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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寧博聞,“你随我來!”

劉婉貞知道他們母子倆要單獨說話,也便知趣地不曾跟進去,只同寧博容一塊兒在廳裏說話。

但這滿副心神顯然都被寧博聞勾走了,頗有些心不在焉,寧博容也不在意,自顧自同寧氏姐妹說得高興。

……反正,她同劉婉貞也不會有什麽共同語言的。

耳朵一動,寧博容一心兩用,卻是在偷聽室內說話。

但只聽了兩句,便不想聽了,因為崔氏同寧博聞說的很簡單,既不是秘聞也不是訓斥啥的——

不過是讓寧博聞留心一下可有合适的對象,并嚴厲警告他不許擅自左右寧博容的婚姻罷了。

要說決定——寧博聞是定不了的,除非寧盛和崔氏都不在了,寧博聞這個長兄才有權利為妹妹訂下婚事。

很快就到了寧博裕成親的這天,可惜整個過程都沒多少寧博容能參與的,不過看看罷了。

她甚至是第一次見到古代的親事,當看到新娘子的車架到了門口的時候,她卻忍不住驚咦一聲。

因為新娘子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大紅喜服紅蓋頭。

反倒是一身綠衣,這個寧博容不懂,身旁的劉婉貞卻是妥妥地很清楚。

只聽她柔聲道:“因這于家妹妹的父親是做過官的,才可穿這大袖連裳呢。”

今日的于晚一身深青色的大袖外袍,素紗的裏衣,又有深青色的蔽膝、大小腰帶以及鞋襪,這一身披挂瞧着就不輕,但是比起這,于晚頭上那用金銀雜寶花釵簪笄之類插滿的博鬓更是顯得繁重。

寧博裕有官身,原可穿公服來成親,可崔氏為了喜氣,特地給他準備了绛公服,紅紗單衣,下白襯,黑靴子。

這女穿綠男穿紅,倒是頗有幾分紅男綠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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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寧博容不知道,這歷史上紅男綠女的說法,正是源自于此。

這男女皆穿紅的傳統,恐怕還要往後推上個幾百年才有。

是以,這新娘子自是更不可能有紅蓋頭之類的東西,于晚只是手持一團扇,堪堪遮住面容罷了。

這婚儀也不在屋內,而是在事先準備好的青廬,待得撒帳過後,寧博裕與于晚一塊兒坐帳,聽着寧博裕紅着臉吟詩的時候,寧博容險些給笑噴了。

這詩顯然是早就準備好的,念得寧博容都起雞皮疙瘩了,這贊美你家老婆,也寫得有點太肉麻了!

瞧瞧身邊人,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寧博容就知道自己又少見多怪了……

“阿嫂,這成親,都要念詩的嗎?”

“那是自然,二郎怕是在于家就念了不少詩才能迎回這于家妹妹呢。”

寧博容:“……”

電視劇又一次欺騙了她。

念過詩,于晚才将團扇拿開,而寧博容看着那張幾乎看不出于晚原本秀麗姿容的妝,又一次被雷得不輕。

……若是新娘妝都是這般模樣,她是不想嫁人了……

喝過合卺酒,用五色絲綿将兩人的腳趾系在一起——沒錯,就是腳、趾!

再脫去寧博裕身上的外袍,開始給于晚摘頭花梳頭發,梳頭合發之後,才算是禮成。

寧博容只是旁觀看着,都覺得累得慌,而這一套折騰下來,洞房過後,第二天寧博裕和于晚還要來拜見寧盛和崔氏。

果然,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這結婚吶,都是個體力活兒。

不過寧博裕婚後第三日,寧博容便已經随着一列寧博聞舉家的馬車,慢慢地往這大梁的國都京城去了。

五月裏一路見那春|意融融,一片桃紅柳綠之中,馬車漸漸北行。

☆、54·路遇流寇

古代出行實在不是什麽幸福的事,哪怕地位再高,很多事都無法幸免,例如颠簸,這年代的路哪怕修得再好,與現代的水泥路還是有着相當大的區別的。

更別說……剛剛出發沒多久就碰上梅雨季的到來,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寧博聞和劉婉貞的地位夠高,一路上走走停停,基本上都沒有住在據說環境比較可怕的驿站,而是大多都在一衆官員或者大城市中最好的客棧中歇腳,卻比當年寧博容一家趕往洛州的時候要好多了。

