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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先走一步。徐航叫張子淳女友胡麗萍過來替手,把輸的錢扔下,帶何如沁出門。
徐航送何如沁回家:“不好意思,每次都弄得這麽晚,吵到你爸媽了。”
何如沁低聲說:“是有點。我爸有高血壓,我媽有失眠症,這麽晚了,不吵到他們更好。”
徐航心頭“咚”的一跳——這話啥意思,反正不管你啥意思,我可不敢接你的意思:“嗯,下不為例,我下回盡量不帶你參加這種無聊的應酬,就是參加,也一定在9點前結束,10點前送你到家......”
回自己住處的路上,徐航心裏暗罵高平江,每次都整這麽晚,弄得我不清不白,其實他姑父一離開部裏,就跟我沒關系了。你倒是正好,不管他去哪個省,反正你總有生意可做,不如你撬了我這個女朋友得了,我會感謝你家十八代祖宗。
但是徐航心裏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如果何如沁是陳副部長的閨女,高平江就會真有娶何如沁當老婆的打算,問題是何如沁不過是陳副部長老婆的侄女而已。閨女侄女,差之毫厘,謬以千裏,關系再親,沒有切身利益,姑媽不是媽,侄女不是閨女。
如果高平江是個一心往上爬的小公務員,或者是個發了點財的小老板,那遇到這麽一個副部長的侄女就算是董永遇到七仙女了,可高平江是白手起家的年輕億萬富豪......
徐航暗暗嘆氣,無論對他自己還是對高平江來說,何如沁的特殊身份使得兩人想跟她拉關系,但是她的自有條件又沒好到兩人需要跟她結婚,畢竟她爸不過是個大學教授,她媽不過是個事業單位小幹部,混日子的那種,她自己本人也不過是個圖書管理員,月薪不超過5000,長得雖然漂亮,也非傾國傾城。而何如沁呢,家境優越,各方面條件都好,想娶她的男人她不願意嫁,願意嫁的男人并非非娶她不可......
人擇偶都想超越自己的層次,遂成僵局。
徐航掃了一眼車頭的液晶屏,發現已經十二點半了,徐航忽然心中一動:杜玫從首爾轉機過來,好像是淩晨一點到。
☆、求佛
杜玫沒有托運行李,所以半小時不到,就拖着登機箱出來了。六個月的持續疲勞和精神痛苦,連續三天的長途跋涉,加上往返的兩地時差,弄得杜玫身體疲憊不堪,腦子混亂到了極點,以至于徐航連喊了她好幾聲,杜玫才擡起眼睛。
徐航迎上去,從杜玫肩上抓過電腦包,又拖過她的登機箱:“你(臉色)好難看,還這麽深更半夜的跑出來吓人,做人講點公德良心好不好。”
杜玫稀裏糊塗的跟着他走,半天才反應,原來徐航在損她,于是一面上車,一面對着徐航左看右看,面露古怪笑容。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徐航被她笑得頭頸後面發涼。
“我在飛機上跟一個18歲的女孩聊天,她把世界上的男人分成兩類,一類是好看的,一類是難看的。我一看見你就知道她分錯了,你屬于第三類——好難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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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得好難看?明天我得帶你去看看眼科醫生——誰不說我是個大帥哥啊。”
“你在長得好難看的男人中,是個大帥哥。”杜玫一本正經的點頭,“豬裏面也有長得相對苗條的不是?”
徐航又好氣又好笑:“送你去哪裏?”
杜玫猶豫:“嗯,去奶奶家的話,屋裏沒有衛生間,他們在廂房旁邊搭了間小屋當公共浴室,整個院子裏住的公用,還沒裝熱水器,要自己燒好熱水拎進去,這麽半夜三更的......去醫院倒是可以洗澡,可是我二姑今晚上守夜,我去了睡哪?”
