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卷·(6)

斷然不會讓我預想中的情況出現。

今天一大早我接到蕭總的電話,他主動請我回去上班,而後又補充一句,我回去了就是辦公室主任,也就是黃敏娟之前的職位。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半天沒緩過神來。

“時宇鋒一定暗戀你。”邱晗這樣判斷。

我差點一口咖啡噴在電腦屏幕上,拿眼睛橫她:“沒睡醒吧你。”

“要不然他幹嗎對你這麽好,三番五次幫你。我覺得吧,他肯定許了蕭總什麽好處,啧啧,傾心啊,真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魅力,以後我得多仰仗你啦文主任。”

然後我很不幸的又噴了一口咖啡,咳嗽起來:“咳咳,壞丫頭,出去出去,再跟你說下去我非得哮喘不可。”

我嗔她出去,因為現在這裏是我單獨的辦公間,這裏以前是黃敏娟坐的。

說完我又補充:“你呀,抵得過一千多只烏鴉了。我都快愁死了你還拿我開玩笑,真不夠義氣。”

“好端端的,你有啥好愁的?”

“沒什麽,我去下洗手間。”

其實邱晗說的也不完全錯,我也覺得時宇鋒定是許給我們蕭總什麽好處了,不然他怎麽這麽利索,黃敏娟好歹在這幹了十幾年了,說炒就炒,我來的時候已經沒見到她的影兒了。奶奶明天出院,我估計到時候有我好受的。

“文傾心看上去文文氣氣的,咱們以前和她相處得也挺好,可是看不出來她還真有一套。”

我剛要開門出來,不料聽到了這樣的話。這聲音我聽得出來,是以前坐我斜後面那桌的潘玉潔,長得挺妖豔一女的。

雖說聽牆根是不好的行為,可誰讓他們八卦的對象是我呢,再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于是我心安理得繼續聽下去。

“誰讓人家家裏有底呢,長得也漂亮,沒準時宇鋒還真看上她了呢。”回話的是邱晗的死對頭,馬倩倩。

“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次開會那會兒,時宇鋒瞧她的眼神就不對,可暧昧了。看來女人本事好還真不如手段好,誰知道她給時宇鋒吹了什麽枕邊風啊,人家心神一蕩漾,什麽事不得答應啊。”

我推開門出來,潘玉潔和馬倩倩從鏡子裏看見我突然出現,吓得一顫。

“傾心……哦不,文主任,我們……”

“放心,不扣你們獎金。”我皮笑肉不笑,“回去我給時宇鋒吹枕邊風的時候也不會說你們壞話的。”

我這麽一說,她們更是噤若寒蟬,不敢随便開口。看着她們這樣,我忽然覺得我也是挺壞的。而我接下來的話就更壞了。

“八卦誰不愛呀,我也愛說。可是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挑什麽地方不好偏偏在洗手間,再不濟開口之前好歹挨個開門檢查一下廁所裏有沒有人啊,對吧。”

從鏡子裏,我看見潘玉潔的臉色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綠,跟變色龍似的。

馬倩倩也咬着嘴唇,看樣子都要憋出內傷了。我還真沒生氣,只是覺得好笑,想逗她們玩玩。

現在目的達到了,我撲哧一聲笑出來:“傻站着幹嗎,出去幹活吧。我們這次和信源的合作可不能再黃了,得趕緊在規定日期內準備好設計圖,不然蕭總一發飙我和你們一樣都得走人。”

她們你看我我看你,确定我沒有真和她們計較,總算是放心了。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我想了想,又回頭沖她們說了句:“以後別聽風就是雨了,我哪能真給時宇鋒吹什麽枕邊風啊,他可不是吃這一套的人。”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時間,我早就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閃了,今天和邱晗約好一起去“鄰家鋪子”吃燒鵝的,美其名曰是為了慶祝我升職,說白了就是我饞。自從上次邱晗請我去吃過之後,我一直對那燒鵝的味道念念不忘的。

“我們多點一些吧,我覺得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邱晗三步并作兩步往外沖去。

“嗯嗯,我也餓壞了。”

前腳剛邁出辦公室大門,蕭總的秘書小劉在後面叫我:“文小姐,旖旎居設計的策劃書出來了,全是按照時總的要求來的,蕭總讓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