但這潮濕的天氣仍然很糟心。

大梁的治安還算不錯,但北地戰事起之後,也微有些局部騷亂,寧博聞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仍有兩處據說有流寇滋擾,這一路上京去,卻是帶着上百兵士,恐怕尋常流寇也不敢來惹。

寧博容并未同劉婉貞同坐一輛馬車,反倒是同寧舜華、寧舜英姐妹在一起,這輛馬車夠大,除了她們三人,還有寧博容的貼身婢女阿青,寧舜華的婢女留影,寧舜英的婢女佩畫。

六人中只阿青最大一些,寧博容不過一嬌弱少女模樣,寧氏姐妹更是女童,留影和佩畫也不過十二三歲,是以六個人坐着也不會顯得擁擠。

外面淅淅瀝瀝地下着雨,雖然不大,這種天氣無疑令人十分厭煩。

實則車外的景色還算不錯,這段路在青山綠水間,雖無人煙卻有綠草茵茵碧樹成林,又有桃花在山林間若隐若現,如果天氣不錯,恐怕是趟不算糟糕的行程。

寧氏姐妹也有些怏怏的,連五子棋都玩不下去了,三個人對坐着打瞌睡。

忽然寧博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連背都挺直了,車中除了她,連阿青都已經半睡半醒。

雨滴落在馬車頂上,仍然發出沉悶的聲響,寧博容皺起眉來。

果然,馬車一下子停住,因為慣性,寧舜華和寧舜英一下子就被這一下給弄醒了。

“怎麽了?”寧舜英揉着眼睛問,一臉睡意朦胧的嬌憨。

寧舜英直接挑開了車簾,這一看卻是吓了一跳,“這是——”

寧博容看過去,護衛着他們的顯然是寧博聞帶着的士兵,大梁并不是如同唐初一般用府兵制,而是募兵制,這募兵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募來的士兵不曾經過戰場的,事實上真的不算多少本事,畢竟不是職業軍人,戰鬥力參差不齊,就是一群烏合之衆,寧博聞這次上路,帶的兵看似強壯有力,實則有一半都是新兵,沒辦法,他這是調任,赴京之後就不會再回來的,不可能将雲州最好的兵都拉走。

但僅僅就這麽看去,挑的都是身強體壯很有幾分樣子的士兵,一路上才能這麽太平,畢竟一百個裝備齊全的正規兵,哪裏是尋常流寇敢挑釁的,即便是銀樣镴槍頭,只站着,也足夠唬人了。

可這幾個月,大梁确實不夠太平,去年的收成不夠好,在以農耕為主的古代,這就是相當致命的,再加上北地傳來的敗仗消息,這流寇的數量就比往年多了許多。

寧博聞一行走得不太巧,路過這黃泥山,恰是有一群已成規模的流寇占山為王,還未被朝廷給剿了。

這年頭的山大王實在是沒什麽好期待的,不過一彪形漢子,帶着幾百個衣衫褴褛的男人拿着亂七八糟的武器而已,可是發展到這個規模,已經可以算是大股流寇了,到現在都沒被剿滅,本身就十分不正常。

這群流寇足足有将近三百人,這邊的士兵雖裝備齊全,卻只有百人罷了。

若是以往那群護送寧博聞和劉婉貞上京的精兵,這些個流寇比烏合之衆還要弱得多,成不了啥氣候,偏偏今日裏……這士兵中,精兵的數量太少了。

寧博容已經發現了這個問題,心中一時猶豫。

這是一群亡命之徒,自然稱不上多厲害,但是,他們這副要搏命的架勢,卻是太容易強過這群被雨打得有些焉兒的新兵了。

寧博容在思考現在的情形能給她多少猶豫的時間,她并不想造成損失之後還是不得不出手。

不遠處寧博聞似乎在同這些流寇交涉,也有喊話聲傳來,流寇中略有騷動,明顯寧博聞的口才那是相當不錯的,但是,還不足以讓這群流寇退去。

看架勢就知道,只憑這百個士兵,是擋不住這些亡命之徒的。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流寇……”寧博容皺着眉,總覺得這裏頭有點兒什麽問題不大對勁。

但真要說,又說不出來。

時間已經容不得她猶豫了——

“将那個帷帽給我吧。”寧博容道。

阿青到底不敢勸她,“……小娘子,不若戴幕籬吧。”

幕籬與帷帽,都是女子出行需要用到的東西,大梁民風開放,實際上就這樣上街也不算是驚世駭俗,可是大戶人家的女子,到底還是不怎麽抛頭露面的,再怎麽說,此時不是武後當政時期了,大梁上頭坐的皇帝畢竟還是男性。

是以,便有帽檐垂下輕紗能遮擋全身的幕籬和只遮住頭臉的帷帽。

“罷了,還是帷帽吧。”那幕籬……伸展不開啊!

