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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有這等秘聞仍然讓寧博容感到相當震驚好麽——

尤其她回頭就知道了那位祖母曾在洛州那個給她父親的小院子裏住過很多年,那時候劉湛之所以出現在山上,就是因為他在盛德侯的莊子裏暫住,盛德侯的莊子,離她家的那個小院子極近。

于是,一切就說得通了,而她對寧博聞頓時也有些同情。

當年,怕是她那位雖生了她爹,卻一輩子只能是寧家人的胡姬祖母有了孩子,幸好告訴寧盛告訴得早,寧盛與崔氏結缡之後尚未有子,那位又執意要把孩子生下來,只得想了這麽個法子。

若是寧博聞一輩子都不知道,原本該是挺幸福的,偏那盛德侯又要作怪,使得寧博聞生生與寧盛、崔氏生分了幾年。

又有劉湛也是個足以打九點八分的美少年,她連沈七那樣的……極品氣質美少年都拒絕了好嗎?在這倆面前,李睿修無疑太嫩了,而且要差上不止一個檔次。

即便是萬裏書院裏,論長得好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便是那群貧家子之中,也有幾個長相可以說是上乘的。

是以,寧博容倒還真不覺得他怎樣,尤其他這副見寧博容看過去就勾唇一笑——

太作了……

就是沈七那等一舉一動都優雅的少年,都不至于像他這般給人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更別提劉湛了。

咦,今日裏想到劉湛的次數有點多啊,也是,見到旁人,總要拉過他出來比一比,然後一比就覺得……

勉強有一個沈七不算太遜色,偏偏又是那樣的家庭有着那樣的原因,還有一院子的美貌婢女。

寧博容便自顧自地憂傷起來,幾乎沒大去聽崔氏同崔瓊話家常。

寧盛已然躲到書院裏去了,而崔氏說話又極有技巧,拐來拐去就是沒咬崔瓊故意放的鈎。

崔瓊顯然也有些惱怒了,“阿璎!這書院既然是妹夫的,自家的子侄卻也不肯收究竟是什麽意思!”

他總算是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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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博容的唇角都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崔氏看向自己這位幼時還算寵她的長兄,“阿兄,我給你的信中已經解釋過,阿琮和睿修已經在麓山書院讀了那麽幾年,到我萬裏書院來,卻是無法跟上教學進度的。”

教學進度這種詞,同樣出自寧博容口中。

一旁的李睿修忍不住道:“表姑,我與阿琮已經讀完了《周禮》,怎會跟不上進度?”

崔氏只是瞟了他一眼,她不喜歡李氏,自然也不會太喜歡李氏的親戚,于是,只是平平淡淡道:“抱歉,萬裏書院中與你們同年的學子已經連《儀禮》也已學完。”

崔琮猛然間看過來,“這這麽可能!”

崔氏不悅道:“怎麽,這是質疑我的話嗎?要不要我叫個學子來與你們對質?”

“随便叫個學子?我自不是那等才能出衆在夫子教授前就學完中經的學子!”崔琮氣憤道:“姑姑既然不願我與表哥入學,何必再找這麽個借口!”

崔氏勃然大怒,“崔琮,這便是你的教養!”

“阿琮!”崔瓊也連忙道,卻瞧不出多少真正的訓斥之意,顯然也對崔氏的話将信将疑。

寧博容卻忽然輕笑一聲。

此時室內極安靜,她的這一聲笑就顯得格外清晰突兀。

幾人都往寧博容看去,就見她慢條斯理道:“要不然這樣,我們一塊兒到書院中去,站到與你同年的那一班門口,由表哥你來随意點一個學生,然後考一考他的《儀禮》可好?”

這話說得充滿了諷刺意味。

崔琮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李睿修趕緊道:“阿琮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對于與我們同年卻能學完《儀禮》感到有些吃驚而已。”

既然寧博容都這般說了,崔氏說的自然不是假話。

寧博容的臉上卻依舊帶着溫柔文靜的笑容,“其實,我還記得第一次去舅舅家的那次。”

崔氏也有些驚訝地朝着寧博容看來。

“恐怕表哥和李家表兄已經忘記了吧,那日我與芳表姐走到附近,聽到琮表哥與李家表兄在說話,對了,你們當時說了什麽來着——”

李睿修的臉色也變了,顯然,他的記性很不錯,反倒是崔琮似乎不大記得當日之事了。

寧博容繼續道:“琮表哥說:萬裏書院算得上什麽,就算去不得國子監,我也要去麓山書院!”

