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三
最終,劉貴成無罪釋放,星耀公司獨自承擔所有損失,并賠償劉有能意外傷亡費及劉貴成的精神損失費,關押并毆打劉貴成的民警全部革職。
經過法庭外的走廊時,星耀公司的幾個人負責人圍在一起,正低聲商議着什麽,見郗苓一行人走過,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領導的人發出一陣嗤笑。
“很得意麽?放心,我會讓你更得意的。”那個一臉橫肉,身寬體胖的中年男人咬牙切齒道。
郗苓視若無睹,依然信步前庭。
“聽說星耀公司的老總,跟公安局副局長是表兄弟。”沈清漠悄悄說。
郗苓冷笑一聲:“既然這樣,你的朋友這次這麽幫我們,就不怕得罪了他的上司。”
“聽說局長今年就要退休了,正需要從兩個副局長中選出能接替他位置的人,而我的朋友……”
“是另一波的。”沒等沈清漠把話說完,郗苓便接口道。
沈清漠不置可否,随後又不忘提醒他道:“雖然你不住在太原,天高皇帝遠,但也得時刻提防些,這位副局長并不是省油的燈,他之所以能如此肆無忌憚,必然是上頭有人,你不應該一意孤行,他們要求庭外和解的時候,其實我們應該答應。”
“答應庭外和解,就坐實了劉貴成誤殺親生兒子的罪行,雖然他沒什麽文化,但這樣無中生有的罪名強加于他,恐怕他一輩子也不會怎麽好過。”郗苓不動聲色地回答,铮亮的皮鞋踩在空曠的長廊上,聲音铿锵有力。
法院外,常欽早就陪白玉蘭跟她婆婆等在那裏,遠遠瞧見郗苓一身筆挺的西裝,手上抱着公文,氣定神閑地向自己走來,不由展顏一笑。郗苓看到他,前一秒還冷若冰霜的臉随即也綻放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劉貴成還需要走一些程序,不過很快就能出來了。”郗苓笑着對白玉蘭說。
“謝謝。”白玉蘭說着就要跪下,急忙被郗苓一把扶助,蒼勁有力的手剛一觸碰她的手臂,後者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常欽輕咳幾聲,問道:“你有什麽打算?還回那大山村麽?”
白玉蘭搖搖頭,看了婆婆一眼:“婆婆已經答應放我走,我想先回家看看,離開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我家人現在怎樣了。”白玉蘭平淡的目光中沒有一絲波瀾,但常欽明白,她幾次聯系不到家人,恐怕那邊的情況并不樂觀。
“也好。”郗苓掏出一張名片,又從錢包裏抽出所有的現金,遞給白玉蘭,“如果聯系不上家裏人,随時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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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蘭接過明片和錢,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郗苓笑笑,繼續說:“我身上只有這幾千塊現金,你先拿着,湊合用吧,按理說劉有能那筆死亡賠償是該給你的,但是需要一些手續,到帳不會那麽快,那是筆不小的數額,有了那筆錢,你如果要來我們的城市,吃穿暫時不成問題,你的孩子還需要繼續看病,大城市的醫療設施怎麽都比你們那裏好,等孩子病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想辦法給你安排份工作。”
白玉蘭忍不住又哭起來,反反複複只在說一句話:“這世上還是好人多。”
“并不是這世上好人多。”郗苓平靜地回答,“而是我堅信這世界,邪不壓正。”
一行人先帶白玉蘭接回暫由沈妻照顧的兒子,再把四個人送去公交站。
“這孩子真可愛。”臨別前,郗苓抱着白玉蘭的兒子樂了好久,小孩子一雙烏黑透亮的大眼睛,皮膚跟他媽媽一樣白皙嫩滑,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着實可愛極了。
“想不到郗律師也喜歡小孩子。”白玉蘭在一邊微笑着說。
“我是很喜歡。”郗苓一邊逗孩子開心,一邊頭也不回地回答,這邊常欽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曾經在他的認知裏,小孩子,是僅次于女人第二樣煩人的生物。
“好了,你們該上車了。”郗苓将孩子還給白玉蘭,囑咐道,“路上小心,需要幫忙,可以随時來找我。”
白玉蘭看着他,感激地點點頭。
“對了,還有件事兒需要你幫忙。”說着,郗苓看向常欽,後者心領神會,走上前,跟他并肩站着。
“常大哥,有什麽事兒盡管開口,我一定幫你們。”白玉蘭大方地說。