寧博容打開馬車門,輕輕一躍便站在了前方一架馬車頂上,簡直不要太顯眼。

……她其實并不想将事情搞大的好麽!但是看着人在她面前流血犧牲,她似乎又做不到,尤其是這些全然沒必要的犧牲。

不遠處,寧博聞就這樣騎在馬上,冷冷看着這些明顯被煽動過的流寇。

寧博容嘆了口氣,忽然出聲:“你們這些人好大的膽子,可知這馬車中坐着何人?不管你們原是哪裏的災民,若是尋常被剿,卻是只死你一人,若是動了這皇親國戚,不僅僅你們自己要賠命,你們的父母親人、妻兒友朋,通通都要受到株連!”

她的聲音明明聽着不算很響,卻不知為何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們可知何為株連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不要當你自己沒有家人親朋便毫無顧忌,若你一人犯了此等逆反之罪,便是家鄉都要血流成河!就是此時殺了一人兩人,到時可擋得住朝廷十萬大軍?”

這些流寇中開始有了騷動,或許是因為這清脆的女聲雖然不算太尖厲,卻實在太尖銳,這些人大多原本是農民,不要說律法了,連字也是不識得的,要和他們講大義,那是對牛彈琴,但要和他們說殺人,那還真是誰都聽得懂。

更別說這十萬大軍……純屬寧博容胡謅的,不僅僅是這十萬大軍是胡謅,株連九族也是胡謅,這大梁律法沿襲唐律,莫說是九族,就是三族都不株連,死罪只及本人,頂多連帶兒子倒黴,這種誅九族的事兒,也就明清有。

可是這些流寇并不懂。

“不要聽這小丫頭片子胡說——”那為首的彪形漢子厲聲道,卻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為一條漆黑的鞭子如蛇一般卷住了他的脖子。

這人一身橫肉,卻是長得極高大,又有一臉淩亂的胡子,頗有幾分悍匪樣兒,寧博容小小的一個人,身姿又纖瘦,竟是還沒他的一半大,但是這鞭子一出手,他立刻就啞聲了,不是他想——而是太恐懼。

沒有人比他更能感受到那種莫名的壓迫感,仿佛面前這個少女強大到不可戰勝。

寧博容只是一鞭子抽過去,這個看似強大的亡命之徒立刻“嗷”地一聲,慘叫劃破了此時的靜寂。

……

……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着這一幕,而這也成了壓垮那些流寇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立刻有人扔下手中的刀棍鋤頭就這樣轉身逃了。

寧博容松了口氣,這樣的事情她當然可以不出來,任由這些年輕的士兵去抵擋,而這場面太大,這年代又沒有擴音喇叭,即便是寧博聞的口才再好,這樣的混亂之中,恐怕也派不上多少用場。

擒賊先擒王,事實上對于流寇來說作用也有限,因為……他們原本就對這老大沒有多少歸屬心,這年頭的流寇事實上思想還是很單純的,他們純粹就是為了搶錢、搶吃的,或者就是殺人、發洩。

農民原質樸,膽子也有限,看,這不是作用很明顯嘛!

見寧博聞在她的身旁站定,寧博容略有些心虛,讪讪道:“……我只是抽了他一鞭子而已,哪知道他這麽不經打……”

痛到現在還在地上打滾?

事實上連傷痕都只是一道紅印子,瞧着并不太嚴重來着。

但是衆人包括一衆士兵和跟着寧博聞一塊兒上京的幾位門客,都以一種異常匪夷所思的目光朝着帷帽戴得好好的寧博容看來。

寧博容自己都覺得現在任何解釋都十分蒼白無力。

她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完了,這回嫁不出去了……

在現代女漢子就女漢子吧,以她這樣高質量的長相,要嫁出去那是全沒有問題的,但古代是個什麽地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什麽,名聲壓倒一切,在沒見面之前,男女的評價全靠名聲,又不是可以自由戀愛的年代。

于是,她這彪悍的一鞭子若是傳出去,這……

不過,寧博容之前就考慮過要不要用其他方法,以她的本事便是這雨水彈出都足以傷到那個還在地上滾的流寇頭子,但是,這才是真驚世駭俗,還不如老老實實抽一鞭子,衆人見她這鞭子甩得漂亮,反倒不大超乎常理。

“什麽時候學的鞭子?”

