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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得燦爛,忍不住也彎了彎唇角。
“阿容,給我做一次切鲙吧。”
“……好。”
這切鲙便是生魚片,這世上能比寧博容做得好的恐怕不多了,因為少有人有她這樣精準的控制力和極可怕的刀功。
一片片的魚,她能切得極薄,每一片都薄到透明。
是以在家中時,寧盛都喜歡顯擺自家閨女那一手切鲙的本事。
劉湛借着寧舜華、寧舜英姐妹的光,才算是嘗到過一次罷了。
少年少女兩人盤腿坐在巨樹的枝桠上,少女手中一把匕首翻飛,小心翼翼地将切下的魚片放在洗幹淨了的粗糙陶盤子上,這盤子怕也是劉湛自己做的,做得極醜,卻好歹可以用,萬裏書院的課上教過大家燒陶,劉湛顯然屬于這方面不大有天賦的。
這等野外生存的技能,幾乎都是他們在所謂的“勞動課”上所學。
少年穿着尋常的粗布衣衫,外套一件輕皮甲,瞧着很落魄,卻似是坐在金玉滿堂的雅室中。
少女着男裝,也是一般衣着簡陋,卻偏生與那少年對面而坐十分和諧。
左重在樹下看到的便是這般的場景,而且,他比劉湛還要震驚的模樣,簡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畢竟左重并不知道寧博容曾救過劉湛,也不似是劉湛知道寧博容的秘密。
“喂,阿昭,這——這算是怎麽回事,莫不是我眼花了?”左重的聲音都有些抖。
身為啞巴的阿昭自然不會回答他,只是看着寧博容和劉湛笑。
劉湛是他這輩子絕不會背叛的主人,寧博容卻是他的恩人,恐怕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他更希望眼前這兩個人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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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師!”樹上的少女粲然一笑,将手中的魚頭魚骨扔給劉湛,“喏,拿去還能炖炖湯。”
卻是從樹上一躍而下。
簡直将左重吓得心髒病都快出來了,“哎呦,悠着點兒!”怎麽能就這樣跳!
但少女輕盈得就如同一只小鹿。
“你們都沒事,真好。”寧博容笑道。
左重沒好氣道:“我能有個什麽事兒,若不是他不想回去,我們當天就能回到邊城去,不過這樣也好,能徹底看看是哪個牛鬼蛇神在挑事兒。”
寧博容點點頭,又擡起頭來,對着劉湛道:“喂,切鲙給你做了,你們既都沒事,我便要走了。”
“自己一個人走?”左重瞪着眼睛。
劉湛瞧着她,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能出口。
“還有,你們不是只有三十人,便在這不遠處,有慕容聿帶着一百兵士往這裏接近,怕是不出半日便能到這河對岸!”
“慕容聿?!”劉湛愕然道。
寧博容點點頭,“我走啦!”
待她用兩片木板渡河而去時,劉湛卻忽然大聲道:“阿容,我想娶你為妻!”
寧博容:“……”
尼瑪能不能不要在她扔了木板正要踩上去的時候說?以她這等武林高手的風範,都差點兒掉到水裏啊卧槽!
☆、62·大局已定
“阿容,我想要娶你為妻!”
“阿容,你這般本領,他日若是我有半分對你不好,你便是走了,我又能奈何?不若信我一次!”
“阿容……觀你弄那萬裏書院的心思,培養國之大能的手段,如今我大梁大好河山,你若嫁我——我敬你愛你,你想要桃李滿天下也行,便是将國子監都交給你又何妨!”
