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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說寧博裕三兩天裏就要歸家了,等任令下來才需去上任,崔氏又是聯絡蘇家又是開始吩咐仆從準備聘禮,很快天色漸漸暗下來,留着寧舜華、寧舜英姐妹吃了哺食,便立刻送她們回去。

只走時她們道日後還會常來看祖父祖母,崔氏倒是很歡迎。

再如何氣恨寧博聞夫妻,卻也不會将這筆賬記到孩子身上。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寧博容既要上課還要幫着崔氏準備各種寧博裕訂婚事宜,要說寧博裕今年十八歲,這在大梁已經不算早的了,但也不至于太晚,例如陸質這家夥二十多歲還未成親,也不至于讓當下世人覺得如何,還是會有人考慮要不要與他結親的,因好歹陸質有功名在身,哪怕今年選官未果,卻不代表将來他也選不了官。

總之,這種繁忙的日子裏,寧博容堅持了樂藝課好好上,女紅課混混日子,禮儀最近崔氏是不大有時間了,剛好可以拖過去,還要看陸質送過來的衆夫子備課筆記,簡直是忙得飛起。

之所以認真學樂藝課,是因為……她在随身空間武功秘籍書房裏,看到那麽兩本例如《琴心誅》《天音十三殺》等等好幾本……樂器類的特殊內功心法還有琴譜之類,感覺很神奇,只是琴譜看不懂,如今從頭學起,漸漸才摸到些門道。

至于備課,寧博容上輩子就常備課,将這些夫子們的備課筆記收來,另找一張紙将修改建議細細寫了,再交給陸質,這年頭的文人都是有勤奮的底子的,所以,寧博容改過四五次之後,他們的備課很快就像樣子了。

不管做什麽事,有計劃和沒計劃完全是兩回事。

這年頭的老師,上課的時候那是講到哪裏是哪裏,或許今天講個《論語》沒事兒岔到孔子某學生的某某轶事講出興頭了講他個一個時辰也是有可能的。

沒有詳細的計劃和教學進度規定,往往薄薄一本書,都要講個一年半載。

而做備課,事實上寧博容想要的只是讓這幾個夫子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講什麽,将要講的東西提前做好計劃,至于真正科舉要學的東西,現在的寧博容或許還不如陸質來得清楚,她也讀書,但是讀書的目的到底和這些學子是不同的。

如此忙碌的日子漸漸流失,到八月十五那日,寧博裕總算是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

“哎,對,再做一個糯米雞|吧!”寧博容看着手上的單子,因寧博裕要回來,寧家準備要做一大桌的菜,是以把阿何也叫來幫忙,這些日子給那些貧寒學子做菜,阿何累積了大量做新式菜的經驗,再加上吳廚娘的老道,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宴席,放到哪裏都不會丢份兒。

寧博容提着裙子剛走出去,就看到換過衣衫的寧博裕正往這邊來,他一身樸素的青袍,和當初在家的時候一樣,通身上下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或許長得不如寧博聞這等令人驚豔,卻也絕對是個清秀俊朗的少年郎。

“阿兄!”寧博容大笑着撲上去,寧博裕也順勢接過她摟着轉了個小圈兒。

這才是真正兄妹的模樣,例如寧博容見了寧博聞,不過一個縱容,一個客氣,卻總似是隔着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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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阿母說你可弄了一桌子菜呢?”寧博裕帶着淡淡的笑,眼神格外溫暖。

寧博容點頭笑道:“是呢,知道阿兄你無肉不歡,自然是什麽肉都有!”炙烤羊肉、還未出現寧博容首創的……東坡肉,還有雞肉、兔頭、鹿肉,早在幾天前寧博容就拟好了菜單,今天忙活了一天,就等着寧博裕回來。

寧博裕點點她的額頭,“你不也是一樣!”

