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合荼身上的變化仿佛在一夜之間就發酵了。第二天一起床,她覺得渾身清爽,心裏從所未有的輕松與歡快。之前一直籠罩在心頭上的那層濃雲似乎已經散去了,她很高興自己能有這樣的變化,這意味着自己甩去了過去的包袱,贏來了新的人生。至于朱海以及同朱海過去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她選擇了失憶,只要腦海裏出現這個名字,她就馬上轉移注意力,不讓自己有片刻的失神在上面。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傷春悲秋的人,她熱情、充滿活力,這才是她自己。

就這樣過了兩三天,之前那段行屍走肉的日子也被她選擇性的忘記了。偶爾會回想起來,她只覺得那段時日是那麽的遙遠,仿佛發生在一個世紀以前似的,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是那段生活裏的主人公,她只是看着別人過了這樣的生活,此時有感而發而已。看着合荼從陰霾裏總算走了出來,家福跟翠影也都放下了心。本來不讓合荼出門只是家福的一句氣話,沒想到她竟這麽聽話,真的一步都不邁出去,這樣每天呆在家裏面不悶壞才怪呢。家福把合荼的變化歸功于合弈合複的歸來,這兩個小家夥真的是家裏的開心果,少了他們還真不行。

有一天飯後,天氣出奇的好,萬裏無雲,碧空如洗。家福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翠影就搬個小板凳坐在他旁邊做針線。好半天,她擡頭說道“就不要讓合弈出去念書去了。”

“嗯?”家福扭頭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女孩子麽,書念到這裏也就算了,合荼的親事要是說定了,家裏還得多一個人幫忙,不然就我們兩個老骨頭跟合芮一個,怎麽忙的過來。”

家福摸着下巴不說話,他仿佛是在思考。

“你看合弈那個樣兒,一天嘚啵嘚啵的,我看她啊,快被城裏的習氣帶壞了。”翠影反過手錘了捶腰,“要是跟合荼一樣在城裏找個”

“嗯。”家福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媽也老是問我,什麽時候讓合弈回來,我看啊,差不多了。”他想起了秀寒,雖然對秀寒沒有什麽偏見,但他真心不希望自己的女兒也變成那個樣子,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而且這丫頭不好好學,我聽合複說啊,她那成績差的很。”翠影突然皺起了眉,“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學校裏幹啥,就是在浪費錢了。”

“合複成績還是不錯的。”家福點着頭說道。

“合複就讓他念着書麽,我看娃的前途好着呢。”

家福閉上了眼睛,在搖椅上搖來搖去。他陷入了深深的糾結當中,一面想着合荼,又想着合弈,眼前又驀的出現秀寒的樣子。他使勁的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吧。”

廚房裏屋裏,合弈正從書包裏往外拿書本準備做作業。合荼這兩天着涼了,就在炕上沒下來,整個人包在被子裏,把頭靠在窗戶上望着窗外的那棵楊樹。

“不會做。”合弈馬馬虎虎的翻過一頁,“這個也不會做。老師布置的作業怎麽這麽難啊,比考試還難。”

“能有多難?”合荼出神的說道,“就是你不好好學。你看合複咋啥都懂呢。”

“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構造就不一樣。”合弈撅了噘嘴,“算了,我還是寫語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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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上學多好啊。”合荼感嘆道,“我當初想上還沒得上呢。”

“那我不上了,我讓給你。”合弈笑嘻嘻道,“我覺得學習可無聊了,我還是更喜歡看課外書。”

“瞎說。”合荼輕聲斥道,“爸那錢白花的是吧,供你上學你還不樂意,好好學,将來才有好出路。”說着,她突然咳嗽了起來,整張臉都漲成了青紫色。

“姐,你沒事吧?”合弈拍着她的背,擔心的問道,“我給爸媽說去。”

“算了。”合荼撫了撫胸口,“小病,過兩天就好了。”

“姐,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合弈狐疑的望着她,“我回來看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因為那個人?”

“你在說什麽?”合荼皺着眉扭過頭,“小孩子家家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懂。”合弈無奈的看着她,“秀寒姐都對我說了。”

“她怎麽啥都給你說?”合荼感到有些不悅,“你還小”

“我才不小,我都知道,電視上都演出來了。”合弈一屁股在炕沿上坐了下來,“你不要老是拿我當小孩子,其實我什麽都知道的。”

“好了。”合荼掀開被子下炕,“整天嘴裏胡說八道的,你啥都不懂,好好寫你的作業去。”

合弈惆悵的望着合荼的背影,她是多麽想同姐姐說說心裏話啊,可是每個人都這樣說她,都認為她是小孩子,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她真的什麽都懂了,為什麽沒有人相信她呢?

