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凡心太重
“司景,我要把你送回地牢。”我盡量語氣平穩的跟他說。
司景做出嘲諷一樣的表情,“哦,你怎麽跟我要死了一樣,怎麽?帝尊舍不得我?”
他在刺激我吧?他就是在刺激我。
他勾勾唇,笑的有些放肆,“不如帝尊把我留下?”
他一個笑容把我腦子晃成了一片漿糊,我脫口而出:“好啊。”
他愣了,我也愣了。
下一秒他猛地推了我一把,毫不留情的。
他語氣裏滿是厭惡,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麽惡心的東西,“帝尊還想讓我做你的男寵是怎麽着?我可沒有斷袖之癖。”
我沒氣,沒惱,難得的心裏什麽想法都沒有,腦子裏一片空白,我說:“哦。”
單銘來把他帶走了,我垂着頭沒有再去看他。
我把自己關在寝殿裏,不知道過了多久,夢見一些光怪陸離的片段。
我大概是真的喜歡司景,我夢見他吻了我,把我壓在我寝殿的床上,發了狠的占有我的身體,夢見他克制隐忍的目光,他缱绻深情的目光,夢見我穿着大紅色的喜服抱着他哭了整夜,他把我緊緊地擁在懷裏。多滑稽啊,他又沒有斷袖之癖,都是我的臆想。
我好痛。心好痛,頭也好痛。
——他果然,不喜歡我。
直到桐葉強行破開了我寝殿的禁制,闖了進來。
我倒在地上,艱難的挪動我的胳膊,我覺得冷,刺骨的冷。
對上桐葉焦急的目光,他抱起我:“小間,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啊,你怎麽哭了?”
我哭了嗎?
本尊可是從來不哭的。
是啊,本尊從來不哭,怎麽可能穿着喜服抱着司景哭一整夜呢。
桐葉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子漢大丈夫要堅強。我擡擡手,想碰碰桐葉的臉,告訴他我沒有哭,我很堅強的,結果我“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失去了知覺。
一定很狼狽。
不過還好——
終于,不痛了。
只是遺憾,我沒有把我很堅強那句話說出來,桐葉一定嫌棄死我了。
·
我是妖帝。
我不怎麽厲害。
我有病了。
我還沒死。
不過也差不多了,我産生了幻覺,我看到司景坐在我床邊。
我好害怕看見他,我現在一看見他心就疼的直打哆嗦。
可我又特別想看見他。
他看過來的時候,我條件反射的去摸了摸眼睛,然後飛快的轉身背對着他。
我又哭了。
我讨厭自己,我讨厭這樣沒完沒了哭着的我,就像讨厭當初沒完沒了的哭着的殷素,她讓我覺得我欠了她的,可我沒有欠她什麽。
我再怎麽難過,是因為我喜歡司景,而他不喜歡我,他不欠我的,我好怕我哭着哭着司景也覺得他欠了我的。
不對,我說錯了,我怕他讨厭我。
不對,我又說錯了,他已經讨厭我了。
真奇怪啊,莫名其妙的喜歡上,莫名其妙愛的要死要活的,我承認了,我有病,神經病。
然後我聽到了桐葉的聲音,他在我背後說:“小間,你還好嗎?”
我背對着他,剛剛應該是把桐葉錯看成了司景,不過我也不想讓桐葉看到我哭的樣子,太丢人了。
我抹了抹臉,讓自己的心緒平穩下來,背對着桐葉,臉埋在臂彎裏,身子整個蜷縮起來說:“桐葉,我不想做妖帝了,我也不想飛升了。”
身後安靜了一會,桐葉又問我:“你要做什麽?”
我是桐葉從小寵到大的,雖然有時候看不出來,但我知道他寵我,我求他的事情他就一定會答應。
“給殷素一顆失魂丹,讓她忘記與我相關的所有事情,送她回人間,給她一個新的身份,讓她無憂的活下去。”
桐葉說:“好。”
“還有,把司景放了吧。”
桐葉沉默了一下,“私自放人,仙魔兩界不會答應的。”
我說:“我以後不做妖帝了,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那你想做什麽呢?”
我把頭埋得更深了,像一只縮在殼子裏的蝸牛,可是我的殼子早就不見了,“我想他過得開心。”
桐葉伸手,動作粗魯把我的手腕從被子裏拽出來,我順勢坐起來,桐葉坐在床邊,屋子裏還有第三個人。
我僵住了,司景也在。
他……不在地牢嗎?
“看見誰了?”桐葉問我。
“司景。他怎麽在這裏?”我指着司景問桐葉。
桐葉頭都沒擡,“那是幻覺,我剛給你用過藥,副作用。”
“哦。”我想都沒想就信了,順便還多看了兩眼,這幻覺跟真的似的,不過就是表情太假了,看着有點……難過吧。
“再看戳瞎你。”桐葉恐吓我。
“還挺像真的,”我輕快的說,心情好了很多,“唔,長得都一樣好看。”
桐葉揪着我的臉不放,我喊疼,他說,“他到底哪裏好了,就因為他長得好看?”