“那時候我聽到了,年紀太小,便有了兩句怨憤之言,于是,芳表姐毫不猶豫地給了我一巴掌。”

“哦,我當然要感謝那一巴掌,否則這事兒我還不會記得那麽清楚。”

從滿諷刺意味的話講完,連崔瓊都是一臉的震驚,他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而崔琮顯然也想起來了,臉自然是紅透了,覺得自己坐在這廳中如坐針氈,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不過,也要謝謝李家表兄和琮表哥,讓我那時就想,不管如何,我要讓萬裏書院成為天下第一的書院!”

崔氏的臉上慢慢帶了笑意,卻是輕輕嘆了口氣。

寧博容認真道:“這不是賭一時之氣,我只是想着,不能讓旁人看不起我阿爹的書院,萬裏書院有什麽不好?便是連自家人——也這般看輕它。”

這話說得連崔瓊都十二分地不好意思起來,“那個,阿容,阿琮他那時候還小,定然不是那個意思。”

“嗯,或許吧。”寧博容淡淡笑着,“不過現在,我萬裏書院已經快成為天下第一的書院了,當然,同表哥他們同年的學子已經學完了《儀禮》也是真的,舅舅還要讓他們留下嗎?”

“那——低一年級不行嗎?”

寧博容:“……”

都說成這樣了,還好意思這樣厚臉皮?

☆、50·書院有亂

崔沛明顯一副為了孫子和小舅子的兒子可以不顧老臉的地步,讓寧博容感到有些驚異。

要知道,世家一般都……挺要臉的。

崔氏皺起眉,瞥了一旁臉漲得通紅的崔琮和神色有些不自在的李睿修一眼。

寧博容微微一笑,在崔氏和崔沛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束音成線——

“還真是好意思啊,當年看不上,現在巴巴地求了來,這嘴臉真難看,有本事自己求啊,讓你爺爺拉下一張老臉算是個什麽事兒,呵呵。”

連唇都沒怎麽動,廳上除了崔沛、崔氏、崔琮和李睿修之外,還有兩個婢女,門外有崔琮和李睿修的書童還有崔沛帶來的仆從小厮。

但是這會兒,除了崔琮之外,其他人絲毫沒有聽到寧博容的聲音,這便是束音成線,莫說是這些普通人了,寧博容可以肯定,即便是現在廳裏坐着一屋子的武林高手,估計要看出她弄這一招都是極難的。

而效果簡直是立竿見影,這樣的諷刺對崔琮這樣自小驕縱心高氣傲的少年簡直是……當頭一棒好麽!

“誰要來這萬裏書院!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兩年科舉成績出衆些麽,我就是看不起它怎麽了!想讓我來這兒讀書我還不屑來呢!”

……

……

室內一片靜寂。

半只腳跨入室內的寧盛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一向覺得還算有禮的崔琮,而崔沛一臉震驚,臉色都漲紅了,倒是崔氏依舊神色淡淡,站起身來一甩袖子。

“罷了,既然阿琮看不上我萬裏書院,我們這尊小廟容不下這尊大佛,阿兄,請吧!阿齊,送客!”

寧博容微微一笑,嗯哼,時間卡得剛剛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又被寧盛聽個正着,就算是崔沛臉皮再厚,也是不好意思留下來了,只得向崔氏道了別,更是同寧盛替崔琮道歉,這才憋了一肚子氣下山去。

“你是怎麽回事!”崔沛恨鐵不成鋼道,恨不得打崔琮一巴掌。

但崔沛自小疼寵崔琮,抱孫不抱子,崔琮乃是他看着長大的長子嫡孫,莫說是打了,他連一根手指頭都沒舍得碰過,但今天的事兒,他當真是要被氣壞了。

李睿修也道:“阿琮你是怎麽了,怎可說出這等話來!”他也是有些惱怒的,說句實話,他可比崔琮要想進這萬裏書院,可若是沒有崔家這層關系,這幾乎不大可能。

崔琮可能不大了解,這李睿修年紀不大,卻要圓融懂事許多,他早就聽家中長輩提及,如今要進萬裏書院的學子都排了長隊,請托大抵都堆滿了寧山長的書桌,這次崔沛為了将崔琮塞進來親自到了雲州,自己也好搭個秋風,若是再等下次,怕是沒多少機會了。

