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賤?
确實賤。
可不就是賤嗎。
放着私家專車不坐, 非要坐兩個鐘頭密不透風的大巴。
頭暈嗎?難受嗎?想吐嗎?有人逼你嗎?
裴行端你賤不賤。
人都說不要你了你還上趕着舔,喜歡你時你不屑一顧,現在不喜歡你了你倒跟死了老婆似的, 你究竟要臉不要臉。
說白了,你就是賤, 人賤命也賤。
就是個垃圾, 敗類,畜牲。
現實比話本小說還要有戲劇感。
此刻旁座有夫妻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妻子怒而失态,尖聲罵:“你有什麽用?當初我真該聽我爸的話, 不嫁給你,一點用都沒有, 真是個廢物。”
好面子的丈夫瞠目, 連忙将妻子的嘴巴捂住, 怪叫道:“你瘋了!”
裴行端眉骨稍動,慢慢将眼睛睜開, 頭微微側着, 欣賞那丈夫的氣急敗壞。
一陣壓抑的沉默過後, 隔壁又傳來手背拍打的聲音。
“有什麽事不能等下了車回去再說!?”
“...”妻子惡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
Advertisement
連最後的一絲噪音也消了。
裴行端漠然将視線收回, 本能地咽了咽口水,看向縮在裏座的桑渴。
她今天唇色偏淡,本就小小的一只, 套着厚重的軍大衣這樣一來就越發顯得人小。
裴行端突然有種強烈的, 想将她攬進懷裏的沖動。
只要能抱着她,随便從她嘴巴裏蹦噠出什麽難聽的話,都随她。
不論她說什麽,他都認了。
但...
裴行端舔了舔幹涸的唇, 目光苦澀。
他不能抱她。
思緒像亂麻一樣,車子又是一個停剎,緩停靠站臺後接納一波新的,送走一波舊的。
身畔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緊接着,“謝謝你啊,小夥子。”
他居然給一個老太讓了座。
桑渴能感知到身邊換成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因為聞見了她身上濃濃的老年香水味。
裴行端站起來,颔首,單手吊着一只手環。
桑渴頭朝裏偏,五指死死揪住衣裳,咬唇,肌理泛
白。
不知過了多久。
“別咬了...疼。”從身側傳來的聲音低啞,單手挂在吊環上的裴行端終于忍不住開口,“你想怎麽罵我都行,別跟自己過不去。”
“打我也好,罵我也好,你犯不着。”
老太太橫在他們兩個中間,虧得她耳朵不是特別好。
老媪坐着假寐。
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桑渴兀自對着窗,仍一絲一毫不願意看向他。
無論是眼神亦或是動作。
熱臉貼冷屁股。
他心慌亦覺得窒息。
周圍安靜得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聲。
裴行端喉結翻滾,唇瓣動了兩下,他不說話了。
車子越往下邊開,這條幹線的人也就越少。
走道漸漸已經沒有什麽站着的人,座位也稀稀落落空着。
越過冗長的隧道,前途一片天光大好。
陽光很茂盛,攀着車廂瘋漲。
桑渴還是固執地盯着右邊的車窗,這種情況下她壓根睡不着,也沒法睡。
即便有窗簾遮蔽,光芒也遮擋不住。
裴行端仍然站在那處,桑渴知道。
因為她的頭頂上方一直都有一團黑色的陰影。
車廂搖搖晃晃,行行停停。
老太到站了,顫巍巍站起來,臨走前跟裴行端道謝:“小夥子,你坐啊。”
語畢還從布包裏翻了翻,最後翻出個黃皺皮綠葉子的的橘子,“送你個橘子,拿着罷。”
就這樣,裴行端懷裏莫名其妙多了只橘子。
他其實有點不舒服,斷斷續續一陣一陣的惡心感,暈車暈得頭漲,不想吐只想睡覺。
可是他又怕就這樣坐回原位去,桑渴會露出一身的尖刺,鬧着要推開他。
考慮良久,他最後選擇攀着吊環,坐到了桑渴身後。
裴行端一坐下就将身體朝前傾,頭抵着椅背。
他閉上眼睛,試圖将體內的惡心感強壓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
“桑渴,咱倆就像這樣好好說說話,行麽?”
透着濃濃讨好商求意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桑渴百無聊賴,正用食指在窗戶上沒有節奏地亂敲,聽見後手指動作驀然停下。
“這兒也沒別人,我們把所有話都說清楚,好不好?”
“你恨我的,怨我的,你統統都告訴我,我都認。”
聲音不高不低,她剛剛好能聽見。
恨什麽,怨什麽,要說什麽?之前說的還不夠多嗎?