寧博容讪讪。

沒錯,這對兄妹……不像是崔氏喜歡素食,也不像寧盛愛用湯羹,兩人皆是無肉不歡型,別看寧博容長得嬌弱,寧博裕同樣高挑修長,卻是一般的……愛吃肉,然後是一般的……長不胖。

“不說這個,阿兄,聽聞你補了理化縣的縣丞哩!”寧博容拉着寧博裕說話,将廚房暫且托給阿青。

寧博裕點點頭,沉默一會兒才道:“卻也有大兄的原因在,如今的理化縣縣令乃是大兄的同年。”

寧博容瞪大眼睛,咦,同年?也就是說,和寧博聞一道科舉及第的舉子,只是如今人家是七品縣令,寧博聞已經是從三品刺史了。

若是碰上個一根筋太過耿直的少年,通過長兄的關系補了個實差,恐怕心中總有些疙瘩的,但寧博裕他……真不是。

雖不是那麽機靈,也并不多麽圓滑,卻因為自小生活在長兄的陰影之下,寧博裕非但沒有養成自怨自艾的小家子氣,反倒因此愈加豁達寬厚,再多的事都不大記挂在心。

“阿容,你可以不大喜歡大兄?”寧博裕忽然認真道。

寧博容一愣,“那是自然的,”她肯定道:“阿兄難道你忘啦,若不是因為他與長公主,阿母怎會受這麽多的苦,還害得我小時候吃了那麽多苦藥。”

寧博裕點點頭,“是他不對。”

寧博容眯了眯眼睛,“……所以呢?”

“但是他是有苦衷的。”

“什麽苦衷?”寧博容可不喜歡聽到這種話,“說來聽聽?”

“……我不能說。”

寧博容哼了一聲,“那便罷了,不用說了,就算是有苦衷,前些年裏也該來誠心誠意地給阿父阿母道歉才是。”

寧博裕認真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是以我至今也不曾原諒大兄,但一事歸一事,此次選官,我卻仍然打算去向他致謝。”

“噢,那就去呗。”寧博容對這麽點兒事根本不在意啊,她自己還去過刺史府了呢。

寧博裕立刻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那便好。”

寧博容:“……”她這才發現她家二哥是在緊張自己不喜歡寧博聞他去寧博聞那裏道謝會不會讓自己生氣什麽的……

中秋夜,天氣微有涼意,晚風習習,于葡萄架下擺上一桌席面,色香味俱全不說,又有寧博容用火迫酒法提純過的楊梅酒,酒香濃郁,醺人欲醉。

只有自家一家四口,寧盛又叫上了陸質和幾個不曾歸家去的夫子,滿滿當當坐了一桌子,吃飯賞月,喝到興起,寧盛與那幾個大儒站起身來應着陸質琴聲幽幽,舞了一曲,頗有幾分魏晉的灑然風範。

陸質的琴還是很不錯的,照寧博容說,比崔氏給她請的那樂藝師父還要強得多,至少意境上便不能比,那韓師傅固然技藝高超,卻不如陸質的琴音這般随性,樂聲中透着獨有的疏朗從容之氣,這境界自然要高上好幾分。

一夜衆人盡歡,第二天崔氏就開始張羅宴請蘇家。

“醉棗、桃幹、酥杏仁、糖楊梅四色果脯,香茶餅、到口酥、玉露霜、八珍糕四色點心,因來的都是女客,喝便喝新做的橘子水,也有熱茶,涼熱皆宜。”寧博容一項項說着,阿青一項項記。

崔氏在一旁笑道:“這小宴倒也被你弄得精致。”

“那是自然,為了阿兄,用心些才是常理。”

“果脯便罷了,這點心我卻從未聽過,聽名目倒是好聽。”崔氏奇道。

寧博容嘿嘿一笑,“有些也是藏書閣裏無意看來的小方子,于身體有益,卻也美味精致,阿娘你便看好吧!”

崔氏便也不再管她,“阿桃,你取了我的帖子來。”

這便是要親自下帖相邀了,崔氏的一筆字實則也是極漂亮,全然是女子的秀婉精致,寧博容伸頭看了看,“阿娘不若邀請蘇家姐姐,還有陳家妹妹的這些帖子,由我來寫吧!”

“也好。”平輩之間更好相邀,崔氏向蘇家寫帖子,請蘇家夫人劉氏前來赴宴,她自然心中有數會帶上之前與崔氏說好的長女,只是加上一張邀請蘇家長女、二女、三女的帖子,便會顯得愈加鄭重些,崔氏身為長輩,這帖子自不能寫,由寧博容來,她雖年紀小,一筆字卻已然不見失禮。

崔氏也是極為驕傲的,自己七歲的小女兒,自小日日練字,從未有一日懈怠,且以沙袋懸腕,不似尋常小兒筆力輕弱,習字時間雖只短短兩三年間,卻已有些氣候,不得不說于“書”這一途上,實是個天才人物。