李睿修讀書上,還是有幾分靈氣的,比崔琮要強上不止一籌,在麓山書院好好讀下去,要科舉及第也不算很難,但人總是這樣,想要往更好的地方走,如今萬裏書院都有能壓過國子監的意思了,李家無人在朝為官,又不是那等世家大族,自是進不去國子監的,便是崔琮都沒能塞進去呢,這萬裏書院自然成為最佳的選擇,哪知道被崔琮毀于一旦。

但即便心中有氣,李睿修也沒太失态,十分有涵養地問了一句,實則已然氣得要命。

不管如何,他李家還是要仰仗崔家一些,他也不好随随便便惡了崔琮。

崔琮卻氣道:“為何獨獨怪我,還不是那寧博容先嘲諷的我!”

崔沛皺眉,“那她幼時聽到你們在說瞧不起萬裏書院的話,可是實情?”

“這個,倒是真的。”李睿修略尴尬道,“當時阿琮是說了那麽一句。”

崔沛冷笑,“既是實情,人家說出來又怎成了嘲諷你!”

“我不是說那個,”崔琮急忙道,“是她後來說什麽……以前瞧不上,現在巴巴地求了來,還說……還說爺爺你……”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崔沛厲聲道。

李睿修愕然看着崔琮,皺眉道:“阿琮你莫不是……大白天的魇着了?”

崔沛氣怒道:“我還沒老到耳背的地步!你問問睿修,那阿容除了開始說幼時那幾句,後來可有說過話!”

李睿修無聲地搖了搖頭。

崔琮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我、我确實——”

“那寧家表妹确實後來不曾說過這樣的話,”李睿修嘆氣道,“不管如何,她也是個自小讀書的女子,這些教養還是有的,斷不會說出這樣無禮的話來吧?”

崔沛更是痛心疾首,“便是你說出這等話來,卻也不必捏造這來污蔑你的表姑吧?阿琮,你的教養呢!”

他是真有些後悔崔琮給李氏寵壞了,雖然他平日裏也很是寵溺崔琮,但畢竟不管後院事,李氏對崔琮那更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

崔沛還慶幸過即便如此,崔琮也不曾養成阿芳那等驕縱性子,現在看來,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會兒崔琮卻更委屈,他明明說的是實話,卻沒人相信!

若是祖父和睿修都不曾聽見……難道自己當真是出現了幻覺嗎?

他一時有些茫然了。

而崔家的馬車已經漸漸遠離了翠華山。

趕走了崔家人,寧博容心情大好,笑盈盈道:“阿娘,折騰了這麽久,昨日裏宴席上也沒好好吃,今日哺食可要好好大吃一頓。”

宴席上大家都要講究風度,要真有哪個夫人和大家小姐在宴席上大吃大喝,準得被笑話,是以,誰都不會準備在那等宴席上吃得太飽,今日朝食也是在刺史府吃的,劉婉貞還留着京裏帶來的喜歡,喜歡吃胡餅蒸糕,寧博容卻不喜歡,朝食她寧願是喝粥的,又因為昨夜沒睡好,早起也就只吃了一點。

這會兒,當真是想好好大吃一頓的。

到了廚房,吳廚娘正在準備食材,“咦,這桂花好新鮮。”

“是。”吳廚娘笑道,“聽聞小娘子要些桂花釀酒做吃食,山下書院裏的小郎君們特地在課上多摘了些送來。”

這翠華山上,野桂花已經慢慢開了,正是香飄四裏,甜美芬芳。

“那中午就先做一道桂花甜栗,兩尾鲫魚就做荷葉烤魚吧,唔,再來一個糖醋排骨、醬香脆皮豆腐,炒一盤子菠菜一盤子茭白好了,加上香菇魚丸湯,主食便叫雞絲炒面,許久不曾吃了。”

“是,小娘子。”吳廚娘這會兒做這些也算是得心應手了,雖算不得十分出色,卻絕對算得上手藝不錯,要說寧博容說起來挺厲害,親自下廚,卻也未必比得上吳廚娘。

很快便到了哺食時間,寧盛和崔氏顯然還對崔沛和崔琮之事有些悶悶不樂,見寧博容親手一盤盤将菜端上來,寧盛臉上才浮現了一抹笑意,“今日裏哺食如此豐盛?”

