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7)
不到證據,但他們都留了個心眼,很少對鴻雁提起重要的事,對于她來講,可算是可有可無的了。
“念想”裏。
王鄭宇和付鴻坐在如常的位置上,看着舞女在跳舞。
“過幾日野田一郎就要回來了。”付鴻說,“我的三年之期也到了。”
王鄭宇聞言愁眉苦臉的:“那怎麽辦?我們究竟什麽時候才把野田一郎這些日本人,對,還有鴻雁給滅了啊。你可不能忘李老板和張老板死得那麽無辜啊。”
付鴻嗯了聲:“就這幾日了,月年說她有辦法,不過要等野田回來。”
野田一郎歸來是在不久之後,他一回來就和自己的弟弟見面,二人在屋內談了半個鐘頭才出來。江月年特意觀察兩兄弟的表情,都天衣無縫,從眼神裏,野田一郎看江月年的眼睛除了□□也沒有其他的了,什麽都能騙人,眼神卻很難。
江月年暗自松了口氣,還好這場談話沒有涉及于她。
可是要說,江月年确信野田一樹不懷疑她,那肯定是假的。畢竟她也懷疑他。這種事情是有心靈感應的,當你讨厭某個人,某個人也會讨厭你,懷不懷疑都是相互相成的。
江月年在心底,恨不得将野田一樹千刀萬剮,她總算找到了令她成為今天的江月年的人,日本的那一晚,對江月年的所作所為的那個人就是野田一樹。曾經江月年絲毫沒有想過是他,或者講江月年根本不敢回想那人的絲毫特征,怕一想到就如同夢魇一樣永遠醒不來。不過直到去年,江月年無疑中發現野田一樹的腿不是瘸的,所以才會毫不猶豫地踢上香川一腳,正是因為這一腳,香川才會加快速度親自在亂葬崗槍決兩位長輩似的老板。
除此之外,某一天裏野田一樹竟然進入江月年的房間,再次□□了她。除夜那晚的記憶宛如龍卷風般朝江月年卷來,她如同被卷入深不見底的漩渦裏。她清醒着,野田一樹以為她喝醉了,可她還清醒着,可是面對野田一樹的□□,她只能閉着眼忍受。
表面是個君子,其實道貌岸然。
江月年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只要等到野田一樹回來她就能報仇雪恨了。
11月21日這天,是野田一郎回來的第七天。這七天裏,足足三天都和江月年在“齋芳閣”雲雨之歡,直到這天才消停下來。江月年準備和野田一郎去吃飯,野田一郎答應江月年去“玉飲瓊樓”吃。至于“玉飲瓊樓”還能存活下來,自然是鴻雁不知道的聯絡地點。不過江月年相信,鴻雁今天一定會殺了她所認為的線人。
江月年面對野田一郎的時候出奇的妩媚,一點都不像和野田一樹在一起那般拘束生疏。所以當江月年叫野田一郎換上中國人的服裝時,野田一郎沒有拒絕。兩人挽手挽腰地走在大街上,江月年特地選了間閣樓上的包房。
野田一樹開心得沒有多想,反正能和江月年兩人世界,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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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田一樹像是這三年壓抑瘋了,一到只有二人在的房間便開始對江月年動手動腳,事實上江月年需要的就是他這樣。
江月年在和野田一郎擁抱的時候看了看牆上的手表:7點55分。
還有五分鐘。
親密之間,野田一郎将江月年推到窗臺,江月年正巧看到付鴻和鴻雁進了對面那家酒店。江月年被野田一郎又一拉摟入懷裏,江月年看見斜對面那間房的窗簾中間微微打開,看了眼手表,還有三分鐘。
那邊,付鴻和鴻雁站在窗前,微微拉開窗簾,透過窗戶鴻雁看到對面的包廂裏坐着一個穿着皇軍衣服的男人在喝酒。付鴻看了眼手表對鴻雁說:“還有兩分鐘,注意別打歪了——你自己小心一點。”說完就走了。