“我之前看過,很詳細,你發給時總讓他過目吧。”

“剛才我給時總的秘書打過電話,她說時總交代必須要策劃書的打印稿。”

我不耐煩:“他們信源又不是沒有打印機,自己打印不就成了。”

燒鵝啊燒鵝,我都快餓癱瘓了。邱晗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劉很耐心地解釋:“時總說了,要你把策劃書親自送過去。”

我嘴角抽了抽,這不是擺明了要耍我嗎!時宇鋒在搞什麽把戲,他絕對是存心的,絕對是。

“傾心,燒鵝。”邱晗眼睛裏幾乎都快飛出一只燒鵝出來了。

我咬牙切齒,心一橫:“我去送文件,要不你自己去吃吧,改天我請你。”

該死的時宇鋒,明知道下班時間堵車厲害,還叫我親自跑一趟。更何況我還是沒車一族,我的駕照就是擺在那裏看的,開車水平很臭,爸爸說什麽都不放心讓我自己開車。于是,即使駕照考出了我還是繼續過着有地鐵坐地鐵有的打的的日子。

高架上的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下面,我拿着文件東張西望,急得都想下車步行了。

司機安慰我:“小姐別看了,這車一時半會兒堵不完呢,每天這時候都這樣。”

堵車我倒是不怕,我就怕時宇鋒等急了。他既然叫我親自送文件過去,一定還在公司沒有回去吧。

然而我想錯了。等我氣喘籲籲趕到信源的樓下,時宇鋒正和他妹妹坐在隔壁的餐廳裏吃晚飯呢。他們坐在靠窗最顯眼的地方,想不看見都難。

我氣得不輕,要是他不耍我,現在我應該正和他一樣悠閑地坐在鄰家鋪子吃燒鵝呢。一想到燒鵝,我的肚子就開始叫,為了吃這頓我中午還特意少吃了點。我不知道是要進去把文件給他還是應該直接掉頭走人。

就在我猶豫的片刻,時宇婷看見了我。她隔着玻璃對我揮了揮手,面帶微笑。

出于禮貌,我也想回她一個笑臉的,可是我卻怎麽也笑不出來。時宇鋒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我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他錯愕了一下。

我瞪了他一下,甩頭就走。

大約走了十幾步的樣子,有人從後面拉住了我的手臂,我以為是時宇鋒,我猜到了他會追上來,連罵人的話都醞釀好了。誰知我回頭卻看見時宇婷燦爛的笑容,已經到喉嚨口的話硬生生被我咽了下去。

時宇婷笑得很可愛:“別生氣啦,不關我哥哥的事,其實是我把你騙出來的。”

我萬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驚得不知道該回答什麽才好。正好時宇鋒從後面追上來,估計也聽到了時宇婷剛才說的話。

“婷婷你又胡鬧。”時宇鋒低聲訓她。

“誰叫你不讓我見她,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咯。”時宇婷不以為意,她拉起我的手,顯得格外熟絡,“真的不關我哥的事,那電話是我接的,我假裝成他的秘書……”

原來如此。只可惜我的燒鵝吃不成了,我真的好餓!

在我分神想燒鵝的時候,時宇鋒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楚,光聽到時宇婷的回話。

她說:“哥,本來我以為除非你出家當和尚,不然我未來的大嫂非淩真姐莫屬,沒想到你居然拒絕了爸爸讓你和淩真姐訂婚的提議,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喜歡的人了。哈哈,沒想到李秘書口中的文傾心就是上次在‘臨江仙’ 見到的這位姐姐,還真有緣分。”

“你還可以再無聊一點的。”時宇鋒冷冷地看着她。

我臉燙得都能煎熟一個雞蛋了,一聲不吭地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故意想些別的事情讓自己分神。我今天穿鞋穿得真幹淨啊,一點灰塵都沒沾上,這是上次和童珊一起買的,我們一人一雙,她是黑的我是白的……

“你還沒吃飯吧。”

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時宇鋒這句話是對我說的。我搖頭:“我不餓,你們繼續吃吧,我得回家給雨點弄吃的去。”