我揉着生疼的臉,眨眨眼睛,我真的不知道原因,只能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跟他見過的次數都很少。”
桐葉摩挲着我的手腕,低聲呢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來不來的及。”
我沒聽清,“什麽?”
“我怎麽辦啊!”桐葉瞪我一眼,“我從小把你拉扯大,算你半個爹了,你要把我扔下嗎!”
我心虛的看着他:“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你要去人間嗎?”
“不知道,也許吧,我想去人間和地府都轉轉。”
桐葉摸着我的脈搏,随口抱怨:“地府有什麽好轉的。”
屋子裏那個司景的幻覺突然身子繃緊。
我總能注意到他細微的動作。
我攤開給桐葉診脈的手反扣過來,攥住了桐葉的手腕,我眯起眼睛,有危險的光從我的眼睛裏閃過。
“怎麽了?”桐葉問我。
“你把司景放出來的?”那不是幻覺,是真的。
“松手。”桐葉道。
對桐葉而言,我不是妖帝,而是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對我而言,桐葉不是我的手下,他亦師亦友,是我最親近的人。
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我就松了手,旋即他出了門,“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他狠狠地關上殿門,發出一聲巨響,來發洩他對我的不滿。
司景最先說話:“你……”
我打斷他,搶在他之前開口:“對不起,我先前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要讓你當我的男寵侮辱你的意思,我會放你離開,其他的事情你不用在意。”
我知道他這個人心軟,還善良,我不應該讓他為難。
他問我:“秋間,你是喜歡我嗎?”
我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我不喜歡你,我只是知道你沒那麽罪大惡極,不忍心折磨你罷了,你走吧。”
司景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良久,他問我,“能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想飛升了嗎?”
我說:“我是個普通人,凡心太重,成不了神的。”
他精神有些恍惚的向外走去,我想去問問他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可是我忍住了,我說:“司景,出了我這裏,到處都是抓你的人,你要小心。”
他語氣有些艱澀:“我會的,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
“謝你無論何時何事,從不曾對我惡語相向。”
我笑的勉強,相較于我曾加諸在他身上的折磨,這些算得了什麽?
他邁出殿門的一瞬間,天空驟然陰沉下來,像是夏日午後陰晴不定的天氣,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黑色的雲在空中翻湧。
我隐隐有所感應,這是我飛升的天雷,但好像,哪裏不對。
我急急忙忙的跑出殿外,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司景就那樣,直直的在我面前倒下,毫無征兆。
我沖過去抱住他,他的臉慘白一片,連嘴唇都沒有顏色,蒼白的吓人。
我看到了一步一步從臺階下走上來的殷素,神情猙獰,整個右手都是綠色,有瘴氣一樣的東西圍繞着她的手邊,她的左手上則是密密麻麻的紋路,禁術符咒一樣的紋路。
殷素……她不是個凡人嗎?
她怎麽,會這種禁術?
“很吃驚嗎?”殷素得意的問我。
她的臉和殷素一樣,除了臉以外,我找不到一點她平日裏的熟悉之感。
“你到底是什麽人?”
殷素擺弄着手指,仿佛是在窮極無聊的打發我,看我可憐施舍我一個真相:“仙帝早就覺得你和司景關系不正常,所以派我暗中潛伏,真正的殷素早就被我殺了。你果然跟司景有一腿,為了他燒了各位帝尊給你的信,既然妖帝不忍心,那就由小女子代勞了。”
這個禁術是要獻出發起者的性命的,她會死,可她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仙帝這個狗娘養的,一早就在算計我和司景了。
“他死了還可輪回,你死了,就徹底死了。”我沉聲道。
殷素毫不意外,用非常滿足的語氣說:“能為仙帝效勞是我的榮幸。”
“至于他,只要我死了,他就會承受永生永世的靈魂時刻撕裂之痛,除非他死,否則無解。”說完她仰天大笑,終于堅持不住,毒發身亡,臨到死了面上還是滿足的樣子。
仙帝收攏人心的手段真是高超。
我的牙關被咬的咯吱作響,嘴裏一陣血腥味。
卧底潛伏,禁術縛生,如此小人行徑,怎麽配做仙界帝尊。
我的司景,又該怎麽辦?
我哀求道:“司景,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我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是我的錯,我引狼入室,讓仙帝有機可乘。
我喜歡他,卻害他至此。
司景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躺在我的懷裏。
我沒哭,一滴淚都沒有。
我恨!
心痛,頭痛,與紛至沓來的記憶,還有接踵而至的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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