還有一分鐘的時候,江月年看見付鴻出了酒店,再擡眼一看,對面那間房的窗簾被打開了大半,很快連窗戶都打開了許多,興許是鴻雁找不準角度,江月年默默觀察,當秒針還有五秒到12時,江月年突然推開親吻她的男人,将頭埋在他胸膛處,野田一郎還以為她害羞了,正要笑着取笑她時,“砰——”地一聲,對面的子彈穿過空氣,穿過兩扇窗狠狠地擊中野田一郎的腦門上。
江月年看着完整的八點,感覺額頭上很濕潤,像是被打濕了一般,她知道是什麽,也許很危險,但是很刺激。江月年完全不做任何停留,從野田一郎包裏拿出□□,将野田一郎翻了個身,攥着他當人肉盾牌,伸出手看中對面那個看到是野田一郎明顯發楞的鴻雁,摳開扳機就是一槍。
瞬間,鴻雁倒地。
兩次槍聲讓底下的市民躁動不安,抱着頭又跑又躲的。王鄭宇穿得像個乞丐一樣蹲在附近的一家店門口,臉髒兮兮地,手拿着大餅,僞裝得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王鄭宇蜷縮着身子,故作害怕的模樣,兩只大眼珠子卻到處瞟,終于定格在一個衣着華貴的女人身上,頓時王鄭宇心就咯噔了一聲。她拾荒落魄地從酒店裏出來,拿着皮包一直往前跑,而就在此時,皇軍的車來了,下車的是香川和站得直直的野田一郎。王鄭宇大嘆不好,那女人就朝野田一樹跑去,王鄭宇想過去截住她,可是因為皇軍的到來和槍聲,這道街早已空蕩,行走的人也是靠邊,若他就這麽跑過去必定會被發現。
樓上的江月年将地下發生的一切全部收入眼中,她猜測出了王鄭宇的想法,找了一個讓他們無法看清的角度,瞄準了香川的腦部,開了兩槍,霎時間香川就倒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兩槍讓周圍的小鬼子忐忑不安,王鄭宇沒猶豫,找了個掩護自己的東西甩了個手榴彈過去,接着跑向呂朕雯,把她狠狠地攥住,手榴彈的狠勁消失後,二人找了個攤販桌當掩護。
江月年看了眼手表,還有一分鐘。她撐着将一分鐘度過,在樓上射殺底下的小日本,野田一樹很氣惱,但看不清人,準備上樓,幸好王鄭宇反應快,朝野田一樹打了一槍,不過對方太多人,王鄭宇又扔了一顆手榴彈。
而這時,王鄭宇發現自己後腦勺被一直槍抵着。
沒等他回過神,呂朕雯被打傷了,角度就是江月年的方向。說是快那是巧,日本軍的後面多了幾個黑衣人,狠狠地沖小鬼子開槍,前後襲擊,腹背受敵,加上野田一樹腿受了傷,他率先找到一個後巷,躲着來射擊。
就在此時,一輛汽車飛馳而來,速度極快野田一樹多次錯失射擊機會。那輛車在離野田一樹不遠處的王鄭宇和呂朕雯面前停下來,後門打開,王鄭宇也不敢怠慢,抱着呂朕雯就朝車裏蹿。躲在角落裏的野田一樹發現,忍着疼痛離開巷子趁王鄭宇上車的時候給他補上兩槍,樓上的江月年想開槍可是沒子彈了,王鄭宇躲得快沒被擊中,還好車內還有人給他做掩護,王鄭宇抱着呂朕雯成功上了車。
只是那車并沒有及時走,而是在原地打了個轉,“玉飲瓊樓”的老板突然出現在店門口,扔了顆炸彈,快速上了車。所有人都接到了,那輛車便長揚而去,快如飛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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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茗開着車,一路槍打一溜煙地出了廣州城,直往郊外開。
王鄭宇看着懷裏失血過多奄奄一息的呂朕雯,不知道是傷心的還是氣的,不停掉眼淚。