下一秒,我肚子咕咕地響了。

時宇鋒和時宇婷對視一眼,強忍着笑。如果當時我腳下有個下水道的入口,我想我會毫不猶豫地鑽下去的。

★、思念如影跟随幾世紀

我随便扒了幾口,大概只有五分飽的樣子就擱下了筷子。面對時宇婷津津有味打量我的目光和時宇鋒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眼神,即便他們把我朝思暮想的鄰家鋪子的燒鵝搬來,我也沒胃口。

“吃完了?”時宇鋒問我。

“嗯。”

時宇婷托着腮看我:“哇,你每頓就吃這麽點啊,難怪這麽瘦。”

這話聽着,我真是慚愧的想找根繩子上吊去。我吃得少?跟我稍微熟一點的人都知道我可能吃了,多多益善,邱晗經常開玩笑說我遲早會肥成豬。只不過我天生底子好,吃死不胖罷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文件既然拿來了就交給你吧,我先回家了,再見。”

“傾心姐,我哥今晚請我去看電影,你也一起來吧。”

“不了,我家的貓還餓着呢,我得去給它喂食。”

“讓你媽媽幫你喂一下吧,難得出來一次,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時宇婷仍然不死心,軟磨硬泡。

我心軟了,心動了,心想着能和時宇鋒一起看電影多難得啊,雖然有時宇婷這個超級大燈泡在身邊。

“那……”

答應的話馬上就要出口了,誰知時宇鋒突然來了句:“別鬧了,她奶奶今天出院,她要早點回家的。”

我的心跳啊跳啊就來了個急剎車,脫口就問:“你怎麽知道我奶奶今天出院的?”

“你自己跟我說的。”

“我……”我糊塗了,好像我是說過這句話來着。可是連我自己都忘了,今天是奶奶出院的日子。

完了,奶奶今天要出院,我非但沒去醫院還在這裏磨磨蹭蹭心裏更是想着要跟人家去看電影……回到家奶奶還不得念叨死我。

我唰地拎起包:“再見,我得趕緊走了。”

“我送你。”

我們從餐館出來的時候,外面開始落雨點了,雨不大,一點一點地落,滴在我的脖子裏,涼涼的。我趕緊從包裏把傘拿出來撐開。早晨出門的時候太陽很好,所以我帶了把陽傘。

我一直都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出門前哪怕有下雨的跡象了我也不會帶傘的,反而晴空萬裏的時候我會撐着傘出門。為此我有過好幾次被淋成落湯雞的經歷,有一次還發高燒進了醫院,但這個習慣還是雷打不動。

時宇鋒很快就把車開了過來,我去開後門的車門,時宇婷卻飛快地按住了我的手。

她打開前門,推我進了副駕駛座:“傾心姐你坐這裏。”

我大腦停頓了幾秒鐘,看到她嘴角帶着的壞壞的笑,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姑娘喜歡瞎湊熱鬧,她誤以為我和時宇鋒是一對,見縫插針地給我們制造機會呢。

第一次和時宇鋒這麽近距離接觸,我很不适應。好在時宇鋒沒說什麽,他開他的車,餘光都不看我一眼,完全當我是空氣。只有時宇婷不停地跟我閑扯,從天上飛的聊到水裏游的,又從水裏游的聊到天上飛的,最後話鋒一轉,突然扯到了時宇鋒的情史。

其實也算不上情史,她只是說時宇鋒很受女孩子歡迎,比如說小學就收到情書等等。時宇鋒臭着一張臉,看得出來他對這個妹妹很無奈。

我忽然想到之前時宇婷口中的那個淩真姐,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上次在“臨江仙”遇見的那位美女了。

那時候時宇鋒沒有否認,我一度以為淩真是他的女朋友。不過聽時宇婷話中的意思,似乎時宇鋒跟淩真的感情真的很好,他爸爸更是巴不得讓他馬上娶淩真進門當媳婦。想啊想的,我的心就開始泛酸,一股醋味兒,連手機響了都沒有察覺。

“傾心姐,你的手機。”

我如夢初醒,忙從包裏把手機翻了出來。

電話是爸爸打來的,說奶奶已經回到家了,讓我趕緊回去。聽到他的聲音我特別不自在,自從那件事以後,我甚至不願意在家裏多待一刻。

“你有心事?”時宇鋒總算是跟我說話了。

我心裏藏不住話,而且我也不想瞞他。我說:“我爸爸在外面有私生女。”

車子猛然一剎車,出于慣性我狠狠向前栽了過去,時宇鋒及時拉住了我我才沒有磕到頭。但腿還是不小心弄疼了。我一直以為他開車的技術是很好的,現在看來竟然跟我差不多,沒紅燈沒突發事件,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也不容易。

“你激動什麽,我說我爸有私生女,又不是說你爸。”我一邊揉着膝蓋一邊嘀咕。

時宇鋒重新發動車子,問我:“你怎麽知道?你爸爸告訴你的?”

