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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頭不管彈琴彈筝,皆是用的肉指,就是自己的指甲,并無假指甲之說,是以,這大家閨秀練琴,也不是毫無代價的,例如沈如欣,自小彈琴,只能留些許指甲,指尖指腹都有一層繭子。
寧博容的一雙手伸出來卻是玉白修長,纖纖無暇。
只這一雙手,沈如欣唇角的笑容便愈加諷刺。
曲音輕鳴,只是“嗡”地一聲仿佛試音的琴聲,卻讓人心弦都忍不住震了一震!
座上沈七猛然間朝那水榭看去,劉湛更是一時怔住。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連水榭旁的湖水,都漾開了一圈圈的波紋。
寧博容的唇角勾了起來——這可不是一般的琴音,莫說是你沈如欣了,便是左師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挑釁,她不需要看在眼裏,只需彈好這一曲送別。
明明水榭離這水岸有一段距離,那琴音卻仿佛只在耳邊,久久萦繞,讓人心弦顫動到微微酥麻的地步。
沒有人再說話,沒有人再舉杯,幾乎所有人都朝着一個方向看去。
劉湛到底練了幾年內功,不似是旁人那般全然失措,他緩緩站了起來,朝水榭中那個連彈琴都可彈成一幅畫的少女看去。
他知道,這曲是彈給他的。
謝他送的這把琴,謝他這些年彬彬有禮,從未讓她為難。
謝他雖喜歡着她,卻只是靜靜陪伴從未越矩一步。
感念他在那些日子裏同她一塊兒在藏書閣看書,她在內他在外,并不交談,卻很寧和。
感念他在書院的這些日子,每一次都極享受地吃她做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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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念他在任何事上從不瞞她的直率和在感情上讓她自在的含蓄。
……
也許還有很多事,這幾年裏,明明他和她的見面并不頻繁,但是他在萬裏書院,她也在萬裏書院。
不知不覺,竟是青梅竹馬般,有了淡淡的牽絆。
琴音袅袅,劉湛的心神有些恍惚,那悅耳的琴音如此清晰,婉轉千回,卻并非纏綿,反倒灑脫随意,充滿柔和真切的祝福之意。
此為《送別曲》,卻并不是最知名的那首,而是昔日一名普通的琴師即将離家,送予家鄉親朋的一曲送別。
不過于悲切,更不缱绻悱恻,只有淡淡的傷感,到後半段更是歡快靈動,充滿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曲不特別,卻不代表這一次由寧博容彈出來不特別。
事實上,太特別了。
特別到水榭外的池子中養的錦鯉都跳出水面的時候,衆人才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曲子就好似落入了他們的心間,讓他們整個人都進入了這曲送別之中,竟是拔也拔不出來,掙也掙脫不出。
一曲終了,餘音缭繞。
寧博容的指尖一頓,看向對岸——
一路安好。
劉湛鼻端微酸,輕輕道:“我聽到了你的送別,但這還不夠。”
我總要親自與你說一說話,才會舍得離開。
☆、47·驚天秘聞
一曲震動大概就是指這樣的場景。
崔氏微微翹起了唇角,而沈如欣則是一臉驚異,她對自己的琴藝是完全有信心的,所以怎麽都沒想到寧博容能做到這種程度。
琴,從來不是只需要技藝的。
左重教寧博容的,也從來不僅僅是技藝。
琴能使魚躍,能使心動,便是十分值得驚異的水準了,即便是左重,自問也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在左重看來,古琴的境界能到這般牽動自然的地步,恐怕需得由心而發,不是輕易可以做到。
若是寧博容知道,絕對會感到有些心虛。
……她只是實在不想讓沈如欣搞鬼而已,這樣一來,沈如欣今天是絕對不敢彈琴了。
結果,搞得場面好像有點大啊……
不僅僅是劉湛站了起來,對面大部分的青年少年都站了起來,沈七看着對面水榭,神色十分複雜。
他作為沈家長子嫡孫,自然也是很驕傲的,那時寧家以寧博容年紀尚幼為由拒絕了婚事,他便不想再讓祖父為自己操心,雖一直在拒絕秦家的聯姻要求,但他也不曾再提及這件事了。
今日裏卻發現,他仍然不能放下。
明明與她也只有數面之緣,且那時她只是一個小姑娘,但單單憑着那一筆字,他就仿佛可以看出她是怎般堅韌出衆的女子。
“哈哈哈,這一曲彈得好!”李珂率先拍起手來,“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小娘子?”