“為什麽是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王鄭宇氣極生悲,呂朕雯是廣州參謀長的女兒,就算抗日前她爸連同所有國軍卷着百姓好不容易湊起來的資金跑了,但她也願意和王鄭宇留下來面對這些豺狼雪豹。可事實真相卻是,呂朕雯跟日本人一夥兒的,呂朕雯就是背後指示鴻雁的人。
呂朕雯還留着一口氣:“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不是中國人,更不是呂朕雯,我真名叫西川子,我是個日本人!鴻雁确實是我的人,真正的鴻雁早就被我在進城前給殺了……”呂朕雯有些激動,吐了口血,“你真正的妻子早就在日本被殺了,只不過我和她長相相似,所以野田大佐才會讓我來中國……”
王鄭宇一時不知道怎麽說了,這大概就是信仰不同吧。
這麽多年,算他吓了狗眼。
呂朕雯在王鄭宇懷裏斷了氣,死後被王鄭宇扔在荒郊野外,付茗不禁有些壓抑:“她怎麽講和你有感情,還是讓她入土為安吧。”
王鄭宇一想到呂朕雯,腦海裏就浮現李老板和張老板死後懸挂在城外的場景,不由得冷笑:“這是中國,不是日本。”更何況,真是有入土為安的話,那些小鬼子怎會來侵略中華?
☆、1945
1945.7.1
原本野田一樹只是裝瘸,沒想到現在真的就要坐在輪椅上過一輩子了。
這大半年來,他都在醫院接受治療,讓江月年來照料她。
野田一樹躺在病床上,江月年給他削了個蘋果,野田一樹意味深長地望着她沒伸手接。
江月年冷地一笑,将蘋果扔進垃圾桶裏:“這都半年了,你還不肯承認現實?”
野田一樹譏笑,之前秀氣的臉頓時變得猙獰起來,他只要動怒,兩只腳就會泛痛,他只能牙癢癢地瞪着江月年:“就算我是個瘸子,你也休想離開我!”
“你以為,付鴻會怕你麽?聽說最近收複了柳州,如今廣州有用的小鬼子都去外地做支援軍了。”江月年一笑,笑靥如花,明媚動人,“這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我看你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野田一郎近乎崩潰,眼睛充血,渾身散發嗜血的味道,惡狠狠地如同閻王爺般望着江月年,恨不得把她殺了:“你別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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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7.13
“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何況野田一樹不會傷害我。”醫院的草坪上,江月年同付鴻坐在椅子上,江月年擡起頭看着天空隐約出現的彩虹,幽幽說道。
付鴻嗯了聲,有些事他不能問,因為他知道江月年不想回答。
付鴻看着彩虹倏地笑了:“昨天中國傘兵首次作戰,180人空降廣東開平縣襲擊日軍。我們已經從守變為攻了。”
“是啊,一晃眼就這麽多年了。”江月年提起此事感到十分惆悵,“王鄭宇他們呢,在廣西過得還好吧。”
“比我們好。”付鴻聲音有點悶。
江月年一時笑了出來:“那倒是,南寧都被收複了。這抗日戰争,是要結束了吧?”
付鴻嗯了一聲,兩人沉默地坐在一起看了會彩虹,雖然彩虹消失得很快,但總算是有的,興許還要挨一段日子,但戰争總會勝利的。
“月年,你……”付鴻有些欲言又止,江月年轉過頭去看他,他便接着講,“戰争勝利後,你準備幹什麽?”
