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鎮子裏很安靜,也沒什麽太高的樓層,進去之後我們很快就看到了路邊的加油站和商店。擔心加油站的屋子裏有行動迅速的皮包骨頭,我獨自一個人走了進去晃了一圈,周圍什麽都沒有,只是架子上還有一些零散的便利食品,我随手從旁邊拿了個提籃,胡亂地裝了些吃食進去,分辨之類的工作交給他們就可以了。
提着籃子出來,示意他們這邊還很安全,他們兩個便拿了數個空桶準備接油。
周康四處看了看,示意他道:“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推車,或者能開的汽車一類的工具。不然我們只有兩個人,不大好運啊。”
他應道:“商店裏可能有推車,汽車的話等會兒再找吧,一會兒去找別的物資的時候還是帶上一壺汽油,萬一碰到大批的喪屍,也可以攔一下……William,你去哪?”
我已經走出了加油站。
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不會分泌出那些髒污的東西,意味着我沒辦法去掩蓋他身上的氣味,而他也不可能讓我破開新的傷口,何況那樣也不一定有用。
如果能有單獨的一兩只沒有恢複意識傾向的喪屍冒出來,我希望可以物盡其用。
他叫我的時候我沒有回頭,只是朝他擺了擺手,讓他放心。
也幾乎就是同時,我記起了這個地方。
記得慘叫,血腥的氣味和肉的氣味,記得橋外突然傳來的汽車喇叭的聲音,才終于讓我們轉身離開這裏。
我并不大記得我一共咬死了幾個人,只是記得那些所有的哀嚎與滾燙,以及無法克制的吃東西的欲望。
“William?William?”我回過神的時候,他站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
我後退了一步,他困惑地跟上來:“你怎麽了?”
我還是後退,搖着頭:“如果……這裏很安靜……一直。會有……我的同類。”
我很确定,我們走的時候還沒有吃幹淨。
他只反應了一下便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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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康站在較遠的地方看着我倆,看到我轉過去看他,他立刻朝着我面前的人道:“既然如此還是暫時別冒險,你先過來,我們多弄些汽油帶出去,沒有代步工具可是首要的問題。”
他看了看我,我應道:“去吧,我看着。”
身後是細微的油流進桶裏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了那些細微的讨論。
“你有多确定他不會變回去?”
“……我知道他不會。”
“他之前進來的時候沒有說,是在到這裏之後才說出來,我相信他不是想害你,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剛剛想起來的。證明他開始記東西了,是不是?”
“嗯。”
“那些記憶不會影響他嗎?我是說,嗜血的記憶……會不會觸發什麽狂暴的因子啊之類的。”
“……”
會。
我聽得見,聽得很清楚。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體內的一些沖動。
想要牙齒咬合,想念血腥的氣味。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知道我并不該這麽做。
如果……如果有那麽一瞬,本能戰勝了一切……
他走過來,手裏提着幾桶汽油,低聲叫我:“William,我們可以出去了。”
我邁動腳步跟了上去。
村子裏面似乎有些騷動,他們兩個加快了步伐,我卻仍舊維持着原本的步速,沒幾步後他在前面停下來,轉回頭看我。
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細微地顫,似乎只要我停下了,他就會扔下手裏的東西走回來。
我終于還是跟上了他。
收獲還算可以,雖然食物只有我搜刮來的那一點兒,不過汽油的量應該足夠了。鑒于鎮子裏面可能有不少具備攻擊性的家夥,他們的槍支儲備又似乎不太夠,于是大夥還是決定繼續往前走走看,這一片都是郊區,如果能碰上普通的單棟的無人民居,雖然儲備會少一些,但至少會安全一點兒。
上了車之後我坐到他旁邊,他卻掃了我一眼往裏坐了些,頭轉向另一側,沒有看我。
直覺告訴我他在生氣。
可我沒找到他生氣的原因。
他不理我,我也不大喜歡說話,就只是靜靜地坐着,看着道路兩邊的景色一點點後退。
過了一會兒,我的另一邊突然有個人湊了過來。
是那個叫小苗的女孩,她坐近了些,又似乎有點兒膽怯地稍微挪遠了一點兒,又似乎覺得很不禮貌,想要再近一些。
我盯着她,搖了搖頭。
她停了下來,朝我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其實……沒有那麽怕你。”
我知道,但她應該怕我,連我自己都怕我會咬人。
她似乎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知道……這些發生了多久嗎?”
我搖搖頭——說話太累,尋找詞彙是個很麻煩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不大願意說話。
她比劃了一下:“已經大概有六個月了。”
而後,她開始告訴我很多的事情,或是詢問我一些事情。
她說我是個演員,這個我猜到了,我猜就算不是演員明星一類的也會是相近的職業,不然應該沒機會認識他。
她說事發的很突然,一開始只是在一座城市裏,還以為可以醫治,沒想到短短兩個禮拜的功夫就擴散到了很多地方,所有的城市似乎都變成了死城。
他們逃亡了數個月,有些人一開始就在團隊裏,有些人是半路加入的,有些已經死去。
這些,我一點兒都不意外。
然而她說着說着,眼淚卻突然流了下來。
我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另一側的他突然有了動靜,他站起身走過去,蹲下腰摟着那個女孩兒,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聽見小苗嗚咽着:“說不定,說不定當時趙非也可以……他當時并沒有……直接撲過來想要吃掉我……”
“如果能夠……多給他一些時間……就好了……多給他一些時間,說不定他也可以……”
我伸出左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淚眼婆娑地看着我。
我緩緩地開口道:“你活着……他會……很開心。”
她笑了一下,緩慢但堅定地點點頭,抹了抹眼淚,又擺了擺手站起來,對我們道:“我去……後面那裏吹吹風。”
我看着她走過去,看着他半蹲的身子坐下去,理了下褲腳,靠在車鬥裏垂着腦袋。
我一只手撐着身子挪到了他旁邊,挨他很近。
這次他沒有躲。
我左手搭在他的膝蓋上:“我活着……你也會……很開心?”
他擡起眼睛,我補充道:“就算是……這樣的……‘活着’?”
那位老者之所以眼看着自己的女兒被妻子咬到而遲遲下不去手,不是因為不明白,只是心懷一絲絲的希望。
他知道打中了妻子的頭,這個人倒下去,就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會看到她了。
人活着,才能有機會相見。
哪怕,那已經不能稱之為活。
所以,他看着已經改變的終于再次見面的我,手裏有着碎掉的酒瓶,有着□□,卻下不去手,扣不動扳機。
他仍舊看着我,伸出手蓋在了我的手上。
溫熱的氣息一點點兒透過來,我似乎終于有些釋然了。
“峰峰。”
“如果我失去了……神志……”
“我會咬你。”
他輕笑了一聲,歪着頭眯起眼睛,眼睛裏好像有星星。
“能不能別把我吃得那麽幹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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