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死慶
“倒酒!”
我盯着那宮女依舊赍恨的眼,低叱了身側的宮女。
不知是因我太過逼迫,還是因徹底失去父王背影,那宮女在赍恨不休之中低頭,轉手撩起案幾上的酒盞,輕輕晃晃地,似在醞釀什麽。
我擡手悶酒,大抵是心不在焉,立時嗆出聲來,好生難忍地縮在錦雀榻中直咳嗽。
“公主。”
為父王捉回的宮女走出案幾,左手酒壺右手勾盞地立在階下紅綢鋪道中心,挺直的脊背像是一道牆,眼眉清淡地含着溫顧,又許是歉疚?
歉疚?
不該是我麽?
我賴在榻椅斜瞭她,咳着喉底的燒灼沒有接話。
她徑自而笑,眸底溫顧深上些許,徑自跪下身子高舉酒杯道,“第一杯,奴婢敬您。”
我一愣,将角杯遞向身側的宮女,于清冷的倒酒聲底諷刺冷笑,“你不是該恨我麽,不該是敬我一杯早早夭亡,遂了你的詛咒遺願?”
饒是我出言嘲諷,她仍是不着怒地笑了,歪歪頭,很是輕俏地鎖住我,明眸深皓中仍有什麽東西在醞釀,說不出是個什麽意味。
我不自覺地移開眼,便聽她輕嘆道,“是奴婢眼拙,眼下才瞧明白公主到底是個孩子,單純的,又善良的令人心折。”
“我善良?你在說笑麽……”
我心下驚跳,是誰将我的目的透露給她們知曉?
崩着臉面并不願去做深想,不是父王便是解浮生,于這兩人,我心底早已麻木地生不起哀涼。
Advertisement
仰了頸項咽下杯中苦酒,微醺的眼卻閉不上,頭頂懸挂的紅綢之上,那些朱木燈盞跟着晃的厲害,看不清地讓人生了許多無奈,寥寥開口,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真就說給了她聽。
“你們即将而死,可是不甘心先走一步,才是來嘲弄與我麽?不過,也不消着急,若是真想報了仇,不妨黃泉路上等我一等,屆時你們一并捉上我送到那閻王地獄,想來我所受刑罰定是比杯中酒要苦上百倍千倍了。”
“公主是毫無掙紮之念了麽?”
她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近前,我敏銳地挺直脊背,瞪着她剛剛踏上臺階的纖細身形,冷叱道,“誰允許你這麽上前!”繼而又是冷笑,“莫不是你們就如此等不及,拼着去死也要在前面殺了我?”
眸光凜冽落在她纖指輕捏的酒盞上,不屑道,“憑了一杯酒?毒酒?”
她搖頭,笑意淺淺而溫,整個人透出一種特別虛無的氣息,好似将什麽都置了身外,連自己也不在意地又再度跪下,恭敬之中滿是誠懇道,“奴婢敬您,是因您不顧名聲,故做惡氣之行将我等逐出宮外,不過是早明白青陵臺已是非人之地,想要保全我等性命為罷。是我等不知根底之因愚昧,如此屈就公主傾護之心,自是要親口着歉。”
縱使明白她已知曉我曾有的打算,然此刻為她灼灼逼迫直視面對,心下的愧疚自是難以壓抑,澀聲撇開頭道,“你們明白又如何,還不是要死在今夜?我所做之事又有何用?反倒是令你們空歡喜一場,如今豈不是更為失落心塞?”
“道理是這麽講,”她淡然而笑,“可是公主有心,奴婢曲解,自是要來道歉,亦是要好好拜謝公主曾有過的費心之舉。”
“不必!”我愈發難堪,急急打斷她,“這杯酒我應下,你自去好生宴飲一場,黃泉路上也不算做了餓鬼。”
擡手飲酒,我不願再理她,躲避似地将空盞遞向了身側的宮女。
這宮女擡了眼,滿是猶豫,畢竟我至此已是喝了數盞,本就是個受傷在前的身子,如此不管不顧,她自是覺得不妥,只不過為我冷眼而瞪,便也不敢有所怠慢,傾下酒壺地滿上了角杯。
“第二杯,敬公主生辰無憂,百歲長安。”
我攥緊角杯,心下大震地踢了案幾怒道,“當真我好欺負了是吧!”
