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廖清歡難得有一頓飯沒給客人們做菜, 而是自己拿着個小罐子,炖起了老鴨湯。

鴨是她去國營菜市買的,店裏今天沒拿到雞鴨, 只有黃魚。廖清歡就趁着陸長纓睡着了,跑到菜市去買了只活蹦亂跳的老鴨過阿裏。

開膛破肚都是她自己來,不假手他人。

老鴨去毛放血,然後剁成小塊, 洗幹淨後放小鍋裏翻炒一遍, 之後再撈出來放到罐子裏。加入拍爛的老姜片熱水。她自己做的酸蘿蔔香脆得很,白琳琳一根根的,放到罐子裏後就慢慢炖着。

這生病期間嘴裏沒味道,老鴨湯又滋補,加上酸蘿蔔後, 湯汁酸酸的, 能把胃口打開。但是光吃這個不夠, 她翻了翻今天到的食材。

陸長纓是北方人, 之前她做菜有時候給他開小竈,就會做北方的菜,比如醬大骨和酸菜白肉這些。他又是個好吃肉的,雖說現在看着是個病熊,但該吃肉還是要吃肉。

當初他都處于那地界了, 威脅自己給他做肉吃呢!

豬肉店裏不少,廖清歡想給他做個不那麽油膩的豬肉。琢磨老半天,最後取了一碗腌白菜的酸水,把豬肉豬耳這些放到鍋裏去焯水,然後沖洗幹淨,加入清涼涼的井水, 大火燒着。生姜蔥這些都放上,八角桂皮也不落下,最後拿酸水代替醬油,做個白肉版的醬豬肉。

她做這些的時候劉紅星走過去看一眼,走過來又看一眼。

最後憋不住了環顧了下周圍,大家夥都在做菜呢,沒空關注他們,于是就湊到廖清歡旁邊問了句。

“您和陸哥和好了?”

倆人在屋裏呆了一個多小時,自己師父出來的時候那臉紅得呀,跟桃花瓣一樣。

他問師父今天想做啥,師父說中午不做了,讓其他幾位師父來。自己則滴溜溜的出門,回來手裏拎着個鴨子,然後煲起了鴨湯。

“不該管的事別管,這話還要我說第二遍?”

廖清歡心情還挺好的,瞥了眼自己這傻不拉幾的徒弟。

“嘿嘿,還不是關心關心我未來師公。你們吵架歸吵架,遭殃的可是我們這些無辜人員。前面的林香香和李淑華懶都不敢偷了,天天熱情得很。剛剛還跟我說,這段時間每天端着笑,臉都笑僵了。”

他倒好,就是感覺陸哥身上冷飕飕的,跟他在一塊得多穿件衣服。不過自己沒凍感冒,人家倒是先發燒了。

“我跟你說,陸哥看着膀子大,結果身子骨還挺弱的,咱們都沒啥事,他還發燒了。也可能是天天早上穿個單褂打拳有關,您下回提醒他,鍛煉身體也得量力而行。不能太花架子了。”

廖清歡輕哼一聲,“那我看他一手一個袋子提着,你抗一個袋子都費勁,花不花架子你還看不出來?”

劉紅星搖搖頭,真是,這就開始護上人了。

“行行行,你護着人呢,我不跟您說了。”

廖清歡忍着笑,見他搖頭晃腦的走了,拿着大勺子将鍋面上的浮沫給撇了。

不過她也挺奇怪的,陸長纓一個看着那麽壯實的人,怎麽生病了?她問他為什麽不咳嗽的時候,他眼睛一閉,就說要睡覺了。

要不是他頭上和身上确實非常熱,她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裝的了。

不過想想他也沒必要裝這些,哪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啊!

