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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做事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指摘無法挑剔的,例如今日不來,他百分百會和陸質或者其他夫子打過招呼。

從不會這般……原本說好要來的事卻沒有出現。

事出反常即為妖。

“阿青,你去找阿兄,就說,楚家九郎不知去何處了,讓他叫上仆從找一找。”

幾乎沒有猶豫,寧博容支走了阿青,立刻往那樹林裏走去。

尼瑪你以為她想救劉湛那個讨厭鬼?

只是——如今他是在自家書院,出了事……會殃及池魚的好麽!

更因近日寧博容練功正有小成,她也并不怎麽怕而已。

前日剛落了冬日第一場雪,山上林中裹了一層素白,寧博容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地上深深淺淺的腳印。

“咦,還不止一個人呢。”她蹙起眉,看腳印,應當是有三個人。

擡起頭,寧博容繼續往前,七八歲的年紀自不可能輕到踏雪無痕,但事實便是她提功運氣,在林中一掠而過,只留下一道極淺的腳印,枯枝簌簌,眨眼就掩蓋了她的行蹤。

翻年她才剛八歲,習武五年,練的又是最頂級的心法,最适合女子修行的《冰肌玉髓功》已然修行到第四重。

……所以說,她的金手指除了那一書房的武功秘籍,或許還要加上一個——

筋骨極佳,資質出衆,悟性絕頂?

也就是說,這具身體,根本就是個天生的……練武胚子。

只是穿越到這個世界畫風不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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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救人

大山之中,因天氣寒冷又在前兩日下了雪,連鳥雀的聲音都沒有,整個兒都靜悄悄的,只偶爾有雪落下的簌簌聲。

寧博容輕盈地落在枯樹樹杈上,往遠方看去,很快就發現了人行的蹤跡。

她只是個小姑娘,如果照着正常的速度,怎麽都是不可能追上那些高大的成年人的。

但她不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在林間掠過的時候,速度快得幾乎要讓人當做一時錯覺。

沒過多久,寧博容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楊昭儀手伸得還真夠長的。”這陰冷的聲音寧博容不用伸頭都聽出了是劉湛的。

只是和平日裏有條不紊的溫和不同,回到了寧博容第一次見到他時候的那種……很難形容的說話口吻,聲線變得比平日裏更低一些,冷到可以掉冰渣子。

所以說,一個不過十歲左右的小孩子,用這種聲音這種口吻說話,本身就相當違和好麽!

咦,那邊是……

寧博容站在樹上,又因為身上披着同雪一般顏色的白色鬥篷,并不起眼,站得高自然看得遠。

劉湛并不是一個人,他的啞仆阿昭也在,只是明顯受了傷,捂着的那條胳膊垂下來的姿勢很不自然。

如寧博容之前觀察到的一樣,連阿昭在內,一共三個人,明顯是阿昭背着劉湛逃跑,這兩個人遠遠追來,恐怕情況危險到劉湛根本來不及向書院的人求救。

但,劉湛不愧是重生者,他畢竟不是真正十歲的孩子,這時候的神情還是相當冷靜的,讓寧博容驚疑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在劉湛緩緩往後退的方向,有一個隐蔽的獵戶留下的陷阱,因為那場大雪,陷阱的痕跡幾乎完全被掩蓋的,如果不是因為寧博容站得高,眼神又勝過普通人太多,根本就發現不了。

幾乎不用多想,劉湛肯定是故意的。

這個陷阱應當是新設的,這條路也很偏僻,一般入山的人根本不會繞到這裏來,所以獵戶才會安心在這裏設下陷阱而不大擔心會誤傷入山的人。

最近的一堂勞動課,倒是有到山裏來,也在這個附近,但是……寧博容看了看四周,這冬天的山不是瞧着都是一個樣麽!這能記住幾天前只見過一次的……獵戶陷阱?

卧槽,這到底是有怎樣強悍的方向感和記憶力?