如此怒喝并沒有阻止場下盡數從案幾走出的數十人。
眼睜睜瞧着他們徑自跪在紅綢之上高舉酒杯,悶聲高喝,“我等謝公主費心相護,同祝公主生辰無憂,百歲長安!”
我氣的渾身發抖,竄起身來跨過翻塌的案幾,眼眸惱恨地瞪她,甚至是想要罵她。
她不卑不亢,饒是不為驚動地跪得筆直,令我再也壓不下怒氣地甩手,撕心裂肺地吼道,“你們一個個的,都當我好欺負了是吧!”
角杯飛出去,砸在她身上,酒跡頓時沁了她身前一片的濕透。
她未有所覺地噙笑,眸光溫軟的可怕,徑自仰了玉白頸項,動作整齊劃一地随着身後衆人咽下了手中的酒。
她們愈是如此不軟不硬,我滿心的怒氣更是無從發洩,攥着衣襟直發抖,酒勁跟着勃發出來,身子也軟的生了汗,喘氣不順地更是暈眩見黑,心底燒灼的怒火淌到哪裏,便沸到了哪裏,連呼出的酒氣都熏得人萬般厭惡。
“我等已不能再做掙紮,可公主,不一樣。”
她淡然地笑,令我只覺她十分可惡,似是在笑我的惶惶無力,既抗不住父王,也對她們狠不下心來。
冷汗微涼,我腳尖兒發軟,撐不住地往後退,咬牙也生不出支撐力氣,幾乎哭出來地道,“你們,到底要做什麽…要怎麽樣……”
許是我言語生了軟,她雖還是那般溫顧瞧我,眸底卻乍然竄起了一抹堅強篤定。
這一眼的變化令我大是暈眩,根本禁不住她如此篤定的信任,踉跄退開而避,輕喃低聲的令我自己也聽不清說了什麽。
“我,我要怎麽違抗?原以為自己聰明,可以救了你們,可到底,還是害了你們……你們莫要信我,莫要信……擔不起……我擔不起!”
“公主小心。”
她話還未落,我人已跌進了錦雀榻椅之中,骨頭膈應的生疼,令我清晰些許眼眉,轉頭對她急道,“你們走,趕緊走!”
“走,又能走到哪裏呢?”她眼睛亮了一下,便是黯淡下去,悵然諷刺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縱觀征戰諸王,看重的皆不過是疆土封劃,人命麽,那還能入得了他們的眼呢?”
是了,那些諸侯之王本就如父王一般嗜權,雖不至于殘暴如一,可顧慮在意的都是同樣的東西。
于至高無上的王權之前,她們算得了什麽?
即便她們能成功走脫,即便入了別的國土,依舊是不能活的。不是被視作逃奴,便是被視作他國流民細作,如何還有活路可言。
我是不是真的醉了,才說出如此可笑的話來。
想透此處,我更生無力,慘然道,“早知如此,還不如當時一刀了結了你們,省得你們再次身受委屈無望之苦。”
“是,也不是。”她接下話,不以為意地道,“若非如此,我等也不會明白公主的良苦用心,怕也會似天下愚昧之輩,将公主視作無心殘暴之人,不是麽?”
她如此說來,我并未寬心,反而更是難過。
“有什麽用,人之一世,不過在己,旁人言辭不過是他心有所相,我又不能因此得一二快活,與我有什麽相關。”
“公主不愧在蒙城寺受教五年,歷經佛理通透,當真是心鏡似水之人,我等能得公主心有一系,也是幸事。”
她似是真有歡喜,言語輕巧起來,“天道桎梏,本就是我等博不過命數之遇,公主無需憂心為慮,切莫因此以為自己拼不過天道桎梏而放棄,畢竟,您是不一樣的。”
“有什麽不一樣,”我愈發無力,幾乎塌下了整個人去,“我雖為公主,活的卻并不如你們,你家中尚有人顧你惜你,可我從出生便是一個錯誤。惶惶十三載,除卻先生師母以及蒙城寺的和尚師傅真心待過我,可還有誰能多瞧我一眼,惜我一分?”
“是麽,”她篤定輕嘆,婉轉輕揚道,“公主可是忘了,這一場生辰之宴是誰為您準備,又是誰讓我等能茍活至今,為您敬上三杯酒麽?”