寧博容清了清喉嚨,“那個,能不能不要告訴阿父阿母?我自己偷偷學的,其實之前阿黔練的那個本事,也是我找來給他的呢,是在阿父的藏書閣中有一本古籍裏有。”

“以後可別随意甩着鞭子了。”寧博聞頗有一種你讓我說你什麽好的無奈。

寧博容趕緊點頭,“那是自然。”

她也有點委屈,誰願意沒事兒頂個悍女的頭銜啊!

這種情況下,你要讓她怎麽辦嘛!裝柔弱裝大家閨秀眼睜睜看着這些士兵被砍死還是說等等等等到發現其實沒有其他好辦法,只能靠着犧牲來換取什麽結果嗎?

寧博容自問不是聖母,但是她也做不到這般冷血,她的車上還坐着兩個真正弱小的孩子,她喜歡寧舜英也喜歡寧舜華,若是她們受到一丁半點兒的傷害驚吓,于她而言都會不好受,若是最後仍是要出手,還不如一開始就這樣幹脆,若是這些流寇見了血,怕就反而不是那麽好吓走的了。

亡命之徒的亡命之心一旦激起,就會變得無法控制而且十分可怕。

寧博聞嘆了口氣,将寧博容的帷帽扶正,“好了,去吧。”

寧博容乖乖上了馬車,這纖麗嬌柔的姿态,仿佛剛剛那兇悍的一鞭子與她毫無關系。

馬車上寧氏姐妹兩雙亮晶晶的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讓寧博容吓了一跳,“幹什麽?”

“姑姑,好厲害!”

“那一鞭子實在是太、太——”仿佛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寧舜英一下子卡了殼。

這回可是熱鬧,兩人拉着寧博容叽叽喳喳說個不停,馬車已經又開始動了,那些流寇不曾走遠,自是不能在此地久留,而那流寇頭子已經被抓了起來,寧博聞在親自問話。

這裏頭沒有貓膩,別說寧博聞不信了,連寧博容也不信呀!

待得馬車漸漸往前,不遠處的山林裏有三人三馬,卻是停了片刻。

“……這,可要如實彙報給範相?”

“自是要如實彙報的。”

“可是這——說出去誰信啊?”

他們是被範吹海派到雲州調查寧博容的人,寧博容随着寧博聞上京,他們自然也就跟着了,方才看到那樣的景象,他們在此地幹着急,卻是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出事,他們拼着性命,也得先将那個叫寧博容的小姑娘救下來,旁人不知,他們卻清楚這小姑娘已經入了帝王的眼,至于公主和兩位縣主,定然是士兵的重點保護目标,怕是輪不到他們去。

哪裏知道……

“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吶。”為首的那位門客感嘆道。

他身旁兩人都是點頭,“果然不凡。”

“單憑那兩段唬住流寇的話,就足見不簡單。”

事實如此,只是要嫁給楚王的話,鞭子耍得這樣漂亮……

若是日後成了皇後母儀天下,這——

會不會太兇悍了點?

☆、55·京城一日

寧博容也不曾發現他們這列車隊後面還有幾個人跟着,若是她也騎馬,或許會發現,但她是坐馬車的,武功實在沒神到能發現百米外的跟蹤者的地步。

但她一直在注意寧博聞。

寧博聞騎馬,這并不算大的雨恐怕早已經打濕了他的衣服,但他卻并未回到馬車中去,而是和兩個門客就這樣騎着馬緩緩前行。

有些話,就這樣飄散在雨幕中,隐隐約約,聽不清楚。

可這卻是幫了寧博容大忙,若是寧博聞同劉婉貞好好呆在馬車中,她卻還真不一定能聽見那前方馬車裏的聲音,但寧博聞騎馬走,只在她們坐的馬車不遠處,寧博容卻幾乎能将他們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寧博聞的聲音實則很低,他又将那些士兵都遣得遠了些,原不怕任何人聽見,卻誰知還有寧博容這樣一個妖孽。

寧博容便在馬車裏一邊應付寧氏姐妹,一邊豎起耳朵聽着。

好幾個名字……從寧博聞口中吐出,她卻是從未聽過。

“此處匪患本不該到如此規模。”寧博聞的聲音淡淡的。

“……不錯,若無人蓄意放縱,是絕無可能的。”

“目的呢?”