劉湛這家夥……果然是開了外挂的吧,就算是自己不來,他大抵也能脫險。

不過,受傷估計是肯定的了。

這兩個彪形大漢,一看就是游俠兒。

是的,這個年代能稱得上……有“武功”的人,就稱之為游俠兒,只是到底和武俠小說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且差得遠了,這年頭的游俠兒名聲并不好,甚至可以說十分糟糕,絕對沒有武俠小說裏大俠們的俠格,自恃勇武的市井無賴,都有自稱游俠兒的,慣常惹是生非擾民亂市的很多,但這兩個游俠兒,絕對是游俠中的頂級貨色了。

身材高大雄壯,絡腮胡,佩寶劍,背弓弩,便是他們的一條胳膊,都恨不得比寧博容的腰還粗了,一瞧就十分兇神惡煞。

寧博容猶豫着要不要出手。

看着劉湛其實并不一定需要她救,離那邊獵戶的陷阱已經很近了,如果當真将這兩人弄得掉進陷阱裏去,那他脫身是不難的。

偏這時,一片冰冷的雪花掉在了寧博容的臉上,她蹙眉瞧了瞧天,又下雪了。

于是,她方才發現,劉湛身上穿得并不厚實。

在那些貧寒子的宿舍當然沒有那麽幸福,如同其他學子一般有炭盆和手爐了,但寧博容在給他們弄宿舍的時候,就留有簡易壁爐的空間,壁爐這種東西在秦時就有了,現在的工藝完全沒有問題,當然,壁爐裏燒的木柴,需要這些貧寒學子天天自己解決,但這是在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燒火木。

所以,在他們的住處還是相對溫暖的,寧博容可以肯定,劉湛是被阿昭直接從宿舍裏背了出來,如今身上披着阿昭原本穿的那件寬大狼皮袍子,卻壓根兒保暖不到哪兒去,畢竟阿昭身材高大,這又只是一件半臂,披在劉湛身上根本空落落的。

這家夥,凍得鼻頭都紅紅的。

寧博容對小孩子一向是心軟的,但是吧,面前這是個僞小孩,可他這樣站在寒風裏瑟瑟還要想辦法逃出命去的樣子……真挺可憐相的……

“哈哈,還是皇親國戚呢,長得這副兔兒爺的模樣,雖年紀小——不若賣了,指不定還能賣幾個錢呢!”

“二郎,昭儀有命,得确認他斷了氣!”

別說劉湛聽得臉色發青,就是寧博容都整個人都不好了。

“卻也不着急,這荒郊野嶺的,難道還指望着誰來救他不成!先搜一搜他身上可有什麽值錢的物事!”

這不懷好意的口吻,寧博容忍不住看向劉湛青白的面容。

他确實……長得很不錯,至少在這個年代,寧博容還未曾見過比他長得更好的小男孩兒,但是吧,因為過于“早熟”,反正一點都不可愛。

劉湛又後退了兩步,那高大漢子跟上去,眼見着就要落入劉湛算計好的陷阱了。

偏偏只差一步!

那漢子的手就快要抓住劉湛的胳膊了!

阿昭見狀紅着眼睛撲了上來,“嗤”地一聲,另一個漢子手上的弩箭直接穿透了阿昭的肩膀,帶出一串鮮血!

這一下太突然了,寧博容想救也是晚了一步,她是真看不下去了,這些日子來阿昭這個啞仆一直是住在書院裏的,他雖然不會說話,卻憨厚老實,十分心善,常常幫着書院裏的貧家子幹活兒,更是經常默默劈柴就劈一下午。

再加上,就算劉湛能成功将這個家夥帶進陷阱裏去,剩下的一個攻擊力還是這樣強,阿昭危險了不說,劉湛估計也要受傷的。

類似阿昭這種忠仆,絕對是死也要保護劉湛的安全。

——但是,她也沒試過,不知道會不會出問題……

寧博容的身上,是天天帶着一個繡花荷包的,這很正常,很多人只當是小姑娘喜歡,事實上,很少有人知道,這是一個特殊的荷包,因為裏面裝着……一把的繡花針。

這年頭,要是寧博容直接從空間的書房裏拿了刀槍棍棒寶劍匕首什麽的,未免太驚人了,反倒是繡花針,就算是拿出來,也不會讓人覺得怎樣。

只是,寧博容雖将那穴位圖背得滾瓜爛熟,但實驗的機會太少,實在是有點擔心自己的準頭啊!

但這會兒,卻再沒有猶豫的時間了。

那大漢的手已經快抓到劉湛,劉湛直接往後倒去——

好狠!

這樣他自己也會落入那個陷阱中的!

只是他身體小,那陷阱中的木刺并不密集,而且以他的角度,多半是掉入陷阱的邊緣,傷到要害不大可能,但是,受傷的可能性還是極高的。

寧博容嘆了口氣,內勁一吐,陰寒勁氣附着在繡花針上,手上五枚針化作五道銀光,悄無聲息地朝着那伸手的大漢射去!