……她并不知道,這具小女孩的身體裏,裝的是一具非小女孩的靈魂。

崔氏并不介意以寫帖為名,炫耀一下自己的小女兒。

此次小宴請的是只有五家,蘇家一家,崔氏原就相好了蘇家的大女兒,雖未下定,卻也有過口頭上的約定了,另有蘇家夫人劉氏的母族,劉家在雲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一并請了,另有崔氏的好友陳家夫人安氏,又有書院中大儒盧成山的家眷、盧家長媳孟氏和張敏之的夫人,邱氏。

因都是相熟的人家,倒也沒有多少需要注意的,只說邀她們來寧家賞菊。

寧家住在這翠華山上,雖屋舍不算豪闊,但地方着實清新素雅,又有崔氏親自料理的一方菊園,如今金秋正盛,桂子飄香,幾株名菊已然開花,賞菊宴便能開得起來了,除了果脯點心,茶水果汁之外,寧博容還讓弄了一些秋蟹來,如今正是秋蟹肥美時,這賞菊吃蟹,才是一樁美事!

果如崔氏所言,在寧博容心中,這吃,才是頭一等大事。

而此時,崔氏和寧博容寫的帖子,已然到了那五戶人家。

寧盛幼女,七歲的寧博容此時還不知道,她因此事,竟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風頭——

連她自己都全然不曾料到。

☆、不速之客

盧成山回來的時候,孟氏剛好在盧成山的妻子林氏這邊請安,盧成山比寧盛大上十來歲,是以孫子孫女都要比寧博容大了。

“來得正好,茹娘恰好拿了帖子來,看那博裕歸家了,怕是要定親了吧!”林氏笑道,她的長媳孟氏單名一個茹字,是以在家中,林氏慣常喚她茹娘。

盧成山摸了摸胡須,“沒錯,那蘇家長女溫良謙恭,正與博裕相配。”因盧成山同寧盛乃是知交,也算是瞧着寧博裕長大,自然對他也是十分關心。

林氏還待再說什麽,盧成山卻忽然驚咦一聲,“這帖子——”

作為盧成山的老妻,林氏自也不是那等字也不識的女子,她亦是出自書香門第,于是笑道:“是寧盛家的幼女容娘所寫。”

“她不是只……年方七歲?”盧成山愈加驚訝了。

林氏點頭道:“不錯,正是七歲。”

“七歲這一筆字真是……”

要說萬裏書院中的幾位大儒,寧盛雖是山長,要論名聲,卻是年紀最大的盧成山最盛,他年少成名,治學頗有自己的風格,在士林中名聲極佳。

而比起寧博聞和寧博裕都年紀輕輕就科舉及第,盧家子孫卻要平庸得多,例如孟氏的丈夫,盧成山的長子便到接近三十歲,才考取了明經科,官場打滾了幾年,補了個雲州司馬,從五品下,那何長史卸任之後,便是盧毅最有希望晉升長史之位,是以孟氏待寧家愈加慎重。

畢竟,如今的雲州刺史乃是寧家長子寧博聞。

“給我叫令儀來。”盧成山虎着臉道。

林氏立刻知道他的意思,“卻也是不用比的,這容娘——”

盧成山卻冷笑道:“毅兒也算是大器晚成,令儀卻被你們寵的不像話,若是如博裕一般是個耿直孩子老老實實讀書也好,書不好好讀,借着中秋的名義請假到現在還沒回京去?字寫得更是糟糕,不如張兄家的幺子便罷了,如今連一個小姑娘也比不上了!他還有什麽臉!”

一番話說得孟氏臉上也發燥,但公公有命叫盧令儀來,她只得叫貼身婢女去喚,孟氏嫁到盧家十八年,只得盧令儀一個兒子,餘者全是女兒,所以自然寵溺一些。

盧成山昔日官運還算亨通,長子盧毅雖然官位不高,但盧成山不少舊友都在京城,是以盧毅的獨子盧令儀一直是在京城國子監中念書,盧成山倒是想将他放在萬裏書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嚴加教導,但家中林氏、孟氏等卻執意要将他送到最好的國子監去,到最後盧成山只得妥協。

不多時盧令儀便來了,單以長相看,這位還是相當俊秀出色的少年,不過十一二歲年紀,生得一副長眉秀目的好模樣。

“祖父。”盧令儀在家中也是小霸王一般,只對這個祖父稍有幾分畏懼,是以此時看着還是極乖的。

盧成山看着盧令儀那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哪裏都不順眼,“啪”地一聲将那份寧博容寫給孟氏三位女兒的帖子扔到盧令儀面前,“你自己看看!人家不過七歲一個小姑娘,所寫之字便勝過你多少!”