“他才不會告訴我,可我就是知道。”

我絮絮叨叨的打開了話匣子,把最近發生的一些事說給他聽。

孫浩寧和我媽媽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無意識地透露出那個如我影子一般的女孩的存在,我一追問他們就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

爸爸藏起那張照片不讓我看,照片上的女孩子和我長得特別像,卻不是我,我敢肯定那其實是我的姐姐或者妹妹。

有幾次奶奶罵我,她不小心說“你們姐妹都不是好東西”,我當然不會蠢到以為她口中那位我的姐妹是文兮。

還有上次醫院中将我錯認成別人的那個小女孩,她喊我“訴意姐姐”;爸爸說,“訴意那孩子真不讓人省心啊”;還有孫浩寧口中的素素,其實不是“素素”,而是“訴訴”,指的就是訴意,他喜歡的人,根本就是訴意……

這一切,當時我并沒有在意。只是一連串的巧合湊在一起,我不得不在意。

迷霧漸漸散去,憂慮卻層層疊起。我不是個善于僞裝的人,我時常擔心,我臉上這張文飾心事的面具能支持多久。

“文訴意是你妹妹。”聽完我的話,時宇鋒這樣說。

我沒弄明白他究竟是在問我還是在跟我說一個事實。

“你怎麽知道一定是妹妹。”我說,“沒準是姐姐呢。”

時宇鋒咳嗽兩聲,開口:“或許事實并非你想的那樣,沒證實之前不要胡思亂想了。你要是真的這麽想知道,為什麽不直接去問你爸爸。”

“我爸才不會告訴我呢,他和童珊一樣,嘴巴特別緊,他要是不想開口就算我拿着刀子去撬都沒用。有時候我真覺得我不像我爸生的,童珊才像。”

說到後來我思維來了個大跳轉,欲言又止:“時宇鋒,你……”

時宇鋒回過頭來看我,等着我的下文。

“你知不知道莉莉姐的事?”

“誰?”

“秦莉,就是你同事趙遠的妻子。”

時宇鋒擰了擰眉頭,似乎想起來了,“算是知道一點吧。”

算是知道一點。這算什麽回答。

我的心揪了起來:“那……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會認識秦莉?”

“你要是想告訴我,我不介意。”

什麽叫我不介意?這回答真欠揍。

沉默了好久的時宇婷這時候插話進來:“傾心姐你別跟我哥一般見識,他這人說話就是這樣的。”

我才意識到,原來車子裏還有第三個人存在。剛才我和時宇鋒你一言我一語,根本忘了時宇婷還坐在後面。要是早想到,估計我吐苦水就不會吐得這麽順暢了。“張瑾兒在業內蠻有名氣的。”時宇鋒說。

張瑾兒就是張姐的名字。他知道,原來他是知道的。

我支支吾吾:“我晚上睡不好覺,經常做噩夢……不對不對,也不是噩夢,我……總之就是睡不好。”

時宇鋒沒有追問,看他的反應好像對我去張姐那裏一點都不好奇。我知道我的解釋很牽強,他剛才也說了,張姐在業內很有名,不僅收費高,預定也很困難。若非很嚴重的心理問題一般人是不會跑去找她的。

不過我也只能這麽解釋了,我可不想讓他知道我暗戀他到要去看心理醫生的地步,再說這樣不是真正的事實,我還沒那麽變态。

時宇鋒看了我一眼之後就不理我了,我無聊,和時宇婷瞎侃了幾句後,車子在離我家大門二十幾米遠的梧桐樹下停了。這正合我意,今天奶奶回家了,我可不能讓她看見除了孫浩寧之外又有別的男人送我回來,她是超級保守派。

