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三十四
郗苓的遭遇讓常欽心有餘悸,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去探望徐一然,第二天,他忙完手頭的事兒,便約上肖钰一起去徐一然家。
徐一然自從把設計大權交由肖钰後,便鮮少出現在公司,常欽本以為他會做個懶散閑人,沒想到,徐一然休假在家的日子竟然比開工還忙,蔣立達自然不會允許公司的頂梁柱在家裏吃幹飯,近幾年公司越來越注重擴展名聲,便把一些文案工作交由徐一然,讓他負責建築新型建材的研究,并以公司的名義四處演講,宣傳新型建材在現代建築中的應用,幾乎每天都在空中飛,常欽他們這次是運氣好,碰上徐一然剛剛出差回來,不然,要等着見他一次,怎麽也得一個月。
見到兩位愛徒,徐一然喜上眉梢,連忙吩咐妻子準備好酒好菜,徐師母對倆人也是喜愛得不行,以前跟在徐一然手下當學徒的時候,他們加班到深夜,徐師母就會親自做好夜宵送去公司裏,看到好吃的,兩個帥氣的小夥子嘴就甜得不行,一口一個“師母真好”、“師母真年輕”,聽得徐師母心花怒放,她年輕時生了一場病,被醫生告知有絕孕可能,但只要通過藥物調理,還是有機會能生孩子,所以徐師母這幾年藥不離口,染得一身草藥香,與郗苓天生的清淡香味不同,徐師母身上的藥味更濃重,聞之卻令人心曠神怡,雖然沒孩子,但夫妻倆的感情一直如漆似膠,徐師母就把常欽和肖钰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每次他倆上門,必擺出好酒好肉厚待倆人。
師徒三人難得圍聚在一起把酒言歡,徐一然先過問了文化村的進度,得知愛徒将難題一一應付,現在只等項目完工後讓衆人眼前一亮,甚感欣慰,囑咐他越臨近竣工,越不可掉以輕心,只要能力所及,必須事事躬親,否則萬一哪個環節出了纰漏,牽一發而動全身,等再補救,就來不及了。
常欽虛心地點頭答應,又親自敬了徐一然一杯酒:“師父之言如醍醐灌頂,徒弟自然牢記在心。”
徐一然喝完酒,滿意地點點頭,又轉而交代肖钰,讓他認真做完手頭的五星級酒店項目,蔣立達已經答應他,只要他能獨立完成這個項目,竣工之後,他便能直接晉升為主設計師,手頭的團隊全交由他管理,徐一然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退居二線,當他的“理論講師”。
理論講師這職位看起來似乎無足輕重,但一場演講下來的收入,幾乎跟一個項目的提成不相上下,做設計還得天天加班加到吐血,演講只需飛來飛去,在臺上口若懸河幾小時,就可輕松地賺個盆滿體缽,并且還能借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在建築業占得一席之地,如此一舉多得的職位,徐一然自然樂得其所,但這條路也不是人人都能走的,首先必須得是設計界的“大師”,才有資格能夠跟慕名而來的崇拜者傳授經驗。
“下個月就是兩岸四地建築大獎賽的頒獎典禮了,聽說你的舊廠改造項目已經順利進入前三甲,只待當天宣布最後結果。”徐一然問常欽。
常欽點點頭:“這幾天都在跟朋友忙着準備演講稿,我也沒什麽上臺講話的經驗,真怕到時緊張忘詞。”提起“朋友”,他的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甜笑。
“沒關系。”徐一然安撫他,“晚會的重點不在演講而在結果,如果你能夠一舉奪魁,身價便能跟着翻幾倍,以後你常欽就是公司的‘招牌設計’,到時再找你接項目,恐怕得擠破腦袋了。”徐一然哈哈笑了幾聲。
常欽謙虛地低下頭:“師父過獎了,以後不管我爬得有多高,走得有多遠,永遠都是師父的徒弟。”
這半年四處奔波下來,徐一然收起了以前出口不遜的毛病,講話越來越有水準,他欣慰地看着常欽,誇獎道:“我知道你向來謙虛,但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有幾個設計師能獲此殊榮登臺面對萬人演講,能擁有一份證明自己能力的名譽,你必須把握住,如果能跑關系,一定要想辦法跟那些評委混混熟,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知道花落誰家,我估計前三甲的備選人裏,只有你最沒心沒肺了,到現在連評委是誰都不知道。”
常欽回想自己這段時間,不是圍着文化村轉就是圍着郗苓轉,确實根本沒把這個獎項放在心上,他也是第一次聽說得獎竟然是可以走後門的,可他只身來這城市裏闖蕩,工作幾年,從未接觸過哪個達官顯貴,到哪去跑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關系?想了想,只好老實坦白:“正如師父所言,我确實連評委是誰都不知道,不過,金子總會發光的,是我的總歸會屬于我,不是我的,我強求也強求不來。”
徐一然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他一眼,氣得就差拿筷子敲他的頭了,聽愛徒如此随心所欲,根本沒把自己的前途放心上,連連哀嘆:“常欽啊常欽,想不到你在社會混了這麽多年,為人處世還是如此天真單純,我真不知該替你高興,還是該替你難過。”
常欽撇撇嘴,拿過酒瓶替徐一然斟滿酒:“師父,不愉快的事兒就不要談了,我自己做的選擇,我一定會為自己負責,您就別操心了。”
徐一然無奈地搖搖頭,接過常欽遞來的酒杯一口喝幹,心灰意冷地将話題轉向肖钰,從工作聊到家庭,得知愛徒打算年底跟談了多年的女友結婚,剛剛被常欽氣碎的玻璃心一秒愈合,連連拍着肖钰的肩,開心地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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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钰都要成家了,你呢?”徐一然又把焦點對準了常欽,并且還是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常欽敲敲筷子,正打算含糊過去,那邊肖钰迫不及待地插嘴:“常欽也快了,他跟我表妹正水深火熱呢,是不是,常欽?”
