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奈何再遇

如果說上一次我被天雷劈了個外焦裏嫩，這一次，應該算是外焦裏焦了。

心如死灰也算是焦的一種吧。

我不痛了，痛的次數太多都快麻木了。

我怎麽有臉說我心痛。

第一次我折磨司景百年，百年後他自殺而死。

第二次我害司景承受永世的靈魂撕裂之痛，這樣的苦，哪裏有人受得住。

我真的，一點都不想飛升了。

好在，司景沒喜歡上我這個渣男。

我看見了命主，她端坐在那裏喝茶，眼神輕蔑。

我無力的躺在地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我果然是個渣男。

命主果然看的很透徹。

命主……

命主？

我疑惑的看向她。

她擡腳踢了踢我，“別裝死，醒了就趕緊起來。”

我一點力氣都沒有，躺在地上絕望道：“讓我死吧。”

命主火冒三丈，拽着我起來，“雖然你是很慘，我很同情你，但是如果你再不起來你就再也遇不上司景了。他那個渣男，你不想報複他嗎？！！”

司景嗎？

命主你在開玩笑嗎？

司景是渣男，我是啥？

“不要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幹脆把眼睛閉上了，挺屍，裝死。

命主驚訝道：“不會吧，記憶還沒恢複？應該恢複了呀？”

“什麽記憶？”我問。

命主不理我，自言自語道：“哦，我忘了，長生天是小世界，狀态停滞，你的記憶還沒恢複完全。”

“喂，”命主戳戳我，“還想飛升嗎？”

“不想了。”

我閉上眼睛，錯過了命主嘴角上挑的笑容。

“去救司景吧，我再給你逆轉一次時空，你這次不想飛升，又有了沉香葉，不會再失憶。他再怎麽折騰都折騰不起來的，好好過日子去。”

我認真的跟命主掰扯：“他不愛我，我也救不了他。我是個渣男，我再來一次也只會害了他，不如讓我早點死了。”

“去你大爺的！”命主罵了我的臺詞，“除了你沒人能救他，要不是為了你能飛升，他至于自殺嗎？一個兩個都蠢得跟二傻子似的，他為你，你為他，沒完沒了的，好好談個戀愛不行嗎！”

“你說什麽？”我錯愕道。

“趕緊滾滾滾！”

最後的聲音裏，我仿佛聽見命主輕輕地嘆息聲，“傻孩子，一個兩個都愛的這麽卑微。”

再睜眼的時候，我到了奈何橋。

未曾完全恢複的記憶雪花一樣落了下來，我睜大眼睛，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畫面。

我記起來了。

奈何橋頭的初相遇，一見傾心。

凡世我以斷袖為名拒絕姑娘們，是因為我真的有這樣一個喜歡的男子。

後來我們彼此心意相通，結為連理。

司玖不是因為我扮演渣男扮演的成功來找我，她是來找哥哥司景的。

司玖被捕，我得知了司景的真實身份，但我和司玖默契的替司景掩護了他的身份，連想都沒想，我選擇了站在司景這邊。

我匆匆趕往奈何橋，離開人間想要救出司玖。

司景同樣得知了我的身份，他不想我冒險，在奈何橋上攔下了我，抹去了我在凡世對他的所有記憶，那些或酸或甜行雲流水般的日常。

所有回憶，全部煙消雲散，從此陌路。

可是他小看了我對他的感情，也小看了他對我的感情。

我失去了記憶，心卻沒有忘記愛着他，他只好一次一次的抹去我的記憶。

我苦笑。

我走火入魔，他耗費巨大靈力替我理順經脈，實力大損，失手被擒。

第一世我把他關在地牢百年，要飛升之際他自殺圓我功德，卻不想，我因為負了他，飛升失敗。

我不記得我愛他，所以我不明白我為什麽無法飛升，不知道我究竟欠了誰的感情。

第二世我以為我欠了殷素的感情，把殷素帶回了宮，他被手下人折磨的奄奄一息，我看到他就不忍心傷害他，接觸時間越長，我受到的影響就越重，越舍不得他受傷，一次一次的愛上他，如同飛蛾撲火，明知道要和他一起面對的是什麽，卻次次都奮不顧身。

如果第一世能多見他幾面就好了，那樣我就能發現我不忍心看他受苦，他也不用受百年的折磨，可惜那時候每次去地牢裏看他，他都裝作冷眼相對，時間久了我就再也沒去看過他。

好在有桐葉，我摸了摸手腕，那裏有一片淺淺的翠綠色葉子印記，桐葉知道我喜歡司景，司景剔除了我的記憶，桐葉在幫我恢複。

只是到底時間不夠。

我沒來得及恢複全部的記憶，只是想起了種下葉子之後的記憶，可惜我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以為是我在做夢。

又一次飛升失敗，不過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在意的是他那樣慘痛的結局。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可我愛着他，所有我從前不敢做，不會做，不想做的事情我都願意為了他去做。

我想讓他活着，他不能死。

我在橋上等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走過，這是我們的初遇，我在等着他上橋，重新相遇，從新開始。