盧令儀本就有些怕來見祖父,赫然被吓了一跳,一見地上帖子,卻有些莫名其妙。

盧成山也不過一時怒起,罵了幾句就打發盧令儀走了,盧令儀走時卻将這帖子揣在懷裏,他搞明白了祖父是因自己的字還不如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而發怒,心下頗有些不以為然,字寫得好又不表示書就一定讀得好,更別說人家只是個小丫頭,根本不回去考科舉好麽!

“……這丫頭的字寫得還真不錯,莫說是我的,便是我們甲字科的沈七郎也遜之一籌……”盧令儀眼珠子一轉,便吩咐身邊書童道:“去收拾收拾東西,今日祖父既說了,我明日便啓程回京城吧。”

那沈七平日裏傲得厲害,我卻也去打一打他的臉才好!

盧令儀嘿嘿一笑,立刻将盧成山的教誨抛到腦後去了。

要是後日裏那些禮教森嚴的年代,恐怕女子有些許字跡物件落在男子手中就有風言風語傳出,如今卻不會,大梁世風開放,對女子着實沒有那麽苛刻,更別說寧博容此時只有七歲,便是流傳出去,也不是多大事。

……可盧令儀讀書的地方是國子監,那裏聚集的都是達官顯貴之子,其中自傲之人相當不少,一張七歲小姑娘寫的請帖,卻在那國子監引起一股不算小的波瀾。

回說這邊,因只是小宴,收到請帖之人寥寥,雖諸如張敏之也感嘆了一番寧博容小小年紀寫了一筆好字,旁人卻并無多少在意。

到得宴請那天,寧博容早早便起來,到廚房去看了看。

因這幾樣糕點的做法寧博容記得并不十分清楚,幸好前世裏自己是個吃貨,一些東西自己動手做過,才能記得,但很多記憶已經有些久遠,又只做過一次兩次,而且如今可沒那麽多的器具幫忙,保險起見,前兩天寧博容就已經試驗過好幾次,今日吳廚娘和阿何做起來自然頗為順手。

而那四色果脯就早早便腌制好的,只需取出來用便可。

為了這一次的小宴,崔氏特叫山下送了一批新盤碟,崔氏在雲州置辦的産業除了諸如布莊繡坊,也有一處極小的陶瓷作坊,便是寧家私窯,唐時最有名的陶瓷便是唐三彩,後已失傳,如今大梁的瓷器造詣也是十分讓寧博容震驚的。

此次送來的杯盤碟子皆是精致細膩,且色澤明媚,花紋可比寧博容現代見過的瓷器要漂亮得多,也有一套清新別致的霜色蔥綠為主色的碧水天晴杯盤,崔氏直接給了寧博容。

“客人可來了?”看了看天色,寧博容讓吳廚娘将秋蟹蒸上,随口問掀簾子進來的阿鄭。

阿鄭笑道:“只見陳家娘子來了呢!”

陳家娘子便是崔氏的好友安氏,說來也巧,安氏也是慶和人,同崔氏未嫁前就認識,嫁後兜兜轉轉,安氏的夫家本就是雲州人,兩人在雲州重逢,自是感情不同旁人。

“阿青,你先叫上她們幾個将這四色果脯并點心上了吧。”因為寧家仆從向來不多,今日秋宴,便叫了平日裏不大到他們跟前來的幾個丫頭一塊兒幫忙。

阿青走出去不久便回來了,寧博容敏感地發現她的臉色不大對,于是問道:“怎麽了?”

阿青猶豫了一會兒,才湊過來在寧博容耳邊道:“……那蘇家大娘不曾來。”

寧博容驚了一下,那什麽,崔氏之前定下的,不就是蘇家長女嗎?

說句實話,她還是很相信崔氏的眼光的,今天的秋宴,多半也是為了這位,如今她居然沒來?