豬肉和豬耳朵煮好撈起來,豬肉切成薄片擺在盤子裏,豬耳朵煮熟後顏色也是白色的,只是豬耳朵她則拿醬油香油醋芝麻這些拌了個醬汁泡起來。

陸長纓喜不喜歡吃她不知道,反正以前她生病,吃這個涼拌豬耳,脆脆彈彈,特別開胃,非常好吃。

快到飯點的時候外面客人慢慢的進來,今天沒有閻王陸長纓,所有客人談笑的聲音都大了不少。外面一片其樂融融,跟陸長纓在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林香香和李淑華也感受到了,忙着開票的時候倆人還側頭聊了起來。

“今天的客人都很活潑。”

“大概是因為陸同志不在,他往旁邊一站,我覺得就個冰櫃似的,那眼神往我身上一瞅,手往哪放我都不清楚。”

“可不是可不是,我氣都不敢喘太大聲了。就前天你看到了嗎?有位客人不小心掉了個菜,陸同志只是他旁邊走過,那客人就吓得手一抖,大聲嚷嚷說不是故意的。”

“不過今天的陸同志倒是難得的軟弱,哎喲喲,白着一張臉躺在地上,看着可真可憐。要不是我有對象了,天天對着陸同志那張臉保不齊哪天就心動了。”

吓人歸吓人,好看也是真好看。

“那我可不敢,他也就在廖師傅面前跟順了毛的小狗一樣,平時對誰有過好臉色?”林香香一想,要自己對象是陸長纓,那不是得天天把她往池子裏扔?

還是廖師傅厲害,能讓一個那麽兇的男人對她低頭。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看到張興國和鄭楚華他們過來,便笑眯眯的招呼。

“張同志鄭同志。”

倆小姑娘都好看,張興國笑眯眯的點頭,“聊什麽呢?還挺開心的。”

“沒聊什麽,今天廖師傅沒有做菜,你們去後面看看有什麽想吃的,我這邊會給你們記上的。”

林香香點了點手下的本子,因為跟他們熟,又是廖師傅的親戚,所以他們吃飯就先記賬,一個月結一次都沒關系。反正這倆位男同志都有錢,也不會跑了。

“廖師傅沒做菜啊?那行吧,我們去後面看看。”

張興國沖她們說完,就和鄭楚華去了後面。

林香香盯着他們的背影,“比起陸同志,我覺得張同志和鄭同志更好一些。”

她不喜歡那種兇的,張同志平時嬉皮笑臉的很容易親近,鄭同志沒什麽話卻比較文氣,也不是個難相處的。

“哈哈哈,這倆咱們都想不到,張同志在他們廠子相當于副廠長的位置,只是他平時沒正形,不樂意當。鄭同志管技術,工農兵學校畢業的,妥妥的人才。我有朋友是他們廠子的,說這兩位都是京城來的,家裏條件非常好。看他們一日兩餐不落的在咱們這吃,就知道平時是個不缺錢花的主。他們廠子裏好些女同志都盯着呢,這麽長時間了,一個都沒成。”

李淑華稍稍提醒了點,這兩位是她們挨不上的。

“就聊聊,我還怕對象家庭太好了呢!”

林香香是個腦子清楚的,高攀可不是什麽好事,找個跟自己家裏差不多,能疼着自己的男人就行了。

“哈哈哈,那劉紅星挺好的,跟你家不差不多嗎?”

李淑華一撞林香香胳膊,擠眉弄眼的說道。

林香香臉一垮,“我和他是冤家,不可能的。”

剛說完,劉紅星的大臉就擠了過來,“什麽冤家?”

……

張興國和鄭楚華晃到後面,看見廖清歡用筷子和勺子弄了一整只鴨出來放在湯碗裏,還沒走近呢,就聞到了酸酸的味道,這味道刺激得他當即就開始咽口水。

“前面那位林同志騙我們,還說祖奶奶你沒做菜呢!”

廖清歡将淡黃色飄着淺油的湯汁從罐子裏舀出來,聽到張興國說的話,她點了點頭。

“确實沒給客人做菜,但是開小竈了。”

“不會是為我們開的吧?”張興國厚着臉皮,旁邊的鄭楚華都看不下去了。

鄭楚華将張興國拖開,眼神不着痕跡的掃了眼那碗湯,語氣恭敬的說道:“祖奶奶,我外公說想邀請您去京城。”

“京城?那我暫時可能沒有時間。”

廖清歡有點為難,也不是走不開,只是暫時沒那個想法去京城而已。

“好,我會給我外公去電話的。”

他外公那邊倒是說,讓他下功夫把祖奶奶帶過去玩,但祖奶奶不願意,他也沒辦法。

“去年送過去給大領導吃的那些腌菜還行嗎?第一次給大領導們做那些菜,我還真的有點緊張。”

緊張是真緊張,畢竟對方可是大領導,不是什麽小人物。她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做些菜千裏迢迢送到京城給大領導們吃。