常欽一頭黑線,深覺肖钰剛剛那一段長篇對話都是有意為之,嘴角極不情願地勾了勾,丢給肖钰一個“就你話多”的眼神,點頭承認道:“是。”
“好好好!”徐一然心頭的陰霾被徹底掃除,他一手摟過一個愛徒的肩,得意洋洋地說,“能看見你們兩個事業有成,又能見證你們成家立業,我這個師父當得太成功了,我徐一然能擁有你們兩個徒弟,真是此生無憾啊,哈哈哈!”
從徐一然家裏出來,兩個人喝得都有些上頭,走路搖搖晃晃地,只好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慢慢走,被夜晚的涼風一吹,酒頓時醒了一大半。
“唉,我真慶幸我們跟了個好師父,處處都為我倆着想,不像郗律師,竟然攤上這樣一個人渣。”肖钰感嘆道。
常欽聽他說着,心裏像挂了塊鐵鉗般沉重,回想徐一然晚上說的這些話,再對比郗苓這幾天的遭遇,心裏越發替他不值,心也就越發疼痛。
“你說,徐一然會不會有天也突然翻臉,把咱倆都給坑了。”肖钰問道。
“他不會的。”常欽不假思索地說。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肖钰不解地問道。
“不為什麽,我只是相信,這世上總歸還是好人多。”常欽看着前方蜿蜒的小徑,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個人曾經說過,這世上,邪不壓正。
那個人也說過,只要問心無愧,別人能奈我如何。
這世間本就魚龍混雜,善惡相間,我們所能做的,就是保持初心,不讓它同流合污。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倆人讨論郗苓的同時,對方的電話就來了,常欽接起來,聽他不鹹不淡地問自己在哪裏,明明滿腔的擔心,卻硬要擺出無足輕重的口氣,一股暖意湧遍全身,他的嘴角挂着肆虐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
他給對方報了個地址,挂掉電話,叮囑肖钰道:“我和郗苓說今晚跟同事聚餐,你可千萬別說漏嘴,他現在正處于最敏感的時刻,聽不得老師之類的詞兒。”
肖钰連連保證下來,又忍不住好奇道:“你跟郗律師怎麽還住在一起?”
常欽怔了一下,摸摸鼻子解釋道:“前段時間他不小心扭傷了腳,我就搬過去照顧他。”
“哦。”肖钰恍然大悟,擔心地問,“他沒事兒吧?”
“恢複地差不多了,過幾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這就好。”肖钰放下心來,邪笑說,“我怎麽覺得,你對郗律師,比對我妹妹還上心,要不是郗律師是男的,我都要以為他才是你女朋友。”
常欽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連連咳了幾聲,把臉都咳紅了,連忙欲蓋彌彰地拿手扇風,板起臉嗆聲道:“你是不是畫圖畫傻了,腦袋裏整天想些什麽呢?”
肖钰也覺得自己有些誇張,賠笑說:“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沒多久,郗苓駕車來到約定的路口,他腳上的石膏已經拆了,只需再休養幾天就能完全恢複了,先把肖钰送回家後,他瞟了眼副駕駛座上的常欽,不冷不熱地說:“去看你師父了吧。”
常欽被他吓了一跳,連忙正襟危坐:“郗律師您其實是姓福爾摩斯的吧。”
郗苓懶得裝逼,直截了當道:“以前我來這邊接過你,你忘了?”
常欽這才想起來,倆人剛重逢那會兒,自己天天喝得爛醉,勞煩郗律師連着送了三天,算起來,不過也就一年不到的光景,可這一年的朝夕相處下來,他恍惚覺得,認識這個人已經很久很久了。
“見師父有什麽好不可告人的,非得要編謊話說是跟同事聚餐。”郗苓擺動手中的方向盤,神色冷漠地說。
常欽向前挪了幾寸,想确認對方是不是在生氣,可是車廂內烏漆墨黑的,看不清郗苓臉上的表情,只好老實坦白:“我這不是,怕你觸景傷情嘛,不瞞你說,我确實因為你的事兒心有餘悸,才約上肖钰來看我們的師父,就怕我們整天只顧忙工作把他給淡忘了,哪天他一不高興,也來個翻臉不認人。”
郗苓無語地哼了一聲,冰冷地接道:“你當認師父是買白菜啊,人人都能栽一腳的,我這種事兒,純粹是中彩票,幾億人中也未必碰到一個。”
郗苓越說的漫不經心,常欽越發心酸,他思前想後,琢磨怎麽才能夠讓這個人開心起來,絞盡腦汁好一陣,終于想到個不錯的計劃:“等你腳傷完全恢複了,陪我去挑西裝好不好?還有,聽說頒獎典禮那晚要跳交誼舞,你知道,我這人向來手比腳還笨,更不會跳什麽舞,我看你的身型就特別适合跳舞,我問過了,去舞蹈班報名學跳舞需要自帶一名舞伴,你休假在家反正無事,跟我一起去吧。”
郗苓被他一連串的要求堵得啞口無言,正要丢出那句萬年拒絕專用語,常欽眼疾嘴快,正色厲聲道:“郗律師,如果我想要肖露陪我去,你覺得我還會開口問你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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