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翠影告訴合弈她不用再去上學的時候,合弈的心情是崩潰的。她呆呆地望着母親,一時間不能相信這是真的。她看看父親,又摸摸自己的書包,連聲問道“媽,你跟我說笑呢是不?”
“這孩子。”翠影責備的看着她,“媽跟你說笑話幹啥呢。你也該回來學學做活計,女孩子麽,書念到這個程度就不錯了,能識兩個字,你在咱這村裏都已經是文化人了。”
“媽。”合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識兩個字怎麽就是文化人了。我才上初一,我還有很多書要念,還有很多知識要學,怎麽就不讓我念書了呢?”
“那你念書了,你弟弟還念不念書?”翠影皺起了眉頭,“你弟弟将來花費可大着呢,你爸問過老師了,那上高中上大學不要錢啊,你如果上學了,那你弟弟将來怎麽辦?”
合弈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扭過頭,将求助的目光轉向父親,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句話。
家福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背着手說道“你聽你媽的話,回來跟你姐好好學做活計,不要什麽都不會做。”
“你爸說得對。”翠影急忙附和道,“那你将來去你婆婆家,還能指望給你公公婆婆念書過日子呢?你啥活計都不做,小心以後他們打你。”
“就算我不會做活計,他們也沒權利打我的!”合弈反駁道,“反正我就是要上學!我就是要上學!”
“啧。”翠影扭頭對家福說道,“活生生又是一個合荼。”她又勸道,“你看看你姐姐,那手腳多麻利,啥都會做,你看這鞋墊,繡的多好看,你得好好跟着學學,我覺得我家合弈啊,将來能比你姐姐做的更好!”
合弈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再也顧不上矜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聲哭鬧道“我要上學!爸!我要上學!我要去學校!我不要學做活計!”
“好了。”家福不悅的看了合弈一眼,從炕櫃頂上拿過自己的帽子戴上,“我送合複去,你好好看着合弈,不要讓她到處亂跑。”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合弈從地上爬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抄起自己的書包就跟着家福走。翠影伸手一把抱住了她,她便拼命掙紮着,可是她一個小孩子哪裏有大人的力氣大,眼睜睜看着家福出了門,“砰”的一聲把院門合上了之後,再過了幾分鐘,翠影才放開她,柔聲勸道“你聽話,合弈,你要為咱家想想,為你弟想想。”
“那我呢!那我呢!”合弈哭喊着,滿臉都是絕望的表情。翠影嘆了口氣,從炕上下來,掀開簾子往外走。合荼正蹲坐在竈門跟前生火,聽見母親走出來的腳步聲,她擡頭默默地看了母親一眼,欲言又止,重新低頭點火。
“先不做了,等你爸回來了再做。”翠影說道,“你看着你妹妹,別跟着跑去路口了。”
“嗯。”合荼應了一聲,聽着翠影掀簾子開門出去了,她猛地從凳子上跳起來,關好門,迅疾的走進了裏屋。合弈正坐在地板上翻滾着,企圖用這種方式激起母親的同情心,好讓她答應讓自己重新上學。
“合弈。”合荼拉住她的胳膊,費力地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好了,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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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合弈一把抓住合荼的手,崩潰的哭道,“我要上學!爸為啥不讓我上學了啊!”
合荼沉默的看着妹妹,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勸解。她也不明白為什麽突然不讓合弈上學了,她一直都站在合弈這邊,為着合弈能上學而感到衷心的期待和高興。可是她又能做什麽呢,父親做出的決定誰也撼不動,她們只能默默承受。
“姐,我想上學!”合弈嘶喊着,嗓子都發啞了。合荼心疼的撫着她的背,低聲說道“好了,別哭,別哭。”
合弈伏在合荼的膝蓋上哭的更厲害了,她幾乎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出來。她心有不甘,對于母親說的理由一點也不信服。
“能怎麽辦呢?”合荼喃喃說道,“還不是聽着。不聽就是不孝,你能怎麽辦呢?”
合弈哭了很久,直到傍晚家福回來的時候,她才停止了哭泣。在看到踏進門來的父親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認識到了這個事實似的,絕望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無助的望着父親,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合複送到了吧?”翠影問。家福看了一眼合弈,點了點頭,說道“飯好了沒?”
