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時間不早了,蘇黎在牆角給蘇蘇鋪了個窩,用冬天的厚衫墊了好幾層,看它走進去團起來後,自己也上床睡覺。

這一天又累又困,他很快就睡着了,只是半夜聽到蘇蘇好像爬出了窩,窸窸窣窣地在屋子裏走。

他嘟囔了一句,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啊……這只妖獸是哪兒來的?”蘇黎還在睡夢中,被十八的尖叫聲吵醒。

他從被子裏探出頭往外望,只見十八端着托盤,蹲在案幾前指着下面。

蘇蘇正四仰八叉躺在案幾下的地毯上,也被這聲音吵醒了,睜開眼迷蒙地看向十八。

随即它渾身一抖,敏捷地伸頭,張嘴就去咬十八的手指。

“蘇蘇,別咬。”蘇黎趕緊出聲阻止。

十八飛快地縮回手,和蘇蘇對視着。

蘇蘇一邊兇狠地看着他,一邊慢慢往後縮。

縮出案幾就飛快地向大床沖去,四足并用地爬上床,往蘇黎的被子裏一鑽。

“蘇蘇,它叫蘇蘇?”十八驚愕地問。

蘇黎忙點頭,并撒了個謊,“它是我昨晚在外面揀的,準備自己養着,我給它起名叫蘇蘇。”

“對,老子叫叔叔。”蘇蘇在蘇黎身邊膽子也大了,掙了個頭出來,對着十八說。

十八沒有理它,将托盤放在桌上問蘇黎:“今日要去禦天宗嗎?要的話就趕緊起床吃飯。”

見蘇蘇伸着脖子看托盤裏的碗,又問道:“妖獸,要吃嗎?吃的話就去廚房,這裏沒你的份。”

蘇黎掀開被子起身,拎起蘇蘇的後頸把它放下了地,“蘇蘇,你跟着十八去吧。”

蘇蘇一臉緊張地看着他,“老子不餓……”說完還走前兩步,擡起爪子抱住了蘇黎的腿。

“別怕,就是跟他去廚房吃飯,吃了就回來。”蘇黎摸摸它的頭。

蘇蘇猶豫地看了下十八,又仰頭看着他。

蘇黎對着它點點頭。

“走吧,妖獸,我不會怎麽你的。”十八翻了個白眼。

“你他娘的可要等我。”還是抵不過吃的誘惑,蘇蘇不情不願放手,跟着十八往外走去。

蘇黎洗漱後吃完飯,開始挑選衣服,提出一件深黑色的長衫來,很滿意,這個顏色一看就經髒。

換好衣衫,蘇蘇就舔着嘴回來了,看他這幅穿戴,警惕道:“你要去哪兒?”

蘇黎蹲下身,看着熊貓,“蘇蘇,哥哥要去做工,你就在家等着好不好?無聊了就去找十八玩。”

“不,老子也要去。”蘇蘇立馬不依,見蘇黎露出為難的神色,它就作勢往地上躺。

瞥了眼蘇黎,見他還是沒有反悔的意思,就真的躺下去,還左右打起滾來。

蘇黎冷眼看着這個貨真價實的熊孩子,站起身就往門口走。

蘇蘇見狀,又驚慌地爬起來去堵着門,兩只短短的爪子大大張開。

“你他娘的果然要把老子甩了。”蘇蘇氣憤道。

蘇黎伸手去拉門,說:“你如果再說髒話我就真的把你甩了。”

“你個狗日的——”

“還說?”蘇黎指着它的鼻子吓唬,“再罵人你就走。”

蘇蘇收住口不做聲了,又突然崩潰,白白的小胸脯劇烈起伏,“老子不說了還不成嗎?還不成嗎?”

“我他娘的再也不說了,對不起,花花蟲。”它帶着哭腔喊道。

蘇黎見它眼淚都在打轉,不免開始心疼,蹲下身溫聲道:“哥哥不會把你甩了的,也想帶着你。可是哥哥欠了人家錢,要做工還賬,帶着你不方便。哥哥答應你,一下工就馬上回家,好不好?”

蘇蘇低着圓滾滾的大腦袋想了會兒,終于還是慢慢讓開了門,低聲道:“那你可要回來。”

蘇黎摸了摸它的頭,“這是我的家,我肯定要回來的。”

将蘇蘇托付給十八後,蘇黎便出了山門,順着石徑去往禦天宗。

山門口的弟子認得他,看到他來了也沒多問,直接讓行。

穿過幾片樹林,路過幾處大殿院落後,來到了一隅園。

因為被蘇蘇耽擱了一會兒,蘇黎到了廳堂後,只有幾名下人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碟,沒有看到戚無隅,也沒有見到李伯。

正糾結是不是要去找他們,一名下人就行禮道:“蘇掌門,今日園內來了貴客,宗主和李伯在接待。李伯說,如果您來了,就去将隅湖裏的水草打撈一下。”

“隅湖?”