徐航嘆氣:“得了,我家就在前面,你先去我那洗個澡吧。”徐航車頭一偏,從機場高速滑下了京密路,拐上了望京街。
徐航把房門打開,他這套複式房有250多平,樓下門廳是挑空的,裝修得相當不錯,锃亮的實木地板,新潮的組合家具。徐航等着聽杜玫誇上兩句——出于禮貌你也該贊美兩句吧。卻發現杜玫站在門口,木木呆呆,連換鞋都忘了。
徐航嘆了口氣,在杜玫胳膊上用力掐了一把。
“哎呦,疼。你幹嘛。”
“醒醒,別睜着眼睛睡覺。”
杜玫用力甩了一下自己的頭,這下明白點了,蹲下把鞋換掉。
“你現在什麽感覺?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又累又餓又冷,但是沒有食欲。”杜玫誠實的說。
徐航把餐桌的椅子拉開:“你坐下吧。我先給你去放洗澡水,你等會在浴缸裏泡一會,消除疲勞。我馬上給下速凍水餃。”
杜玫點點頭:“我想喝點熱餃子湯。冷啊。”
其實徐航剛把空調打開,屋子裏還有點悶熱,杜玫卻只覺得冷。徐航多少有點憐憫的看了她一眼,忙活去了。
徐航把餃子煮好,端過來時,杜玫已經趴桌上睡着了。徐航把她推醒:“快吃吧,吃完洗澡睡覺。”
杜玫點點頭,開始喝熱湯吃餃子:“真好吃啊,從肚子裏往外暖暖的,所以說前途還是光明滴,生活還是有盼頭滴。”杜玫确實一下子臉色好了很多。
“哦,你是說你現在感覺自己像個插上電源的燈泡是吧,還是250瓦的。”
杜玫笑噴了,但是已經沒力氣回罵徐航了,
杜玫吃完,去樓上主卧室的浴缸裏泡澡。徐航則在次衛生間的淋浴房裏沖澡。徐航洗完後,躺在次卧室裏聽了會動靜,感覺有點不妙了,進主卧一看,果然,杜玫在衛生間裏一點聲響都沒有。徐航推門進去,杜玫閉着眼睛泡在浴缸裏,已經睡着了。
徐航上去搖杜玫的肩膀:“醒醒,到床上睡去,否則你會泡腫的。”
杜玫睜開眼睛,神情癡呆的站了起來,水順着身體往下流,胸部像梯田一樣露出一棱一棱的肋骨,雙乳也癟而下垂,腿和胳膊都細得幹枯了。徐航心頭一痛,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第一次在醫院見她的情景,那時她的肌膚有多豐腴,三圍有多妖嬈。
徐航扯下旁邊的浴巾給杜玫裹上:“快從浴缸裏出來,小心點,別摔着了。”
杜玫一只腳邁出浴缸,神智有點清醒了:“哎,你跑進來幹嘛?你......這不是占我便宜嘛。”
徐航沒好氣:“就你這模樣?還想我占你便宜?想得美。”
徐航把杜玫領到床前,杜玫往床上一倒,立馬睡死了過去。徐航搖搖頭,把她浴巾扯下來,然後給她蓋上空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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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玫從美國回來後,杜偉業開始陷入長時間的昏迷,有時整天都不清醒,完全靠吸氧、鹽水和營養針維持生命。
杜玫對徐航說:“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深刻的理解英文裏面進行時态的精确性。He is dying。爸爸正在死亡的過程中,但是他自己卻依舊堅信他的病情已經受到了控制,只要體質恢複,就能再活個十年八年.......我有時都困惑了,人真有靈魂嗎?精神是否真可以脫離肉體而存在?”
杜玫告訴徐航,25萬已經快用盡了,現在是,錢到山窮水盡時,人到窮途末路處:“家裏所有的人的神經都已經到了極限,伯伯,叔叔,姑姑,精神上都大受刺激,每一個都說如果今後自己得了癌症,一要求不要隐瞞病情,二如果已經無力回天,就保守治療,不要這樣花錢買痛苦......奶奶說要去雍和宮進香,要在每個菩薩面前都磕頭,為爸爸祈福。她都八十多歲了,腿腳又不靈便,我怕她這麽一路磕過去,腦溢血了怎麽辦......”