江月年被付鴻這麽一看,有點失神,她把臉轉過來,眼神空洞地放在前方。她準備幹什麽?她都已經三十一二歲了,還能做什麽。江月年沒想過,忽然被付鴻問住了。
“我們是朋友是兄妹,我希望你能留下來,我們彼此有個依靠。”付鴻過了很久,江月年幾乎要沉迷于自己世界裏不肯出來的時候,他才淡淡地說道。
朋友,兄妹。
江月年過後将這四字在嘴裏喃喃許久,這兩種身份讓江月年感到莫名的心安。她突然側過頭看付鴻,付鴻從容淡定的模樣和年少時很像。江月年依稀記得,小時候她最喜愛“阿鴻——阿鴻——”地叫他,每次一叫,雖然付鴻表情看起來很不爽,但是都很得意地反嗯了聲。
那時候她古靈精怪,他寵壞了她。
“阿鴻——”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地笑了,那抹笑被微風很快帶走,可又長久停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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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8.15
今天正午,全國各地的廣播都連續循環播放一條消息:日本裕仁天皇向全日本廣播,接受波茨坦公告、實行無條件投降,結束戰争。
廣播裏的聲音振奮人心:“我們的正義必然戰勝過強權的真理,終于得到它最後的證明……”
戰争結束,衆民狂歡。
當廣播裏播放這條消息後,在家裏的付鴻放下報紙就朝外走,馮菱還沒緩過神,剛把碗筷擺好,對着他背影喃喃:“飯還沒吃呢……”
付鴻攔下馬車就朝醫院趕去,這種時刻,應該要和江月年一起感受勝利的喜悅。
在病房裏,江月年把未削完的蘋果連刀帶皮地扔進垃圾桶裏,她用手帕将殘留在手上的果汁擦幹淨,厭惡地皺着眉,但嘴角又止不住往上揚,江月年看了眼絕望的野田一郎,笑着出門了。
“你去哪裏!你去哪裏!”野田一郎沖着江月年背影大吼。
不管是去哪裏都好,江月年一刻都不想和野田一郎待在一起,尤其是這種時刻。江月年在走廊上站着,看見全醫院的人都激動地跳了起來,她也忍不住要笑,路過的小護士牽起她的手和她跳舞,真是從未沒有這麽開心過……
付鴻來到野田一郎的病房裏,只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在床上躺着。付鴻剛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後的野田一郎說話了:“你是來找年子的麽?你別做夢了,她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我的。”
付鴻聞聲止住了腳步,他知道這些話的真實度少之又少,甚至沒有,可是聽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厭惡。付鴻想進去用一個勝利者的眼光看野田一郎,對他炫耀中國人的能幹,但他此刻發現,野田一郎就如同喪家犬,他鄙夷地不想靠近。
“年子是我的女人,你以為你這麽多年平安無事,你以為中國抗日成功——不,沒有,沒有成功!你以為這是怎麽一回事?都是年子!她夜夜……”野田一郎精神開始恍惚起來,說的話也神神叨叨的,但最後一句還是刺痛了付鴻的心。
野田一郎話未講完,江月年已經沖進去對着他喉嚨眼開了一槍。
那段話,他這輩子都沒法講。
江月年很激動,胸口上下起伏得厲害,臉上還有餘驚未定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這氣氛顯得很尴尬。
江月年低着頭離開病床,走到付鴻面前,付鴻擋在大門口,陽光幾乎被他高大的身子籠罩。江月年擡眼看他,他也皺着眉望着她,那種眼神很複雜,江月年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收回,心不斷抽搐,疼得厲害。
有些事,她不想他知道,可是這樣的江月年,她的秘密應該很容易被人猜出來吧,尤其像付鴻這麽聰明的人。
江月年低聲喃喃:“我……”
一個字剛出來就被付鴻的聲音給吞沒了:“你的事,我不感興趣。”
言外之意就是,有些事,他不想知道。
或者是,他不想她知道他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求求了,審核通過好不好!!!已經删了很多了!1!!
☆、1948——1980
1948年9月13日。
江月年三十五歲的生日還是沒法過了,因為這天從中午開始馮菱就在醫院生産,這都已經傍晚了,還沒生出來。付茗等人在手術室外走來走去,着急得不得了。相比之下,付鴻算是最冷靜的了。
“你說是男孩還是女孩?”付鴻問坐在旁邊的江月年。
江月年還沒回答,王鄭宇不滿地投來一個眼神:“待會兒出來了不就知道了嗎?”