“楚王的形勢越來越好,若是大勝而歸,誰該着急?”

“任何一個,但可能性最大的還是穎王和趙王。”

“別忘了,皇上已經下旨讓黎王娶漢承侯之女了,誰知道那漢承侯——”

寧博聞的聲音似乎很是不悅,“他不可能。”

雖他十二分地不喜歡那姓李的一家,但是,李珂絕不會對他動手的,于情于理都不合,寧博聞大抵知道李家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所以他才會離那李家遠遠的,絕不要牽扯到其中去。

而李家既然有那種目的,就愈加不會對他動手。

“其實昭王和禹王也未必沒有可能。”

“此地刺史姓方名譽,乃是昔日楊相——哦不,楊侍郎的同窗。”

楊昭儀的堂兄遭貶,如今只是一黃門侍郎,不比當年乃是權傾天下的右相了。

“所以,表面上似乎旁人都想讓我和公主認為是楊侍郎動的手腳。”寧博聞緩緩道,“四郎在雲州呆了那麽些年,公主确實對他多有憐惜,這京中人将公主視作四郎一路,本也可以理解,但要說狠心到想要我與公主的性命,這範圍就極小了,尤其排除那心狠手辣的楊昭儀楊侍郎一黨後。”

這樣稱不上高明的手段,壓根兒不可能是心思缜密的楊氏兄妹的手筆,只得說他們失勢,才會這樣被栽贓嫁禍。

“這樣狠辣的手段,怕是只有……趙王了。”天家二郎,比起穎王的驕橫跋扈,這位趙王才是真正的辣手無情,手段最是暴戾。

寧博聞卻輕輕道:“也不一定就是他,這嫁禍的手段不高明,若是深入想一想,怕就是要想到這趙王身上,誰知道是不是會有人想要漁翁得利?”

京中如今看似平靜,實則是一潭渾水,若是讓寧博聞自己選擇,他是寧願在雲州舒舒服服地過日子,至少再等兩年,現在局面太亂,回京做官實在是件勞心勞力的活兒。

馬車緩緩往前,沒多久出了山林,進了庸州城。

寧博容坐在馬車中,托着腮陪着寧舜華下五子棋,卻是瞥見這車簾外算得上繁華的城市。

庸州乃是中原上州之一,雖比不上雲州,卻也相差無幾。

而就在這城外不到二十裏地的地方,居然有那麽一大股流寇,這讓寧博容覺得……若看不出那些個流寇就是給他們準備的那才叫匪夷所思。

就在他們的馬車平安進入庸州城,連一百兵士都沒少上一個的場景進入某些人的視線,庸州刺史府一場大火,庸州刺史方譽獨自燒死在書房內,旁人只有兩個輕傷。

寧博聞微微眯起眼睛,“死得這樣蹊跷,就怕我不知道這是一場陰謀嗎?”

這也太看輕他了。

但自庸州事後,一路太平,直到七日後,馬車行到京城郊外。

“啊,姑姑,就快到京城了呢!”寧舜英笑道。

寧博容透過馬車的車窗的縫隙往外看去,巍峨的城牆已經近在眼前。

她在現代的時候見過幾個古都的舊城牆,不過是些古代留下來的縮影罷了,便是雲州,也是有城牆的,但與這京城的城牆,卻是有着極大的不同。

這城牆,讓寧博容想起了長城,并非用磚土砌成,而是用大塊大塊的石頭結結實實地壘起來的,又在外塗了一曾漆,瞧着就格外有威懾力,且一看就知不好攻破。

馬車到了城牆下,以寧博聞和劉婉貞的身份,自然是不用查什麽的,一列馬車就這樣慢慢進了京城。

“真熱鬧啊。”寧博容驚嘆。

寧舜華驕傲道:“那是自然,這是我大梁的京城啊!”