徐航說:“能叫奶奶周六去嗎?我陪你們去,然後我們兩個一起扶着她,慢慢走,每個都磕就不用了,主殿裏多磕幾個頭呗。”
周末早晨,徐航将車小心的開進狹窄的老胡同,停在杜玫奶奶住的四合院門口。杜玫奶奶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抓着杜玫的手臂,慢慢的從紅漆大門的青石臺階上走下來,大熱天的,兩人都穿着顏色淡雅,中規中矩的布衫西褲。
奶奶這次态度非常鄭重,路上徐航跟杜玫都幾乎不敢說話,一會到了宮門口,徐航先把祖孫兩人放下,然後再去尋找帕車位,等他帕好車走回來,杜玫已經買好了門票在門口等他。杜玫現在消瘦得完全脫了型,一只手打着一把折疊傘,另一只手攙着自己白發蒼蒼的奶奶,徐航看見祖孫兩人這麽站在八月十點明媚炙熱的陽光下,卻躲在雨傘的陰影裏,雍和宮金碧輝煌的清式宮廷建築在兩人背後巍峨,絡繹不絕的游人和香客像潮水一般從兩人身邊流過,兩人如礁石一樣孤單、安靜、渺小又無依無靠。徐航無緣無故的眼睛濕了。
杜玫扶着自己奶奶慢慢走,徐航在旁邊給她們打着傘,一行三人在每個大殿前投下香,又在每個菩薩前放上三支香(室內不準燃香),最後到達主殿雍和宮。
杜玫擡頭看殿門上懸挂的寶石藍底,金色文字的雕龍華帶匾,上面刻着四種文字,唯一認識的是“雍和宮”三個漢字。
徐航知道杜玫就小時候過年來過幾次北京,對北京完全不熟,于是低聲介紹道:“雍和宮本來是雍親王府,康熙造了給雍正住的,乾隆就出生在這裏,後來乾隆登基後,把這改成了喇嘛廟,這匾上的漢字就是乾隆帝寫的。這雍和宮住過中國歷史上兩位偉大的帝王,而且當時國力強盛,疆土遼闊,所以這裏是有名的‘龍潛福地’。北京人都認為這裏的菩薩受皇家供奉,得帝王靈脈,靈驗無比。”
杜玫點點頭,扶她奶奶進門。
只見廣闊幽深的大殿內,高聳着三尊兩米多高的銅佛,都結跏趺坐,佛像背後是蛟龍背光,成葉形屏風狀,莊嚴肅穆,金碧輝煌,兩側漢白玉石座上則排列蒙麻披金的十八羅漢。大殿內氣氛令人肅然起敬。
杜玫奶奶走到正中的黃色蒲團上跪下,杜玫跟徐航趕緊跟上,跪在她兩側。杜玫奶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雙手合十,求道:“佛祖保佑,求你把我兒杜偉業收了去吧。他已經吃了太多的苦,求你讓他解脫。佛祖慈悲,超度我兒,脫離肉身......”
杜玫擡頭,見三座大佛正高高在上,巍然靜坐,雙目微微下視,如在俯視人間無窮苦難。杜玫忍不住淚如雨下。
三人出了正殿後,杜玫讓奶奶坐在殿後的臺階上略事休息。徐航給杜玫解釋殿內三座佛的意義:“這叫三世佛,中間為現在佛釋迦牟尼佛,左邊為過去佛燃燈佛,右邊為未來佛彌勒佛。所以這三座佛代表了過去,現在和未來的時間流程,意思是無時不有佛,無處不有佛,從無限久遠的過去,到無限遙遠的未來,都有佛的庇佑.......”
杜玫黯然,忍着眼中的眼淚:“消逝的過去已如塵埃,渺茫的未來無從多慮,我只求佛祖垂憐,解我家人現在的苦難。”
徐航默然,過了會說:“雍和宮的神佛向來靈驗無比,更何況奶奶這麽大年齡了,又這麽虔誠,這麽誠心誠意的來求......”
晚上8點多,徐航接到杜玫電話:“我爸不行了,醫生說就這一兩天的事......已經通知了我弟,他明天早晨陪我媽從上海趕過來,見我爸最後一面。”
☆、老媽要來了
周日早晨8點不到,徐航就匆匆趕到醫院,杜偉業暈迷不醒,只有杜玫跟護工兩人在。
“走吧,我們現在去機場。”徐航說。杜琨和杜玫老媽陳麗芳坐頭班飛機過來,9點半到北京。
杜玫搖搖頭:“我們不去接。他們上午9點半到,下午一點半走,一共只在北京呆4個小時,所以他們坐地鐵機場線,這樣能保證時間。”
徐航愕然,這麽匆忙,太沒情意了吧,而且杜偉業就這一兩天了,難道他們這點耐心都沒有?那又何必巴巴的從上海趕回來。再說了,宣讀遺囑的時候,最好當事人都在......