下午的時候,翠影讓合弈帶着合複去二叔家看看周母。合弈躊躇着不願意去,就軟磨硬泡讓合荼陪着她去。合荼拗不過她,只好放下手裏的活計,陪着她朝坡上走去。順着路往上爬,三個人很快就開始氣喘籲籲,好不容易爬上那十分陡的斜坡,合弈扶着合荼的胳膊說道“真累,二叔家咋在這麽高的坡上。”

“你趕緊進去吧。”合荼在門口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我在這兒等你。”

“你陪我一起進去嘛。”合弈拉着合荼的胳膊撒嬌。合荼無奈的看着她,說道“你看合複都進去了,你怕啥?有合複在呢。再說了,你自己都說你不是小孩子了,咋還耍這小孩子脾氣呢。”

“就這一次我是小孩子,以後我都不是。”合弈噘着嘴。合荼嘆了口氣,站了起來,“好吧,我陪你進去。”她邊走邊咕哝着,“我最不喜歡來二叔家,你還硬要我來。”

進了院子,眼前便呈現出一片開闊視野。院子的西南角上種着一大片果樹,棵棵樹幹粗壯,枝桠虬結。北邊和東邊則是幾間寬敞明亮的磚造大房,無論是建造的材料還是房屋的布局,無一不顯示出主人的闊綽和排場。合荼的二叔是一個商人,常年往來于全國各地,幾乎什麽東西他都販賣過,因此也置下了這一大片家産。只是這個人心術有些不正,身上沾滿了世俗儈氣,與人相處交往第一件事便是考量對方有沒有利于自己的利益好處。如果有,他會對你眉開眼笑,極盡奉承,如果沒有,憑你是天王老子,他照樣對你一眼不看。前些年,翠影剛生下合弈的時候,周母生了一場大病,被家福急匆匆送往醫院。住院的幾個月,合荼的二叔沒有來醫院看過一眼,只有出院準備從城裏回來的時候,因着他家裏有車,家福就讓翠影通知他開車帶周母回家。只是這人毫不留情的拒絕了,說什麽也不肯去接,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生身母親,是另外一個陌生人似的。後來翠影找了幾個莊稼漢就堵在門口天天叫嚣、痛罵,村裏的人對他指指點點,他這才松了口。村長出面去勸說的時候,他更是一拍胸口,攬下了照顧周母的責任,其實也只是為了在村裏争回自己的那一片薄面而已。因着這件事以及平日的偶爾往來,合荼對這家人的印象差到極致,沒有什麽事情是不會輕易和他們接觸的。不過還好二嬸是個明事理的人,平日也盡心盡力的照顧着周母,這才沒給村裏人留下诟病的機會,也讓家福放了心。

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只偶爾聽見北邊的廂房裏傳來一陣陣的咳嗽聲。合荼轉了個彎,朝北邊廂房裏走去,邊回頭對合弈說道“奶奶應該在那邊屋子裏,我聽到她的咳嗽聲了。”

合弈好奇地扭頭看着周圍,問道“怎麽一個人都沒有啊?”

“不知道。”合荼目不斜視的往前走,繞過彎就看見廂房的臺階了,合複正掀開半邊簾子站在門口,見她們走過來了,便擡手揮了揮。

“合複倒是熟路的很。”合弈撇了撇嘴,跟着合荼的腳步進了門。周母正坐在炕上看電視,看見合荼帶着合弈來了,高興的什麽似的,急忙招手說道“哎喲,我孫女孫子都回來了,趕緊過來,到奶奶這邊來。”

“奶奶!”合弈高興地奔了過去。周母性格溫順慈和,對待孫子孫女是特別好的,合弈要不是礙着二叔的面子,每天說不定上來好幾次。她偎依着周母的身體坐了下來,伸手抓着桌子上的瓜子吃。

“在學校裏怎麽樣啊?”周母一手摟着合弈,一手摟着合複,慈祥的笑着,“有沒有好好學習?”

“有呢。”合弈嗑着瓜子,手又伸着去抓棗吃。合複認認真真的回答着周母的話,還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成績單給奶奶看。周母笑的合不攏嘴,連聲的誇贊着合複,說道“哎呀我就知道我孫子厲害着呢,将來肯定很有前途。你要好好學習,以後有錢了要好好孝敬你爸媽,知道嗎?”

“嗯!”合複用力地點了點頭,驕傲地笑了。合荼微微笑着,在門口找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百無聊賴的看着電視。合弈嗑了一會兒瓜子就覺得無聊了,跑到電視機跟前調頻道。合荼平日裏不怎麽看電視,此時好奇地望着,突然,她的目光呆住了,連聲喊道“停停停!”

