟師父做的一模一樣,再怎麽嘗都嘗不出來哪裏不一樣。

張興國拿着酒回來,看到三位師傅都一臉凝重的吃着菜,那表情不像是吃到什麽好吃的,仿佛在吃炸彈。

他和鄭楚華倆都莫名奇妙,就算是要說話,這三位師傅都不擡頭看一眼,只是擰着眉頭,細細的嘗着菜。

李淑華又端了盤剛出鍋的油焖雙冬出來,看着這一桌的臉色把盤子放下又趕緊跑了。

她急匆匆的跑到正在團獅子頭放到砂鍋裏的廖清歡旁邊,氣喘籲籲的說道:“我懷疑外面那幾位是來找茬的,旁邊桌都吃得高興,就他們桌,沒人說話,還眉毛皺得老高,好像很不滿意的樣子。”

廖清歡慢悠悠的把獅子頭放好,加入海米紫菜煮出來的高湯,放到竈上小火慢慢的炖。

李淑華急得不行,這要是來找事的可怎麽辦啊?

“沒事,陸同志不在這嗎?誰敢惹事啊!”

廖清歡擦擦手,話音剛落,門簾子被人一把掀開,最前面進來的光頭大膀子男人眼眸沉沉的看着裏面。

“今天做菜的是哪位師傅?”

随後後面又站出來兩個男人,看上去年紀都四五十的樣子,也都是挺大的個子。

李淑華吓得渾身一抖,趕緊站到廖清歡面前,忙着揉面的劉紅星把面拿起來,同樣守在了廖清歡面前。而外面提水進來的陸長纓直接把桶一放,然後挽起袖子走到他們面前。

“找師傅什麽事?”

廖清歡人都沒看清就被前面倆人給擋得嚴嚴實實,又覺得他們護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實在是太感動了,她個子沒有劉紅星和李淑華高,在氣氛非常緊張的時候,伸手扒拉着倆人。

“你們讓讓開,我看看是誰。”

聽着語氣像是來找茬的,不過她除了廖家人也沒別的仇家啊!

“師父你別動,萬一是來找麻煩的怎麽辦?”劉紅星緊張兮兮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得把師父保護好了。

廖清歡翻了個白眼,問做菜的師傅是誰,那可能是嫌棄菜做得不好,她作為師傅當然得站出來。

可勁扒拉開倆人的廖清歡走到陸長纓身邊,擡頭看着面前幾位,越看越覺得眼熟。

張興國掙紮站在中間,“林師傅張師傅楊師傅,這就是和平飯店做菜的師傅,三位找她有什麽事?跟我說就行了,咱們先回去吃飯怎麽樣?”

他都不知道什麽情況,就看到幾位師傅一人一筷子油焖雙冬吃完之後,筷子一放,站起來就往廚房來。

現在這兩邊對峙,幾位師傅看着膀子大,但畢竟年紀大了。裏面這位和平飯店的高個同志能一手掄一個,千萬不能起什麽沖突。

陸長纓眼眸沉沉的看着這幾個人,将廖清歡往後帶了帶。

就在氣氛陷入僵持的時候,廖清歡在後面脫口而出。

“碗瓢盆?”

作者有話要說:廖師傅:咋?欺師滅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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