杜玫打了個手勢,叫徐航不要多說話:“你還沒吃早飯吧,我們走。”
兩人穿過走廊,杜玫低聲告訴徐航:“我們過去一直沒把爸爸的事告訴我媽,因為我媽這人,知道了後,會說什麽話,會做什麽事,世界上沒人預料得到,而且那麽長的時間,她每天都可能突發奇想......所以我們一致決定,別讓她知道,省得節外生枝。現在爸爸快走了,必須讓她來見一面,否則她今後會怎麽鬧,也沒人預料得到,反正爸爸整天昏迷着,讓她瞧上一眼,馬上走人......”
兩人走進早點鋪,杜玫給徐航要了一碗紅燒牛肉面,兩個小肉包子,自己要了兩個小肉包,一杯豆漿。
杜玫給徐航講她自己媽生平:“我媽是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她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是上海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除上海以外的一切‘鄉下人’,尤其是女人,如果不是生為上海女人,簡直是人生最大的悲哀。小時候,我家還住上海弄堂裏的時候,有一回兩個男人向她問路,她擡頭就大喊了一聲‘王家姆媽,侬屋裏廂的兩個鄉下客人來尋侬來了’。那兩個男人尴尬,說‘我們是從香港來的親戚’。我媽又是一聲大喊‘王家姆媽,侬家格兩個香港格鄉下親居來啦’。”
徐航笑得面條都快從鼻孔裏噴出來了。
“我媽是個大美女,相貌就不用說了,皮膚是又白又嫩,今年45了,走在馬路上,還有回頭率。當年我爸遇到我媽的時候,我媽才18歲,我爸29,當時我爸年紀輕輕,已經是廠辦副主任,我媽技校畢業,分到車間當工人,來的第一天全廠小年輕都騷動了,但他們不是我爸對手。當時收入多低啊,我爸大學畢業,又是領導,每月要比這些車間裏的毛頭小夥子多20元錢呢。3個月後,我爸就把這七仙女娶回家了,從此開始他苦海無邊的婚姻生活,但是那時是啥年代啊,我爸又年輕有為,一心想往上爬,所以回頭是岸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滴。”杜玫沖徐航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結婚有風險,娶妻需謹慎。我爸就是前車之鑒。”
“我媽那時很年輕,長得又漂亮,雖然才是一個小學徒工,父母也就是上海裏弄裏的小市民,家裏要啥沒啥的,但是從小跋扈貫了,不光在家裏讓我爸悔不當初,在車間裏沒多久也跟同事們鬧得雞飛狗跳,鬧得都要影響我爸前程了。幸好,我媽這時候懷孕了——就是我啦,哎,投胎也是個技術活。”
“我爸一看,馬上借口說我媽身體不好,要回家保胎,給她辦了病休手續,從此我媽就再沒上過班,反正我爸在廠辦說了算。當然,後來廠子效益不好,都下崗啦。不過,這麽一來,我媽的聰明才智就全用在家庭裏面了,我媽非常能幹,而且精力過人,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不是都說上帝是公平的麽,我怎麽老覺得上帝也有情緒化的時候。比如說吧,上帝給了我媽一張萬一挑一的臉,還給她配了個萬一挑一的腦袋瓜。我媽的腦子,這個......”杜玫想了想,怎麽才能精确表達,“一般來說形容人頭腦混亂,就說:這人腦子跟漿糊似的。這話用在我媽身上,完全不對,我媽腦子就跟精密儀器搭錯線路似的。別人腦子混亂是上帝敷衍了事的後果,我媽腦子混亂,那是上帝精心制作的後果,既是有章可循的,又出人意料之外的。”
杜玫舉例說明:“比如說吧,我家的所有家務都是我媽一個人做的,當然,她也訓練我做,理由是女人不會做家務,今後老公會伐歡喜格。但是凡是我做的,她都要再做一遍,因為達不到她要求。我媽有潔癖,但是更嚴重的是她的強迫症。”
“我媽在家裏最有用的一樣東西,就是挂歷:每個月的第一天,她就在上面标得清清楚楚,一號,洗床單,二號,洗沙發套,三號,洗被套枕頭套,四號,擦托排油煙機,五號......記得清清楚楚,執行得一絲不茍。天天就看見我媽在那裏洗啊擦啊,她還有別的家務,燒菜做飯啥的,而且她社交活動又多,又是跳舞又是唱歌又是串門。你就天天看她上蹿下跳,從雞叫忙到鬼叫.....”