沉默。
沉默。
還是沉默。
裴行端心麻了半截,車子一颠一颠的,像是能把人的五髒六腑都創錯位。
但饒是他低聲下氣地求她,女孩子仍然不發一語,沉默是最高的輕蔑不是麽。
俗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更何況是他這樣罪大惡極的。
又有什麽資格呢?
想到這兒裴行端自嘲地咧咧嘴,嘆息着不再多言。
他說的那些,桑渴都聽見了,但是她還是像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狠心地将頭靠在車窗。
車子颠簸啊颠簸啊,頭撞在上面一下又一下。
但是下一秒,有一只大掌忽然從後面伸過來覆蓋在車窗玻璃上。
緊接着頭再度撞擊的,是柔軟的掌心。
桑渴呼吸一滞。
可是思緒百轉千回,她喘息着竟也學多年前的他,狠狠将自己的頭朝下按壓。
疼吧。
可疼了,疼極了。
連帶着桑渴的視線也有些變得模糊了。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中間隔着一個座椅,青年的頭靠着女孩的肩膀,制造浪漫的假象。
最後桑渴還是在颠簸中稀裏糊塗地睡着了,而裴行端那只胳膊也徹底酸麻掉了。
整整一個小時。
他們之間全無交流。
車子快要停靠到末站時,已經過了正午。
太陽光消減了五分灼然,外邊的風依舊釀着冷意。
桑渴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頭已經靠在了裴行端的懷裏。
他竟然悄無聲息地從後面坐回了前面。
她一陣警覺,緊接着開始自下而上看裴行端,那個人的下巴被衣領包裹着。
一如既往好看的眉眼,離經叛道的樣子。
易怒易喜,驕傲矜貴,讓她捉摸不透,也愛不起。
最後,桑渴從心底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将眼睛垂了下去。
裴行端知道她醒了,但是他沒有想過,桑渴居然沒有推開他,不僅沒有推開反而還乖乖順順地維持原樣賴在他懷裏。
他有些激動到失語。
緊接着。
“到了麽。”桑渴問,揉揉眼睛,語氣稀松平常。
“快了...還要睡嗎?”他緊趕着問。
“不睡了,睡飽了。”桑渴又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雙臂窩在心口,一齊感受下面另外一顆心髒的律動。
舒服倚靠了一會兒。
“我以前做夢都在幻想這樣的場景,你知道麽。”桑渴的口氣有些缱绻茫然,說着她伸出右手,五指張開,對着車窗,光芒從指間縫隙撒漏,桑渴眯起眼。
女孩子頭發細軟,劃在他的臉頰。
癢癢的,難耐的,而發絲的主人令他發了瘋似的着迷的。
裴行端一瞬間想落淚——
這是他,這是他藏在心尖口,想愛又不敢愛的姑娘。
她跟了他整整十年。
打不走罵不還手,就像是,小影子。
他算個什麽東西,他竟然也配?
“很美好的場景。”桑渴沐浴着光,像是在回味,她露出單純的笑臉。
什麽場景?
身前是綿長看不到盡頭的路,身後就是那人的胸口可以依偎的場景。
她做夢都在肖想的。
桑渴欣兀自賞了一會窗外的景色,将手收回。
沉默片刻,她忽然又冷下聲,一字一句篤定道:“是你自己靠過來的。”
“裴行端。”
“是你。”
“我不賤,我只是喜歡錯了人,我沒有錯。”
“假如換一個人,只要我喜歡,我仍然會不顧一切地對他好,只可惜,那個人是你。”
說着說着,桑渴又覺得無趣,于是放緩了聲音。
她撣了撣爸爸大衣上的絨毛碎,眼神寂寂,她說:
“裴行端。”
“你跟我道個歉吧。”
桑渴的睫毛顫動了兩下,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在仿佛雷區上跳舞,他又怎麽會心甘情願地跟自己道歉呢?