“啊?”合弈疑惑地看着她。

“秀寒!秀寒!”合荼指着電視,結結巴巴的喊着。她驚詫的望着電視機,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電視上看到秀寒。

合弈扭過頭去,剛好看到屏幕上秀寒的特寫。她畫着濃重的、妖豔的妝容,穿着一條紫色v領的連衣裙,手上拿着話筒,正在一大群伴舞前面又蹦又跳的演唱着。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周母,她還沒見過秀寒,也不知道秀寒是誰。此時看着三個孫子都認真的看着電視,不禁顫顫巍巍的問道“這是誰啊?”

“奶奶!”合弈興奮地跑回周母身邊,“這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她上電視了!”

“你的朋友啊?”周母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哎喲,那可厲害了。”

合弈驕傲地笑了起來。她又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來,仿佛看到喜歡的動畫片的小朋友似的。合複雖面無表情,可他的神情和目光裏也透露出驚詫和羨慕。只有合荼,在最初的震驚過後,她的心情頓時變得低落下來,她望着電視上光鮮亮麗的秀寒,怎麽也不相信那是同她睡過一張床、吃過一個碗裏飯的朋友。她搖了搖頭,又揉了揉眼睛,還是不太相信眼前的景象,秀寒不是應該在學校裏念書嗎?她怎麽突然上電視了呢?

突然,她想起秀寒給自己寫的那封信。秀寒在信裏說,自己去參加了歌唱比賽,還進入了預賽。合荼用力拍了一下腦門,自己把這件事完完全全給忘記了,看來秀寒的心願已經實現了。自己在電視跟前看着秀寒比賽,也算是為她加油鼓勁了吧。合荼不禁笑了笑,真心為朋友的成功而感到高興,同時,她又感到無窮無盡的悲哀,她覺得秀寒一下子離她好遠好遠,遠的幾乎看不清她的身影,合荼甚至有一種預感,仿佛從此以後再也見不着秀寒了似的。她的身體頓時變得無力,只有微微發光的眼睛仍在追尋着屏幕上秀寒的身影,直到一曲終了,秀寒在觀衆面前鞠躬致謝、轉身下臺,她才垂下了目光,望着地面發起呆來。

“明天我要去給秀寒打個電話。”合荼默默地想,“一定要給她打電話。”仿佛打了這個電話,秀寒同她的距離就能縮小了似的。合荼安慰着自己,終于覺得心裏舒服了一點。

合複跑到電視機跟前調頻道,合弈嚷嚷着要看比賽的結果,被合複忽略了。兩個人吵吵嚷嚷的,周母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炸了。适時合荼站了起來,輕聲說道“奶奶,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就讓合弈合複在這裏多陪你一些時間吧。”

“你要回去啦?”周母望着她,“來過來,拿些吃的回去吃。”

合荼乖巧的走到她跟前,伸手抓了小小的一把幹果放進口袋,微微笑了笑。周母想了想,問道“你姐呢?你姐好着沒?”

“好着呢。”

“你姐要是回來了,讓她來看我,知道嗎?”

合荼點了點頭,轉身朝門外走去。合弈合複還在為了看哪個頻道而争吵着,小小的屋子裏噪音值一下子達到了極致。合荼緩緩地走着,她的腦子裏就跟那間小屋子一樣,快要爆炸了。

剛走到院門口,她突然轉了個方向朝另一邊走去。她現在就要給秀寒打電話,現在就要聽到秀寒的聲音,她要親口問一問秀寒現在在做些什麽,又獲得了哪些東西。

小賣部的圍牆很快就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去,掏出錢往桌上一拍,拿着話筒就撥起電話號碼來。秀寒家的電話號碼她已經記的非常熟了,仿佛跟記自己的名字一樣。電話裏空響了幾聲“嘟”,接着電話就被接了起來,徽蕊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去。

“喂,阿姨,我是合荼。”合荼急吼吼的說道,“秀寒在嗎?”

“秀寒?”徽蕊愣了一愣,“她去xx(一個城市名)了呀,她沒告訴你嗎?”

“啊?”合荼的語氣頓了一下,“現在不是放假了嗎?我以為她已經回家了呢。”

“沒有啊。”徽蕊笑道,“她不是去參加那個什麽比賽嗎?跟她朋友一起去xx啦,還沒回來呢,聽說現在正在準備半決賽,還早着呢。”

“那阿姨,您知道怎麽才能聯系到她嗎?”

話筒那邊安靜了幾秒,接着有翻本子的窸窣聲響了起來,徽蕊說道“你打這個電話,這個是秀寒宿舍的電話。”她報出了一串數字,合荼在心裏默記着,謝過了徽蕊之後,她挂掉了電話,急忙朝店老板要了一支筆和一張紙,将那串數字記了下來。

撥出那串數字的時候,她覺得心裏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她在想着秀寒會對自己說些什麽,會不會為自己突然的來電感到十分高興。她等了很久,都沒有人接電話,挂掉了重新打第二遍的時候,一個男人接起了電話,客氣的問道“你好,請問找誰?”