“好了。”合荼正在往桌上端菜。她看了一眼合弈,見合弈呆呆的,隐隐的嘆了口氣。
“不哭啦?”家福在合弈旁邊坐了下來,笑眯眯的說道,“這才聽話麽,這才是我的乖合弈。”
合弈噘着嘴望了父親一眼,她認真的在父親眼裏探尋着,想看出他是不是真的不讓她去上學了。
“在家呆着多好,一個女孩子跑那麽遠,爸不放心。”家福說着,把一盤芹菜炒牛肉推到她跟前,“你看,專門給你做的你愛吃的菜,你姐姐我還不讓她吃呢。”
合荼合芮附和的笑了笑。
合弈抽泣着,大睜着紅腫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幾個人,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牛肉,忍不住又問道“我真的不能上學了嗎?”
“你看看你姐姐,誰上學有你時間長的。”翠影舉着筷子說道,“你該知足啦。”
合弈不甘心的呆望着筷子上的那塊牛肉,半天她才大人模樣般的嘆了口氣,仿佛接受了這個事實,将那塊牛肉塞進嘴裏,用力咀嚼起來。
“多吃點。”家福往她碗裏又夾了幾塊,憐惜的望着她。其實他又何嘗不想讓合弈去上學呢,只是那老師說的,上高中上大學的花費那麽多,家裏怎麽供養的起,更何況一個家裏只出一個大學生就夠了,他還能指望出兩個不成?就合弈的成績,每次去學校接他們的時候老師都要朝他唠叨一番,他也實在覺得合弈沒有念書的天賦,還不如及時止損,讓合弈回家來好好學做農活,将來農忙時節時也能幫到家裏。
吃完飯合弈就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父母也不管,說讓她自己去玩玩,好散散心情。合荼洗完碗,準備端着刷鍋水出去倒掉,路過大房的時候,突然聽到母親在說自己的名字。她便放緩了腳步,輕輕走到牆根底下,想聽聽父母在說些什麽。
“這次過去,我去他們家裏看了看,條件還是不錯的,家大業大,就是之前娶過一個媳婦,結果不知怎麽的走了。”這是家福的聲音,說完這話他嘆了一口氣,語氣裏帶着些微的不滿。
“啊?”翠影說道,“那嫁過去咱合荼不是委屈了?”
合荼心裏咯噔了一聲,她急忙豎起耳朵,認真的聽起來。
“那倒也不會,我看啊,那老兩口人挺不錯的,畢竟是有錢人家,那擺點架子也正常。過去的時候我沒看見他兒子,不過看到照片了,小夥子長得還不錯。那人說了,彩禮多少無所謂,有沒有嫁妝他也不在意,他看上的就是咱家合荼的品性,不然這麽遠呢,還托人來跟我說親。”
“你看麽。”翠影喝了口茶,“我也不懂,只要咱合荼不會受委屈就是了。”
“這哪能看得出來呢,以後的事誰說的清。再說這件事我還沒答應,到時候再看看。”
合荼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的親事并沒有完全說定,合弈這小丫頭片子估計是聽岔了。她的心情變得輕松下來,轉身拎着盆子往回走。合芮正掀開簾子走出來,一邊大聲喊着合弈。
“你叫她幹啥?”
合芮聳了聳肩,“你管我叫她幹啥。”說完就跑,看也不看合荼一眼。合荼撇了撇嘴,踮着腳跑進屋裏。外面實在是太冷了,她的手又沾了水,幾乎快被凍成了冰塊。她一邊将盆子歸位,一邊回想着父母的說話,幻想着那家人的情況。可是她的見聞實在少的可憐,怎麽也幻想不出來“家大業大、之前娶過一個媳婦走了”的情況是什麽樣。“走了是什麽意思?”她皺着眉頭想着,“走哪兒去了?走了就能再娶一個了?”她猛地搖了搖頭,嗤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都還沒眉頭的事,我在這想這些幹嘛?”她無奈的笑了笑,轉身便進裏屋去了。
第二天一家人正在吃午飯的時候,有人“砰砰砰”敲響了院子大門。
合荼放下筷子去開門。外面站着兩個穿着中山裝的男人,身邊還擺着好幾個木頭箱子。看見合荼,他們便眯着眼睛笑了起來,一邊仔細的打量着合荼。合荼臉一紅,低頭問道“你們找誰啊?”
“你就是合荼嗎?”其中一個面目清癯俊冷的男人問道,他的那雙眼睛仿佛顯微鏡似的要将合荼的裏裏外外看個清清楚楚,目光裏帶着某些強權式的威嚴。合荼點了點頭,好奇地看了一眼來人,問道“你是要找我爸嗎?”
那人仿佛沒聽見似的,扭頭對着旁邊的另一個男人點點頭,又笑了笑,才對合荼說道“是,你爸在家嗎?”
“在,你們進來吧。”合荼将院門打開,回頭對着院子裏面喊道,“爸!有人來找!”