寧博聞站了起來,淡淡道:“漢承侯謬贊了,正是家妹,她年紀尚幼,琴藝疏漏,見笑了。”
李珂略為驚異,“原是寧刺史的親妹,怪不得如此出色。”
劉湛蹙眉,緩緩坐了下來。
李珂卻是瞥了他一眼,哈哈笑道,“既有小娘子一曲魚躍,又有我好侄兒今日返京,不如我來做個——”
“表叔!”劉湛的聲音并不響,卻相當堅定有力,仿佛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這等他平日裏深深藏匿的帝王之威使得李珂這等在邊疆見慣了厮殺煞氣極重的将領都一時被鎮住了。
寧博聞的聲音輕輕響起,“大家繼續宴飲吧,叫伎樂!”
這年頭,例如寧博聞這等地方大員,家中都會養上幾個伎樂,用來宴飲之時助興用。
樂聲一響,李珂那話就沒能接得下去,那“媒”字只得吞下。
若是這個字一出口,那才真是不好說,劉湛的身份夠高,寧博容也不是尋常小戶之女,李珂這個媒人太貴重,連拒絕也是難事。
劉湛面無表情地坐下了,但他很清楚,李珂絕對沒有放棄這個念頭。
……這是為什麽?
照理,李珂性情該是十分慎重的才對,絕不會平白有這樣的想法,雖驟然看去像是一時興起,但是劉湛了解李珂,說不得遠比李珂自己還要了解一些,他從不是這般随性之人。
與粗豪的外表相反的是,李珂心思細膩,謹小慎微,絕對是個胸有溝壑深謀遠慮之人。
真是奇怪。
即便是重生,卻也不是萬能的,此生改變的事已經不少,他并不能萬事都了如指掌,仍然有許多他想不通不了解之事。
但他很清楚,他和寧博容的婚事絕不能這樣在她心不甘情不願時訂下,因為劉湛明白寧博容性格裏的決絕。
樂聲幽幽,宴上又恢複了熱鬧,仿佛之前一瞬間的凝結并未發生過一樣。
對岸也有少女吹了笛,寫了字畫唱了歌,一時間兩岸皆是氣氛融融、言笑晏晏。
吃過宴席,漸漸入了夜,水榭上點起燈來,一衆少女更是衣袂飛揚,香鬓麗影,此時的宴會很放得開,舞也跳過歌也唱過,才散了宴,在雲州城中的不少人家自是馬車歸家去,而潞洲的一些賓客卻也有在刺史府留宿的。
寧博容與崔氏,便也留了下來,劉婉貞并未将她們安排在客房,而是直接在她與寧博聞住的院子隔壁,與寧舜華、寧舜英姐妹一道住。
此時寧舜華扶着崔氏,寧舜英便挽着寧博容的手往前。
“姑姑,我也讨厭那個沈如欣呢。”寧舜英壓低了聲音道,“不就是一世家女麽,在我和姐姐面前還是那副端着的傲慢樣兒,比那笨蛋秦笙還要讨厭。”
寧博容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比起穩重成熟更有幾分狡猾的寧舜華,寧舜英心思就要簡單一些,雖也是個極聰明的少女,但性格明顯爽利許多。
“有時候讨厭一個人呢不要做在臉上,但是人家若是要踩你,卻要在她擡腳之前就将她給絆倒,這樣看她還怎麽使歪心思。”寧博容也悄悄道。
寧舜英頓時大笑起來。
誰都知道沈家九娘自小練琴,技藝自是卓絕,但有了今日寧博容此等驚人一曲,她要彈琴便要思來想去,能否越得過寧博容,而以她的驕傲程度,肯定是不願再拿出琴藝來了,學了那麽多年的琴,卻只能硬生生憋着,恐怕沈如欣氣都要氣得吐血了!
偏偏是她自己慫恿寧博容彈的琴,這要怨都怨不到別人頭上,當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直接将腳給砸斷了。
“姑姑,我今晚想與你一塊兒睡。”
“好啊!”寧博容笑盈盈道,“那我今晚就同舜英一起睡。”
寧舜華在一旁道:“你呀,就最喜歡姑姑,放心,誰也不和你搶!”