人家地位可不一般,是真正的大人物,能被全國一代代都記住的人。

“您的手藝,那自然是好的。”鄭楚華依然恭恭敬敬的。

他沒細說,因為有時候是不方便說的,這裏人多嘴雜,就更不方便了。

廖清歡看了他一眼,其實還蠻喜歡這個徒孫的,雖然話不多,但白白淨淨的。個子有些纖瘦,平時的做派有點像早年那種富貴人家的驕矜小公子。

她又拿了個碗,将剩下的湯和酸蘿蔔都倒進湯裏,把炖的酥爛得鴨肉拆開,分了一半到另一個湯碗裏。

“來,這是你們的,還有一碟子白肉和我自己拌得豬耳朵,想吃辣的話就自己加辣油。其他師傅做的菜你們也看看。”

她端着托盤,上面放着湯碗和白肉豬耳朵,還有一碟子青菜及兩碗米飯。

說完這些,她就把這些端去了後院。

倆人還以為沒有自己的呢,結果祖奶奶還特意給他們留了。

張興國率先把豬耳朵和白肉端上,“我看那蝦球不錯,你再拿份蝦球吧!”

……

門是虛掩着的,廖清歡用腳将門打開,端着托盤進去,原本睡着的陸長纓睜開眼睛,見到她将托盤放到桌子上,邊想着起來。

廖清歡也沒太注意,一擡眼看到光着個肩膀,被子搭在他身上嗎,臉白唇白,看着就像那病弱公子。

聽到張興國的聲音,她反身趕緊把門關上,然後站在門口瞪着陸長纓。

“你什麽時候把衣服脫了?”

“睡得不舒服,出了汗,就把衣服脫了。你介意的話,我馬上把衣服換上。”陸長纓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微閃,可委屈了。

廖清歡就是看到個裸男鑽在自己被子裏,有點驚訝和害羞罷了。想想他是病了,發燒出汗很正常,只是把衣服脫了而已,可以體諒。

她背過身,“你把衣服換好,起來先把飯吃了。”

身後淅淅索索的,廖清歡暗恨自己耳朵為什麽能聽得這麽清楚,套上褲子的聲音都能聽出來。

等到沒聲了,她轉過身,結果陸長纓敞開個胸口,扣子都沒扣上,離她可近了,鼻尖都快擦着他胸口了。

她眼睛都瞪圓了,而陸長纓則伸手按在她身側,然後彎腰低頭,下巴靠在她肩膀處。這樣廖清歡都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有點香,好像是自己擦的面脂香味。

洛寧給她送了一套很好的面脂,原來用的雅霜她就拿來擦手擦身上,所以她的被子裏會有殘留的香味。

這會從陸長纓身上聞到,就好像倆人肌膚接觸,才沾染上她身上的香味。這讓她手腳都軟了,臉頰更是紅了起來。

廖清歡手忙腳亂的想要推開他,她是挺好男色的,她也跟陸長纓在一起了。但在一起也就幾個小時之前的事,太快了太親密了,她有點慌。

“我頭暈。”

陸長纓的聲音喑啞,聽得廖清歡耳根子都麻麻的。

想推開他的手也停了下來,她結結巴巴的來了一句。

“那,那你再靠會。”

陸長纓輕笑出聲,眼睛都能看到她紅透了的耳朵,他稍微蹭了蹭廖清歡的脖子,然後站直了身體,把她的手拉着。

“走吧,吃飯,我餓了。”