“啊,你好。”合荼磕磕巴巴的說道,“那個,何秀寒在嗎?”

“何秀寒?她正在訓練,請問有什麽事嗎?”

“呃,沒什麽事”

“抱歉,她現在很忙,恐怕沒時間接您的電話。要不這樣,你說下您的名字,待會兒她訓練結束了,我讓她給您回電話。”

合荼突然覺得很失落,她呆呆地說道“不用了,沒什麽事,你就幫我轉告秀寒,讓她好好比賽吧。”

“好,謝謝。”

挂掉了電話,合荼滿腦子都在回想着那男人的說辭,秀寒正在忙,正在訓練,沒時間接電話。現在的她應該很過的很充實吧,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而且好像還挺成功的。反觀自己,合荼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破舊的長褲,陳舊的布鞋,自己仿佛就是一個從土裏爬出來的乞丐似的,向生活乞求着它的憐憫,希望對自己寬容一點。也許自己跟秀寒就是兩路人,她會越來越優秀,而自己,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合荼失魂落魄的往回走,目光無焦距的在路面上掃來掃去。忽然,一雙男士布鞋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一愣,擡起頭來,朱海的臉驀然闖進了自己的眼簾裏。

合荼愣了兩秒鐘,急忙低頭朝另一邊走。她感到驚慌失措,幾乎連走路都不會了。朱海跨了一大步上前,緊緊地拉住了她的胳膊,低聲問道“你就這麽不想看到我嗎?”

“我,我”合荼結結巴巴的說道。她感到前些天的那個懦弱的自己一下子又回來了,之前的那個堅強樂觀的自己竟然被懦弱的自己打敗了。她感到恨鐵不成鋼,卻嗫嚅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知道我在你家門口等了你多久,好不容易看到你出來一次。”朱海似乎有些哽咽,“你擡起頭看看我好不好?”

“不要”合荼使勁掙紮着,想要脫離他的束縛。朱海的手卻越收越緊,幾乎要将她的胳膊捏斷。

“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你跟我說一說好不好?”朱海乞求的望着她。

“怎麽了?”合荼的渾身顫抖了一下,她震驚的看向朱海,“你居然問我怎麽了?”

朱海茫然又疑惑地看着她。

“你自己做下來的好事,你問我怎麽了?”合荼瞬間恢複了鎮靜,她想到了朱海在城裏的那個媳婦,頓時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起來。她用力掙脫了朱海的手,繞過他準備朝前走去。

“等下。”朱海喊道,“你說清楚,怎麽了?”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嗎?”合荼扭頭冷冷的看着他,仿佛在等着他的回答,又仿佛不想聽到他的回答似的。

朱海突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合荼幾秒鐘,緩緩地垂下了頭,悶悶的說道“你都知道了?”

合荼突然笑了起來,那笑容裏滿是荒涼、無奈、嘲諷與冷漠。她的眼淚幾乎都快笑了出來,驀的,她板下了臉,冷冷說道“那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呢?”

“我——”朱海擡起了臉,他焦急的解釋道,“這不是我想騙你,實在是這是我爸媽訂下來的親事,我事先一點都不知道的。我原本不同意,我跟他們說了我和你的事,可是我爸媽用跪下來求我,我就合荼,真的,我不是那種壞人,我也,我也很無奈”

“可是你什麽都沒對我說。”合荼望着他,緩緩開口道,“但凡你拿我當知心的,你都會對我說,但是你什麽都沒說。”她勉強笑了笑,對朱海揮了揮手,“就這樣吧,以後你不要來我家了,我已經定親了,我們就不要見面了。”

“難道我們就這樣了嗎?”朱海上前一步,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了下來。他平日裏是不輕易流淚的人,可是當此現下,各種情緒在他的心裏發酵,他望着眼前這個他唯一愛的、信任的人,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當着她的面流起淚來。

“那你還想怎麽樣呢?”合荼幽幽說道,她轉身往回走,那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她覺得她快要倒在地上了。

朱海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挽留她。合荼就那樣迷迷瞪瞪的走着,直到腳碰到了院門門檻,她才恍然醒悟似的,一臉茫然的望着眼前的景色。

“啊。”她在心裏感嘆道,“我見到朱海了,他瘦了。”她呆呆地想着,“他說他是無奈的,這一切不是他願意發生的事,他還對他父母說了我們的事。”她後知後覺的回想着他們的談話,覺得一切仿佛在夢裏一般。院子裏合芮正在倒水,一扭頭看見合荼,大聲喊道“你着魔了?”

合荼擡眼望着她,嘴角浮起一抹諷笑。她搖了搖頭,朝前走去,心裏有個地方咯噔了一下,好像有什麽東西憑空消失了似的,她覺得渾身空空蕩蕩的,靈魂仿佛已經脫離軀體飛往別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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