家福在裏面應了一聲,掀開簾子走了出來,他看見那兩人,先是露出了微微的驚詫,然後忙笑道“哎喲,你們怎麽來了?快進來快進來,外面冷的緊。”
“這不得我親自上門來,你才能答應麽。”那人笑眯眯的說道。
“這話說的客氣了,快進快進。”家福熱情的招呼着,打開簾子讓兩人進門。最前面的那人回過頭指着院子外面的箱子說道“我連彩禮都帶來了,就在外面呢,剛剛下車雇了兩個村裏人幫忙擡了過來,不然太重了,我們也擡不動。”
那人話裏有話,說完便意味深長的望着家福。家福客氣的笑了笑,說道“你太客氣了,這事還沒說定呢,你怎麽就把彩禮也帶來了。”
“嘿你這個人。”那人笑的更加開心了,但那開心仿佛是浮在面皮上的一般總顯得不太真實,“我不帶來,你能答應?我帶來了,你才會松口麽。”
家福同着那兩人一起把箱子擡到了院子裏。合弈趴在箱子上面好奇地看着,家福便揮揮手說道“合荼!帶着合芮合弈進廚房去。”
合荼應了一聲,忙低聲斥了合弈一聲,拉着合弈的手往廚房裏面走。
那人回頭眼珠子滴溜溜的又在合荼身上轉了一圈,贊許的點了點頭,這才順着家福的手勢進了大房。
“閨女不錯啊,我看好得很。”那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翠影往他們跟前放下兩個蓋碗,示意他們喝茶。那人擺擺手,道了聲謝,邊說道,“你可不能再拒絕我了。”
“這事從長計議麽,合荼還小呢,沒到那個年齡呢麽。”家福應承着笑道。
“哎我看也不小了。”那人故作出一副責備的神情,“先定下親事來,明年冬天了過門,這時間不是差不多麽。”
翠影低着頭斜瞟了家福一眼。
家福對他們的拜訪本來覺得很意外,加上眼前的這個名叫程鐵龍的人一直咄咄逼人的要将親事定下來,他的心裏早有些不舒服,急着要轉移話題,可是一時間也想不出要轉移到什麽話題上,只好一個勁的勸他喝茶。
程鐵龍敷衍的喝了一口茶,點點頭說道“嗯,好茶。那麽——這事就說定了?”他沖着家福點點頭,又沖着翠影點點頭,“你們放心吧,我程家不會委屈你閨女的,我自己也只有一個女兒,等你閨女嫁過來,我肯定拿她當自己女兒疼。”
“這個不多說。”家福搓着手笑道,“那這個是肯定的。”
程鐵龍身邊的那個男人是他的弟弟,此時也忙說道“就是就是,那你說多少彩禮都可以,我們老程家肯定不會委屈你閨女,你婚禮想辦多大的場面都行。”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家福越來越覺得不好拒絕了。他有些為難的看着來人,尴尬的笑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也不是覺得這家人不好,反而從目前看來,他對他們的表現還是非常滿意的,親事還沒定,人家都帶着那麽多的彩禮上門來,還表示可以滿足對方的一切條件,這種好事是撿也撿不來的啊。那他心裏在糾結什麽呢,還不是這家大兒子之前娶過的那個媳婦兒。這次去城裏,他也不是沒打聽過,程家人不對他說實話,那別人嘴裏的話雖然真假參半,但總有點是貨真價實的。他聽人說自從那媳婦兒去了之後,那家大兒子精神上就有些不正常,整日裏瘋瘋癫癫的,一點正事不幹,只在麻将館子裏混。他接連去了好幾次程家都沒看見這大兒子,說明什麽,這不是成心不讓他看見麽。這事得不到求證,他的心就不得安穩,生怕合荼真會嫁給一個傻子。此時這家人親自上門來急吼吼的提親,這越讓他的心裏起了疑心,就更覺得不能輕易答應了。
“是這樣。”家福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還沒見到令郎,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程鐵龍打斷了,程鐵龍仰頭哈哈一笑,豪爽的說道“原來你是在意這事啊,這是小事,又有什麽難的。只是兄弟你前面去幾次,我兒子都出門去了,所以沒來得及見上你,要不這樣,我今天回去,明天就帶他來見你。”
家福急忙擺擺手,笑道“這怎麽能行,這一來一回的。”
“小事小事。”那人寬容的笑笑,“我理解你麽,都是為了自家兒女,又有什麽好嫌辛苦的。這樣,彩禮呢,你收下。”他打開錢包,從錢包裏面拿出來一個厚厚的紅包,推到家福跟前,“這個是禮金,你收下,明天我就帶我兒子上來見你。”
“這不行,事兒還沒談定,我不能收禮。”
“哎老弟!”程鐵龍故作愠怒的啧了一聲,“你這不是見外了嗎?再說了,那幾箱子是真的重,我這身板兒啊也比不得當年了,不能再把它擡回去又擡回來。再說,鐵定咱兩是親家,還在乎這點東西。這些都是應該的,你收下,收下。”他把紅包塞進家福的手裏,在家福的手背上拍了拍,站了起來,“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兒再見!”
