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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歡許久沒有翻動原主的記憶, 她一直以為春節還是要放假的,誰知道都快到春節了,還沒有放假的通知。翻出原主的記憶才反應過來,六幾年的時候就有通知了, 春節是不放假的。
現在這個時代跟以前不一樣, 以前到了春節頭幾天, 整個海城都彌漫着過節的氣氛, 他們酒樓也在頭三四天的時候放假,大大小小都回去過年。
可現在不一樣, 現在提倡什麽“革命化春節”。各大工廠單位能不放假就不放假,因為抓革命促生産, 春節不休息不回家, 大家都積極參加勞動。就算是鄉下也這樣, 盡量找點事情來做, 就算是組織在一起坐着聽大會都行。
另外還有跟以前很不一樣的點在于,什麽放鞭炮燒香拜佛這些但凡是過年要做的事情, 都不允許了。最主要的是, 大家在過年期間還不允許大吃大喝。,也就只有貼春聯,還是可以貼的。
正因為春節不允許大吃大喝, 單位食堂這些也都不允許吃什麽好東西,還得吃‘憶苦思甜飯’,就算家裏備了好東西,都不允許吃。得吃什麽野菜樹根這些做成的粥。
說是用這種方式讓大家牢記美好的生活是怎麽來的,更加熱愛新社會。
他們飯店也不放假,但這不放假只是表面上的。各大食堂單位都要吃憶苦思甜飯,他們飯店自然也不能提供什麽大魚大肉。要知道大家夥上飯店, 可就是為了能吃到一肚子油水的,現在不提供油水了,那大家夥也不願意上飯店來吃。就算和平飯店做菜好吃,一看都是什麽南瓜餅野菜湯還有什麽樹根粥,算了,那還是在食堂吃得了。
于是過年這幾天,飯店其實是比較清閑的。大家還是守着飯店,若是有事的話倒是可以出去。
現在的生活習慣跟以前不一樣,做什麽革命化春節廖清歡也理解。政策不一樣啊,她跟着政策走就是了。自己也沒個什麽親人,雖說徒弟們在這,可徒弟們都有家庭了,總不能自己家裏不過年,來跟她這邊熱鬧。
但是這過年吧,也不是真不過。管得最嚴格的幾年,大家确實不敢太放肆,那也野菜粥是真喝起來的,年夜飯當晚是還會開一個鬥私修的家庭會議,一家子互相批評。聽說有時候批着批着還得打起來,那年都是憋着氣過的。近兩年倒是稍微好了點,但一般門口對聯還得貼着什麽‘三十不停戰,初一接着幹’這樣的字,跟以前那些‘五福臨門迎新新春’完全不是一個內容的。
貼着這樣的對聯歸貼着,但近兩年悄悄置辦年禮的卻多了。也沒辦法啊,大家一年到頭勞作,都沒有幾天休息的,就算是牛也不帶這麽幹的,大家早就對春節不放假感到疲乏了。你說不過年,那大家就面上不過年,私底下悄悄的過算了。
于是上下一氣,單位到了那天也松懈,工人們到了那天也松懈。晚上回家做上幾道好菜,一家子人圍坐在一起就當是過年了。真有人來檢查,把好酒好菜都收起來便是了。
也就城裏稍微嚴格一點,在鄉下大家夥拿着分到的豬肉還有一年到頭辛苦勞作分到的吃食,可就是為了能過個好年。酒桌子一擺,村頭到村尾都熱鬧,誰也不會說什麽。
城裏人為了避免被旁人發現他們在籌備過年,提前幾個月就開始悄悄的買些糖果瓜子花生之類的,不然到了日子再去買,那太紮眼了。
廖清歡倒沒想太多,在她看來這就是形式太重了。見飯店也沒什麽事情,她幹脆就自己給自己請了幾天的假,別人願意幹就幹,她反正得休息。陸長纓也跟她一樣,請了幾天假,反正是幾天沒見着人了。
趁着幾天休息,她把陸長纓的衣服還有兩雙鞋子趕出來了。