“我家的床單洗的頻率是一周一次,沙發套是10天,托排油煙機是10天。因為洗得太勤,東西容易洗壞,于是我媽就不舍得買質量好的。我家的床單都是小商品市場淘來的便宜貨,又薄又糙又硬,然後被我媽這麽每周洗一次,就洗破了,洗破了沒關系,我媽剪下一小塊風濕止痛膏,貼上......”
徐航愕然:“風濕止痛膠囊!”
杜玫朝天翻了個白眼:“對,風傷止痛膏。我媽做事仔細,破洞的兩面都要貼。然後一洗,不就掉了嗎,掉了她再剪,再貼。我家一年不知道要消費掉多少盒風濕止痛膏,反正公費醫療嘛。我有時人一累,腦子糊塗了,躺在床上就似乎又聞到了那股麝香味......”
杜玫繼續說:“不光是床單,衣服也是這樣。我媽的習慣,髒衣服不過夜。今天脫下的衣服今天洗,而且洗完了明天還要穿,短褲背心襪子啥的,從來不同時用兩件,都是一件徹底磨損了,才拿新的出來。但是上海氣候不像北京啊,大熱天的還好,冬天,或者黃梅天怎麽辦呢?我媽也有辦法,用空調烘幹。”
“到了這種陰雨連綿的日子,家裏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空調開到最大,嗡嗡作響。我媽在兩個靠背椅上栓跟繩子,上面挂上短褲,襪子,文胸,背心,繩子太長太軟,她中間再撐上一兩根細竹竿,于是晚上我家電視機前,內褲們随風飄蕩。”
徐航笑得直抽抽:“你媽真有創意。”
杜玫沒好氣:“這麽有創意的日子,你到過過看。上海黃梅天,那是又悶又熱,我家空調打到28度,屋子裏就跟蒸籠似的。我是一上大學,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住宿舍舒服多了......我上大學沒多久,我爸也跑掉了,他本來是借調到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後來跑到北京來了,在律師事務所裏混,一方面是想多掙點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躲我媽。只有我弟沒地方躲,他是我媽最心愛的兒子,注定一輩子都得孝敬太後了。”
杜玫說:“其實我爸跟我媽徹底分居,說起來導火線也是因為我弟。那年我上大學,我弟退學開始混社會,我爸可能覺得兒女成人了,自己就可以開小差了。“
“那時我弟在一個商場裏賣貨。商場裏空氣混濁,我弟沒上幾天班就得了流感。我家三室兩廳,有兩個陽臺,一個陽臺我媽用來曬衣服,誰都不許碰,另一個陽臺,我爸用來種花——我爸就這點嗜好。我爸這人,一點家務都不會幹的,生活不會自理,孩子也不會照顧,就伺候他那幾盆花草,比我媽對付雞翅膀上的毛還要精心。”
“我弟生病發燒,我媽就讓他睡主卧,讓他空氣好點,結果空氣太好了,因為我爸不停的進進出出擺弄他那些花花草草,這下我媽不樂意了,說我爸把冷風放進來了,我弟熱度高上去,腦殼要燒壞掉的,兒子如果腦殼燒壞掉,都是你這老子做的孽。兩人三言兩語,自然又吵了起來。我媽一貫結棍的,于是燒了一壺開水,把我爸那些花草統統澆死,天下都清淨了。”
“我爸這人,其實骨子裏是非常大男子主義的,他不是上海男人,別看他拿我媽沒轍,其實我媽也從沒讓他服帖過。我媽把我爸花澆死了,我爸當時沒說啥,但是沒幾天,我媽那只狗寶貝,叫乖乖的,就丢了。”
