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兄弟之間

顏平一愣，心想你不也叫我顏小姐，大家彼此彼此，有什麽可計較的？

中堂見她不答，又接着說：“雖然不知道我弟弟緣何與顏小姐結下了如此深厚交情，但我實在要誇贊你一句聰明人。早唐性子再單純熱情不過，說穿了就是傻，在翼族裏頭，顏小姐挑中了最好騙的那一個。”

顏平方才接連被拒絕幾次沒感到不悅，聽這一席話卻是有所反感：“翼先生，不要臆斷別人的動機。我确實希望交早唐這個朋友，卻不是看中了他傻。”

只是他恰好就比較傻——這話顏平當然是默默咽下去了。

“那便好，顏小姐。既然說到這裏，我也有幾句話不吐不快。”中堂收起了笑容，一臉正色，“你應該知道之前實驗室打算對你做研究，早唐就曾強烈反對。這幾日他又屢屢要求親自接待你，昨日回來基地更是遠超過預定時間，險些趕不上出獵。不管早唐是出于什麽心思，為免引起同族的懷疑猜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還請顏小姐能離我弟弟遠一些。”

中堂一席話說得連敲帶打，表情也是顏平從沒見過的嚴肅。

顏平默然不語，兩人對視了片刻，她才當先笑了出來——現在算是什麽，男朋友的媽媽要她離開自己兒子的爛俗橋段嗎？

“這就是今天早唐沒來的原因？翼先生，你倒當真是個好哥哥。”

中堂看着顏平不為所動。見他如此，顏平也不再王顧左右：“我會注意保持距離，不讓他人誤會。翼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能叫翼先生吧？”

中堂這才緩和了面部線條，又露出令人熟悉的笑容：“顏小姐，就叫我中堂吧。”

顏平點了點頭，卻沒有禮尚往來要求他直接稱呼自己的大名。

中堂也不以為意，繼續吃了起來，很快他便風卷殘雲将盤子掃空，逮住個要進基地的翼族讓人代為交還給食堂。

“中堂，其實你跟翼拐長老很像。”看着他從容有度的樣子，顏平忍不住說。

中堂微微一笑：“顏小姐好眼力，翼拐長老正是在下的老師。我能當上十一十五基地的隊長，可說全憑長老提拔。”

“可是聽早唐說，你們不是一同降生在孿龛的嗎，怎麽還會去拜族人為師？”

“我拜的是長老的胸襟和見識，與年紀無關。”

顏平不置可否，又問道：“其實還有一事我想不明白——翼族既然是一同降生，基因也相近。如何得知單單你和早唐是親兄弟呢？”

“這可得追溯到翼族降生時了。翼主先于我們曉事，很快便意識到存放衆多胎兒的設備裏，有一對被特意放在了一塊兒。翼主彼時畢竟也是個孩子，很快就搞混了，只知道翼族中可能有對同胞兄弟，卻不知道究竟是哪兩個——你知道，小胎兒都長得差不多。”

中堂似是回憶起什麽，笑着續道：“後來的事，想來顏小姐也能猜出一二。”

顏平想象當時情境：“你倆越長越像，就被公認是那對兄弟？”

“差不多吧，只過了幾年我倆眉眼便猶如照鏡子般相似，不承認也不行。後來我們做了基因檢測，九成九的重合度——翼族重合度最高的二人。翼主索性将我們名字也重新取了，現在一聽就是親兄弟，是吧。”他搖了搖頭，“其實開始我挺讨厭早唐的，混小子一個，那時候我倆可經常打架。”

“那為什麽你是哥哥，他是弟弟？”

“因為他總是輸給我。”

中堂灑然一笑便往前幾步，忽地發出一聲口哨來。

顏平對此并不陌生，果不其然只須臾功夫，三弟便踏着優雅的小碎步出現在二人面前。

數日不見，三弟顯然對她還留有印象。它跟中堂撒嬌過後便走到顏平面前，親昵地拱了拱她的臉。

毛茸茸的腦袋讓顏平頓時皮膚發癢，心下卻頗為溫暖。她輕撫着三弟，想起個問題：“我也可以這樣呼喚小黑嗎？”

“你昨天收服的那匹二角馬？你姑且試試吧。”

話雖這麽說，中堂心裏卻沒當回事——這種打唿哨來召喚坐騎的方法需要坐騎對主人的聲音十分熟悉與信任，只有在感情基礎頗為牢固的主人和動物之間才能奏效。大多數人要做到這點，需要磨合相當久的時間。

顏平瞄了他一眼，依樣畫葫蘆曲起無名指和小指，只将剩下三指放在嘴裏用力吹哨。可發出來的只有一陣滑稽的吹氣聲。

屢試不成，顏平索性收手，高聲大喊：“小黑——小黑——”