同唐朝差不多,這大梁的都城,同樣是由三十八條街道整整齊齊被分割為一百多個坊市,而他們首先路過的,恰是京城的西市,沿街的店鋪熙熙攘攘,不論是騾馬行、刀槍庫、書肆,還是挑着擔賣的新鮮果蔬,手藝人攤子上的鐵鋤陶碗,還有女子喜歡的綢緞衣帽肆、珠寶首飾行、胭脂花粉鋪,雜耍百戲賣唱算命蔔卦的,都不算什麽稀奇事,有兩個挽着籃子賣花兒的小姑娘甚至走到了她們的馬車窗邊,脆生生地問她們可要買幾朵簪發的鮮花兒。

莫說是這些了,那酒樓食店到處都是,賣果脯的,賣點心的,賣燒餅蒸團的,各種香氣混合起來,饞得寧舜華、寧舜英直抽鼻子。

但一路上不大太平,她們也不敢讓侍女去包些東西回家吃,只得怏怏地偷偷瞧了幾眼罷了。

車行過西市,卻是走在了一條相當寬敞的街道上,寧博容看向街道兩邊綠樹成蔭,皆是高大的榆樹、槐樹,也不知是長了多少年頭了,然後道旁有着一條窄溝,當就是這個年代的排水溝了,溝過去,便是各坊的坊牆,而坊牆後,卻又是可見寺廟道觀的樓閣飛檐,顯然,深宅大院藏在其間。

馬車最後停下,卻是在一棟向着大街開門的大宅,門是開在坊牆上的,寧博容倒是在書上讀過,自唐時起,若非王公貴戚三品以上官員的家,是不允許對着大街開門的,只能向着坊內,而寧博聞實則才從三品,但他很特別,娶的妻子乃是當朝長公主,自是符合規定。

這棟宅子還是當年寧博聞與劉婉貞大婚之時,皇帝賜下的宅子,雖是公主府,但劉婉貞就是不肯挂公主府的牌子,只說是寧府,皇帝寵愛這個幼妹,也便随了她。

不得不說,劉婉貞實在是公主中的一朵奇葩。

比起寧博聞在雲州的宅子,此處無疑要豪華得多了,如果是雲州的刺史府是小清新江南風,這京城的宅子,就全然是豪華奢侈貴族風……

男女主人不在,但宅子上下至少還有上百位家仆,将這宅子打理得妥妥當當,而這回他們回來,單單在門口迎接的仆從,就占了半條街道!

寧博容卻只帶着阿青、阿鄭兩個婢女,簡直……不是一個畫風啊!

“水絮,你先安排下去,給阿容的院子要好好準備。”劉婉貞柔聲道。

“是,公主。”作為如今劉婉貞身邊的第一女官,水絮自然是春風得意,她指揮着成群的仆從,将寧博聞夫婦和寧博容的行李都搬進去,又開始整理折騰院子,而這時,她忽然看到一個眼熟的人。

幾步上前,“這不是水靜姐姐麽,”水絮微笑着,“咦,公主不是讓姐姐管後園嗎?姐姐怎地跑到這院子裏來了?”

實則誰不知道,這瘦得形銷骨立憔悴非常的水靜,卻是想到劉婉貞眼前去晃一晃,劉婉貞一向心軟又念舊,見到這樣的水靜,自然會心生憐憫。

水靜瞟了水絮一眼,“聽聞公主回來了,身為公主的仆從,給公主行禮問安本就是理所應當。”她一身素得不能再素的襦裙,長發之上別着一根樸素的銀簪,雖上下打理得幹幹淨淨,卻與當初那個不遜于大家閨秀的女官模樣大相徑庭。

站在她面前的水絮穿深青色的窄袖上襦,配八副的直削淺黃色長裙,顏色明媚不說,質地更是上乘,連壓裙的墜子都是一枚小巧的葫蘆玉,更別說頭上戴一花冠,是用金絲銀線配白玉珍珠攢的花,襯着水絮那張原只是清秀比不得水靜端莊明麗的面容氣色十分上佳。

越是看,水靜就越是覺得堵心,原在公主不曾決定回來之時,她日子過得也不算糟糕,畢竟是做過貼身女官的,誰也不敢為難她,日日種種花看看池子,之時閑得發慌,自也不是這般瘦。

但是一月前聽說公主要回京了,她便沒有再好好吃過飯了。

水靜跟着劉婉貞十一年,她很清楚劉婉貞的性格,她要可憐更可憐一些,公主才會憐憫她,她才有翻身的可能。

“我勸你一句啊水靜姐姐,這回同公主一道來的還有郎君的妹妹,噢,恐怕姐姐是很熟悉的,那位寧家小娘子也在呢,郎君若是見着你,想起當年之事,怕是會很不高興。”水絮輕輕道,“而一旦郎君不高興了,公主也會不高興。”

水靜平靜地看向她,“你不用挑撥離間,我自不會去招惹寧家小娘子。”她已經充分吸取了教訓好嗎?