崔氏也一起大笑起來。
洗漱過了寧博容都寧舜英一塊兒爬到床上,絮絮說了會兒話,寧舜英看着寧博容一雙碧藍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就越來越困,很快就睡了過去。
寧博容輕輕拍了拍她,“做個好夢,舜英。”
然後輕輕從床上滑了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地。
進入空間書房中換上純黑色的衣服,這個金手指的空間,大抵頂多也只能放放東西什麽的了。
從窗口出去之前,她确認了一下阿青睡在旁邊的耳房,她很清楚自己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看來寧舜英平日裏睡覺也不需要丫鬟在側,倒是不愁被人發現的。
寧博容已經不是幼時那個好奇多看一眼都會害怕被發現的寧博容了,她如今的本事可以讓她确信在旁人發現之前就離開,她連眼上都罩着一層黑色紗網,絕對不怕發生什麽意外。
站在屋頂上靜靜看了一下整個兒刺史府,防備非但稱不上松散,反而相當嚴密,外院有衛兵巡守,內院也有婆子丫鬟值夜,中間的大門落鎖,牆頭也挺高,她看準了客房的方向,輕盈得猶如一只黑燕,在黑夜中化作一道淡淡的影子。
“啪!啪!啪!”接連一片砸瓷器的聲音,寧博容皺起眉,幾乎不用看,聽聲音她就知道是沈如欣,唔,看來得提醒一下舜華舜英她們,讓這位沈大小姐走時別忘了賠瓷器錢。
再往前,卻是最好的客房了。
那個李珂一定就住在這裏。
“咦,怎麽會……”
寧博容一下子站住了腳,那個身影——是她的大哥寧博聞。
深夜時,他來找李珂做什麽?
視線看往院子裏另外一棟屋子,劉湛應當就住在那裏。
那麽,寧博聞是來找李珂還是來找劉湛的?
輕盈地落在李珂住處的屋頂上,果然,寧博聞來找的是李珂。
“我不管你是為什麽親自走這一趟,你們已經攪了博裕的婚事,勸你們手不要伸的這麽長,連阿容都不放過!”
咦?
……寧博聞居然敢對身為漢承侯的李珂這樣說話?
李珂卻仿佛并不生氣,他嘆了口氣:“阿父也是為你好。”
等一下!阿父,哪個阿父?
尼瑪她不會聽到什麽驚天秘聞吧?
不對啊!大哥的長相和阿爹足有六七分相像,雖然是比阿爹長得更出色好看幾分,但要說他們沒血緣關系,她才不信呢!
這裏怎麽會又冒出一個阿父來?
“為我好?”寧博聞的聲音有些古怪,“讓他離我遠一點就是為我好了!”
李珂卻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道:“罷了罷了,我不插手這事也就是了,不過四郎确是愛慕容小娘子,此事卻是千真萬确,阿聞你放心,你的身世永遠是個秘密。”
寧博容側目看了一下這個院子裏的防禦,可是比刺史府還要嚴密上十倍不止,這位李侯帶來的人身上都帶着一股子煞氣,絕對是上過戰場的士兵無疑。
“秘密?既然是秘密那你們李家就給我滾得遠遠的!我這輩子都姓寧不姓李!”
寧博容:“……”卧槽!
“阿聞,你不要再怨恨阿父,他只是想補償你——”
寧博聞卻冷冷一笑,“算了吧,莫要當我是傻瓜,若真心為我好,何必在我考取功名之後就巴巴地跑過來告訴我當年的真相,原本我寧博聞父慈母愛,再幸福不過,被你們李家毀于一旦不說,竟還攪了我阿弟的婚事,現如今還想連我最小的妹妹也不放過。”
“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李珂嘆了口氣道:“那蘇家大娘并非良配。”
“何以見得?我相信我阿母的眼光。”
李珂淡淡道:“你自可以走得更高,寧博裕當然也可以娶更好的女子,那蘇家大娘家世既低,又不是那等出色少女,怎配得上——”
“罷了,我也不想再聽你的什麽解釋。”寧博聞直接打斷了他,“只需記得,阿容的婚事我決不許你再插手。”
李珂應道:“聽你的便是。”
“還有,明日你帶着楚王趕緊離開雲州,我不想再見到你。”
李珂略驚訝,“我以為那些年裏你已經想清楚了。”
“是啊,若非太震驚,我怎會與我父母疏遠,不管他們是我兄嫂還是我父母,都比你們這未曾哺育過我一天未曾教養過我一日的李家要好千倍萬倍!”