因為如今到處是雪色的反光,五枚細細的繡花針飛出去,壓根兒一點都不惹人注意,應該說,根本就看不到好麽!

這年頭就算是最厲害的游俠兒,也沒有這份将繡花針飛出去的手勁,這用的是內勁,當然不是這些只有粗淺拳腳功夫的游俠能會的。

劉湛閉着眼睛摔下去的時候,感到背部一陣疼痛,心中卻是暴怒。

他很了解楊昭儀,所以,他不曾縮在一群護衛背後,上輩子就是如此,結果這個心狠的女人挖了十七八個坑讓他跳,雖他盡量謹慎,卻仍然不小心遭了她的算計。

這人的性格劉湛早就摸透了,是以此生他遠遁雲州,身邊也只留一個阿昭,其他護衛都留在刺史府,因為這群護衛中,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楊昭儀的人,上輩子,他的護衛就并不全部都忠于他,此生護衛有好幾個生面孔,他實在懶得确認。

楊昭儀便是這般的人,若是你有九分防衛,她就花九分的力氣來對付你,若是只有三分,她自然也就輕描淡寫地用三分力氣就捏死你。

很有分寸,并不過于張揚,這個工于心計的女人同俞貴人直白的嚣張跋扈是不同的。

是以,劉湛已經盡力讓楊昭儀看輕自己了,她也果然只派了兩個人,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楊昭儀居然用了這兩個地位低下的游俠兒!

這不僅僅讓他準備好的說辭無用武之地,更讓他因這兩個低賤之人深感受到了侮辱!

盡管手臂上還綁着最後一道後招,但他的心情仍然一下子糟糕透了。

尤其落下的時候,木刺在他的腿上劃了一道口子,雖然不深,卻疼得他忍不住蹙起了眉。

一落下,他立刻就地一滾,避開上頭那人要落下的方位。

“怎麽回事?”上頭卻靜悄悄的,根本沒有人落下。

阿昭震驚地看着仿佛一瞬間時間靜止的景象,即将要跌落的壯漢臉上帶着獰笑伸着手,卻就這樣定格,一動不動地站在他旁邊。

呃,好像并不需要用到“梅花封”這麽高級的封穴手法啊……這位又不是什麽武林高手來着。

據寧博容練的那本秘籍上記載,梅花封乃是最高等的暗器封穴手法,便是功力深厚之人,中了此等封穴手法,針入體內,無處可尋,體表無傷,若是沒有下手之人解穴,三個時辰後必死無疑。

雖然說,因為沒有試驗過,寧博容對此将信将疑,但是吧,看起來很高大上就是了,于是她就練了,于是,第一次用,其實她也很心虛……

“阿昭。”反正救了人寧博容也沒打算做無名英雄,劉湛這小子秘密只有比她更多,他都曾經看到過自己清早獨自上山了,也不差這麽點兒。

阿昭看到從樹上跳下來的寧博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二郎——”那邊另一個大漢正愕然看着忽然就不動了的弟弟,見到從樹上蹦下來一小姑娘,幾乎不用考慮就覺得有古怪,蒲扇般的大手想也不想就往寧博容抓去。

所以說,有些人,不作就不會死。

☆、一世一雙

“嗷——”一聲慘叫震破山林,驚起冬日的鳥雀,連雪都簌簌往下落了一地。

阿昭捂着肩膀上的傷處縮了縮脖子,連他都覺得這一下疼得要命。

無他,寧博容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條漆黑的長鞭,“啪啪啪”瞬間就抽了三鞭!

這鞭子是從空間中來的,韌性極佳,最重要的是,曾用鹽水泡過七七四十九日,又用特質秘法收幹,這一鞭子下去,或許傷不算十分重,疼痛卻入骨。

劉湛在陷阱中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聽到那清脆的鞭響,他頓時頭皮一麻。

……不要問他為什麽,他立刻明白是誰來了。

寧博聞總是擔心自己對他的妹妹有想法,照着劉湛說,着實不敢,非但是因寧博容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還有就是——上輩子這位姑娘自是十分傳奇,但無意間聽聞過她耍鞭子故事的劉湛只有驚嘆的份兒。

說句實話,要喜歡這樣的姑娘,着實需要一些勇氣,雖上輩子流傳在外的只是她的美名,但是因劉湛身份特殊,與寧博聞又君臣相得,對他的妹妹,自然也有幾分了解,更別說,被耍鞭子的那人,與他更是相熟……

只是想不到,聽這慘叫,戰鬥力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彪悍啊!