老鴨湯就像是幹涸中送過來的一碗清水,不僅将胃口打開了,也讓陸長纓有點迷糊的腦子清楚了起來。

他是真病了,一點都沒裝,只是這病得比他想的要晚一些。

他最開始就只是想讓找個機會跟廖清歡聊聊,在她能軟下心腸的時候。他很清楚,這個姑娘表面上看着厲害,其實最心軟了。

所以他每天晚上站在冷水下淋,就是這身體太好了,淋了好些天都好好的。好不容易感覺到一點生病的跡象,他怕自己睡一覺就好,又接着淋冷水。

買好藥他沒吃,就是做個借口,防止他們把自己送到醫院,那樣洛寧肯定會來照顧他。他不想洛寧照顧,想借着機會跟廖清歡溝通。

好在都是按計劃進行,就是淋冷水淋得太狠了,暈過去這點不在他計劃之內。還好在他們把自己送醫院之前,他就信了,很順利的拉着廖清歡聊了起來。

他渾身無力,不需要假裝效果就很好。迷迷糊糊中他也只能把自己想說的都告訴廖清歡,然後期待着她的回答。

還好這個病生得值,她心軟了,也答應了。

他很高興,得償所願的感覺。

這種高興甚至讓他很興奮,興奮得想要抱着面前的姑娘,在原地轉幾個圈圈。

廖清歡可不知道陸長纓這會腦子裏轉來轉去的,她還是有些不自在。

四十年前自己就沒有對象過,就算有人追求自己,那也是進退有禮。因為對那些人不上心,她也不會在意那些人。

邊上這個不一樣,他生場病就把自己忽悠到手了,到這會她還懵着呢!

“你多吃點,這段時間瘦了很多。”

陸長纓給她弄了個鴨腿,想把她喂胖的意圖非常明顯。

“瘦了?真的瘦了很多嗎?”

廖清歡倒是興奮了起來,她可太想自己瘦了,不過這段時間她都沒好好照鏡子,只覺得好像是瘦了,但瘦多少不大清楚。

她把筷子放下,将陸長纓送她那個鏡子拿過來,對着鏡子可勁的照。

然後發現,還真瘦了不少,以前她的臉肉乎乎的,一笑就是兩個腫臉蛋,還有幾層下巴。現在就不一樣了,腫臉蛋消失了,幾層下巴也消失了。雖然還沒恢複到她以前那麽瘦,現在看起來卻跟以前沒什麽區別了。

廖清歡當然還是喜歡自己原本的長相,以前每次照鏡子,都覺得鏡子裏的自己非常陌生。後來越長越像自己,她是非常高興的。

現在看着鏡子,她的欣喜直接表達在臉上。

“我現在跟以前長一樣了,是不是很漂亮?”

廖清歡笑眯眯的回頭看着陸長纓,語氣有點得意。

不是她自信,而是她确實長得不差,皮膚很白淨,頭發和眉毛都是很濃的那種,平時連畫眉的筆都不需要用,形狀是天生的勾眉。臉蛋是很标準的鵝蛋臉,額頭飽滿,鼻子小巧挺翹。眼睛還挺大的,一笑起來就彎彎的。

以前那些太太總是讓她不要笑得太燦爛了,她笑得燦爛太勾人,她們作為女人都喜歡。

至于身段,她愛穿旗袍。那身段自然是前凸後翹,以前造寸紡還說給她畫了個畫報,挂在店門口。

她這麽笑眯眯的看着陸長纓,卻不知道自己這般在陸長纓眼裏又是多好看。

看得他眼眸沉沉,把她喂胖的心思越發的堅定了。

倆人吃了飯,廖清歡想讓陸長纓繼續休息的。但很明顯,對方身體就是那麽好,休息一上午,這會已經很精神了。

從房間裏出來,張興國和鄭楚華也剛吃完。

之前張興國端着菜出來的時候還在想為什麽祖奶奶要把菜端到房間去呢,隐約好像看到了個人,但門關得快,他也沒看清。

這會見倆人親密的從房間裏出來,張興國瞪大了眼睛,就連鄭楚華也挺驚訝的。

“祖奶奶,你們在裏面吃飯啊?”

之前還想過祖爺爺要出來了呢,結果現在好像還真出來了。

廖清歡面對倆後輩還是不好意思,只是點了點頭,“嗯,陸同志生病了,在我那休息。”

鄭楚華看着陸長纓壯得像熊似的身板,眼中的懷疑很明顯。

陸長纓低頭跟廖清歡親密的說道:“你的被子有點薄了,我家裏有一床說是很保暖的蠶絲被,明天給你拿過來。”

然後很不見外的沖鄭楚華他們點點頭,“你們祖奶奶炖的老鴨湯好喝嗎?她給我炖的,怕我病了沒胃口。你們要是喜歡喝,我跟你們祖奶奶學學炖湯,以後經常給你們炖。”

張興國這會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含糊的說道:“太麻煩了,不用不用。”

沒想到陸長纓卻像是等着他說這句話般,只勾唇一笑,眼神慈愛的看着他們。

“沒事,長輩做這些是應該的。”

作者有話要說:鄭楚華、張興國:就挺突然的多了個祖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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