江月年笑了笑,沒講話。
在七點的時候,手術室裏突然傳來嬰兒哭啼的聲音,剎那間在門外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護士抱着一坨紫色的肉團出來了,對付鴻說:“恭喜你付先生,是個公子。”
付鴻很高興,但有點失望。
他抱着他兒子好一會兒,直到護士催促要将他抱回去才松手。
馮菱要在醫院坐月子,今天付鴻一直在床邊看着她,直到晚上十點才回付家大宅。他回來的時候江月年還沒睡覺,她正坐在院子裏賞月呢。
“還不睡覺?”付鴻朝她走去,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江月年說:“馬上去了,馮菱呢,怎麽樣了。”
“順産,後勁不大——姐姐照顧着。”付鴻說。
江月年嗯了聲,沒了音。
兩人不知道就這麽坐着沉默了好久,江月年突然開口,打破了這場夜靜:“我發現9月13這天,每年都會發生令人記憶深刻的事。”
付鴻聞言,回想了下。
1913年9月13,她的出生日。
1923年9月13,他送給她筆記本,她現在都保留着。
1929年9月13,他們分離,她嫁給周淪。
1938年9月13,他在防空洞裏悄悄地對她說了句生日快樂。
……
1948年9月13,他的兒子出生。
付鴻忽然想,究竟是哪個9月13改變了江月年一生呢。
付鴻不知道,江月年也在想這個問題,是1927年的9月13吧。江月年十四歲那晚,象征着她整個人會走上一條不歸路。有些秘密,永遠都別講出來。
晚風拂過,有些冷。
付鴻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回房睡覺吧。”
江月年點頭,也就朝屋內走去,打開門的那刻,付鴻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生日快樂。
1958年
付磊被付鴻罰跪一天一夜,理由就是付磊對江月年不尊敬。
十年的時間,大家都逐漸衰老,早先的王管家已經去世,江月年便成為新一代付家的理事人。大大小小的事付鴻都交予江月年來管理,有時候生意上的問題付鴻也會尋求江月年的幫助。在教育孩子這方面,馮菱太過溺愛,倒顯得江月年十分嚴厲。付磊不肯讀書,出去玩,被江月年抓了回來,付磊當場覺得特別沒面子,當着江月年的面,說了些特別傷人的話。
江月年沒有理會,可付鴻知道後怒不可遏,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給付磊,對他說:“她江月年,付家的人,所有人都必須尊重她!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她就得管到底!”
1969年11月21日。
付宇婕出生,也許是有默契這抽象的玩意兒存在,她的聲音付鴻和江月年極其關心,雖然不是9月13,可卻是11月21日。
“付鴻,你說這世上,是不是真有緣分存在啊?”江月年已經56歲了,額頭上的皺紋不深不淺讓人看了也知道這人的年齡,她的發白得不是很厲害,反倒是旁邊石凳上的付鴻滿頭的發都銀白銀白的,也不知道是真白了還是月光的原因。
付鴻聲音特別滄桑:“也許是吧。”
江月年笑了笑,沒講話。
“送給你。”江月年把一個日記本放在付鴻的桌前,付鴻一見,怪生眼熟,和當年送給江月年的好生相似,“今天從一家文具店經過,看着很漂亮。”
“很好看。”
“是啊。付鴻,生日快樂啊。”
1973年9月13日
付宇峰出生,所有人都不知道在這天付鴻和江月年那些蒼老的笑聲是什麽意思。
由于政府重新翻修城市,付家大宅需要拆遷,付鴻買了套別墅,人越來越多,住的地方也應該越大。只是不知道為什麽,說要讓付家大宅完全消失,心裏頭多少還是有點舍不得。那座老宅,就像見證了他們一生的人。
這晚,江月年沒有和以往的生日一樣和付鴻度過。在吃晚飯的時候他就和王鄭宇出去了,兩人在酒館裏喝酒。
王鄭宇比起付鴻要年輕許多,王鄭宇也忍不住對付鴻吹噓幾聲:“瞧你,才六十來歲,看起來像個□□十歲的糟老頭。”
付鴻知道王鄭宇在開玩笑,也不惱怒,瞥了眼王鄭宇,和年輕時一樣不誤正經。
“你別這樣看着我啊……我可年老未衰。”
“你把我拖出來做什麽?”付鴻語氣聽起來不大高興。
王鄭宇嗤之以鼻:“怎麽,還想和江月年過生日?付鴻啊,你都這把年紀了還沒把那人給忘了?這都幾十年了。”
付鴻笑,一時語塞。
忘。
如果江月年遠在廣州,付鴻興許能忘,可是她就離他這麽近,整日朝夕相處,他怎麽忘?