家福和翠影急忙站起來送人,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彎處,翠影才啧啧有聲的說道“哎呀,真的是財大氣粗啊。”
家福嘆了口氣,說道“我咋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
“啥不好的,我看挺好的。”翠影得意的笑了笑,“我閨女,就得別人這麽捧着,我看好的很。”
“你個傻娘們兒懂個啥。”家福瞪了她一眼,轉身進院子。合弈又跑到那幾個箱子旁邊開始研究了,合荼站在她身邊笑着望着她。家福看到合荼,心裏猛地湧起一種不知名的情緒,他想起前段時間的事情,再聯想到今天的事情,真不知道這個女兒的命運到底是如何。此時她的臉上帶着波瀾不驚的微笑,似乎歲月無擾、萬事無憂,可誰知道以後會怎麽辦呢?如果再像合馨一樣家福幾乎不敢再想,他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心裏罵道“胡思亂想些什麽呢,誰說我閨女就只能經歷不好的事了,說不定我的合荼将來幸福美滿的很呢。”他安慰了自己一通,心這才微微安定了下來。
“擡進屋裏去吧。”家福望了望天,“我看有可能會下雪。”
“我來擡我來擡!”合弈歡叫着,一邊費力地往起撐着箱子。可惜她的力氣太小了,箱子一動也不動。家福笑着說道“還是我來吧。”他輕輕松松的就抱起了一個箱子,合弈便拍着手歡呼起來。不上學的陰影在她心裏似乎已經過去了,她又重新恢複到從前的單純的、愛玩的天性,她幾乎都有些沾沾自喜,覺得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早早起床、再也不用背課文做數學題、再也不用在課堂上被老師提問,這種每日裏玩耍的感覺還挺好的,她真慶幸當初父親沒送自己去上學。
而合荼,她似乎隐隐約約知道了那兩個人是誰,又是來做什麽的。她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因為母親告訴她作為一個女孩子要矜持,不能胡亂問別人問題。她從廚房的窗戶裏瞧見父親帶着那兩個人進了大房,他們聊了很久才出來,那人很高興,眼角眉梢都帶着笑,父親卻有些恹恹的。“這是什麽意思呢?”她猜測着,卻又猜不透,她覺得這仿佛是命運的一只無形的手,就在這兩個人敲自家的門的時候,她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
而第二天,院子門再一次被敲響的時候,她看見了把握自己命運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年紀看起來比朱海的年紀還要小點,眉清目秀,劍眉星目,中等身材,一頭刺猬似的頭發沖天上直直豎着。只不過他雖年輕,臉上卻沒有年輕人特有的那種活力與熱情,他死氣沉沉的板着一張臉,眼睛裏毫無光彩,合荼将門打開,他也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說一句話。程鐵龍站在那小夥子旁邊,看見又是合荼開的門,忙笑道“哎喲,辛苦了辛苦了。”
合荼偷眼看了那小夥子一眼,請兩個人進來之後,便直接帶他們進了大房。家福就坐在椅子上等着他們,一番寒暄謙讓過後,三個人都坐了下來。合荼放下簾子就走出去了,她搖了搖頭,拿着桶去了後院準備打水。
“今天挺冷的啊。”家福說着,不時地看小夥子幾眼,“天昨天就陰沉沉的,我還以為要下雪,下雪了倒還沒這麽冷。”
“是挺冷的。”程鐵龍附和說,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道,“這就是我兒子,程加桦。”又對程加桦說道,“這就是你周叔,趕緊問好。”
程加桦呆板着一張臉,勉強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周叔好。”
“哎,哎。”家福急忙點頭應到。他瞧這小夥子長得還是不錯的,也挺有精神頭,只是那臉上表情有些不對勁,仿佛受了什麽打擊似的。他問道“這是怎麽了?昨天沒睡好?咋看着臉色這麽差。”
程鐵龍一聽這話,急忙笑道“哎急着趕路麽,他昨天還在外地呢,我硬把他叫回來的,可能是沒休息好。”他推了推程加桦的肩膀,程加桦便點了點頭。
家福點了點頭,便問了程加桦家裏的一些情況。程加桦倒是對答如流,整個人的動作和說話也都是彬彬有禮,一看就是念過書的很有禮貌,雖表情難看一點,倒也不擺架子,跟他爸一樣,冒着一股子“真誠”的熱情。談話過程中,家福不停地點着頭,表示着自己對程加桦的贊許和認同。程鐵龍早就把他的所有反應看在了眼裏,話題聊到一個程度的時候,便适時的問道“老哥,你看你還滿意不?”