“關于雨花宮門前那個‘女鬼’,能不能麻煩你,繼續挂着。”提出這樣的要求,常欽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
白玉蘭看着他,一頭的霧水,郗苓卻笑笑解釋道:“村民大多迷信,既然已經相信那裏鬧鬼,自然也就不敢再接近,我們正好順水推舟,把雨花宮這個難得的古跡保留下來,如果村長突然哪天執意要拆,我就寫一封公開信刊登在報紙上,揭露村長的種種劣性。”
白玉蘭這才想到常欽的身份,明白了他倆的意圖,不好意思地回答:“謝謝你們替我守住這個秘密,至于古跡,我一定會在離開前,盡自己所能保護好。”
送走劉家四口,常欽和郗苓回到沈律師住處,沈清漠特意在本市最高檔的酒樓訂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當做這樁案子勝利的慶功宴。
常欽掐指一算,竟然有大半個月沒喝酒了,忍不住把自己從頭到尾贊了個遍,走在一旁的郗苓鄙視地瞪了他一眼,常欽愣是被瞪得一哆嗦,喃喃道:“這可是你同學囑咐了不醉不歸,我們作為客人,自然要卻之不恭。”
郗苓咬着牙說:“你自便,到時回不去酒店,別求我。”說完,也不顧常欽早已鐵青的臉色,欣然走到餐桌邊坐下。
一頓飯,賓客雲集、觥籌交錯,沈清漠把事務所的同事都請了來,說是要讓大家好好膜拜膜拜郗苓這位“名嘴”,于是郗苓瞬間成了衆星拱月的對象,本以為會不醉不歸的常欽,竟莫名其妙地被冷落了。
飯後,常欽不得不繃着一張臭臉,背起爛醉如泥的郗苓,回到酒店。
他把郗苓丢在床上,居高臨下地望着這個衣冠不整、不省人事的家夥,怒氣沖沖地自言自語道:“好嘛,教訓我來一套套的,自己倒喝個爛醉。”說完轉身去洗手間,取出一條熱毛巾給對方擦身子。
他先幫郗苓把西裝外套除去,又脫掉長褲,替他換上幹淨的睡褲,接着埋下頭,去解襯衫紐扣。
“你幹什麽?”冷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常欽吓得一哆嗦,紐扣差點扯掉一顆。
見郗苓不知何時醒過來,正半睜着眼,冷着一張臉看自己,常欽長舒一口氣,抱怨道:“郗律師,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吓得尿失禁,到時您可得負責啊。”
“我這是自身防衛。”郗苓義正言辭道。
“防……”常欽一頭黑線,解釋道,“我看你累了一天,一定出了不少汗,就想給你擦擦身子,睡着了能舒服些,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既然醒了,你自己擦吧。”說完把毛巾往郗苓臉上一蓋,起身走開,誰知身子剛騰向半空,就被人狠命地拉了回去,電光火石間,一陣頭暈目眩的翻轉後,自己竟然被床上那人壓在了身下。
常欽:“……”
“你,你幹嘛?”常欽紅着臉道。
“你為什麽會有反應?”郗苓直直地盯着他,低沉的聲音翻滾在喉結間,五官鮮明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噴散在常欽臉上,還帶着些微的酒精味。
“什麽反應?”常欽一頭霧水地問道。
郗苓卻自顧咬牙切齒,混沌的大腦讓他很難清晰地吐出每個字:“看到個女人,你就起反應,你是禽獸麽?”
常欽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急忙用力推開他:“什麽女人,哪來的女人……”說到一半,意識到郗苓的意思,突然笑起來,“你是說白玉蘭?哈哈哈!八百年前的事兒,你怎麽還記得。”
見他這一臉無恥的笑容,郗苓怒火中燒,雙眼漲得通紅。
“拜托,那是每一個正常男人都會有的反應,你也是男人,你難道不懂麽?”常欽努力回憶當天的情形,想到自己站在郗苓身後,壓根不知道對方是什麽狀況,也不好繼續反駁,只能撇撇嘴道,“郗律師你有過就知道了。”突然又睜大眼好奇,直愣愣地看着對方,“你不會沒有吧。”
郗苓依舊不說話,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常欽,怒氣似乎仍未消散,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着,常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便使力推開他想要坐直身子,誰知對方剛被推開一些,立馬又挪了回來。
常欽越發覺得不可思議,他看向郗苓,像看一頭怪獸,完全沒意識到對方正一點點俯下身,慢慢地接近自己。
帶着酒味的氣息越來越重,郗苓那攝人心魄的臉龐也越來越近,常欽如打了霜的茄子,只由得對方逐漸下探,卻沒有任何反應,郗苓看着他,他也看着郗苓,倆人的視線焦距越來越近,近得都快鬥雞了,常欽趕緊眨眨眼,就在這一間隙,唇便被另外兩瓣柔軟的唇覆上。
郗苓的嘴唇又薄又軟,在這炎熱的夏季中,卻帶着格格不入的冰涼觸感,鬼使神差地,常欽慢慢閉上眼,心裏念着到底該享受,還是該推開,正猶豫不決時,那兩片唇卻擦過他的唇角,一路滑過他的臉,落在他修長的脖頸上。