之前陸長纓說馮巧巧叫她一塊去買東西,把衣服趕出來後,廖清歡就拎着那些東西,又給自己換上陸長纓帶給她的那些衣服。除了貼身裏衣,上衣還穿了件毛衣,軟軟和和的,保暖舒服。外套則是那件黑色的呢子外套,兩邊得腰掐着,居然給她掐出了一點腰身來。
下身就穿一條普通黑色的褲子,上衣比較長,其實褲子也看不到什麽。就是腳下的鞋子有點配不上衣服,該配上一雙皮鞋的。
她想了想去密室裏翻出一雙鞋來,以前她托人買過一雙牛皮鞋,因為是外國人做的,溝通的時候沒交流好,尺碼不對,她就一直沒穿。現在拿出來一穿,小胖腳居然正好合适。
再給自己圍上一條灰色勾線圍巾,這是她做毛衣剩下的邊角料勾出來的。
這麽煥然一新的出門,來後院透透氣的林香香眼睛都看直了。
她對廖清歡以前是什麽樣子非常了解,不說那羅翠芳不喜歡了,就連她,其實也不大喜歡那樣子的廖清歡。
後來她變了,林香香自然也覺得她好。可對于她的長相認知,也沒什麽變得好看不好看的,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樣。
加上她平時在飯店做事也鮮少打扮,一般就是一身白大褂,就是臉上和頭發幹淨清爽些。
現在這一身牛角扣的外套還有那亮亮的皮鞋以及那一條搭在胸前的圍巾,頭發披散下來,将那張臉遮了一點,看起來可真是一個時髦的女孩子,讓看慣了她的人都眼前一亮。
“廖,廖師傅?”
廖清歡往下扯了扯圍巾,微微一笑,“怎麽?不認識我了?”
林香香拼命點頭,“太好看了,我真不認識。”
“就你嘴甜。”
廖清歡嗔了一聲,甩了甩手裏的布包,打開手裏的食盒,給林香香拿出一塊來。
“來,嘗嘗這個梅花糕。”
林香香沒想到自己就嘴甜一句還有梅花糕吃,屁颠颠的上前接了過去。這梅花糕還溫熱的,看着就像是梅花的形狀,非常漂亮。稍嘗了一口,上面點綴的小元宵非常的糯口,還能扯出絲來。灑在上面的葡萄幹也很香,酸酸甜甜的。而裏面餡料是豆沙和白砂糖,豆沙綿綿軟軟,砂糖已經融化了,滲透到糕點裏面透出焦香來。
不只是這兩種餡料,似乎還有松子仁,因為松子仁的味道實在是太香了。因為是烤出來的,這外面一層皮又韌又軟,就像年糕的口感,裏面的餡料還熱乎乎的,那股子甜香味都有些醉人。
她吃幹淨了,然後眼神期待的繼續看着廖清歡。
廖清歡呵呵一笑,“廚房裏還有,早上烤出來的,我就帶這一點出去。”
她是特意烤出來帶給馮巧巧吃的,這東西甜而不膩軟脆合适,老人孩子都喜歡吃。
……
陸長纓家在什麽位置她倒是清楚,原主的記憶裏這一片都是□□住的,那被□□的人當中有一大半都是這裏拉出去的。
廖清歡也知道這個位置,她知道的是四十年前的。這是海城非常出名的小紅樓,住在裏面的有海城著名的電影皇後,還有各個大佬。當初這裏住着的人也有不少上她飯店吃飯的,只是她不知道,原來這裏以前還住着陸長纓的外公和媽媽。
找到門牌號的時候,她正要敲門,身後傳來喊聲。
“你什麽人?站我們家門口做什麽?”
張秋菊老遠就看到前面有個女人,這女人身上的衣服料子她都沒見過,還穿着一雙小皮鞋,非常資本的作風,看得她嫉妒得不行。
自己最好的一身衣服還是結婚的時候,屋裏那老不死的送過來的 ,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料子,反正料子滑滑的,摸起來非常舒服。正因為那一身衣服,她認定了老不死的手裏頭肯定有好東西。
廖清歡轉過身,見到一個面容陰霾的女人,眼角的紋路非常刻薄,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貪婪。
“是陸家沒錯啊!”