“好,好。”家福點着頭,笑眯眯的說道,“挺好的。”
“那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程鐵龍試探的問道。
“事?”家福猛地反應過來,急忙笑道,“啊,說定,說定。”他又一次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程加桦,覺得他穿衣一絲不茍、待人接物有模有樣,像是一個能托付終生的人,便不再猶豫,趁熱打鐵決定了這件親事。程鐵龍低下頭,從錢包裏又拿出一個紅包塞到家福手裏,笑道“拿着,拿着!”
“嗳,這是?”家福疑惑地看着他,把紅包推了回去,“這怎麽使得?”
“使得,使得,彩禮麽,不嫌多。”程鐵龍笑着,把紅包緊緊地塞進家福的手裏。家福不再推脫,便收下了。他似乎也被翠影昨天的話影響到了,覺得自家的女兒就值得別人這麽捧着,彩禮多了又怎麽了,那是因為自己閨女好,別人上趕着來娶的。
這一天家福尤其的高興,他讓翠影做了一桌好菜,讓程鐵龍和程加桦留下來吃飯,吃完飯之後再回去。程鐵龍也不客氣,拉着不怎麽情願的程加桦坐了下來。院子裏突然多了兩個人,而且程鐵龍又是愛讨論時事、閱歷十分豐富的人,家福能同他進行一番交談,也覺得十分愉悅。家福的話突然多了起來,在飯桌上尤其的熱情,幾乎可以用滔滔不絕來形容。大部分程鐵龍只是坐着聽的那個,不過對于家福的的一切觀點,他都做出同意的表示,再發表一番自己的見解,這使家福仿佛遇見了知音一般,就連自己的心裏話都快要說出來了。
而對比之下,程加桦就顯得沉默寡言,他低着頭只是默默地吃飯,幾乎連頭也不擡一下。合荼坐在母親身邊,偶爾看一眼他,覺得這個人安靜的實在讓人覺得詭異。他身上仿佛帶着什麽故事,這故事使他變得深沉陰暗,讓人無法理解。“難道是那個媳婦的事?”合荼偷偷地想,她回憶起自己失戀的時候,仿佛同他現在差不多,心裏便恍然大悟,“原來他也這樣了啊,難怪會這麽低沉。”她點點頭,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了一會兒。
“那就這麽定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家了。”家福高興地說道。程鐵龍笑着做出一番附和,氣氛十分和洽的樣子。合荼聽見這話臉就紅了,她把頭低低的低下去,連飯也不敢張口吃,生怕損壞了自己的形象。程加桦倒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對于突然喧嘩起來的飯桌感到十分的疑惑和迷茫。
“好了,別送了,天也快黑了,我們父子倆就先回去了。”程鐵龍站了起來說道,他拉了拉程加桦,程加桦也忙站了起來,“我們走了。”
“那路上慢點。”家福和翠影直把他們送下坡,才停住了腳步。等兩人都走遠之後,翠影喜洋洋的說道“哎呦喂,好,真好。”
“你也覺得好是吧?”家福笑道,“之前我沒看到程加桦的時候,我心裏還覺得不舒服嘞,看到了覺得還娃還不錯,挺有禮貌的。”他轉身往回走,翠影急忙跟上他的腳步,他接着說道,“那麽大的一戶人家,別人說點流言也正常,只不過他們說程加桦瘋瘋癫癫的,我看未必,這不是好好的麽,你見過哪個瘋子還跟你握手說你好的。”
“就是,就是。”翠影附和道,“讓你別聽那幫人說,你昨天還信他們來着,果然要親眼見了才知道,那流言傳得都不成樣子,哪能是真的。”
家福喜滋滋的笑着,為自己終于解決了二女兒的婚事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他決定現在就開始給合荼攢出豐厚的嫁妝來,不能人家送了那麽多的彩禮,自己只巴巴的讓女兒帶一點點嫁妝去,這不是給別人留下把柄嘲笑自己麽。他決定在合荼原本的嫁妝上再添些錢,絕對不能讓周家輸了這個面子,不然傳出去那還能做人?女兒還能在公公婆婆家理直氣壯的過日子?他打定主意,頓時覺得全身都有了力氣,便加快了腳步朝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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