“是啊,”寧博容感慨,“本來還想着要做一頓飯給左師餞別,哪裏知道他們走得這樣急,他可喜歡吃魚丸呢。”

默默看向桌上那碟子桂花甜栗,實則他們一家三口,都對這種甜食不是那麽欣賞,喜歡甜食的那個人也已經走了。

三人飽飽吃上一頓,心情立刻舒緩下來,又回到平日裏生活的節奏裏去了。

寧博容少了琴課,瞧着崔氏也不像是還要為她聘請老師的樣子,她也認為……寧博容的琴藝足夠高了……

于是,哺食後寧博容便下了山去,這回,她實際上是借着找陸質的名義,想去——見一見流螢。

劉湛和她說過的話,她實則是很放在心上的。

寧博容以前見過流螢,卻從未将她看得多重,因為她只以為流螢是陸質的婢女罷了。

平日裏,這位連頭都不怎麽擡,在萬裏書院中低調得仿佛一個透明人。

走進陸質住的院子,寧博容看到流螢坐在葡萄架下做女紅,看樣子應是在縫一件裏衣,她也不可能給別人做衣服,定然是給陸質做的。

半低着頭的流螢後頸白皙,線條十分優美。

說句實話,寧博容幾乎沒好好見過她長得什麽模樣,這時仔細看去,才發現流螢事實上長得相當不錯,比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都要秀美端麗,單單以長相論,這雲州城裏不少大家閨秀也不一定有她長得好。

尤其流螢的身上有一種溫柔如水的氣質,從眼神到唇角的微笑,一直到整個人的姿态,都柔和極了,半點兒沒有棱角。

怕也只有她這樣的女子,能容得了陸質這般的男人,要說陸質多喜歡她,寧博容覺得也不見得,她認識陸質這麽些年了,不說多少,對陸質還是有些了解。

這家夥不想成親,劉湛認為是有流螢的原因在,寧博容卻知道,或許有一些,但更大的原因是——他怕麻煩。

流螢或許讓陸質覺得很舒服,也将流螢視作他身邊唯一的女人,那是因為流螢能夠包容他的一切,要知道,陸質如果真的看重她,不會絲毫不跟崔氏以及自己提起流螢的。

說穿了,不過是這年代的男人,從未有過什麽所謂真愛不真愛的概念罷了,劉湛……其實還是想太多。

不過,這麽說來,劉湛倒真是個神奇的人,瞧着是個挺厲害的重生者,想不到還相信“真愛”這種東西。

在古代男人的身上,寧博容幾乎看不到這種特質。

寧博容輕輕笑了笑,不曾打擾流螢,悄悄退了出去,不過,她還是決定和崔氏提一提,陸質一直退卻成親之事,也不算是什麽壞事。

結果,還沒走遠就恰好碰到了陸質,他的腳步很急,臉色瞧着也不好,寧博容心中一凜,上前兩步,“發生了什麽事?”

她已經到了要避嫌外男的年紀了,陸質雖勉強可算是通家之好人家的孩子,但到底也是個大男人,所以這兩年,寧博容已經和陸質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陸質卻并未因此和她生疏,一看是她,立刻道:“出事了。”

若是旁的年輕少女,指不定還會讓人猶豫一下,但是在陸質心中,寧博容那根本就不能等同于尋常少女。

“什麽事?”

“北方——起戰事了,”陸質緩緩道,“事情原本還不曾傳過來,但書院裏今年有不遠萬裏從北方趕來我萬裏書院讀書的學子。”

寧博容心中一動,起戰事了?她驟然想起剛剛回京的劉湛。

……是不是就因為這件事?

垂了垂眸,掩下情緒,“然後呢?”