寧博容震驚到嘴巴都合不攏了……
尼瑪這是什麽狗血天雷的劇情?
她的大哥……居然變成了她的小叔?!
不過,這樣一來,她這位長兄身上很多不符合情理的事,忽然就得到了解釋。
那幾年明知道寧盛和崔氏為退婚之事和劉婉貞之事氣得要命,寧博聞卻保持着沉默,并未回來解釋——那時候寧盛怎會答應了他和劉婉貞的婚事?這也是寧博容想不通的地方,看來,寧盛或許遠比崔氏早知道其中暗藏的緣由。
自小寵溺自己的父母忽然變作兄嫂,也難怪寧博聞數年都無法接受。
他原就聰明非常,心思遠比普通人要深遠細膩,也不知道那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劉婉貞,是他的表妹啊。
等一下,劉婉貞的性格問題,同是長公主,開國長公主劉绮是出了名的強勢性格,而劉婉貞……
她覺得裏面還有什麽貓膩。
但這會兒寧博容的震驚程度已經徹底讓她失語了。
……總覺得今晚各種畫風不對是怎麽回事?
如此神展開的劇情,怎會發生在她這種田風的生活中啊……
偏在這時,她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接近這個院子。
不好,他們的目标是劉湛,火光一起,寧博容的嘴角一抽,她一點兒都不想再做一次劉湛的守護小天使什麽的……
這真是個無比糟心的夜晚……
☆、48·信與不信
雖是這般想着,寧博容卻一時沒動,她發現一個古怪的情形。
以這些闖入者的水準而言,确實是挺“職業”的,非常娴熟,而是看樣子是要點火,但是,現在這個院子的防禦狀況非同一般,若只是刺史府級別的防禦狀況,恐怕這些人是要得手的,可現在劉湛和李珂住在同一個院子裏。
李珂帶來的護衛——全部都是真正見過血的士兵,身上的煞氣驚人不說,警覺性也很驚人。
可是他們卻放了那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刺客進來,然後飛快地動了起來。
寧博容盤腿坐在屋頂角落的陰影裏,徹底放下心來,托着腮看着下方的一場好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批刺客恐怕又是京城裏來的,那麽李珂是想做什麽呢?明顯是要确保劉湛的安全的,但同時,又不想救人救得太輕松——
恐怕是想讓劉湛欠他一個人情了。
但是劉湛并不是那麽好算計的。
寧博容慢慢勾起唇角,瞧着一個身影靈活地從後窗翻了出去,唔,不是劉湛是誰?
在萬裏書院幾年內,劉湛幾乎從不缺席任何一課,武技、體能、禦射、勞動,若說幾年前他的身體還算是羸弱,如今這副瞧着仍然不夠壯實的身板兒,事實上內裏卻已經大不一樣。
他似乎也同寧博容一樣,是怎麽都吃不胖的典型,那麽愛吃甜食和點心,偏偏瞧着仍然清瘦,放出來不僅那京中欲對他不利的小看了他,便是李珂,也是小看了他。
寧博容歪着頭笑了笑,輕輕從後牆跳了出去,劉湛果然站在牆角邊,也不知在想什麽。
“喂。”她開口道。
劉湛回頭,看向那個一身黑的俏麗身影,并沒有太驚訝,反倒笑道:“我可以說我們是心有靈犀嗎?”
……心有靈犀你妹!
因宴上劉湛喝了些酒,此時臉上微紅,使得他俊美的玉白面容透出幾分健康的顏色,一雙眼睛愈加黑亮有神,而淡淡微笑的時候,就顯得格外溫柔。
“你怎麽會知道?”
劉湛誠實道:“我不知道。”
寧博容看向他:“……那你站在這裏等誰?”
“沒有想等誰,”劉湛說得很誠懇,“看,今晚的月色很美啊,我覺得既然出來了,他們定然以為我在房內睡得很熟,既如此,我卻不用着急。”
……敢情是她自作多情。
“不過阿容,這樣我們都能相遇,也是有緣分呢。”
寧博容無語地看着劉湛睜眼說瞎話,這樣子,他翻窗翻牆出來,她也翻窗翻牆出來,還叫有緣分?