“乖乖是只卷毛獅子狗,我媽養了很多年了——估計有10年。乖乖在我家的地位,僅次于我弟,比我和我爸都高。我爸每天都必須抱着乖乖去散步,別人家是遛狗,我家是抱着散步。為什麽呢,因為我媽對乖乖的衛生工作是管理得很嚴格的,說不能下地走的,否則,腳要龌龊的,而且放下了會跟別的狗鬼混的,會傳染跳蚤的,所以,必須天天抱在手裏,出門溜達,而且抱得高,看得遠,狗也長見識不是。”
“每天,我媽要給乖乖專門燒飯做菜,吃完了,用毛巾給它擦牙齒,洗臉洗腿,隔天要給它洗個澡,洗完再用電吹風吹幹。乖乖全身的毛啊,是雪白雪白,蓬蓬松松,人見人誇。乖乖對洗澡是怕得不得了,一聽見我媽叫‘乖乖,來洗澡’,就馬上滿屋子亂躲,死命往沙發下鑽,往床下鑽,但是它別想逃過我媽的五指山——我跟我爸奮鬥了17年,才逃掉,它一條狗也想跑,想得美。”
“但是我媽把我爸那些花草澆死後,乖乖就不見啦。我爸還一臉無辜,我媽那個氣啊,兩人大吵幾場。我媽把我爸的東西都扔門外去了,勒令我爸,不把乖乖找回來,不許回家。于是,我爸收拾收拾東西走了,從此再也沒回過家。”
☆、審問
徐航點點頭:“于是你爸你媽因為長期分居,就離婚了。”
杜玫看看徐航,笑:“你思維方式太正常了,太合乎邏輯了,所以肯定不會是我家發生的事。”
“我爸不可能因為這麽點小破事就跟我媽離婚的,我媽也不會讓我爸那麽容易離婚的。如果我爸要離婚,我媽就會說:你想抛棄我?你竟敢抛棄我......我媽這人是絕不允許別人抛棄她的,想都別想。确實,我爸也沒這號雄心壯志。再說了,我爸幹嘛要跟我媽離婚啊,難道他還想再找個老婆?侬幫幫忙好伐。”
“我爸離家出走了,而且為了擺脫我媽,到北京後一直不讓家裏人知道他工作單位和住址。我和我弟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我媽生活愈發無聊了,可能部分也是因為氣不過——我媽自認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跳得了豔舞,罵得過流氓,集智慧美貌才幹于一身,結果老公還跑掉了,臉面丢盡,自信心一敗塗地。于是我媽想找一個比我爸好百倍的男人,揚眉吐氣——你不要我,有的是男人要。”
“我媽參加市工人文化宮的業餘合唱隊,領銜主唱,我媽那時30多歲,貌美如花,一唱兩唱,就認識了那麽一個所謂的成功人士。那男人40多歲,自稱是什麽離了婚的、保密局工作的高官,保密到什麽程度呢,反正我媽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在哪工作又住在哪;高到什麽程度呢,男的自稱有8000元一月的收入,那是90年代中期,在上海4000元一月就算高薪了,只有在外企才掙得到。但是外企不穩定啊,這人有8000,還是機關幹部。于是我媽就想入非非了,于是我媽就以為有二手王子來拯救她這個已婚灰姑娘了,于是我媽就想離婚再嫁了,我跟我弟都勸她,但是勸不住啊。我媽提出要跟我爸離婚,我爸自然是求之不得。兩人一拍即合,我爸立馬回上海,跟我媽去了民政局。”
“當時家裏的財産一半是那套房子,另一半是存款。我媽要了存款,因為她想反正房子我爸又不會回來住,早晚是我弟的,這樣不就等于我爸淨身出門了嗎。我爸也沒意見,反正他房子也好,錢也好,總是給我弟的。于是他們利落的離了婚。我媽一辦完離婚手續,就找那個男人去了,那男人滿口甜言蜜語,說我媽肯嫁給他,他家祖墳都冒青煙了,然後一轉背,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媽陰溝裏翻船......”