陸質抽了抽嘴角,“然後就有兩個孩子在煽動,說要大家放棄讀書去邊疆抵抗外虜……尤其,你知道的,我萬裏書院是開武技禦射課的。”

“愚蠢。”寧博容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來。

陸質無奈地笑了笑。

寧博容抿了抿唇,一群……中二病發作的熊孩子,十幾歲的男孩子,确實十分容易被煽動。

“暫且先安撫一下形式,我回去與阿爹商量一下,不必太擔心,這事要壓,也是很好壓的。”

陸質點點頭。

寧博容緩緩往回走,忽然有一段話竄入她的腦海中。

她到大梁已經一十二年,除了這套應試教育的方法之外,從未剽竊過任何歷史人物的作品。

反正——她也不是那等需要才女名聲的人。

可是這回,她決定破一次例了。

劉湛若是當真是為這戰事決定回京,她也總要做些什麽,方能心安。

那等激昂狀況的催軍詞她是不會作的,也沒有那等胸懷那等心氣,她考慮的是這些學子,而即便是她記憶中的,也只有那麽一小段罷了。

不過,也已足夠。

回到家中,她徑直去了書房,提起筆靜靜寫了半刻,便去找了寧盛。

将陸質告訴她之事細細與寧盛說了,寧盛立刻蹙起眉來。

“這事兒,還真是有點麻煩……”

“并不麻煩,阿爹。”

寧盛朝她看來,“阿容這次又有什麽主意?”

“看這個。”寧博容将手中紙遞給寧盛。

寧盛只看了兩行便震驚地站了起來,看到底之後不禁哈哈大笑!

“我家阿容果真乃奇女子!我寧盛所不如也!”

經此寥寥數句,寧博容又一次名揚京城。

北方狼煙起,嗚咽號角聲。

第一戰,大梁損失慘重,三座邊塞之城被劫掠一空。

聖上驚怒,王朝震動。

☆、51·著少年說

上好的荟州宣紙是平日裏寧博容慣用的紙,寧盛笑過之後,低頭看向紙張上清麗的字跡。

最前幾句只一看,便讓人心情激蕩,“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立則國立,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于蠻夷,則國勝于蠻夷,少年雄于天下,則國雄于天下……[1]”

只這幾句,就是非一般的見解,卻再适合他們書院不過。

寧盛贊道:“阿容當真乃奇女子也。”

寧博容有些不好意思,她原從未想過剽竊這些,雖大梁似乎是個架空的時空,但她要那些虛名來做什麽?又不是身為男兒需要去考功名,這名聲傳得越遠越好,尤其一些詩詞字句,明顯需要心胸需要閱歷需要才華,她自問沒有那麽深的體悟,寫出來只會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倫不類。

而她對書院的改革,反倒是連寧盛都已經習慣了,此等《少年強》的句子,到底沒那麽驚世駭俗,後那幾句也是一般,經過她的删減,只剩下了一小段罷了,“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郁郁皇皇;幹将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大梁,與天不老!壯哉,我大梁少年,與國無疆![2]”

“阿爹,少年有壯志不是壞事,只是這般不計後果,到底不好,需快點安撫下來才是。”

寧盛趕緊道:“是是是,我這便去!”将寧博容寫的這段詞仔細收好,“阿容,你這段詞叫什麽?”

“《少年說》。”寧博容輕輕道。

這原是《少年中國說》,唯有在那種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才會有這樣激昂悲壯的文字,如今之人,自是沒有那樣的體會,唯有在那國之不國、大廈将傾之時,才會有那些思考得更深的文人。

寧盛已經離開了書房,寧博容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這個架空的世界未來的歷史将會是怎樣的,大抵離這個大梁,要到近代還有很久很久的時間,寧博容有些淡淡的悵然。

但很快便抛開了,她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一個小人物,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處?