中堂心下暗暗搖頭，剛要說話，卻聽一陣馬蹄聲疾，眼前大霧中馳騁而來的二角馬以極快的速度沖到顏平面前。

它還是匹極年輕的馬駒，見了顏平，激動不安地在她周遭踱來踱去，不時試圖用雙角頂她後腰，只吓得顏平邊笑邊慌忙躲避。

“真是匹好馬。”中堂吃驚過後，緩緩走近小黑，卻被對方警惕地瞪視。

于是他又笑着看顏平：“它很信賴你。”

顏平對三弟和小黑左擁右抱，心頭湧上一陣滿足。可惜三弟對小黑頗看不上的樣子，矜持地與對方保持相當距離。

待得小黑終于安靜下來，兩人紛紛上馬。三弟當先往前跑去，速度不快，顏平遂驅使小黑緩步跟上。

“我們現在去哪兒？”

“随便逛逛。”

顏平聞言便不再說話。中堂轉頭，看她坐在馬上，正望着遠處出神，便溫言問道：“顏小姐還在為自己朋友的下落擔心嗎？”

顏平緊了緊身後的背包——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那根項鏈就在包側一角。

見她不答，中堂又道：“這位朋友，莫非是你的親人？”

顏平略有所思，輕輕搖頭：“應該算是同窗摯友吧。”

她嘆了口氣：“一開始确實非常擔心，但是來了孿龛之境以後，反而沒那麽忐忑害怕了。之前想象不出這兒是什麽樣子，他會落到何等兇險境地。但現在，我想是他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不是有句話叫吉人天相嘛。”說罷她對中堂笑笑，“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所以還是得盡快找到他才好。”

中堂沉默地點點頭，兩人又驅馬跑了一陣，顏平忽然問道：“我們現在能不能去主樓看看？”

未待聽到回答，她又補充道：“我知道翼族沒事不能過去，那可以遠遠看一眼嗎？”

“你很想去主樓，為了見翼主？”

見她不答，中堂笑道：“我們沿這條路下去去，會依次路過另兩個基地，再往後就能看見主樓了。”

于是兩人去了一五基地和六十基地，由于農田占地甚廣，基地之間相隔不近；顏平直在馬背上颠了近三個小時才走到一五基地的邊界。

總體而言三個基地大同小異，種的東西也無甚特別，似乎三塊土地都可以自給自足，被劃分到不同基地的翼族唯有傍晚出獵時才會互相見面。

雖比靠腳行走好了不少，也直把顏平累得氣喘籲籲。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看見前方十餘米開外有一片綠意叢生的亞麻地。

這片亞麻個頭均是一米不到，雖說面積不大倒也一派生機勃勃，想來便是為翼族制衣之用。

在亞麻地的盡頭立着個高挑建築，乍一瞧見，顏平便暗道一聲總算到了。

果然，中堂對着遠方遙遙一伸手：“顏小姐，那個就是主樓。”

顏平聞言恨不得站在小黑背上，她竭力伸長脖頸，眼前卻像蒙上一塊白布，只有模糊一片。

她原先與中堂齊行，現如今馭馬走在了前頭。看了半晌，顏平不可置信地轉頭看他：“你在開玩笑嗎，從這裏什麽都看不清。”

“我們只能到這裏了。”仍然是這種讓人咬牙的語氣

顏平無奈，盡力瞪大眼睛恨不得發射X光，可惜長久的凝視後只看見一個尖尖的塔頂，其他皆是雲山霧繞的不見真面目。

見她這幅失望氣惱的模樣，中堂反而安慰道：“不必過于心急，你的報告出來後，若是翼主有意，應該不多時就會召見你的。”

究竟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竟然用上了“召見”——顏平恍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奴婢。她悻悻揮手，一拍小黑便調頭往回跑去。

這一次信馬由缰，權當是欣賞風景了。中堂便也迅速跟上，兩個人猶如在蒙古草原般酣暢淋漓地馳騁了兩個多小時，美中不足是霧氣一直未見消散。

待到了近前，顏平才發現小黑又把自己送回了十一十五基地。

“還想去什麽地方？”

“算了，回去吧。”顏平汗濕上衣，臉上也彤紅發熱，“反正你的任務一早就完成了，我就不再拖你時間了。”

中堂好脾氣地笑笑，不欲争辯。他翻身下馬，頗有風度地站在小黑身側，伸出手來示意顏平跳下。

顏平尚未察覺，小黑便早一步半跪在地，讓她順順當當一折腰就下了馬。

中堂收回手，暗贊這小黑機敏。他記得早唐之前只是想找匹身量小好駕馭的馬駒，沒承想無心插柳柳成蔭，倒給顏平撈到個現成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