……劉湛不知道的是,寧博容會的,可不僅僅是耍鞭子。

不過,這會兒她來了——竟是來救自己……

劉湛也不知道為什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牽動了腿上的傷口,疼得他直龇牙。

“你沒事吧?”

沒多久上頭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就探了出來,眨着漂亮的藍眼睛朝他看來。

寧博容很容易就看到了狼狽倒在地上的劉湛,古怪的是,這家夥居然在笑……居然在笑啊!尼瑪受了傷掉在陷阱裏還在笑,這要有多變态!

她抽出的那三鞭子用了內勁,且不是随便抽的,乃是《冰肌玉髓功》附帶的一套鞭法,附着陰寒內勁抽出,疼痛之深堪比分筋錯骨手,是以這套鞭法又叫《銷骨鞭法》,用這碎骨鞭使又添一兩分厲害,那麽高大的一個彪形漢子,竟一時疼得爬也爬不起來。

“咳咳,沒事。”劉湛将落在身上的雪掃了掃,“不過,我恐怕上不來。”

寧博容手中鞭子一甩,把旁邊的阿昭吓了一大跳,這要是打到郎君身上——

結果,鞭子卻是落下直接卷住劉湛的腰,寧博容手腕使勁,一拉就輕飄飄地上來了。

劉湛:“……”

阿昭:=口=

劉湛如今不過也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而且他也不胖,對于寧博容來說着實輕得很。

但是這一下,真心看樣子的話十分驚人!

“你的腿受傷啦!”

劉湛皺着眉搖搖頭,“沒有阿昭的傷嚴重。”

寧博容眼神異樣地看了他一眼,因為她實在想不到劉湛這樣的……變态皇子,會對一個啞巴仆人這樣關心?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劉湛認真道:“阿昭是不同的。”

寧博容:“……”

看着阿昭仍然在流血的肩膀和另一邊完全耷拉着目測脫臼的手臂,以及左腿擦出的好幾道傷痕,連膝蓋都是腫着的,現在劉湛的腿受了傷,要下山只有阿昭背他——總不會讓自己一個女孩子背他吧!

可是……阿昭的兩條胳膊都不能用啊!這要怎麽辦!

“這弩箭要拔|出來才行。”寧博容愁死了,難道要自己先跑下山叫人再帶他們來這裏?

雪下得越發大了,要是再耽擱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而且天氣越來越冷,自己倒是沒事,穿着單薄的阿昭又失血過多,劉湛也是冷得很的模樣……

啊!頭疼!

“上次勞動課似乎有講過止血的草藥,可如今大雪一下,卻是難尋,弩箭是要拔了才是。”劉湛肅然道。

寧博容看向他:“你能拔?”她很懷疑他有沒有那個力氣。

劉湛還沒回答,阿昭就伸出手,自己握住了伸出的弩箭箭羽。

“喂喂喂,等——”尼瑪等一下啊,就這樣拔了血噴出來你會死啊!

但是壓根兒沒等她說完,阿昭直接一咬牙,就将這弩箭給拔了出來!

卧槽!

疼死了啊!

寧博容想也不想,伸手就飛快在他肩膀處點了兩下。

第一次點穴止血……幸好成功了!寧博容松出口氣。

“單單止血還不夠,先包紮起來。”

劉湛看着寧博容的眼神愈加古怪神奇,卻從旁邊撿起一根枯枝撐着默默單腳跳到一旁,從靴子裏拔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将那定在那邊當雕像的大漢身上的外衣剝了下來,先扔給阿昭,“披着吧。”然後直接将這人穿在裏面較為柔軟的衣服上割了一長條下來。

寧博容蹲在原地抱着膝蓋歪着頭看着,劉湛給阿昭包紮的手法相當熟練,熟練到以他的身份來說實在有些不科學的地步。

“不用驚訝,我練過的。”劉湛淡淡道。

寧博容:“……”她一點都不想問他練這個幹嘛。

皇家人當真麻煩。

“我們要快點下山,雪越來越大,天也快黑了。”