命主說的對，我有了桐葉送我的沉香葉，我放棄了飛升，他不需要為我付出什麽，我也不會被他抹除記憶，我會守着他，只守着他。

他還是我記憶裏的樣子，眉目清朗，一襲白衣俊秀如畫，恍如天人。

我們曾彼此許諾相守一生，最後我負了他兩世。

我明白我為什麽不能飛升了，可是沒有他，成神有什麽意義？我只想和他厮守。

我上前一步，卻見他在離橋不遠的地方停下，接着轉頭就走，連橋都沒有上。

我愣在當場。

這是我們的初遇，輪回兜轉，凡事皆講緣分因果，沒有初遇，很可能就再也不會有後來。

我挪了挪步子，我知道沒有他就意味着我飛升路上不再需要補償誰的感情。

可我一點都不開心，因為我已經放棄飛升了。

我想不顧一切的去追他，追上他，讓他知道我愛他。

但我邁了兩步，又退回去了。

沒有我，司玖不會被抓，他也不會被抓，不會受折磨，不會守着一個不記得他的愛人承受一生無妄的愛戀。

我猛地後退幾步，轉身回到了橋上。

奈何，奈何，奈河橋下忘川河，可以湮沒一切生靈的忘川河。

我摸過橋上的石欄，在上面留下了一滴苦澀的淚水。

怕是今生不再相遇，來生也再不複相見。

畢竟，他有來生，我沒有。

我卸下周身護體靈力縱身一躍跳下忘川。

将岸上所有驚呼聲置于腦後，我閉上眼睛，沉入河底，耳畔是忘川河裏億萬亡魂的哀嚎之聲，可我是面容安詳的。

——別了，我的愛人。唯願你今生無憂，來世順遂，生生世世，幸福安穩。

忘川河畔，一個白衣男子抱着剛剛從河裏撈出來的少年，失聲痛哭。

——我走過兩世，只為全你心願，此生沒有我，你無牽無挂了無凡心，必能順利飛升，為何到頭來你卻投河自盡。

·

我猛地咳了兩聲，吐了一大口的忘川水。

正在失聲痛哭的人停了下來。

哦，有點尴尬。

沒死成。

他白哭了。

從巨大的絕望中被猛地扯出來，他愣了一瞬，轉為失而複得的狂喜，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裏，反複的念着我的名字：“小間，小間。”

我有點喘不上氣。

使勁拍了拍他的後背，他才松開了我。

我瞪着他。

他眼神始終追着我。

“你想說什麽？”我問他。

“我……”

他眼神閃躲，我怒從心起，死死地鉗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和我對視，“有記憶？”

他閃過愕然的神情，我心中了然，那就是了。

那就好辦了。

我摩挲着他的臉頰，給了他一個綿長激烈的吻，吻到兩人氣喘籲籲的時候我停下。

然後我起身，面對着忘川河，背對着他，“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死嗎？”

忘川河湮滅一切生靈，我沒有開任何靈力庇護直接跳入河中，本該必死無疑。

司景不解。

我擡手，忘川河水頓時翻湧。

是呢，我差點就要忽略了，我當年想要去救司玖，時間緊迫明明可以直接離開，為什麽要循規蹈矩的先來一趟奈何橋，如果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被他抹除記憶。

為了飛升，為了少造殺孽，我曾把本命法器血靈劍沉入忘川河底，不再啓用。為了救司玖，我來奈何橋，取我的劍。

方才，正是血靈劍感應到我，救了我一命。

我為了司景放棄了飛升，做好了與六界為敵的準備，他他娘的居然上來就抹除了我的記憶，本尊就這麽不值得信任嗎？！！！！

為我好也不行！

該死的渣男！（死渣男每次親了上了之後都删我記憶，真是挺方便他的！！！）

本尊居然被迫做渣男做了這麽久！

我愛他入骨，怎麽舍得他受一點傷害，我的身份是妖帝，他抹除了我的記憶，不等于直接逼我對他動手嗎？他還總是刺激我！刺激我對他動手！（他還故意說他沒有斷袖之癖！他個斷袖！）

他怎麽忍心讓我陷入這樣的境地！

怎麽忍心這樣對我！

我一次次莫名的愛上他，一次次心痛如絞，一次次被迫直視他的眼睛，忍受摯愛從心底被消除的痛苦。

他方才！還試圖！對我！視而不見！！！

我差點就真的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死了他才來哭一哭嗎！

這個仇，我不報，都對不起我自己！對不起他作的死！

血靈劍飛出，浮在忘川河面上空，劍柄是血紅色的紋路，寒光閃過，兇相畢露。

是的，一把兇劍。

我握住劍，他不懂我要做什麽，只看到我面上隐隐的怒氣，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恢複了那些被他抹掉的記憶。

“司景，我問你，天地為證，你我月下結緣，紅線相牽互許終生，盟誓的時候你說過什麽還記得嗎？”

他震驚的看着我，面上神情呆住，“小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