廖清歡皺了皺眉,确實是這個門牌號。
張秋菊很不滿的一搖頭,“什麽陸家?這是張家,你找錯了。”
她自認為這房子就是張家的,什麽陸家不陸家的,沒有那回事。再說了這女人穿得好,誰知道什麽來頭,萬一是個能惹麻煩的可不好了。
廖清歡确定自己沒找錯,門牌號都是一樣的,她懶得理張秋菊,轉身準備推開鐵門進去的。
“你幹什麽?都說了不是陸家,你還進去幹嘛?”
張秋菊伸手就想拉她,手摸到衣服的料子愈發的嫉妒起來。她冬天也就一身棉襖而已,那棉襖都穿了好些年,外面打了不少補丁,什麽時候穿過這麽好的料子。
廖清歡眉頭擰得更緊了,扯過衣服不滿的看着張秋菊,“你做什麽?”
“我沒做什麽,這是我家,你怎麽能進去呢?”
張秋菊一副主人的姿态,沒等她得意完,馮巧巧開了門出來,看到廖清歡的時候先是眼前一亮,看到張秋菊的時候又沉下了臉。
“你來幹什麽?”
馮巧巧不喜歡這個兒媳婦,但是兒子喜歡她沒辦法,當初結婚的時候也沒看出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她還把小姐給自己做的一身好料子衣服給她結婚穿,不只是衣服,還給了些錢。
誰知道結完婚之後,這人就見天上門,想住進這房子裏,還讓她把工作轉給她來做。那本來就是臨時的工作,怎麽可能轉得了?又因為她死皮賴臉的想住進這,馮巧巧對這個兒媳婦很沒有好感,連帶着兒子那邊也沒什麽好臉色。
“媽,這不是快過年了,我想着家裏的珍珍和壯壯還沒有一雙好鞋子,想來問問你這有沒有多餘的花頭。“
張秋菊臉皮很厚,跟馮巧巧要錢要得理直氣壯。
在她看來這一個老不死的在城裏省吃儉用也花不了什麽錢,那理應把掙的錢給他們花。之前馮巧巧确實會拿錢給他們,畢竟是孫子孫女,總不能真讓他們餓死,所以她連看病都舍不得。
但張秋菊可不會為她着想,恨不得她早點死了,她好搬到城裏來。
可惜這老不死的除了給點錢之外,工作也不給她,房子也不給她。原本她男人不讓她來的,但想想已經好幾個月沒來找老不死的拿錢了,她還是偷偷摸摸的過來了。
如果是以前,馮巧巧還能給點錢,就當是讨個清淨。可現在她吃喝穿用全都是花小小小少爺的,她手裏掙的那點錢就想給小小小少爺留着,讓他娶媳婦的時候用。張秋菊跟她要,沒有。
“沒錢,我現在都不做活了,治病都花了不少錢,之前也給了你不少,幹脆你把那些錢拿出來給我治病。”
馮巧巧一臉冷霜,面對這個兒媳婦,她也沒什麽客氣的。
“你都活多少年了,還沒活夠呢?治什麽病?有治病的功夫還不如多幹活掙錢。你給的那些早花幹淨了,哪還有給你剩的。我不管,你要是沒有我就呆在這不走了。”
張秋菊哪裏信馮巧巧沒錢,不過這會看這個老不死的臉色,好像确實是好了很多。
“是那小子給你治的病,那他手裏肯定有錢。”
她轉念一想,馮巧巧沒錢不要緊,那個說是房屋主人的有錢就行了。
廖清歡在一旁也聽明白了,這個女人大概是馮巧巧的兒媳婦,她聽馮巧巧說過,是有一個兒子的來着。
張秋菊一把撞開廖清歡要進去,廖清歡則直接扯着她的頭發往後面,疼得張秋菊嗷的嚎一聲。
“這是你家嗎?你就進去。”
廖清歡也冷着一張臉,這房子是陸長纓的。
張秋菊被扯得頭皮生疼,反手就要去薅廖清歡的臉,“狗娘養的,要你多管什麽閑事。”
廖清歡腳下的小皮鞋是有跟的,這邊的路上鋪着石板,好看是好看的,就是有點滑,躲張秋菊手的時候她往後一退,察覺到腳下一滑的時候正好倒在了一個人懷裏。
她擡眼看上去,陸長纓低頭看着她,眼眸深深的。
索性是沒有倒下去,馮巧巧看到張秋菊薅人就氣不過了,蹭蹭蹭從院子裏出來,拿着棍子就往張秋菊身上抽。
“柱子當初是瞎了什麽眼,看上你這麽個東西你以為這裏是你那撒潑的鄉下,啊?當着我的面就敢薅人了?我活這麽大歲數也沒靠你們養過,反倒是你們一個個伸手朝我要,我欠你們的啊?”
