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幸運

屋內飄散着濃濃的香味，夏子珪走到廚房揭開湯罐蓋子，用勺子盛一小碗出來，試着嘗了嘗味道。

“湯熬好了？”今天正休息的夏母帶着笑意站在廚房門口。

“媽，你幫我嘗嘗。”夏子珪又盛了一小碗，遞給他媽媽，“看看合不合爸爸的胃口。”

“聞着就很好。”夏母道，“兒子特意給他熬湯他高興都來不及，還能挑剔？”

說着将湯喝了，給夏子珪一個贊：“很好。趕得上我的手藝。”

夏子珪聞言松了口氣，将早洗幹淨的保溫桶拿過來，盛湯裝飯：“我等會給爸送去。媽，你先吃，不用等我。”

“一個人沒胃口，我等你回來了再吃，反正現在還早，我也不餓。”夏母道，“他要是不怎麽搭理你，你也別放在心上，他就是一時沒想明白。把湯留他那兒就回來。”

“恩。”

夏子珪擰着保溫桶出門，在公交上的時候心裏是不安的。

自從他爸從他媽那知道了他的性向之後，已經好幾天沒怎麽給他好臉色了，當然，也并沒有責怪或者訓斥他，只是對着他就面無表情、不怎麽搭理他。

夏子珪好多次鼓起勇氣想要找他爸爸談論這個話題，都被無視。他媽媽讓他別着急，也別找他爸談，說越說他爸可能越煩，可以試着從生活中別的方面慢慢軟化他爸。

他就想着給他爸熬湯送飯——其實以前他休息的時候也送過飯，不過心情和此時完全不同。

到了醫院，他徑直上樓往腦科走。上樓的時候他發現有不少人和他往同一個方向走，上了樓，他看到他爸的科室之外虛虛的圍了一層人，能隐隐聽到有争吵聲。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醫鬧”，心裏一驚，立刻加快腳步往那邊走。

“請讓讓！”

有圍觀的人是醫院醫生，和他爸爸很熟也認識他，把他拉住：“小蝦，給你爸送飯呢？等一下再進去，他現在正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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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珪急急問：“是患者家屬找我爸麻煩嗎？”

他還是依舊往前走着，旁邊的人聽說是醫生的兒子，也就讓了路，他很成功的就走到人群最前面，站到了科室門口。

“不是找麻煩，只是一個很難纏的很偏執的大媽。”認識夏子珪的骨科醫生也跟着他走到前面，小聲道，“據說這大媽已經在w市有名的醫院出名了，在我們醫院也已經連續來了好幾天，每天都找不同的醫生，不是找神經科的就是找腦科的。這樣折騰，不過是……”

“什麽叫正常？”室內的大媽聲音猛地提高，那聲音尖銳的屋外的人都是一驚，“這種事怎麽可能正常？男人喜歡女人才叫正常！！男人和男人怎麽可以搞在一起？他們又不能生娃！”

夏子珪聞言腦袋一懵，一瞬間渾身發冷。

他看到那個大媽，扯着她一直拽着的年輕人，按着年輕人的肩往他爸爸面前推：“他就是腦袋出了問題，你不是腦科專家嗎？你給他看看，肯定是有問題。不然怎麽嬌滴滴的姑娘不喜歡，非得喜歡什麽大老爺們！！這事咋那麽惡心呢？”

那個年輕人大概一米七多一點，長得很瘦，臉色不健康的蒼白，面上幾乎沒有任何表情，如果非要形容，那一定是麻木、茫然的。他任憑他媽媽推着他，不做任何抵抗，仿佛就是一個木偶，已經沒了思想。

夏子珪近乎有點神經質的看着年輕人的臉，不受控制地想象着他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越想他越覺得心寒，甚至從心底升起了一股恐懼感，并不是恐懼未來，而是對年輕人的處境感到恐懼。在這恐懼之外，他又不可控制的為自己的處境而慶幸。

在這樣的時刻，他忽然更深刻的意識到自己真的很幸福。也更決心一定要好好珍惜。

他聽到他爸爸壓抑的聲音：“大姐，這我沒法看。從醫學觀點出發，同性戀确實不是病，神經沒問題、腦袋沒問題、心理也沒問題，是正常的。如果你真關心你兒子，應該去好好給他做做身體檢查，他身體明顯缺少營養、太過虛弱。”

“你這什麽醫生！我說了來給他看腦子，你非說他正常，哪裏就正常了！！”大媽又氣又急，把兒子拽到自己身後，盯着夏父的眼神甚至是帶着恨意的，她指着他，尖銳道，“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你們這些當醫生的都不當回事，要是你兒子也喜歡男人，你還說得出這樣的話嗎？啊？”

夏父驀地閉嘴，視線從大媽的身上移開，轉到門口的夏子珪身上。他分明看到自己兒子臉色發白，擰着保溫桶的手指也在泛白，甚至很顯然的在發抖，眼神卻看着自己，滿懷擔心甚至自責。

“你說不出來了吧？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醫生……”

“如果我兒子也喜歡男人，我肯定不會多麽開心，但也不會覺得惡心。我不會因為他孝順，就拿命逼他，帶他輾轉各個醫院去看神經科、腦科、心理醫生，非要說他有病。我不開心，那也只是因為我擔心他會被騙、被玩弄感情、被周圍的人嘲笑孤立、老無所依。”