最糟糕的是,大雪封山,幾乎将他們的來路完全掩蓋了,要靠着寧博容的話,只能不時蹦到樹上去看往山下去的路才行,但是吧……雖然她暴露的技能已經很多,可是輕功這等逆天的本事,還是不要輕易炫了吧……

被阿昭看到從樹上跳下來還好,她上樹的輕松程度,會更叫人震驚的。

劉湛點點頭,阿昭沉默地将劉湛背到了背上。

“這兩個人怎麽辦?”直接扔在這裏的話他們必死無疑,這一夜大雪過去,凍也要給凍死了。

劉湛看了看,“扔到那個陷阱裏去,不過要先将那些木刺給處理了,我留着他們還有用。”

寧博容默默走過去,當然也不問留着他們有什麽用。

站在那獵戶陷阱旁,寧博容唰唰唰幾鞭子下去,那些木刺的尖銳頭就都被削了,莫說是之前被她打得痛得幾乎昏死過去的男人,就是阿昭也忍不住縮了縮腦袋。

劉湛眼角一跳,給自己腿上的傷口包紮好了,看向怕得直抖的那個游俠兒和定在原地沒法動眼中卻顯出恐懼的另一個游俠兒,果斷打消了讓阿昭扔他們下去的想法,他覺得,眼前這個長相柔弱實則彪悍的妹子應當可以全部解決了。

……這鞭子武力值實在有點太高……

好不容易有一個練習目标,寧博容抓住陷阱邊上的那個大塊頭,悄悄地解了梅花封,然後以普通手法點穴——

呃,失敗了一次,這家夥疼得臉都皺了起來。

第二次輕松成功!

一個抛下去,回頭将被抽了三鞭子還疼得在地上打滾的另一個也點住了,一塊兒扔到陷阱裏去。

上頭繼續用枯枝等蓋好了,這樣大雪下上一夜,也不至于就讓他們凍死了。

“走吧。”

三人迎着風雪往山下去,寧博容一回頭,就看到阿昭包紮好的肩部傷口慢慢滲出了血來。

他的另一條胳膊不能用,只能用這條手上的胳膊使勁,劉湛雖只是個十歲的男孩兒,卻也是有點分量的,顯然,傷口就這麽崩開了。

當然,阿昭雖然臉色越來越白,卻連吭都沒吭一聲。

寧博容皺着眉,就怕跑回書院,阿昭的這條手臂都要廢了。

無奈地停住腳步,“算了,我來背吧。”

阿昭:……

劉湛搖搖頭,“還是——罷了吧。”

讓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背他?尼瑪這讓他以後在她面前怎麽擡得起頭。

寧博容瞪了他一眼,“那阿昭的胳膊就不管了?”

劉湛這才沉默下來。

“多謝。”

這種時候,本也容不得他矯情,劉湛本就是當機立斷之人,所以并不婆媽,拍了拍阿昭讓他放自己下來。

女孩子的身軀柔軟纖細,劉湛小心翼翼的,屏着呼吸,僵着身體,卻仿佛稍落下一點重量,就能将她壓垮了。

但是意外的是,這纖弱的肩背有着出乎他意料的柔韌力量。

劉湛盡量輕輕地摟着她的脖頸,卻免不得被她的發絲掃過面龐。

這個小姑娘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也不知是何等花草,十分清新,似有若無,這般近的距離,他可以清晰看到她白皙柔膩的後頸和珠玉般的耳朵。

也不知怎地,自認為年紀大到足以當這小姑娘……長輩的劉湛,一時間竟是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無措起來。

寧博容的腳步很穩,她卻什麽都沒有多想,不過背個小男孩兒,雖然說她自個兒也只是個小孩子,不過練武後點了非正常技能點的她,這麽點兒重量真心沒關系啊。

“是走這邊嗎?”她問劉湛。

三人之中,只有劉湛這等變态記憶力能記得住路,讓寧博容看的話,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枯枝樹林,半點兒區別沒有好嗎?