她是邊抽邊哭,自己那個兒子自從結了婚,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什麽都聽媳婦的,教唆着過來要房子要錢,看到她病了,倒是躲得遠遠的。
畢竟是自己兒子,她心能不寒嗎?簡直是寒透了。她這一輩子對她最好的,就是她媽小姐還有小小小少爺了。總說她不顧着自家人,問題是自家人巴不得她早死了,她怎麽可能顧着自家人。
陸長纓把廖清歡扶正了,就趕緊上前将馮巧巧護在自己身後。
“識相點就趕緊滾……”
他語氣生冷,讓剛想要沖馮巧巧發火的張秋菊脖子一縮,接觸到他冰冷的視線倒是扯着嘴角一笑。
“那什麽,我也沒幹啥!其實我就是過來接老太太回鄉下過年的,家裏孩子想他們奶奶了。”
她臉皮厚得很,直接轉了個話頭。把老不死的诳鄉下去,再說道說道,哄哄這老不死的給他們拿錢。
馮巧巧抹了抹眼淚,“不去,你們自己好好過就是了。”
她還能不知道張秋菊的心思,壞點子總多。之前也不是沒被接回去過,話裏話外就是讓她找關系,給他們安排工作什麽的,一聽她不願意,大年三十就把她趕出來了。她一步一步走回來的,自那時候起,她都不願意看到這個兒媳婦和兒子。
廖清歡扶着馮巧巧,看着張秋菊的臉色非常不好,她都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人。
張秋菊還想再說什麽,見陸長纓護得嚴嚴實實的,便一點頭。
“行,不去就不去。”
說完轉身就走了。
她這麽幹脆,廖清歡和馮巧巧倒是一愣,眼看着她真走了,馮巧巧也松了口氣。
“她沒臉沒皮的,估計過段時間還得來。”
廖清歡扶着馮巧巧,“來就來呗,還能怕了她。”
馮巧巧輕輕皺眉,怕倒是不怕,只是這個兒媳婦心思多得很,這麽幹脆的走人不是她的作風,她心裏有點不安,總覺得要出事。
廖清歡一轉頭看着陸長纓,“你去哪了?”
說完又掃了眼他的手,這手上提着收音機,還有個布袋子,也不知道裝的什麽。
“先進屋。”
幾人一起進了屋,馮巧巧剛剛發了通火,又拿着棍子打人,氣都喘不過來了,渾身疲憊得不行,便說要回房休息。
廖清歡本來是來找馮巧巧一起買東西的,結果人休息去了,只剩下她跟陸長纓大眼瞪小眼的。
“你又上黑市去了。”
陸長纓點頭,他想弄臺電視給廖清歡,之前林碗他們要說弄,一直弄不到,他這邊就趁着過年管得沒那麽嚴的時候,到處聯系二道販子弄電視,結果電視沒弄來,弄來了個收音機。
越是跟二道販子聯系,他就越覺得現在新奇的東西多,可惜想要那些東西都比較難,二道販子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弄。
他把袋子打開,裏面放着好幾頂漂亮的帽子。
廖清歡眼睛一亮,她以前就喜歡戴帽子,穿洋裝的時候戴那種網格紗遮住一半臉的帽子,別提多好看了。
“你怎麽弄了這麽多?”
她心知這麽花俏的帽子肯定不是給馮巧巧的,那就是給她的了。
廖清歡一抿唇,心裏升起了點點甜蜜來。
就在她仔細翻看那些帽子的時候,張秋菊倒騰着雙腿跑到一個建築門口,看了看外面,然後直接走了進去。
而這門頭上還有幾個大字。
革命委員會好。
作者有話要說:廖清歡:舉報之前都不打聽打聽我們的靠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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