“算了算了。”桑渴用手擋住眼睛。
當我什麽都沒說好了。
她沒有什麽起伏波瀾的嗓音再度響起:
“你不是說,要好好談談嗎,可我跟你之間沒有什麽要說的,我只是後悔。”
“我後悔認識你,就這麽簡單,僅此而已。”
手臂下邊的眼神,漠然得要命。
裴行端豎着耳朵在聽,他換了一個坐姿,能讓桑渴躺得更舒服些。
桑渴一動不動任由他擺布。
桑渴沒有什麽要說的,可裴行端有。
“前段時間,我去找過許慧。”
終于,懷裏的姑娘有了一點別的反應。
“那女的出國了。”他笑笑。
确實好笑。
死無對證了啊。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裴行端笑完,使勁按了按太陽穴,頗有感慨的樣子。
他自诩不是什麽好人,也沒受過什麽好的教養,但有些道理他是明白的。
“如果一開始我跟你好好說,說我的動機,說我的因果,或許一切就不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招惹她?你說我為什麽招惹她?”他苦笑。
“我只是...想讨一個公道罷了。”
“她老子應該,也貪了不少,可是賬本做得漂亮,硬生生是躲了幹淨,又或者....她老子就是故意的。”
“那些跟她老子同時期的,有的進去了,有的自殺了,還有的...升官了。”
“好笑吧?好笑。”
“她随随便便的一句話,你偏信,信的比什麽都真。”
“其實,我不比她強多少。”
“如果不是靠着祖上積的陰德,我也得玩完。”
桑渴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她覺得窒息。
但是她逃脫不掉。
“還有啊。”裴行端不顧她的掙動,繼續說:
“我從隆城被帶走那天,往後,一千多個日夜,我幾乎日日夢魇。”
“我夢見你,我夢見沒有桑叔庇佑的你。”
“小小的,巴掌大的,耳根骨脆弱地仿佛一折就能斷的。”
“我夢見你哭,夢見你一直跟着我,我夢見你...不要我。”
桑渴兩個字硬生生被他叫的一波三折。
“我不信鬼神,我明明不信的。可是我在你這嘗到了無間煉獄裏被業火灼燒的滋味。”
“你知道我有多矛盾嗎?”
“左邊的人要我吃齋念佛,右邊的人要我帶十字架。”
“沒人教我。”
“沒人救我。”
“我全靠一雙眼睛,一副皮相窺探這個世界。”
“你說我是畜生,是啊,我就是畜生。”
“你要跟一個畜生計較麽,你幹什麽要一直,跟一個畜生計較....啊...”
他幾近哽咽。
桑渴卻打斷了他,鼻尖好酸好澀。
她又說:“裴行端。”
“你跟我道個歉吧。”
“桑渴。”
裴行端強撐着,他不願意回憶那段經歷,頭有些疼得厲害:“桑渴我真的沒有想過,他會去找醫院,去做手術。”尾調顫得厲害,“我....真的沒想過。”
那個男人獨自一人撫養女兒,穿着總是樸素,做點小生意,說話聲音總是不大,給人的感覺很沉穩。
就是這樣一個人,善良的,一心一意的,結果老天爺還是看不慣他,就連命都丢進去了。
造孽啊。
眼淚水一下子湧上來,桑渴捂住嘴巴。
“後來,我找到那家醫院,我氣瘋了,我把那個醫生揍了一頓,你知道那醫生怎麽說?”裴行端又笑。
苦澀填滿了他的胸腔,一直蔓延到全身。
“他說,他缺錢。”
“他女兒得了白血病,他缺錢。”
“真是可笑。”
“誰的女兒不是女兒?誰家的孩子不是寶?”
“哪兒來的高低貴賤。”
“他跪在手術臺邊上跟我磕頭,多好笑啊。”
“桑渴,我也知道,如果不去動那個手術,他還能多陪你一會兒。”
“可是啊,那個醫生盯上了他,他輕易就給了他20萬的救命錢。真是個傻叔叔,他以為自己的病能治好。”
“治好什麽?”
“輻射性的肺癌?”
“拿什麽治?拿命治嗎?”
“他蠢,他比你還蠢。”
“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樣愚蠢的人,不是快考試了麽?我記得你那會兒說什麽,你對我說,你說裴行端,我一定會離開這裏的。”
“離開哪?離開隆城,你要離開我的身邊。”
“你要去別的城市了,而我還在原地,在泥沼裏越陷越深,你想不出那一刻,站在你身前的我,那會兒心像是地震。”
“你說那句話的時候,眼睛裏像是有星星在閃,耀眼極了。”
“我不甘心啊,我害怕啊,那幾個月,我跟那些人周旋,我才18歲。”
“你就要帶着未來離開我了,我還在那裏為了沒有結果的結果斡旋。”
“如果再選一遍,桑渴。”
“我會選擇在五年前就把那件事告訴你,他病了。”
“你要對他再孝順點兒。”
“可是,來不及了。”
“成灰了。”
“桑渴....”
“回不去了。”
“嗚——————————————”
一瞬間的盲音,再來便是近乎虛無的精神空白。
汽車鳴笛進站,視線盡頭天光大亮。
機械的女聲從頭頂響起,并伴随着嘩啦一聲後車門撐開的聲響,車廂裏的重量一點點将至末梢。
“終點站:隆城汽車客運總站,到了。請乘客們有序下車,拿好随身物品,祝您旅途愉快。”
祝您旅途愉快。
“裴行端。”車廂角落裏的女孩子垂着半紅的眼。
“嗯。”青年人站起來。
“到了啊。”她喃喃。
“.....嗯,到了。”
“我就再陪你,走一段吧。”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