下人見他不知道隅湖,便在前面帶路。七彎八拐走了一陣,蘇黎發現正是自己昨日見到的那個湖。

帶到後下人便離開了,蘇黎左右看了看,在湖畔的凹陷處發現了一條窄木船。

上面放着把長耙子,想來就是用來除水草的,便解開繩索跳了上去。

湖水清澈,紅霞照在湛藍的水上,散為金光。

湖的另一頭,可見一排精致小院,青瓦灰牆,朱紅拱門,和湖水相映襯,如同一副在宣紙上勾勒出的畫像。

極美,極雅。

蘇黎一撐竹篙,小船穩穩地駛離湖畔。

到了湖中央,他收起竹篙,用耙子抓那些絲絲縷縷的水草,并堆在船尾。

他認真地耙着,不一會兒就清理出一片水域來。日頭照頂,額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四處看了看,望見左邊湖畔有幾棵枝葉茂密的老柳,橫曳出水面,便将船劃了過去靠着。

蘇黎在船頭躺下,閉上了眼睛,空氣中帶着柔軟的水氣,小船微微沉浮,沒過一會兒,他便舒服地睡了過去。

一陣風拂過,小船晃晃悠悠離開湖畔,向湖中央飄去……

“我說,你不如就從了吧,我看紫鳳仙子挺好的。長得貌美不說,性子也溫柔,還是瓊華派未來的掌門,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一名斜靠着窗戶,頗為俊朗的男子對着戚無隅道。

他叫林斐琛,是戚無隅多年好友,也是仙機閣的老板。

今日因為閣內的事情找上戚無隅,順便問他下個月在逍遙宮舉辦的百仙宴,會不會攜伴參加。

戚無隅沒有說話,只是端起身邊的茶盞輕輕啜飲一口。

在老友面前,平常板正的神情,好似也松弛了幾分。

“何況紫鳳仙子對你又一片赤誠,現如今這樣的仙子不多了。”林斐琛苦口婆心道。

戚無隅還是沒有說話,只輕輕放下茶盞走到窗前。

這排小院就橫架在湖面上,腳下就是湖水。他順着窗戶望出去,像是在看遠處的水面,又像是在思索。

蘇黎在睡夢中,仿似聽到耳邊有人在嗡嗡說話,他漸漸醒了過來,茫然地睜開眼睛。

四下一看,發現自己的船不知何時飄到了湖的另一邊,正靠着湖邊的那排小院。

此時就停在一扇洞開的窗戶下,随着水波,在支出水面的木樁上一碰一碰。

這屋裏顯是有人,還傳出來清晰的交談聲。

戚無隅注視着遠方沒有說話,林斐琛也沒有打擾他,只靜靜的喝茶。

半晌後,戚無隅擡起手撐着窗棂,一邊探出頭無意識向下看,一邊回道:“再說吧,我現在還不想考慮這——”

他的話戛然而止,窗臺下躺着一個人,正睜着一雙大大的漂亮的眼,驚恐地看着他。

蘇黎躺在船上,看着戚無隅突然從窗戶冒出上半身,驚駭得忘記了動作,就那樣一動不動地躺着。

戚無隅先是一怔,轉瞬就鎮定下來。

“聽夠了嗎?”他冷冷問道。

“我沒聽……”蘇黎小小聲地辯解,然後側過頭,擡手指着湖對岸說:“我睡着了,從那裏飄來的。”

隅湖有兩三個足球場那麽大,戚無隅順着他手指方向看過去,只能看見遙遠的湖畔,依稀有幾棵樹。

然後他又掉轉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蘇黎。

“真的,就是從那裏被風吹過來的。”蘇黎用手指輕輕摳着船舷,“我開始在撈水草,後面累了就去樹下休息,躺着就睡着了,現在才醒……”

感受到空中沒有一絲風流動,湖面也平靜得仿似凝固,蘇黎的聲音越來越小。

戚無隅沒有說話,還是那樣看着他,蘇黎趕緊側過頭,望着一旁的船舷。

“什麽事啊?”林斐琛也好奇地靠過來,伸頭往窗戶下面看去,看見還躺在船上的蘇黎,不由眼前一亮。

接着他就笑了起來,對着蘇黎揮揮手,“你好呀,小美人。”

蘇黎聽到聲音又望了回去,也艱澀地打招呼:“你好……”

林斐琛笑着看看他,又看看身旁冷着臉的戚無隅,問道:“你躺在這裏做什麽呢?”

蘇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一動不動地躺着,連忙翻身坐起來,紅着臉道:“我在那邊睡着了,船就飄過來了。”

說完又指了指湖對岸的樹,偷瞟了一眼戚無隅。

林斐琛笑起來,“小美人,外面日頭大,要不要進來品杯茶水解渴。”說完,便伸出手,作勢讓蘇黎扶着他手從窗戶進去。

蘇黎連忙擺手,“不,不了,我還在做工。”

“來嘛來嘛,戚宗主都在這裏,你還怕什麽?”林斐琛動了動伸着的手,示意他快扶上。

蘇黎搖搖頭,帶着一絲緊張看向了戚無隅。

“既然是在做工,就做你的事去。”戚無隅突然出聲,并不可察地皺皺眉。

見他還愣着,又加了一句,“還不快去?”

蘇黎反應過來趕緊應聲,手忙腳亂地去找竹篙。

“小美人,你叫什麽名字?”林斐琛不死心地還想追問。

蘇黎還未回答,就聽「砰」一聲,窗戶被關上,并伴着戚無隅不耐煩的聲音,“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長。”

“怎麽了?我只是想拉那個小美人,又能有多長?”林斐琛大聲辯解。

戚無隅冷冷嗤笑,“都伸到我禦天宗裏來了,還不夠長?”

“我——”

“當心我把你所有長出來的地方都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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