“不,我說水靜姐姐,你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法子,”水絮慢慢笑了起來,“你對公主好,我自是知道,是以公主也曾信任你,但是這個家的主人不是公主,而是郎君,知道為何我現在站得比你還要穩,甚至不屑再将你踩下去嗎?因為我已經看透了,只需按照郎君的心意去做,我便能一直做公主的貼身女官。”

“水靜姐姐,你輸的不是忠心,也不是能力,而是輸在未能看得清——誰,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長公主的天是寧博聞,是以,你哪怕将長公主捧到天上去,只需郎君一個臉色,你就會落入塵埃。

金枝玉葉又怎樣,碰上這樣的情障,她自己都低到那般,你再如何努力都是徒勞罷了。

水靜從未輸過其他,她只是輸在看不清。

水絮轉身離開,壓根兒不在意水靜去劉婉貞面前博取同情,反正,只要有郎君在,劉婉貞絕對不會冒着惹寧博聞不快的危險去幫水靜的,頂多是偷偷的用她的方式去補償。

那又怎麽樣呢?一點錢帛罷了,如今的水絮可不将這些放在眼裏。

這府內的後院,權柄盡歸于她。

“容娘子,随我來吧。”水絮笑盈盈的,在寧博容的面前,她從來都是謙恭溫柔得很。

寧博容帶着阿青阿鄭跟着水絮走,穿過兩道門廊,又繞着一段修築地精致華麗的長廊走了一段,拐了幾個彎才到一處院子,而她一看便十分喜歡。

這院子不大,一面無牆,卻是一棵極大的梧桐樹,樹下有一秋千,又有木桌木塌,樹那邊有一小池,引的是活水,養了不少錦鯉,稀稀疏疏的幾簇白荷罷了,池子拐過彎去有一小樓,有樓梯蜿蜒而轉。

“郎君說了,那小樓可通往前院,主要是有個暗門可去家裏的書閣,你愛讀書,住此間卻是最合适了。”

寧博容一聽喜上眉梢,“太好了,過去便是書閣嗎?”

“對。”水絮又細細講了怎麽去,“公主吩咐了,又撥了幾個仆從婢女來聽小娘子吩咐,也住在這個院子裏,那邊有個小廚房,若是小娘子想要吃或者做些什麽,可以吩咐婢女去做來。”

這安排實在是太貼心,寧博容簡直不敢相信是劉婉貞做的,只能說,大抵是寧博聞的想法吧,劉婉貞……身為妻子,實則在這方面,實在是沒有什麽能力的。

“嗯,替我謝謝阿嫂。”

水絮自然也清楚這并非劉婉貞的功勞,她卻仍笑盈盈道:“是。”

京城第一日,應當算是……挺完美的,至少住處可以打上九十分。

☆、56·天作之合

即便劉婉貞是事事依着寧博聞的性格,卻也不表示她全無秘密,比如阿兄讓她邀阿容來做客,可不能說是他的提議,只說是他們兄妹二人的秘密,劉婉貞便聽了。

這這輩子自出生後她就極少見到她的阿爹阿娘,在出嫁前,幾乎都是聽長兄的,長兄說什麽便是什麽,後來遇到了寧博聞,此為她生平最堅持的一件事,若是不嫁他,還不如死了好,是以她嫁了,婚後聽寧博聞的。

劉婉貞原是極簡單的人,此生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兄長,一個是丈夫,更何況她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便答應了歷祯帝。

而寧博容對此絲毫不知。

實則劉湛也不知道,他這會兒正處于相當艱難的時期。

這年代北地情況的惡劣,要完全超過了他的想象,他是重生沒錯,但客觀環境怎樣他并不能改變,而上一輩子他從未參與過北地的戰争,只知道這場戰争延續了三年多,用不少大梁将士的鮮血堆積出來的勝利不過是一場慘勝,并不值得稱道。

甚至因為這一場戰争,大梁的将士傷了元氣,養了好些年才養回來。

劉湛心中清楚,不管他此世想要過怎樣的日子,要防備哪些人,要感謝哪些人,要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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