奶奶正坐在沙發上看昆劇,聲音開得很大,我一進門就聽見咿咿呀呀的唱腔。她是标準的昆劇迷,幾乎每天下午都會看會兒碟子。

我本以為奶奶看見我又要跟見鬼似的大叫了,不過她回頭瞥了我一眼,破天荒說了句:“傾心回來啦。”

當時我心裏想的是,老太太不會這一摔把腦子摔糊塗了吧。

“奶奶跟你說話呢,愣着幹嗎。”媽媽從廚房端了水果出來。

我馬上回神,朝奶奶笑了笑:“嗯,剛下班。奶奶你身子好點了嗎?”

奶奶“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麽了,咿咿呀呀學着電視裏唱昆曲。我很識時務,怕再說下又會吵起來,于是去廚房幫媽媽準備晚飯。

最近為了照顧奶奶,媽媽起早貪黑,看上去又蒼老了不少。她在農村長大,崇尚自然純樸,幾乎不會怎麽打扮保養,我給她買的護膚品到過期了差不多還是滿的。見她忙裏忙外,我特別心疼,搶着幹活。

“你上班累了,去休息會兒吧。”

“沒事,兩個人一起快一些,爸爸和奶奶等着吃晚飯呢。”我笑着說。

媽媽似乎很開心,也就由着我了。我一邊幫着洗菜,一邊和媽媽閑聊,假裝不經意問了句:“媽媽,訴意是誰啊?”

咣——

媽媽手一滑,盤子摔得粉碎。

奶奶大罵:“怎麽笨手笨腳的,天天打碎東西。家務都做了幾十年了,刷個碗還鬧這麽多狀況……”

我還真以為奶奶改變了,看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頭一次,媽媽沒有因為奶奶的訓話而唯唯諾諾道歉,或者說,奶奶的話她根本就沒有聽進去。她用顫抖的聲音問我:“你……都知道了?”

“是。”

“誰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但是我全都知道。媽媽,為什麽?”我笑得很無奈,“為什麽你們都喜歡瞞着我,我有權知道一切,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有事沒事難道不該大家一起分擔的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裏的感覺,這樣我會覺得你們把我當成外人。”

“我們也是為你好,張醫生也說了,不能刺激你……”

我的心一沉:“張姐?關張姐什麽事?我都說了我沒病,我只是很難過,為什麽爸爸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有私生女,難道你還不夠好嗎?”

“私生女?什麽私生女?”媽媽瞪大了眼睛,表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媽媽!”我激動了,“為什麽到現在了你還想瞞我,文訴意難道不是爸爸的私生女?你們千方百計想瞞着我的難道不是這個事實?”

“你胡說什麽?誰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爸爸的聲音突然插進來。

我回頭看見爸爸緊鎖的眉頭,冷笑:“沒人跟我說,可這是事實。”

“你別亂猜,根本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那你告訴我啊,訴意是誰?”

“她……”爸爸欲言又止,終于沒有再說下去。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上次不給我看的那張照片就是文訴意對不對?你們所有人都知道訴意的存在,媽媽知道,奶奶知道,甚至孫浩寧和童珊也知道,可是你就是不告訴我。為什麽,怕我會找她麻煩?放心,媽媽在這個家被欺負了二十多年了我都沒說什麽,我能把你的寶貝私生女怎麽着。”

“胡說八道!”

“我沒胡說。爸爸,我以前只是覺得你太孝順,媽媽受委屈的時候你不能幫她什麽,但至少你是愛媽媽的。可是我錯了,我沒想到你在外面居然有別的女人。媽媽在文家辛辛苦苦這麽久,換來的卻是你的背叛,而她卻要強笑着去接受你有個私生女的事實,你覺得這樣對她公平吧,對我公平嗎?”