不過,從幼時他們第一次于大清早在山上碰見開始,似乎此等緣分一直不大正常。
“那個李珂,應當是想保你的。”
“是,”劉湛回答得很幹脆,“我明白他的意圖,可惜啊,他就不是什麽好人,我自然不會讓他得逞。”
寧博容“嗯”了一聲,“你心中有數就好。”
“放心吧。”劉湛肯定地說。
寧博容見他這樣有把握,又知道他有着重生這樣的大殺器,便也不再擔心什麽,只陪着他在空寂的街道上走了片刻,“那我先回去了。”
劉湛卻忽然道:“你知道流螢的事嗎?”
“流螢?”寧博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提起這個,“似乎是陸家阿兄的婢女?”
“不錯,但在陸家阿兄心裏,她可不僅僅是婢女。”
寧博容秒懂,蹙起眉道:“怪不得他一直不肯成親。”
“麻煩就麻煩在,此等婢女妓樂不僅不可為妻,甚至連妾也是不行的。”
寧博容愕然,“妾也不行?”
劉湛無奈地看着她,他總算是發現,寧博容固然聰明,但似乎在很多事上有着十分獨特的思維,說穿了,就是對于許多常事,不告訴她似乎她就認為自己知道,從來不去了解。
“你是否認為男人若喜歡上妻子以外的女人,都可為妾?”
寧博容尴尬一笑,她還真這麽認為,那電視劇小說裏不都是這麽說的嗎,多少丫鬟希望爬上男主人的床,成了妾就是主子了什麽的……
原來——不行的嗎?
“賤籍是不可為妾的,婢女不行,妓樂也是不行,當然,不少人後院之中都有這般的女子,若是女主人一個不高興,打殺了也不算什麽大事。”劉湛無奈道,他還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給寧博容說這種……幾乎可以算得上尴尬的事兒,“所以,男人即便是不納妾,也可以有美婢和妓樂的,不過你家太例外了,寧山長為人清正,自是不曾沾花惹草,又有你家阿兄,若不是我姑姑身份地位太高,貴為我朝長公主,怕是旁人送的美婢妓樂都可以塞一個院子了。”
雖只是玩物,卻也沒多少人會明晃晃地來讓長公主堵心,因為劉婉貞幾乎是将自己癡戀寧博聞這件事表現得淋漓盡致了,誰也不會上趕着來找不痛快。
寧博容:“……”
卧槽,她是真不知道啊。
因為她身邊的都太簡單了,這樣一說,她才想起之前盧家有個小姑娘,卻比另外同是庶女的還要低上一頭的感覺,從未提及過自己的母親,大抵,這就是婢生子了,婢生子的地位,是要比庶子還要低啊。
“阿容,你知道現在是誰一直想要害我嗎?”
“是誰?”
劉湛笑了起來,“楊昭儀,她原是我父皇還是太子時伺候我父皇的婢女,借着一次立功的機會放了良,才成了妾,她的堂兄又考取了功名,一路爬上來,如今便是那聲名赫赫的楊相。”
寧博容瞪大眼睛,卧槽,這活脫脫另一個衛子夫啊!
……只不過,這位沒做到皇後。
“我的母親出身并不高,卻好歹是正正經經讀書人家的女兒,早早便死在了那宮廷之中,”劉湛的口吻淡淡,“實則我已經不大記得她了,但是,因為自小沒有母親庇護,我卻是見得多了,那些女人的手段、紛争、傾軋。”
寧博容:“……”怎麽感覺有點兒可憐。
“我那位阿父貴為天子,于女色上卻并無多少節制,他固然是個明君,但後宮卻反而扯了他的後腿,楊昭儀和俞貴人之争,已經牽扯到朝堂之上,他卻還未察覺,”劉湛嘆了口氣,“是以我從很早前就想得很清楚,若我有那麽一天,只立一後,絕不二心!”
這話說得如此斬釘截鐵,讓寧博容都不知道做什麽反應好。
……跟我說這個幹嘛?
此為她的第一反應。
然後,看着劉湛認真的表情,她又開始想……這不會是別具一格的——表白吧?
似乎不是她的錯覺……
“皇家無小事,皇家無私事,”寧博容想了想也認真地回答,“很多事并非帝王自己能決定的吧?”
劉湛卻失笑,“哪裏有那麽複雜,若是朝堂上有人想用後宮來牽制帝王,這帝王也做得太糟糕,不見那唐時,李治尚且能立武後,唐明皇能娶楊貴妃,又有哪個臣子真正敢說些什麽?”