如今的大梁,雖國力比不上盛唐,好歹比歷史上的宋要強一些,不會走到那一步去的。

夕陽西下,寧博容在竹林中彈了一會兒琴,讀了一會兒書,這一日于她而言不過是普通的一天,卻不知,《少年說》便是在這一日,飛出了萬裏書院,直至萬裏之外。

**

第二日一早寧博容照例是早早爬了起來,到竹林中練武靜坐,等她回到院中的時候,卻是腳步一頓。

因她聽到了山下隐隐約約傳來的聲音。

輕輕跳到屋頂上,極目遠眺,是那群貧家子,劉湛回去了京城,他們留下了他的座位他的床位他的東西,仿佛這個同學一日日的還同他們在一起一般。

除了一開始的那二十三位之外,每三年萬裏書院都會招收一批資質尚佳的貧家學子,一次二十四人,是以,現在這些貧家學子共有四十七人之多。

他們一向是起得比其他學子要早一些的,哪怕萬裏書院已經全部改制,所有的學子都必須早起上晨讀課,但這些貧家子除了每日打掃衛生的早一個時辰之外,其餘學子也會早半個時辰,這會兒,他們正繞着“操場”跑步,平日裏也是會邊跑邊背書的,今日裏,那聲音卻比平日更加铿锵有力。

“……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立則國立……”

雖離得太遠,只是斷斷續續的句子,寧博容卻仍然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那種頭皮發麻的感覺讓她臉上都有些發燒。

并非全是因為她“偷”來了這樣的句子,而是聽着這樣振奮的呼喊,她覺得心弦震顫,哪怕在寫出那樣句子的時候,她也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感覺,當聽着那些少年人喊出這樣的話時,竟是這樣讓她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而很快,其餘學子便陸陸續續地出來了,越來越多的學子加入到隊伍裏,平日裏他們與這些貧家子并不往來,這時候,卻似是毫無區別。

因為,他們都是大梁的少年,如今他們大梁朝的邊城正被北方蠻夷肆虐,他大梁的士兵們正在前線節節敗退。

北方蠻夷不懼寒冬天氣,而今年冬日早早到來,也是這些蠻夷早早發動劫掠戰争打得大梁措手不及的原因。

因為那幾個在萬裏書院念書的北地将帥之子,那些戰事消息早早傳了來,竟是比寧博容等人知道得要詳細得多,而劉湛因為上輩子完全沒能參與到這件事裏去,當時他正自顧不暇,是以匆匆趕回京城之時都已然晚了幾天。

因為他們幾人的煽動,如今萬裏書院裏本就彌漫着一股義憤的氣息,而《少年說》一出,立刻将這種情緒凝聚成了一股新的力量。

寧博容每日裏都能聽到越來越響亮的聲音,每天早上跑着步,大聲念上一遍《少年說》似乎成了萬裏書院的慣例了。

她換上簡單的淺藍色齊胸襦裙,外套一件月白的窄袖長擺半臂,簡簡單單,清爽極了,抱上書到藏書閣中屬于她自己的書房中去,焚香寫字。

這于她而言,并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而此時,雲州城中已然到處是她的《少年說》,“說”本是一種比較自由的體裁,也就相當于現代的雜文,寫法也靈活,是以寧博容只截取了這麽小小一段,卻已經算是符合當下時事的內容。

“少年不讀《少年說》,何有心氣報之國?”

待得寧博容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已然是一月後,而她的名字已經随着《少年說》流傳到了京城和北地。

比起平安富庶的南方,京城和北地于這方面顯然更有共鳴,于是,一時風行也算不上太奇怪。

“這便是那萬裏書院山長之女寫的《少年說》?”

大梁如今的帝王歷祯帝年紀已經不輕了,眼角已經有了深深的皺紋,只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的俊朗模樣。

歲月在他身上沉澱下來的不僅僅是穩重端肅,更有說不盡的威嚴。

“是,聖上。”回話的乃是一個面白無須的宦官,瞧着已經十分蒼老。

“倒是有些意思,聽聞四郎在書院念書之時,與這小姑娘相處得很是不錯?”

“聽劉護衛說,因這寧家小娘子是寧驸馬的妹妹,也算和四郎有些親戚關系,四郎便時常去她家,這寧家小娘子做得一手好菜,很得四郎的心哩,這紅茶,便是她制出來的。”

“哦?”歷祯帝感興趣道,“這紅茶也是她所制?”

宦官低眉順目道:“不錯,四郎從那雲州帶回來的紅茶正是那小娘子親手所制。”

歷祯帝贊道:“倒是心靈手巧,聽聞她翻過年去便十三歲了?”