“啪——”爸爸狠狠打了我一個巴掌。

我傻了,媽媽傻了,爸爸也愣住了。我長這麽大,爸爸連重話都沒對我說過,更何況是打我。

“你們在幹什麽,吵吵嚷嚷的。”奶奶也走了進來,看見我捂着臉,滿臉疑問。

媽媽趕緊上前想拉開我捂着臉的手:“給我看看腫了沒有,你呀,好端端幹嗎惹你爸爸生氣,其實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瞪着爸爸,他也看着我,眼睛裏都有血絲了,看得出來他非常生氣。我不說話他也一直不說話,不過我知道他不是在等我道歉,我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了,這種情況下我才不會道歉。

終于,爸爸嘆了一口氣:“傾心……”

“哼!”我扭頭,然而下一秒我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了。

時宇鋒正站在客廳裏看着我。他居然在我家!他居然在這裏!

看見他手裏拿着我的手機,我馬上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一定是我在他車上接電話的時候把手機落下了,剛才我和爸爸的争吵聲太大,掩蓋了他的敲門聲。

應該是奶奶給他開的門。這麽說來他都看到了,他居然看到爸爸打我這一巴掌!

我羞憤至極,不等他開口就沖了出去。

“傾心你去哪裏?”爸爸在後面叫我。

手碰到門把的那一刻我停住,回頭。

爸爸以為我想通了,松了一口氣。而我只是瞥了他一眼,匆匆跑上樓。我想到了雨點,今天一整天我都沒有給它喂過食物了,要是我就這麽走了它沒人照顧一定會餓壞的。

我抱着雨點下樓的時候,時宇鋒已經出去了,手機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媽媽不停地勸我,我不聽,拿了手機就走,任她在身後喊我的名字。

門被我重重的一關,發出老大的聲響。我就是這脾氣,心裏不開心非要表現出來不可,我才不要忍着憋着。

時宇鋒的車還停在我家門口,他還沒走。見我出來他不冷不熱地丢了三個字:“上車吧。”

“哼!”我不理他,自顧自往前走。

誰叫他看見我這麽狼狽的一面,我可不想被他嘲笑。

雨點可能是餓壞了,不停地喵喵叫。以往我都會覺得它叫得很好聽,可是現在我心裏一團亂,恨不得堵上它的嘴。

“喵什麽喵,喵你的頭!”我拍了一下它的腦袋。

它還真乖,果然不叫了。

時宇鋒的車一直慢慢在後面跟着我,我當做沒看見,出了小區就去路口攔出租車。可是我運氣不怎麽好,接連十幾輛都是有客的,唯一一輛空車我怎麽揮手司機都不停下來,一閃而過,把我氣得牙癢癢。

身後車喇叭響了幾聲,我聽到了也不回頭。我想,他看見我這麽倒黴,心裏肯定在偷笑呢。他一向很喜歡看我笑話的,上次我的腳被卡出了兩道對稱的傷痕,他肯定猜到了大概是怎麽回事,可還一個勁兒地追問我原因,無非是想當面取笑我罷了。

到後來我站累了,索性蹲下身來。我偏要賭這一口氣,我就不信這滿大街的出租車不會有一輛是空的。

天漸漸黑了,來往的車子都亮起了車燈,時宇鋒也開了車燈,光線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老長老長的。

雨點又開始叫,我從包裏把貓糧取出來喂它。上次寵物診所的方醫生說,撿來的貓怕有細菌啊什麽的,要經常給它洗澡,保持幹淨。我閑着無聊天天給它洗澡,起初它不樂意,每次都逃。我就跟它杠上了,它不洗澡我就不給吃的,貓糧也擺在衛生間裏。它不得不乖乖跑回來,被我蹂躏。

我的手在雨點身上來回摸啊摸,它還是只小貓,毛很軟很舒服。加上我又特別變态地每天給它洗完澡後用我那瓶安娜蘇“許願精靈”香水對着它使勁噴,它身上都是“許願精靈”的味道。

時宇鋒無聊地又按了幾聲喇叭,我不耐煩,回頭對着車子喊:“叫什麽叫,知道你的車有喇叭!”