徐航笑得不行了:“那你媽怎麽辦?有沒找你爸複婚。”
杜玫亂翻了一通白眼:“跟我爸複婚幹嘛?我媽自認為貌比西施勝三分,才比希拉裏多兩成,年輕時不懂事,被我爸騙到了手,現在成熟了,好不容易恢複了自由,要再婚最低級別,也得找個大款吧,怎麽可以浪費人生第二次機會。再說了,我媽跟我爸離婚又不影響我們的家庭關系,兒子還是兒子,女兒還是女兒,前夫還可以繼續要錢。”
“我爸雖然跑了,但是他又不能真不跟家裏人聯系,我那時在讀大學沒收入,我弟收入低微又經常失業,我媽就那點下崗補助,雖然有存款,但是我媽會花錢啊,買起東西來沒個譜。我爸不放心,經常偷偷摸摸的回上海看我們,給家裏錢。他一去看我弟,我媽就知道了,于是我媽每次都會把他逮住,把他口袋裏的錢扒個精光。我媽說:你以為我們離婚了,我就不是你老婆了,想的美,我嫁給你杜偉業十幾年,給你生了一兒一女,兢兢業業伺候你全家,就是離婚了,你也得養活我一輩子。”
徐航笑噴了:“你媽威武。要是全中國的離婚女人都像你媽這麽厲害,我們事務所就沒得扶養費官司可打了。”
杜玫笑:“其實我媽說起來也很理直氣壯啊,她問老公要,問女兒要,要來要去,還不是都是在為我弟要。錢從她的這只手進來,另一只手出去,又沒落進她自己腰包。”
這時兩人早吃完了,徐航把筷子,餐巾紙都收進盤子裏,拿去倒掉,把盤子擱好。兩人并肩出來。
杜玫還在想自己家的事:“都說孩子的性格主要遺傳自父親,智商主要來源于母親。但是肯定會從父母雙方都遺傳到一點吧。我老覺得我性格裏遺傳了點我媽的瘋癫。”
徐航笑:“嗯,不止一點。你馬路上瞅瞅,哪個女孩像你這麽不靠譜啊,26歲離了兩次婚。”徐航說完就後悔了,雖然兩人開起玩笑來沒底,但是這話卻能真正傷人。
果然,杜玫的腳步為之一澀。
徐航馬上補充:“不過嘛,各花入各人眼。像我這樣不正經的男人,就喜歡不靠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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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點多,杜琨陪他媽一起走進了病房,杜家所有的人都聚在病房裏,嚴陣以待。母子兩一進來,“唰”的一聲,病房裏的人全體起立。
徐航終于見到了這位傳奇人物,他沒有失望,孫麗芳雖然個子不高,但是皮膚雪白,容貌豔麗,身材婀娜,衣着時髦,看上去就30出頭,跟杜玫就像兩姐妹,但是現在杜玫臉色灰暗,瘦的皮包骨,哪有她媽那麽豔光照人。
孫麗芳進門就大喊:“我老公呢,你們居然瞞了我這麽久,天打雷劈的,我老公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們沒完......”
孫麗芳這時已經走到病床前了,俯視了杜偉業一眼。杜偉業昏迷不醒,孫麗芳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偉業啊,我的好老公啊,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啊,你醒醒啊,我來看你來了啊。你可一定要挺過來啊,家裏沒了你,叫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咋辦啊,你孫子還不到一歲啊......”孫麗芳撲倒在杜偉業身上,貌似壓到了他的導尿管。
杜玫趕緊沖她弟弟揮了揮手,兩姐弟一起上去,把孫麗芳死活拽了起來:“媽,還要趕飛機,快走吧。”
兩人拽着孫麗芳就往病房外拖,孫麗芳掙紮:“幹嘛,我不回去,我要在這裏照顧你爸。”
杜琨說:“媽,我們是昨天晚上訂的機票,不打折不退票不改時間的,1000多元一張呢。”
孫麗芳忽然忘了哭了,一路走一路看着兒子:“這麽貴?那你幹嘛不買動車票,晚幾個小時到北京會死啊。”
兩姐弟推推搡搡的把孫麗芳帶到醫院門口,徐航跟在杜玫後面。杜玫杜琨打算先打到東直門地鐵站,然後坐機場專線。徐航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将近兩個半小時,于是說:“要麽我開車送大家去吧,阿姨今天這麽來回奔波也挺辛苦的。”
徐航去開車,孫麗芳看着徐航背影:“這人是誰?你新交的男朋友?哎呦,你有美國綠卡,別被男人當跳板了。”
杜玫又好氣又好笑:“媽,你想啥呢。徐航是爸爸的同事,別看人家年紀輕輕,已經是事務所合夥人了,年入百萬。人家才不想去美國呢。”
孫麗芳冷笑一聲:“年入百萬,哼,上海大世界門口讨飯的叫花子哪個不自稱年入百萬的。你從小缺鈣,長大缺愛,你去美國去錯地方了,你應該去日本,改名叫缺心眼子。這男人年紀輕輕,油嘴滑舌,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八成是個癟三,九成是個騙子,十成是個騙婚的流氓。”
杜玫嘆氣:“媽,你直接把他拉出去斃了吧。”
徐航把車開過來了,孫麗芳一看,一輛淩志,既不是寶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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