均勻的呼吸噴散在他的耳垂上,一陣一陣,撓得人心癢癢,常欽別扭地轉過頭,發現躺在他身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睡去。
常欽仰倒在松軟的床上,長舒一口氣,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這感覺是慶幸,還是失落。他安靜地躺着,任由那個一米八幾的男孩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約莫過了十分鐘,才輕輕地坐起身,将他放在床上躺好,小心翼翼地替他除去白襯衣,簡單地擦了擦身子,又幫他換上幹淨的睡衣。
做完這一切,已近深夜。
常欽卻全無睡意,他站在床邊,仔細端詳着郗苓安靜的睡臉,心裏莫名對他那個遠在天邊,未曾見過一面的小男友湧出一股說不出的妒忌,究竟會是怎樣的人,能獲得這個男人這份心無旁骛的感情?剛才差一點,自己是不是就背叛了他?常欽急忙甩了甩腦袋,一定是攝入太多酒精,竟會産生如此荒唐的念頭,他起身走到窗邊,太原的夏季并不炎熱,這晚天空烏雲密布,方圓幾百裏看不見半顆星星,窗外枝桠搖曳,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原來,已經起風了,
常欽擡頭望向不遠的天邊,隐約劃過幾道閃電,看來,一場大雨即将降臨。
果然,不過幾分鐘,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沿上,像是在譜寫一曲節奏輕快的旋律,襯托地屋內越發安靜,常欽轉身,看着床上雷都打不醒的郗苓,心裏暗暗叫苦:早知我也多喝點酒醉死在這裏,媽媽呀,我怕打雷!
第二天,從醉酒中醒來的郗苓便發覺了這樣一個詭異的現象,對面床上空無一人,而自己這張窄小的床上竟然擠着個人高馬大的常欽,此人四仰八叉地倒在身旁,霸占了大半個床位不說,一只腳還搭在自己的小腿上。
郗苓:“……”
“醒醒!”他推推一頭亂毛,睡得死沉的常欽。對方在他堅持不懈的推搡中終于睜開眼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陣短暫的失神後,意識突然回籠,只見他騰地一下坐起身,手足無措地望着郗苓,無辜的眼神好似小鹿斑比。
“你倒是解釋解釋,為什麽放着自己床不睡?”郗苓看着想笑,只好使勁兒繃住臉,皺眉道。
“我……”常欽尴尬地抓了抓頭,解釋我怕打雷,所以跟你擠一塊兒?這要說出口,鐵定能讓他鄙視一年,于是他琢磨半晌,讪笑道,“我也喝醉了,上錯了床。”
郗苓:“……”
郗苓推開他,一個頭兩個大地從床上爬起來,兩只腳被壓了一整晚,一碰地上便麻得不行,他又甩給常欽一記白眼,龇牙咧嘴地踱進洗手間。
在當地的面館飽餐完一頓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後,郗苓擦擦嘴,問常欽:“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回家麽?”
常欽搖搖頭,一臉神秘地說道:“我們先去別的地方。”
“去哪裏?”
“你精讀歷史,應該知道函谷關吧。”見對方點點頭,常欽繼續說,“當地遺留不少古跡,除了有令尹望氣臺、孟嘗君雞鳴臺,老子太初宮等,還有一座聖姑廟,只不過相比前幾個,這個聖姑廟名氣就小了很多,幾乎無人知曉,本也瀕臨拆毀,但前幾年,聖姑廟突然流傳出一個駭人的聽聞的傳言:說是久居此處的聖姑突感寂寞,需要年紀相仿的人搬進去陪伴她,不然就放火燒山,前幾年聖姑廟附近的村子連連失火,村民們深信此傳言,紛紛把自家年過花甲的老人送進廟裏,才換來幾年的相安無事,但詭異的是,老人家一住進廟裏,不到一年就個個暴病身亡,大家都說這是聖姑索命,要帶老人去自己的世界陪伴自己。”
“什麽亂七八糟的傳言,都哪聽來的。”向來不信什麽鬼神的郗苓皺眉道。
“前幾日你跟沈律師忙案子,我就自己在附近閑逛,遇上當地的一名大學生,他是河南人,家就住在聖姑廟附近的安平縣,我見他也學建築,便跟他多聊了幾句,聽說前些日子,他的爺爺也被送進了廟裏,苦于自己學業忙無法回去制止,正為此事兒發愁呢。我本打算探訪函谷關,正好可繞去聖姑廟一探究竟,你說怎麽樣?”
郗苓托着下巴思索一陣,點點頭道:“也好,看看是何方妖孽,在那兒興風作浪。”
作者有話要說:
現實中的聖姑廟地處河北,這裏為了方便搬到了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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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