“你打算在這裏蹲一晚上?”時宇鋒從車窗裏探出頭來。

我沒回話,因為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回答什麽。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以為是爸爸打來的,一看才知道是孫浩寧,定是爸爸對他說了什麽。我按掉,他又打,又按掉,又打。最後我關機,往包裏一丢。

黑影将我整個人籠罩,我擡起頭。原來在我折騰手機的時候時宇鋒已經下車了,他雙手插在褲袋裏,一聲不吭,很酷地低頭看着我。

“哼。”我別過頭去。

他把手伸給我:“起來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就那樣很沒出息地把手遞給了他。我想,我終究還是太愛他,根本經不起他的任何誘惑。

車子裏就我和時宇鋒兩個人,本來我以為時宇婷也在的。不過想想,從他送我回家到剛才給我送手機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估計時宇婷已經到家了。每次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又興奮又害怕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在害怕什麽。

我一直逗弄雨點,它不堪折磨,喵的叫了幾聲就逃到後面去了。然後我又無聊地開始攪裙角。

“怎麽不說話?”

是該說點什麽吧。我想想,然後開口:“帶我去酒店就行了。”

這話好像有點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哪裏怪。

時宇鋒沒回答我,我回頭看他,見他嘴角挂着壞壞的笑,眼睛裏也溢出了奇怪的笑意。于是我終于後知後覺明白自己究竟錯在哪裏了。

“笑什麽,不許笑!”我臉漲得通紅,“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還笑!”

他還在笑。

我瞪着他:“不許笑了,你找個離我公司近點的酒店讓我下來吧。”

我本想去童珊家住幾天的,可是一想到她其實也是知情者,和爸爸媽媽一樣都把我當外人瞞着,我的心裏很不舒服。

從我家到公司不算遠,可是一下高架橋車就堵了,前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好多交警圍在一起。我湊出窗外看了看,好像是兩輛車相撞,出了車禍。

才一會兒,後面的車也排成了一條長龍,我們算是徹底被堵在這裏了。莫名的,我的心又開始煩躁起來。回頭偷偷打量時宇鋒,他右手在方向盤上輕輕扣着,倒是特別鎮定。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坐着,任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最近發生的煩心事全部在這時候湧上心頭,我挺委屈的,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我死命忍着。

時宇鋒轉過頭來,“想哭就哭吧。”

“誰想哭?你才想哭!”我死鴨子嘴硬,假裝理頭發偷偷擦掉了眼角的淚水。

“你的臉還疼嗎?”時宇鋒突然不正常起來,說話變得很溫柔,他還拿手指輕輕碰了一下我被爸爸打腫的左臉。

電光火石間,我的心噌的一下就要蹦出來。他的手很熱,我的臉本來就疼得火辣辣的,被他這麽一碰,簡直就要燃燒起來。那一瞬間我連呼吸都忘了,就那樣萬分詫異地回頭看着他。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我們就是兩個傻子。

“你……”

他剛一開口,我的眼淚就不争氣地嘩嘩往外湧,跟孟姜女哭長城似的。我太委屈了,爸爸居然打我,還被時宇鋒給看了去……

時宇鋒估計是被我這陣勢給吓壞了,趕緊拿了紙巾出來給我擦眼淚,擦了一張又一張。後來我哭噎着了,他就用手拍我後背幫我順氣。再後來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他來抱我還是我沒臉沒皮主動撲過去的,總之我縮在他懷裏使勁哭使勁哭,把他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

等我哭累了,時宇鋒才放開我,表情格外鎮定,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剛才是我先吃他豆腐的。

我特尴尬,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直絞着裙角。前面車禍現場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車輛正慢慢地開動。

“別住酒店了,你可以住我家。”時宇鋒一開口就說了句足以把我噎住的話。

我開始咳嗽,一邊咳一邊去抽紙巾。

時宇鋒知道我誤會了,眼中彌漫着無奈的笑意:“我在上城區有套房子,離你公司不遠,你住那裏上班很方便。”

我繼續咳嗽。

時宇鋒瞪我一眼,又解釋:“我不住那裏,我現在還和我父母住在一起。”

我總算咳完了,問他:“不收房租的吧?”

“你要是想給,我也不介意,反正你有錢。”

“我沒錢,那是我爸的錢,不是我的。”我催他,“你快開車,後面的車都摁喇叭了。”

其實我一直都不了解時宇鋒,只知道他是一個很有主見并且長得很好看的

男人,就憑這兩點,我就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惜我對以前的記憶實在太過模糊,我知道我喜歡他,卻不知道我為什麽喜歡他。

他的家收拾得很幹淨,一塵不染的,比我房間幹淨多了。很簡單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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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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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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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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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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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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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