武則天先當李世民的妃妾再成李治的皇後,楊貴妃更是……李隆基的兒媳婦來着,似乎身為皇帝,離譜起來那是相當離譜啊!
寧博容居然一時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帝王若是要靠後宮來平衡朝堂,那便是最糟糕的情形了,”劉湛平靜道,“我阿父雖如今看來有些糊塗,但若當真雷霆一怒,不論是楊昭儀還是俞貴人,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帝王便是帝王。
寧博容輕輕道:“嗯,有這樣的心是好的。”
反正……她也不大相信。
劉湛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阿容,你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
“不要輕易答應旁人的提親。”
寧博容:“……”喂喂喂,你太越矩了啊!
“至少需要對方親口對你說,以後不納妾,不蓄婢,不養妓樂,你再答應可好?”
寧博容這回卻答應地很快,“那是自然。”
劉湛微微笑了起來,“所以,若是有人能讓你相信這種承諾,不如信一信我的。”
寧博容:“……”
這夜月色是真不錯,又正屬秋高氣爽的時節,夜風習習,已然微有了些涼意,兩人不知不覺,竟是并肩走出了相當不短的距離。
寧博容停住腳步,“我該回去了。”
“嗯,我也該回去了。”劉湛笑得意味深長,“今夜裏可是有一場好戲呢。”
寧博容聳聳肩,“可惜我是看不成了。”大抵也沒什麽好看,她對這種陰謀算計勾心鬥角向來是沒什麽興趣的。
“阿容。”
“嗯?”
“若是幾年後,你仍然未能找到那個能給你承諾的人,便考慮一下我吧。”
寧博容腳步微頓,到底還是沒能答應他。
“一路順風。”
“好。”
回去之後,便看到火光映紅了整個東院,寧博容悄無聲息地回到寧氏姐妹住的南院,爬回床上的時候,寧舜英睡得正香,半點兒都沒察覺。
寧博容卻睡不着了,翻來覆去幾乎是睜眼到了天亮。
并非完全因為劉湛的承諾亦或是表白,她這才深深感覺到——
這個年代的女人不易做。
她穿越到這樣一個家庭裏,沒有宅鬥的基礎,開開心心快快樂樂地長大,比較熟悉的女人無非是崔氏和劉婉貞,偏這兩人,都可稱得上極幸福,同樣和什麽妾啊婢啊妓啊完全扯不上關系。
可事實上寧博容也見過別家的夫人們,那些光鮮亮麗雍容華貴的大家夫人身邊不帶着庶女的那是極少數。
而現在劉湛告訴她,妾已經算是好的了,下面還有地位更低的呢。
大梁蓄婢成風,事實上她知道的,而養妓也不是什麽新鮮事,贈婢視為風雅,送妓也是尋常。
若是劉湛不說破,寧博容是打心眼兒裏不願捅開這層窗戶紙的。
在古代嫁人,能找到一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大抵比中彩票概率還要低。
這麽一想,寧博容就覺得格外憂傷。
偏這個年代的女人,都已習以為常。
這便是入鄉随不了俗的悲哀。
第二天,寧博容便随着崔氏回到了萬裏書院,回到了這方依舊幹淨明媚的小天地。
仿佛只有在這裏,她才能夠真正感到輕松愉悅。
寧盛卻是親自來迎她們,見着寧博容了便道:“阿容,今年我萬裏書院又是一場大勝!”
“科舉已然出了成績嗎?”寧博容心中一動。
寧盛點頭道:“不錯,今年我萬裏書院,竟是險險能與國子監比肩了!”他的口吻裏滿是激動之意。
寧博容卻依舊平靜,“是嗎?阿爹,不用着急,真正從初時就用這種方法學習的乃是那二十三位貧家子,而他們,卻要兩年後才會去科舉,踏踏實實念上七年書,這幾年,會一年比一年好的,國子監又算得上什麽。”
寧盛哈哈大笑道:“說得好!國子監又算得上什麽!”
他們萬裏書院,注定會成為天下第一書院!
一家人正開開心心往回走,就見到阿桃匆匆忙忙走來,“娘子,是慶和來的帖子。”
崔氏随手接過,一下子就蹙起眉來。
“怎麽了?”寧盛問道。
崔氏嘆了口氣,“我阿兄要帶着阿琮和那李家小郎君來,怕是近日就要到了。”
寧博容:“……”
能不能讓愉快的心情再繼續一會兒?