劉湛卻一時沒回答。

“喂,是走這邊嗎?”寧博容不耐煩地又問一遍。

“嗯,往左。”

“噢。”

劉湛連呼吸都放輕了,無奈地悄悄嘆了口氣。

他實則一點都不想喜歡這個小姑娘,因為喜歡她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如今大梁盛世,頗有唐時遺風,雖仍是一夫一妻制,權貴人家卻是蓄妓蓄婢成風,甚至男子之間以相互贈婢贈妓來表示感情好的着實不少,就是侍妾也有互贈的,似是寧盛這般——一輩子只有一妻的着實是少數,這還是因為他身份特殊,崔氏下嫁的緣故。

這個背着他的這個小姑娘,在上輩子他就聽過她的傳奇。

這個傳奇女子一生三嫁,兩次和離,第一次為一在世人看來算不上多大事就是打殺了也無妨的旁人所贈之妓樂侍婢,她便與夫和離,第二次……為一封丈夫寫給落魄表妹的信,她又和離,第三次——劉湛也不知道了,他活到三十歲上,便早早離世。

劉湛聽寧博聞說過,這個女人要的如此簡單:

一生一世一雙人。

若是尋不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是以,要喜歡這個人,對男子來說,是很需要勇氣的。

而劉湛非是那等會被感情沖昏頭腦之人。

一旦做下決定,就定然不會後悔,既知道了她是怎般的人,從一開始自不會抱着游戲的心态去接近。

他很清楚,她就是這般不會妥協的女子,于這方面,眼睛裏根本容不得沙子。

所以,他總要想一想的。

這個背着他穩穩走着的小姑娘,如此聰慧美麗,卻也強大堅韌——

誘人到讓他苦惱。

☆、28·沈小郎君

雪越來越大,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寧博容聽到耳邊阿昭的呼吸越來越粗重。

他雖體力不錯,但畢竟受了傷。

寧博容身上的兔毛鬥篷給劉湛披上了,他的腦袋卻也漸漸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喂,你先要将路指清楚了!”寧博容有些着急,“不許睡!”

劉湛“嗯”了一聲。

“劉湛!”寧博容喊着。

劉湛的聲音已經明顯變得沙啞,“不遠了,很快就要到了,從這裏拐過去……”

寧博容腳步頓了頓,耳朵一動,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人聲,“阿昭,快看看是不是有火光?”

……她個頭太矮,看不到。

阿昭點點頭。

“總算有人來了!”寧博容重重呼出口氣,“阿昭,趕緊的,你背着劉湛。”

要是讓其他人看到是自己背着劉湛下山,那就要出大事了。

阿昭沉默地将劉湛接了過去。

果然沒多久,就看到了臉色焦急的寧博裕,他看到寧博容好端端地站着,松了口氣,目光這才調轉向被阿昭背在背上的劉湛。

而跟在寧博裕身邊的幾個侍衛臉色一下子大變,立刻圍了上來。

劉湛睜開了眼睛,疲憊道:“上次我們上勞動課的附近,有一處獵戶陷阱,那兩個膽大包天的游俠兒被扔在陷阱裏,你們去給我将他們抓回來。”

“是,郎君!”

侍衛應道,趕緊将劉湛抱過來,“寧二郎,這——”

“已經有郎中在書院等了。”寧博裕冷靜道,“先讓郎中看過,現在大雪封山,也不好走,明日裏看看情況再回刺史府吧。”

“也只能如此了。”這侍衛顯然是匆匆趕來的侍衛頭領。

小個子的寧博容壓根兒就是被遺忘的,誰也不認為……一個小姑娘會在這件事裏有什麽作用。

只有寧博裕關心地看過來,見寧博容連兔毛鬥篷都給了劉湛,頓時有些不大高興,抱起寧博容道:“阿妹,冷不冷?”摸摸她的手,卻發現寧博容是當真一點都不冷。

“阿兄,我沒事。”她就算沒了鬥篷,穿得也不少好麽,“走了路呢,一點都不冷。”

“以後可不要自己上山了。”寧博裕摸摸她的腦袋,只把她依舊看做自己那個嬌弱可憐自小吃藥的小妹妹。

劉湛的頭已經昏沉沉的,聽了這話忍不住瞧了瞧在寧博裕懷裏笑得天真純善的小姑娘,因為大雪落濕了她的發,幾縷發絲貼在臉頰邊,愈加顯得她那張白皙的小臉沒什麽血色,柔弱清美,楚楚可憐——

他幾乎要懷疑之前在山上那個寧博容,是不是他的幻覺了。

但之前伏在她纖細的肩背上,那種暖和的感覺猶有餘溫,她的發絲、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仿佛還未散去。

他嘆了口氣。

果然,重活一輩子并不見得會更好。

再沒有比他現在忽然對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起了興趣有那麽丁點兒動心更……讓他覺得荒謬的事了。