解浮生!
許是酒勁太盛,即便我心底驚醒,也為酒氣蒸醺了酸軟乏力,擡着發重昏沉的腦袋,急切地想要問她個明白。
奈何所見更是驚心,她高舉酒杯,唇角已是沁了殷黑血跡,挂在蒼白唇角的明豔色彩似是拔擢了她所有生機,盛放出駭人的神采。
毒酒!
我昏昏從那殷黑的血跡斷定她飲下的是毒酒,卻是想不明白她為何要如此赴死?
她提及了解浮生,難道這便是他的安排?
安排她們早就知曉無可活路,才敢讓她們如此上前地與我放肆說出心底之言麽?
“第三杯酒,敬公主能出了青陵臺,得一場逍遙快活。”
念及解浮生,我下意識地認為她不過是為人算計,卻是無力阻止。
她第三杯酒飲的竟是如此決絕。
我慶幸自己是喝了太多酒,方能麻木思緒,不至于那麽清晰過分地感覺到心底的哀涼。
空蕩之中,只覺她挺直的背影在那輪不知何時挂起的彎月之下格外的像是一把鋒銳的刀,寸息寸縷地剮着我。
可笑的是,我依舊絲毫感覺不到那尖細薄銳的疼痛,只能麻木地挨在榻椅之中任由酒氣蒸騰。那酒氣如風,帶着我越走越遠,漸漸模糊了眼前的慘象。
解浮生,你的精心準備麽,便是如此麽?
你人呢,怎地還不出現?
“酒給我。”
“公主。”身側的宮女終于壓低了所有小心前來阻止。
許是要掙紮了什麽不甘,我撐在扶手支起沉重的腦袋,擱着下颚寥寥瞅她,奈何暈眩過甚,根本鎖不住她晃動的影像,無奈垂了眼的去諷笑。
“你瞧,她們說是給我慶生,卻是死絕了喜慶,擺了一地的臉色給我看,我是不是該反過來敬她們三杯酒,謝她們予我一場別開生面的生辰宴來?”
“公主。”她跪下來,低頭埋進周身驚懼的顫抖裏。
我心生了煩躁不耐,徑自捉過她手中的酒壺,揭了蓋子丢開,仰頭便是大飲。
大約是已适應酒的辛烈,又許是我已麻木了所有知覺,半壺酒飲盡,竟是任何感覺也沒。
晃了晃酒壺,見酒漬也是淌不出來,遂無趣地随手扔掉,塌在椅子裏也不管酒漬尚未吞盡,任由它開口淌出嘴角,卷着舌頭道,“再…來……”
“您醉了,回宮罷。”
我沒有力氣,嘴角生麻地捋不開,辯駁不了她,只好跟着那轱辘滾動的酒壺随了眼去。
它滾過那伏地不起,我還不知名字的宮女身側,哐哐跌在階下,餘力未盡地繼續滾了些許,才緩緩靠在另一名飲下毒酒死去之人的身側,挨在那衣料墜地的綿纏中,再是無聲。
視線早已僵住,僵在那死在我眼前的宮女身上。
黑色的血跡攤在她觸地而亂的長發裏,愔恻恻地反兜了許多燈火,像是一片烏墨的血池。
遲鈍的麻木令我厭倦地壓下身子,橫卧榻椅之中,自下朝上地倒轉視角,反觀了那還想阻止我的宮女,笑的格外冷戚。
“難不成你也要像她們一般以死慶下我的生辰麽?若是你樂意的話,我也是願意瞧的……這裏太冷清了,一點兒也不像是應了生辰的熱鬧……”
這宮女臉都白了,我便笑,笑着笑着便想哭。
似是為了回應我對冷清的嫌棄,那些陰影深處的怪鳥忽地咕地嘶鳴躁動起來。
亂石上的燈籠為羽長撩倒,滾落在碎石裏到處皆是,燈油撲出去,火舌立時竄将起來,照拂出那些怪鳥盤旋腹下的閃亮羽鱗,那刻意擺弄的燈盞位置此時便顯了奇效,配合着盤旋在不同位置的怪鳥羽鱗,漸漸在夜空之中折射出十分奇特的景象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