寧博容蹙着眉淨過手:“阿鄭,你随我來,阿青,你替我看着這廚下。”

“是,小娘子。”

寧博容腳步匆匆往崔氏那裏趕,為了今天特地穿着新做的襦裙,海棠紅是平日裏寧博容不大上身的顏色,因她皮膚比一般人要稍白一些,又有一雙清澈的藍眼睛,是以平日裏穿着便以碧色青色藍色為主,此等紅卻是極少。

但這條海棠紅的裙子并不一般,越是往裙下走顏色越深,因是齊胸襦裙,到得胸部系帶處,已是淺淺的一抹紅,裙樣簡單,別無綴飾,只在下擺繡了一對別致的粉蝶,添了兩分俏皮,這齊胸襦裙外套一件素白綴粉色小碎花兒的半臂,腰部照例是阿青系的淺紅色如意結,這一身穿着并不如何明豔,反倒清新雅致十分清爽。

這走得急一些,踩着了裙子,險些就要摔倒,幸好她常年……練武,才又站得穩了。

深深吸了口氣,寧博容掀開門簾走進屋裏去。

崔氏正在招待來客,蘇家果真只來了三人,蘇家夫人劉氏并她的二女三女,原本崔氏想訂的長女卻不在其中。

寧博容雖不認得劉氏,卻見她坐的位置,就知道那個衣着端莊面容卻有些憔悴的婦人便是蘇家夫人劉氏了,因崔氏早就和她講過這請宴之時座次的講究。

站在她身旁兩個小姑娘一個瞧着十二三歲,一個只同寧博容一般大小,一看便知沒有蘇家長女在其中。

“阿容來得正好,快招待這些姐妹們吃些果子點心。”崔氏笑道。

寧博容也就立刻端出笑容來,招呼今日來的這七個小姑娘,到旁廳裏去坐。

……也好套一下話,那蘇家姑娘到底怎麽了。

卻想不到她還沒套話呢,那蘇家三女婉娘便拉着寧博容到一旁直接道:“寧家姐姐,可是在看我家大姐?她是不會來啦!我父親給她訂了親,如今她已然不便出門了。”

寧博容:“……”訂了親?

蘇婉娘是個比寧博容還略小上半歲的小姑娘,性子急,竟是半點藏不住話,這樣一說,她二姐珍娘跟着來聽了半截,頓時臉色就有些尴尬了。

這蘇珍娘只得拉着寧博容的手道:“說出來也不怕容妹妹你笑話,我阿爹在京城做官,已有數年沒有回來了,前日裏卻忽然來了信,道給我大姐訂了親,聘禮等一應收了,連日子都定下了,我阿娘竟是半點不知道,大姐姐在家裏哭了好幾日,卻也并無其他法子,因那人乃是我阿爹上峰之子,竟是連退婚也是不成,我阿娘對你家頗為歉疚,今日秋宴本不想來,但尋思着還是要給你家致個歉。”

上峰之子?

寧博容蹙起眉來,要知道,蘇家這人好像是在京中做個閑散的六品官吧?若不是蘇家老娘身體不好,蘇夫人劉氏也不會帶着三個女兒常年留在雲州。

這件事有古怪。

寧博容幾乎立刻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對勁,這蘇明遠只是一個從六品小官,在京城那是算不了什麽的,他的上峰……卻是實權官員,怎會看上從未在京城露過面的蘇家長女?

安頓好這幾個小姑娘,趁着她們被果脯和別致的點心吸引,寧博容回頭去找崔氏,好不容易尋到一個機會單獨說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崔氏緩緩道,“這件事絕非你大兄的手筆,一是他待博裕乃是真心,不至于如此毀他親事,更別說——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與蘇家的口頭之約。”

寧博容驚訝道:“他不知道?”

崔氏冷笑,“難道我應該告訴他嗎?”

寧博容:“……”

好吧,難道這真是一個巧合?

罷了,她家二兄值得一個更好的!

正如此想着,便見到阿青腳步匆匆地走來,“娘子!小娘子……那個,大郎——呃,寧刺史來了。”

……不請自來,是為不速之客。

“不過,他說是來找裕小郎的。”

寧博容:“……”要不要這麽巧?剛剛才滿懷惡意地揣測過他,現在說曹操曹操到了。

莫名的,寧博容居然有些心虛。

☆、事有反常

寧博聞來找寧博裕,自然是在寧博裕的書房中說話的。

寧博容眼珠一轉,笑盈盈道:“阿母,這秋蟹怕是要蒸好了,不如我去取幾只給阿兄他們送去吧。”

崔氏自然知道她想什麽,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阿青,你去取些秋蟹來。”

“是,小娘子。”