尤其這個小姑娘還太不好惹,別說她本身超過想象的武力值,就是她哥哥,劉湛可不想同寧博聞鬧翻,寧博聞的本事,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麽一想,劉湛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

回到燈火通明的書院中,寧博容頓時感到一陣溫暖,被崔氏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之後,又叫郎中來給她把了把脈,郎中道寧博容好得很,半點兒事沒有,崔氏才算是緩了下來,只是臉色仍然很不好看。

“下次可不許這樣。”

“阿娘,我錯了。”寧博容乖乖道。

崔氏嘆了口氣,想起平日裏再懂事,寧博容也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旁人家貪玩的也多了去了,卻因為她太懂事,自己疏于看管也是實情,頓時道:“阿青也被責罰了,這段日子就由阿鄭跟着你,等她傷好了再回你屋子裏。”

寧博容聽了一驚,“阿青怎麽了?”

“無事,被打了幾板子罷了,養兩天就好了。”崔氏冰着臉道,“她既沒有看好你,自是要受罰的。”

寧博容低下頭,“我明白了阿娘,下次不會了。”唉,若不是怕劉湛出了事牽連到自家,誰願意管他的閑事!還害得阿青被責罰。

這年頭的婢女,雖不似是後世那樣需自稱奴才還要各種奴顏媚骨,但實是地位仍然極低,阿青這等世仆已經算是好的了,但是若出了事,一樣被打殺。

見郎中已經開始收拾着藥箱,崔氏順口問道:“那楚家九郎可有事?”

“啊,只是着了涼,腿上的傷不要緊,回頭吃幾付藥就沒事了,倒是他那仆人傷得有些重,一條胳膊怕是好不了了,右臂幸得止血包紮及時,恢複之後應無大礙。”

寧博容心中一緊,果然啊,阿昭的左臂,恐怕是廢了。

這個老實人,才是真可憐。

這晚上許多人都睡得不好,劉湛的那些侍衛團團護着劉湛,根本不敢合眼,為了不吓着那些貧家學子,劉湛自己要求睡在了寧博裕的院子裏,寧博裕倒是半點兒沒受影響,一覺好眠。

寧博容大清早爬起來,呼出口氣,照例練了武就跑去書房練字,然後看了會兒書,才去與崔氏一道用朝食,寧博裕也來了,便與他們一起。

今日寧家朝食乃是一碗鮮滑的冬菇雞絲粥配上蘿蔔臘肉煲,炖得酥爛的蘿蔔和香噴噴的臘肉因為醬料的緣故紅得誘人,配着白面饅頭吃十分美味,再喝上一碗粥那是通身舒暢。

“阿齊,弄些粥給那楚九郎送去吧。”崔氏吩咐道。

“是。”

寧博容撇撇嘴,吃完就想去一趟藏書閣。

“阿容!”崔氏的聲音及時響起。

寧博容只得停住腳步。

“韓師傅的課馬上就要開始了,還不快去取琴來。”

“是。”

寧博容嘆了口氣,明擺着崔氏是要用更多的課程占用自己更多的時間,免得自己……亂跑。

不過,樂藝課,她一向還是挺認真的,學了這三個月,至少能彈上一些較為簡單的曲子而不再是魔音穿耳了。

任何一種樂器,初學的時候,絕對對于旁邊聽的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最大的收獲卻是,樂譜能看得懂了。

教寧博容琴藝的韓師傅是個已經有些年歲的中年女子,一身秋香色的襖裙,披着陳舊的銀灰色麝鼠皮毛鬥篷,素面朝天,并不上妝,連發也只是簡簡單單地挽着,插一支木簪罷了。

哪怕眼角眉梢已經相當有歲月的痕跡,卻仍然可輕易看出她年輕時候的秀麗姿容,只是不知為何,今日瞧着頗有些憔悴。

“小娘子,請坐。”與教女紅的師傅慈善親和的态度不同,韓師傅一向表情一些冷淡,并不容易親近的模樣,但是,無疑教樂理的水準還是極高的。

先是檢查了寧博容昨日裏的功課,又給了一張新的樂譜給她練習,過程之中指點她的指法,細心細致,盡心盡力,許多都是她個人的經驗所談,比起自己摸索,要容易上不知多少倍。

“小娘子于樂理上頗有天賦。”難得的是韓師傅贊賞道。

寧博容抿唇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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