若是劉湛在此間,心情恐怕會更加微妙,因為這位姓李名睿修的,就是他記憶中那位與寧博容結缡時間最短,又最名不見經傳的第二任丈夫。
當然,劉湛從來都認為這位是根本沒有競争力的一位,若非寧博容是再嫁,能嫁給他這樣的人才叫見了鬼。
但既然能讓寧博容答應,他應當也有那麽點兒可取之處才對。
可劉湛仍然不擔心。
這也是一種自信,見過他這般優秀的人之後,寧博容哪裏還能輕易看上旁的少年?
所以,他從從容容地回了京城。
大梁的京師依舊繁華巍峨,一派安寧。
只有劉湛一個人知道,在京城的正北方——只九月罷了,便迎來了不同尋常的第一場雪。
邊塞之城,風雪漫天,寒風刺骨。
黑雲壓城城欲摧。
戰事将起,是以,他不得不歸。
☆、49·舅家來人
身在南方的寧博容自是不知道劉湛為何要回京的,但是他原就是皇子,要回京也很正常,她的煩惱很簡單,那崔琮和李睿修要來了,而她實在是很讨厭他們兩個。
她長大了,他們自然也不再是孩童,而是少年模樣,崔氏收到帖子的第二日,寧博容的舅舅便帶着這兩個自小便“得罪”了她的熊孩子到了翠華山。
……很明顯,他們并不打算給崔氏回絕的機會。
正因如此,崔氏心中十分不悅,待自家兄長就有些淡淡的。
她與長兄的關系原是不錯,但自從他娶了李氏,兄妹二人就已經疏遠許多,那李氏也聰明,只讓他帶着兩個孩子來,不管如何,崔氏對這個親哥哥還是有感情的,自然不好直接推卻,若是李氏來了,指不定還要惹崔氏不高興。
但即便如此,崔氏仍然心中不怎麽舒服。
“阿兄,阿琮和睿修既然在麓山書院念書了,那便好好在那邊念,這樣折騰做什麽?”崔氏的口吻已然是相當冷淡了。
她重視親情,當然反感親哥哥算計自己。
崔瓊卻笑道:“如今麓山書院哪裏比得上妹夫的萬裏書院,便是國子監,怕是也很快要被比下去了吧?”
這話中的讨好之意讓寧博容都忍不住有些起雞皮疙瘩了。
她親手将旁邊阿青手中茶盤上的一杯茶放下,“舅舅,請喝茶。”
不得不說,在常人第一眼看到寧博容的時候,總會被她柔弱纖麗的外表期盼,認為她是一名淑靜文弱的小娘子。
崔瓊便贊賞道:“還是阿容懂事,若是阿芳有阿容這等好脾氣該多好。”說罷還嘆了口氣。
崔芳早就出嫁了,偏生是那等驕縱脾氣,沒給崔瓊和李氏少添堵,三天兩頭回娘家哭訴,即便是崔瓊再寵愛她,也被她磨得有些厭倦了。
寧博容抿唇一笑,輕輕道:“舅舅謬贊了。”
回頭坐到崔氏身旁,卻覺得李睿修的目光時不時落到自己身上,雖稱不上猥瑣,但這種自命風流的感覺讓她有些不高興。
李睿修幼時便是個相當漂亮的孩子,如今自是長成了一名俊美出衆的少年郎,尤其是那劍眉星目的模樣瞧着一臉正氣,是家長們甚為偏愛的那種端正英俊,挺拔潇灑。
這崔琮雖然長得也不錯,至少還是個清秀斯文的小郎君,但站在李睿修身邊,無疑立刻淪為了陪襯,偏他還不在意,同李睿修的感情似是相當好。
但寧博容看長得好看的少年已經免疫了好嗎?要說長相,至今沒見能越得過寧博聞的,想起寧博聞,她又想起那天晚上的驚天秘聞,頓時心中愈加複雜,若是她沒想錯,寧博聞當是她那位胡姬祖母與……李家那位盛德侯的兒子,聽說當年她十三四歲就被賞給了足以當她父親的寧立,十六歲生了寧盛,到寧立死,她也不過才二十七八罷了,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已經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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