寧博容年紀尚小,崔氏本就拜托了安氏的長女陳臻臻來招待這些小姑娘,陳臻臻時年十六,明年便要出嫁了,在一衆女孩子當中是當之無愧的長姐,且性格溫柔,處事大方,相當令人放心。

所以,寧博容離開得毫無心理壓力。

端着放秋蟹的盤子,她直接往寧博裕那邊去了。

“阿青,你在這邊等着。”

因常年練武,寧博容的腳步極輕,獨自走進去一時間竟是半點兒聲音沒有。

走到院中,她就聽到了寧博聞與寧博裕說話的聲音。

“……這件事我會解決。”寧博聞的聲線本偏于清朗,這會兒聽來,竟有些陰冷之意。

“阿兄,他為何要——”

“這種人總是希望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阿裕,此次委屈你了。”

“算不上委屈,我本也不曾見過那蘇家娘子。”

“阿母的眼光總是不錯的。”寧博聞說過這話,就沉默下來。

寧博容更是放輕了腳步,就怕驚到了屋中人,她想起寧博裕說的那句話,“阿兄他是有苦衷的”,現在聽到這段對話,更是有些驚奇。

她停住腳步正想悄悄地再聽一會兒,就聽到背後傳來了相當明顯的腳步聲。

“楚家郎君,你怎來了?”

顯然是阿青在提醒裏面的寧博容。

聽到這個稱呼,寧博容真是……覺得這個劉湛越來越惹人讨厭!

走到門口的恰是劉湛,而他剛走過來,就驚訝地看到寧博容往後急退,神奇的是腳步異樣輕盈,手上端着個盤子,退得穩當得很不說,往後退過來的時候,腳下輕得竟然沒有半點兒聲音!

“你現在來幹什麽?”寧博容狠狠瞪了劉湛一眼。

劉湛:“……”他來得光明正大好嗎?問題是她怎麽在自己兄長的院子裏還這樣鬼鬼祟祟!

屋內的寧博聞和寧博裕自然也聽到聲音了,立刻走了出來。

“阿容?”寧博裕有些詫異。

寧博容立刻換上甜美的笑容,“今日阿母辦秋宴,我給你們送些果脯點心和秋蟹來。”

劉湛見狀也沒拆穿她,“聽聞寧刺史來了,特來見一見罷了,倒是趕得巧呢。”

“阿母那邊還忙着,那我就先走了。”寧博容乖巧得很,反正劉湛來了也聽不出什麽了,不走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回頭到了廳裏,崔氏朝她看來,寧博容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崔氏也不以為意。

坐在崔氏身旁的劉氏眼眶微紅,顯然已是哭過一場了。

“我家這菊園簡陋,備下的小宴也只是我等相熟幾家一道賞菊吃蟹罷了,還望不要嫌棄。”崔氏笑道。

寧博容便去叫在旁廳坐着的小姑娘們。

安氏長女臻娘将諸位小姑娘帶得極好,讓她們下棋看書不說,最小的蘇家三娘和張家四娘在玩翻繩,幾碟子果脯和點心都吃得差不多了,看來她們還是很喜歡的。

宴席擺在崔氏的菊園中,園中一棵古樹乃是銀杏,樹下擺上兩張黃花梨的桌子,擺上蒸好的秋蟹,因蟹是寒性的,寧博容便讓簡單地做了碳烤茄子,撒上姜蒜末,點那麽幾滴麻油,又叫炖了一鍋雞湯,這些都是暖性的,主食乃是香菇面,配上糖蒜十分美味,又有暖胃的姜茶,還有新鮮的桃李切片裝在白瓷盤子裏,單看着就賞心悅目,這蟹宴非但不會寒酸且顯得很是豐盛了。

這邊享受,崔氏想想還是讓婢女又送了些吃食到寧博裕那邊去,雖不曾叫寧博聞來見,卻到底也沒太計較寧博聞的不請自來。

這邊宴席散了,崔氏才單獨與寧博容說話,她淡淡道:“說吧,都聽到些什麽?”

寧博容:“……”尼瑪這想說謊都說不了的表情!簡直了!

不過,原本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因為……她壓根兒就沒聽到什麽好麽!

“這件事不知是誰的手筆,卻确實與大兄無關,”寧博容道:“且聽話裏的意思,這人對大兄,也有那麽幾分……不對。”

崔氏蹙起眉來,不知想起了什麽,臉色頓時有些變了,她霍然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阿容,你自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你不要管。”

寧博容:“……”

她倒是想管啊,怎麽管?