“當初你就不該把她留下來。”王鄭宇說。
“我要。”付鴻喝了杯酒。
可能是入喉的酒太澀,付鴻皺起了眉頭,和江月年分別的日子太澀了,就跟這酒一樣,付鴻受不了。
“我覺得這輩子……我太窩囊了。”付鴻眼裏有閃光。
“你窩囊個什麽?家財萬貫、子孫滿堂的。”
付鴻嗤笑,如果他能強大點,就好了。
“不喝了,太苦。”付鴻推開酒杯。
1976年9月14日。
付鴻查出得了晚期肝癌,他不肯住院,說死也要死在床上。
那天,付鴻讓江月年進屋,将門鎖上誰也不能進來。似乎是每個人臨死前都會回光返照,這天的付鴻格外有精神,靠在枕頭上和江月年不停的講話。
但兩人只字未提感情這事。
“月年,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幫我好好管好這個家。宇婕宇峰的爸爸媽媽死得早,他們奶奶大事上也沒主意,以後啊——還多虧你了。”付鴻上氣不接下氣的,聽得讓江月年感到深深的恐懼,她怕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就要斷氣。
江月年鼻子很酸,視線一片模糊,付鴻笑了起來:“你哭什麽啊——這人,都有這一天,不過我比你早。”
江月年哽咽着,講不出一句話來。付鴻倒也不需要聽什麽,他自己自言自語很很高興,起碼在這一刻付鴻知道,江月年就在這裏哪兒也沒去。
付鴻的聲音越來越弱,江月年必須要把耳朵靠過去才能聽見,那種死亡将近的氣息撲面而來,江月年壓抑不住幾乎崩潰,語句成音,帶着顫抖:“今天我生日……你不能……”
付鴻想笑,可是身上的疼痛難忍,竟連扯嘴角他也做不到,眉頭微微緊皺着,身體不斷痙攣,江月年不停掉眼淚,付鴻像擡手擦幹她的淚水,可手指稍動一下渾身就疼。
付鴻突然有些苦惱:“我答應你,那你也要答應我——別哭。”
江月年聽話,當真把眼淚抹在手背上,不哭了,付鴻睜着眼睛看她,讓她知道他在極力地堅守承諾。
将死之人,腦子裏總會浮現出這一生的畫面,而付鴻腦海裏更多的還是江月年。從初次見面的除夕夜,小小的她被戴溫婉抱在腿上,像個小公主一樣要吃飯要喝水的模樣漸漸化為頭發花白皺紋堆積,成了眼前紅着眼極其滄桑的江月年。除了她以外,付鴻還看見了付茗。
付茗在宇婕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碎片裏的付茗在哭,不停地對付鴻道歉,付鴻面對付茗的愧疚心中仍然有根刺拔不出來。如果可以,付鴻希望付茗能和他并肩作戰,這樣老夫人和戴溫婉的壓迫他還是有機會可以突破的,這樣江月年就不會去日本。就算付茗不幫他,可倘若付茗離這件事遠遠的,同時也拒絕戴溫婉的命令,那麽付鴻後來的傷興許可以讓付茗醫治。
付鴻記得,他小時候最喜歡喊“姐姐——姐姐——”,甜甜糯糯的聲音和江月年叫自己“阿鴻”的時候很像。
江月年……
付鴻回過神,看着眼前的江月年,極其費力地說了句:“月年……你能不能再……叫我一聲阿鴻……”
江月年知道付鴻想聽的是什麽語調,可不管她怎麽叫,試了多少次,那聲只有她獨特的陰陽怪氣還是不肯出來,江月年很苦惱,付鴻躺在床上一臉安祥地望着江月年。
時鐘突然敲響,是淩晨的鬧鐘。
已經9月14日了。付鴻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撐住的。
有些東西,只有他們兩個知道。
可是,這輩子江月年都叫不出那聲古靈精怪的“阿鴻——”了。
付鴻死的時候,是和江月年一聲聲的“阿鴻”一起的,那麽付鴻此生也就如願了。
1980年
馮菱去世了。