“是,可比寧驸馬小上太多了。”

歷祯帝翹了翹唇角,“我家阿湛今年十四,也到了該定親的年紀了。”

“可是聖上,三郎的婚事尚未定下——”

歷祯帝皺了皺眉,“三郎啊……”

這幾乎是個被他遺忘的兒子,大郎是他的第一個兒子,被寄予厚望,幾乎是他親自教養,二郎是貴妃之子,地位最高,雖母已故去,卻也同樣被關懷着長大,四郎純粹是出于他的私心,又因這個兒子實在是太過優秀,五郎乃是備受他寵愛的楊昭儀之子,六郎的母親是俞貴人,只有這三郎,資質平庸不說,平日裏唯唯諾諾畏畏縮縮,即便是歷祯帝也覺得這個兒子不大上得了臺面。

可這畢竟是他的兒子。

“罷了,聽聞那漢承侯之女今年年方十六?”

宦官忍不住深深低下頭去,“是。”

歷祯帝輕輕一笑,“給我叫左相來吧。”

“是。”

左相範吹海,不比右相乃是楊昭儀之兄,他一生清正,且只有一獨女,前幾年已然出嫁,而他雖權傾朝野,卻從不結黨營私,是以歷祯帝對他極為信任。

“便給我家三郎,聘漢承侯之長女為黎王妃。”

宦官覺得自己的腿略有些軟,差點兒忍不住直接跪下去。

這些年,歷祯帝愈加深沉難測,便是他這等伺候了今上三四十年的貼身近侍都時常會出一身冷汗。

這條消息若是傳了出去,怕又是一番震蕩。

需知如今朝上,衆人認為最沒有希望的便是三郎黎王,偏偏歷祯帝給他聘的妃子乃是如今三王之中地位最高,大郎之妻不過一五品文官之女,二郎趙王的趙王妃之父乃是國子監祭酒,都是無甚實權的人家。

“聖上,這怕是有些不妥。”也只有範吹海敢說出此等話來,“漢承侯之女身份太高,容易引起妯娌不和。”

歷祯帝卻微微一笑,“嫁進我皇家便是我皇家的人,哪裏還有地位高下之分?”

見他意志堅定,範吹海也只得應了下來,神色間卻仍有憂慮。

“寧博聞做了那麽幾年刺史了,也好動一動了,明年便讓他進京來吧,那寧家小娘子既是他親妹,讓婉貞邀請她到京城來住一段時日恐怕也不是難事。”

範吹海驚訝道:“聖上的意思是?”

“岚佑可曾聽過這篇《少年說》?”歷祯帝忽然道。

岚佑乃是範吹海的字,他一聽便懂了歷祯帝的意思,“雖有聽聞,但實不敢信此出自一十二歲的小姑娘之手。”

歷祯帝的口吻已經不似之前提及黎王婚事時那樣強硬,略帶着笑道:“岚佑怕是還沒聽過吧,這位小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這萬裏書院,如今風頭正盛啊,一切正出自這小姑娘的奇思妙想,連那線裝書的出現,亦是她的功勞。”

範吹海地位極高,平日裏處理國事都很累了,哪有那麽多心思去關注一個遠在南方的小姑娘,這會兒自然有些訝異,“線裝書亦是她所想?”

線裝書最初是在南方出現,很快便風行全國,便是範吹海自己都時常贊嘆此乃文學上十分重要的一大創舉。

“是,聽聞那天書院一夫子拿着教案正給她看,她那幾日正開始學女紅,心中一動便用荷包裏的針線将那側邊書頁縫了起來,這樣便不易散開……”歷祯帝興致勃勃道。

其實,若非這個小姑娘跟他最喜愛的兒子有些關系,歷祯帝帝王之尊,那是更沒有興趣去關注一個小姑娘的,但左重回來與他一說,他竟是聽得津津有味。

寧博容——根本不知道左重不是劉湛的人,正如左重自己所說,若是他不願意,四郎,可是指使不動他的,因為左重從頭到尾都是皇帝的人。

正因為左重的報告,楊昭儀那才叫倒了大黴,在皇帝面前裝了一輩子,到底被剝下了畫皮,只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歷祯帝也暫時按兵不動,未去動她而已。

範吹海已經從歷祯帝的話語裏聽出了幾分意向,心中更是有些驚濤駭浪。

他能坐在這個位置當然不是常人,對于歷祯帝的了解怕是超過了這世上所有人。

“聖上的意思是,為楚王聘這寧家小娘子為楚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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