他一字一句，字字清晰，說的是那樣的肯定，那樣的有力。不只是他面前的大媽，甚至圍觀的人都怔了怔，就連那個年輕人也頭一次将視線落在了夏父身上。

“爸……”夏子珪已經淚流滿面，一邊抹着淚，一邊喊着，因着聲音哽咽，聲音有點小。

大媽道：“你、你就是說着好聽，事情沒落到你頭上，什麽都……”

“我說什麽你都不相信，你又何必來找我？”夏父斷然打斷她的話，看一眼挂鐘，“不好意思，我下班了，現在要吃午飯，恕不接待，請離開。”

“我要投訴你！”大媽一口氣堵着，叫嚣道。

“請便。”

“你！……”

“媽，走吧。”那個年輕人突然開口了，聲音非常幹澀，好像很久都沒有說過話一樣，“不用看腦科了，也不去別的醫院了，你可以直接送我去精神病院。”

他朝着他呆愣的媽媽非常溫和的道：“這一輩子，你靠着我，是絕對抱不到孫子的。如果你怕我們家沒後，那你趕緊再去找個人生一個吧，希望更大點。”

說着他面無表情的轉身走了，他媽怔了一下，回神連忙跟上，邊走邊吼：“你這混賬、不孝子，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你就……”

事件主角離場，圍觀的人也慢慢散了，議論紛紛。

“老夏，你家小蝦給你送飯來了。方才那段話都把他感動哭了。”骨科醫生拍拍夏子珪的手臂對着夏父說了句，又随便和夏父聊了幾句，大體就是讓他不要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就是大媽真投訴也不是什麽事。

骨科醫生走後，夏父清理着辦公桌，沒搭理夏子珪。

夏子珪擰着湯走過去，笑着道：“爸，我熬了湯，趁熱喝。”

夏父沉默着接了過去，吃了一會見夏子珪沒動，擡頭看一眼眼睛還有點紅的夏子珪：“你和你媽吃了沒？”

“還沒，回去吃。”

“那趕緊走！”

夏子珪站在原地踟蹰，十指手指被他繞成了麻花，在他爸再度趕人之前，他道：“爸，剛才……謝謝。”

夏父放下筷子，夏子珪心裏一抖，夏父看着他嚴肅道：“我雖然不是在說謊，但是也不代表我就同意你和男人在一起。在你能證明不管和誰在一起，你都可以過好一輩子之前，我的态度永遠是反對。”

夏子珪立刻笑了：“謝謝爸！我一定會努力的！”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夏父狠狠的咬一塊肉：“臭小子！”小時候讓他們省的心，長大都要還回去！！

夏子珪在下午的時候就迫不及待的告訴了餘羨這個消息。

“我已經和爸媽說了！”

這麽突然！餘羨怔了怔：“……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我爸媽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那天從你家回來……”夏子珪詳細地将這些天的事都告訴餘羨，他趴在床鋪上，十分感嘆，“和那個年輕人相比，我真的是要幸運很多很多。”

“我們都是。”

“所以啊……”夏子珪笑容燦爛，“我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獲得更多的幸福才行。”

“恩。”

這時，房門被敲響，夏子珪回頭看去，稍作打扮了的夏母道：“我和你餘阿姨約了今天出去喝茶，晚飯前回來。”

“玩的開心，晚飯我來做！”夏子珪道。

夏母走後，夏子珪對還未挂電話的餘羨道：“我媽剛才說和你媽媽約了下午出去玩。”

餘羨道：“恩，我媽也在化妝，準備出門。”

半個小時後，夏子珪來到餘羨家，餘羨一打開門，夏子珪就猛撲了上去，兩人抵着門親吻了很久。

兩個多月都沒有怎麽親密過，這一回簡直就是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兩人在餘羨房間黏糊了兩個小時，沒敢鬧出很大動靜，所以就連做的時候都是比較隐忍的，緩慢而猛烈，完事後房間都沒怎麽弄亂，夏子珪的衣服也沒弄亂——因為衣服一開始就脫光了。

餘羨換了床單，夏子珪趴上去，抱着他的枕頭：“連幹淨被單都有你的氣息……我不想離開了。”

餘羨自背後半抱着他：“錢我湊夠了，下學期就可以搬出去。要搬嗎？”

夏子珪仰頭：“這麽快？”他雖然也賺錢，可是總共只賺了幾千塊，兩個人在外面住一個月都不夠。

“恩。加上寒假的收入，可以夠在外住一個學期，以後的錢邊上學邊賺。如果要把上學期間的錢全部湊夠，還要一段時間。”

夏子珪想了想，低聲道：“我們大二再搬出去好不好？可以準備的更充分一些。而且……我希望能在我成功轉專業之後，不然我心裏不踏實。對不起……”

餘羨這麽努力賺錢，肯定是很期待的吧？

“傻瓜。沒必要說對不起。”餘羨吻吻他的後頸，“與我而言，搬出去的意義就是你，不然搬不搬對我來說沒什麽差別。”

夏子珪覺得癢，縮了縮脖子，扭過頭來和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