領死之前,她将付鴻書房裏的鑰匙給了江月年,她對此有些愧疚。其實這把鑰匙付鴻早就交給她了,讓她給江月年,可這些年她遲遲沒有給。
付鴻不準別人進他的書房,就連江月年也不可以。起初馮菱也不好奇,反正大家都是同等對待,可得到鑰匙後,進了書房,馮菱才知道這間書房的意義。
書櫃上沒有一本書,全是本子。本子樣式很單一,都是古風似的,也有重複的,有些本子上有字,有些還沒開過縫。馮菱覺得滿書櫃的本子有點眼熟,可一直想不起來,直到某日看見江月年在屋內寫日記,才恍然發現,付鴻書櫃裏的本子和江月年的日記本,大同小異。
書櫃裏某些本子上的話也讓馮菱明白了。這一輩子,付鴻心裏的人始終是江月年,從未改過。
“阿鴻很了解你,所以才會什麽都不講,你們才會以兄妹朋友的身份度過這半輩子。”
付鴻什麽都知道。可江月年認為那是一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不願意讓任何人知曉,尤其是付鴻。她對付鴻的心意也從未更改過,可她認為她和他永遠不可能,這樣的江月年配不上美好的付鴻。
付鴻知道她心裏最想要的是什麽。那他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裝作自己只想和他當朋友兄妹就好了。
能互相陪伴彼此一輩子,足矣。
☆、完
病床上的江月年講述這這一生的故事,聲音逐漸變得微弱,宇婕和宇峰是淚流滿面。
“宇峰,你能不能幫我把日記本拿來啊。”江月年說。
付宇峰說好,不做任何怠慢,馬不停蹄地回到家裏将一只鋼筆和沉睡在書房裏許久的日記本帶到醫院,可是他來得還是太晚了,江月年究竟是沒有寫上最後一句話。
就像她這輩子再也不能喊出當年“阿鴻”的口音。
江月年沒有和付鴻合葬,但是她卻永遠睡在他的身旁。掃墓的時候,宇峰把江月年的日記本也帶了去,點了盆火,将筆記本放進了熊熊烈火中。
這是二人情感的見證,是屬于他們的。
宇峰宇婕走的時候風很大,幾乎将那火給吹滅了,盆裏的日記本肆意被風翻着頁面,最終落到最後一頁,紙張燒得變了色。
那張紙的正中央寫着:我來找你。
是清秀的字跡,墨水早幹,并且有些褪色,應該是很早就寫上去的。
而日期是:1995年11月22日。
墨水濕潤,像是不久前才加上去的,和底下四個字的字跡不太相似,應該不是出自同一人的手。
不過很幸運,江月年的一生并不遺憾,總算完整。
往事随風,也許從未散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可不可以評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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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歲月流轉。
李單發現,這個世界,并不是那麽簡單。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提前寫好了劇本。
仿佛冥冥中,一只無形大手,在操控着無數的提線木偶。
唯有住進兜率宮之人,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小說關鍵詞:傳奇大老板無彈窗,傳奇大老板,傳奇大老板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