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夜深。
廢棄的機場空蕩蕩的,之前我跟随的那一群同伴不知道今天又游蕩去了哪裏,是不是比我幸運找到了一些可以吃的東西。
現在這個時代只身一人絕不是個好選擇,我并不是那麽靈活,我很可能在面對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被滅掉,除非我可以出其不備。
同樣的,如果那個人只身一人的話,面對一大群的我的同類也很可能就死了。
我居然會在白天的時候試圖告訴他我會回來。
……我或許不該回來的。
于是我停下了腳步,那架飛機就在第三排。
天知道他還會不會留在那裏,說不定他去找我了,然後就此走散。
可是他為什麽要去找我?為什麽會在昨天說終于找到我了?
我手裏攥着一個塑料袋,袋子因為我突然停下來而略略搖晃着,偶爾碰到我的腿發出細微的聲響。
借着月色,我看到了前面飛機的影子旁邊有個比較突兀的影子。
是他嗎?
我不确定,這地方白天十分空曠,說不定也會有其他人躲來這裏。
出聲并不明智。
但我想,如果我發出的聲音是文字的話,就算不是那個人,也至少證明我現在和其他的夥伴有一點兒不同。
我想起昨天晚上那個人看着我的眼睛,認真而執着地詢問我對很多事情還有沒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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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句就是:“我叫李易峰,你有印象嗎?”
我微微張開嘴又阖上,下唇擦過上面的齒緣,很是僵硬地重複了一下比較好念的那個字。
“……峰……峰……”
下一刻我就聽到了什麽金屬物品落地的聲音,如果我的條件反射再敏感一點兒,說不定我會跳起來,但事實只是那聲音牽引着我往那邊邁步。
結果沒邁兩步我就被沖出來的黑色人影抱住了。
相信我,我的第一反應絕不是他要抱我,而是他要砍掉我的腦袋。
他似乎很開心,偏偏眼睛裏好像有點兒水汽似的,拽着我的肩膀詢問:“你記得我了?你去哪了?”
……難道不是他告訴我他的名字的?這人好笨啊……
我動了動手臂,手上攥着一個從櫃臺那裏翻出來的塑料袋。除了那件跟我過不去的白襯衫,裏面還裝着一些罐頭,還有一些櫃臺後面藏起來的糖果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盡管它們在我的腦子裏第一印象是垃圾,不可食用,但第二印象就變成了他可以吃的東西。
他低頭看着那袋子食物,沉默下來。
我有些疑惑,據我所知過期與否似乎不是遠遠地望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
哦對,他有潔癖,髒衣服都要脫下來,難道是嫌這些食物有點兒髒麽?可那是包裝啊,裏面我又沒碰過。
不想要的話……扔掉就好了。
還沒容我松開手,他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溫熱的溫度傳導過來,他微笑着看我,眼睛裏那些水汽卻彙聚起來從臉龐往下滑。
他的聲音有點兒哽咽:“你……出去是為了給我找吃的?”
……不是,我只是臨時改了目标而已。
不過我當時對他的解釋,或許也可以理解成那個意思。
看吧,我就說肢體表達的東西太有限了。
讓他誤會了嗎?
我沒有那麽好。
他臉龐的淚水讓我有一種類似于頭疼的錯覺。
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我可以想很多東西,可是我很難把這些表達出來,這讓我更加地郁悶。
我指了指他的臉,他擡起手抹了下,接過我手裏的袋子,拽了拽我,要我随他回去飛機上。
走過另一架飛機的時候我聽到了窗扇上砰砰的撞擊音,我轉過頭去,看到了我的同類。
他出不來,聲音很小,不算是威脅。對我身邊的這個人來說。
這真是個奇怪的組合。
他大概無法回歸人類的隊伍,如果他要拽着我的話。
我大概也沒辦法回去我的同伴之中,如果他會跟着我的話。
這些都不對。
我已經死了,哪怕我現在的狀态有點兒奇怪,也不能改變我已經死了的事實。
而他是鮮活的。
他可以坐在我面前,笑着盤起腿,把袋子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看到那堆糖果的時候他似乎驚訝了一下,甚至擡頭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便撕開了一根塞進了嘴裏。
我不知道那應該是什麽味道的,但他似乎還挺開心的樣子。
我不該留下來。
我覺得我可以嘗試着說一個句子,告訴他讓他去找他的同類。
可是我剛剛張開嘴,有什麽硬梆梆的東西便磕在了我的牙上,對面的那人吐了一下舌頭,手動了下,把棒棒糖塞進了我的嘴裏。
他笑起來:“挺甜的。”
那個圓乎乎的硬塊兒嗎?
我嘗不出他說的味道。
這對我而言什麽都不是。
但我仍然把它叼在了嘴裏,我想着或許我不是毫無溫度,或許我可以把它融化掉,至少也算是我吃了人類的食物。
他從地上站起來,拿着布去擦窗戶。
窗戶外面也是髒的,擦也沒有太多用途,他試了下便放棄了,然後又縮在了座椅上,嘴裏叼着棒棒糖,看着窗戶外面,有些吐字不準地和我說話。
“William。”
“……我們已經分開過很多次了。”
“……這一次,什麽都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然後他轉回頭來,朝着我笑,嘴裏的棒棒糖拿了出來,是亮晶晶的桃色。
他聲音有些顫,卻很倔強。
“你看,死亡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我嘴裏的棒棒糖仍舊沒有融化的跡象。然後我緩緩地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了。
突然很想像他一樣落淚。
不是的,死亡可以把我從你身邊帶走。無論我們之前是什麽樣的關系。
承認與否,我們都不再相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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