崔氏去找了寧盛,回頭兩人就去找了寧博裕,也不知道這小子招了沒有,反正照寧博容來看,第二天大夥兒都挺正常的樣子。

但是吧,好像有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這種感覺讓寧博容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你只管好好讀書習字,若是想到書院中去玩耍也随你。”崔氏寬容道。

反正——關于這件事的秘密,你不用管,就是這個意思。

寧博容只得将事情抛開了繼續上課寫字做筆記。

轉眼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京裏的調令下來了,來年開春,寧博裕便要到潞州理化縣去上任,只在家裏過這個冬天罷了。

同蘇家的婚事吹了之後,倒是有不少人家有透露過想結親的口風,崔氏卻看來看去并未看到滿意的。

在寧博裕的婚事上,顯然她還是十分慎重的。

因天氣寒冷,寧博容就想着法子給山下那些衣着再如何也比其他學子薄上許多的貧家子驅散些寒意,自家的廚房也是,一個冬天,幾乎都在做煲湯。

即便是冬日,山裏的好東西仍然不少,冬菇鮮美,也有不時落網的野雞野兔,煲湯乃是上品,又有腌好的臘腸,脆爽的蘿蔔,使得寧家冬日的餐桌也變得豐盛美味起來。

尤其是溫上一壺黃酒,寧盛便覺得日子過得十分舒坦。

“今天這場怕是比上月裏的還要精彩呢。”陸質裹在新做的狼皮袍子裏,帶着笑意道。

寧博容穿得不少,崔氏在這等天冷時節,恨不得将她裹成一個球才好,實則她練武之後,那內功乃是頂級的心法,雖不到寒暑不侵的地步,這麽點兒寒意,壓根兒是不能拿她怎麽樣了。

但她身上仍穿着厚厚的襖裙,上身是深藍色繡散花梅枝的交領素面襖,下是厚厚的雨過天青色的疊絨襦裙,腳上穿着保暖的皮靴,外面還套了一件兔皮鬥篷,毛茸茸的很有幾分可愛。

雖只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這群貧家子眼見着壯實起來,跟着阿黔練武也有些成效了,這種寒冬天氣裏繞着書院跑了兩圈背了兩遍《論語》,又蛙跳了一刻,身體便熱了起來,而冬日裏玩蹴鞠,更是一種極佳的運動方式。

照着寧博容的要求,這蹴鞠場是完全按照現代的足球場來的,只是稍小一些罷了,萬裏書院其他或許有比不上其他書院之處,地方卻絕對是妥妥最大的,翠華山上山勢并不陡峭,多的是平坦草地,雖冬日裏草枯枝殘,但在這草地上摔倒,卻也不至于出太大事,都運動開了之後,這些貧寒子并不是人人上場的,十一人制的足球規則裏,每一隊上場人數不得多于十一人,也不得少于七人,于是,至少有兩人需要坐在替補席。

劉湛身為皇子,也是相當喜愛這項運動的,尤其寧博容制定了嚴格的規則制度,與漢時的蹴鞠不同,讓他們在盡情競技的同時,也保證了最少的受傷度。

當然,也不是沒人受傷的,只是到現在為止,用得上的傷藥也就只有跌打損傷散而已。

這些貧家孩子大多珍惜如今得到的機會,并沒有人真正為了一場蹴鞠比賽就去不擇手段弄傷同學,又因為寧博容特地吩咐用布料在他們的腿部纏上護腿板,更将傷害降到了最低。

“咦,劉湛呢?”寧博容忽然發現在場少了一人。

陸質這才發現劉湛确實不在,“或許今天天氣太冷他不想來?”

寧博容搖搖頭,“他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次,而且,若是有事,他不是會同你說的嗎?”

陸質左右看了看,“你呆在這兒,我去找找吧。”口吻裏卻有些遺憾,他還是很喜歡這項運動的,但他也明白,不管如何,劉湛都不能在他們書院中出事。

寧博容站在原地看着陸質漸行漸遠,眼角卻忽然瞥見不遠處林中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奇怪。

寧博容暗自嘀咕着,因為萬裏書院裏大部分都是學子,自然不可能有這樣高大的成人身材,而其餘寧家的仆從,她完全都能認得出背影。

此人,并非萬裏書院中人。

聯系到劉湛的失蹤,寧博容心中警鈴大作。

因劉湛并非真正需要人操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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