“阿容……”
大河之上,河水潺潺,寧博容手中浮木扔出,人便若那淩波仙子,輕盈地落到浮木之上一點而起,方才攝在手中的另一塊浮木已然扔出,而這塊用作踏腳的浮木在她飛起的剎那,又被她攝入手中。
這天下,怕是唯有她一人,能如此輕松悠然地以這種方式過河,端的是衣襟飄飄,淩然若仙。
她不曾回劉湛那運氣喊出的話,看似平靜,實則心也亂了。
而她漸漸遠去,那劉湛運氣喊出的話,也漸漸越來越模糊不清。
在京城,寧博容已經知道那皇帝有為劉湛聘自己為妻的意思,在這個君權大過天的年代,哪怕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卻也敵不過皇權去。
如今她知道了,與寧博聞也談過,寧博聞道:“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即刻回雲州,讓阿父阿母為你定下一門親事,趕緊出嫁去,不論是誰,搶在那左相為楚王做媒前嫁出去便是;二為說通劉湛,讓他去同聖上說勸聖上打消主意。”
否則——就必須要嫁了……
寧博容心中清楚,她是不願去走第一條路的,這要如此匆匆定親,草率嫁給一個男人,她還不如就嫁給劉湛呢,好歹還算是認識了解,嫁給一陌生人,還是這樣匆忙定下婚事,哪裏能好得到哪兒去,且如此一來,寧家必然是惡了帝王,因當今皇帝明顯知道寧家人懂他的心思,卻還敢這樣做的話,幾近大逆不道了。
還不如去試一試第二條路,她便是以這個理由,說服了寧博聞與她串通,同意她來找劉湛,當然,也不得不在寧博聞面前暴露了些許本事,安全無虞,只要讓劉湛欠她一份情,也好讓他還了這份恩。
偏生……事情根本不是那麽簡單。
劉湛那家夥根本不要人救好嗎?來了一趟,反倒徒增煩惱。
實則劉湛說的那兩句話,是有些打動她了。
寧博容原不是那等有大胸懷的人,她當初改造萬裏書院,原因如此簡單,不過是見不得那些家夥看不起她爹一手建起的書院罷了,要說她有多大志向……卻也沒有,但真正開始做了之後,看着那些少年真的可以改變命運的時候,那種心跳的聲音她欺瞞不了自己,甚至可以說,連她整個的人生,似乎都變得不一樣。
她對萬裏書院有特殊的感情,已經不僅僅因為那是她父親的書院了,而是瞧着自己努力的成果,一天天開出絢麗的花兒來。
這大梁,卻是她從未聽過的年代,不曾記錄在歷史上的時期,但确實會是這個時空的歷史中不可磨滅的一段。
若是——劉湛注定會成為帝王,若是,她可以,是不是會改變更多的事?
想想有些心潮澎湃,寧博容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賭一賭。
随即苦笑,“劉湛他,還真是個好說客。”
直擊人心吶。
不僅僅是她了解劉湛,劉湛也同樣了解她。
短短幾年,青梅竹馬間,似是他們如此聰慧的人物,自是将對方的心性摸得通透。
劉湛這家夥雖看似溫文爾雅,實則有手段有謀略,又是個握有金手指大殺器的重生者,寧博容知道,她如今遇到的各色男子中,除了那位名義上的兄長寧博聞,竟是無一人比得上他。
好吧,當然她認識的人也少,這年頭,身為少女的她到哪兒去認識多少男人。
劉湛讓她信他,寧博容也不是不信。
只是她總懷疑這家夥是上輩子就喜歡自己,這事兒又不好問,畢竟劉湛又不懂自己知道他重生的秘密,雖她也不是十分介意——因為寧博容自己也不是那麽愛他啊,但因着這個在,總想着會不會真相處了,反而毀了這份情誼。
賭一賭?
那便賭一賭吧!
不曾明确答應劉湛,是因為崔氏那關絕對不好過!這麽一想,寧博容就又頭疼起來。
一路快馬加鞭,也直到半月後,才追上回雲州的馬車。
這麽短短二十來天,瞧着阿青卻是瘦了一圈,顯然因寧博容的事兒她是真的受了大驚吓,是以寧博容一回來,便吩咐她去休息了。
此處客舍他們包了一處獨院,因為寧博容“病了”。
“小娘子。”服侍寧博容沐浴更衣的是水靜。
此次計劃,是寧博容與寧博聞商量好了的,一路走的護衛和婢女,除了水靜和阿青之外,實則都不知道,阿鄭嘴不嚴,卻是被阿青哄了去看劉婉貞贈與寧博容的那車貴重貨物,阿鄭是個死心眼的孩子,竟是半分不曾起疑。
而阿青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等事,難免有些慌亂,這時水靜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比起世家婢,這位公主女官的沉穩周到遠不是阿青可比的,水靜見過大世面,膽子夠大,性子也定,一路上将局面把持地穩穩當當,竟是半分不曾出纰漏。
寧博容痛痛快快地洗過澡,擦幹身體穿上一條淺綠色的六幅長裙,上套素白裏衣天青色衫子,清清爽爽地走了出去,水靜細細給她擦幹了頭發,又梳了雙螺髻,打開了梳妝盒,寧博容随手指了兩個青玉鑲寶石插梳,并兩枚珍珠攢花釵便也罷了。
“既我已經‘病’好了,我們便早日回雲州去吧。”
“是。”
這一路已經耽擱了許多時間,待得她們一路到了雲州,崔氏親自來接,卻是仔仔細細将寧博容上下都看過,才放下心來。
“聽聞你路上生了病,我卻在雲州等得心焦,”崔氏眼圈都紅了,因寧博容幼時便身體不好,她一向是很擔心寧博容生病,“可長到五六歲上,已是不曾生過病了,我聽旁人說,不常生病之人一旦病了,卻是來勢洶洶,怎不讓我着急!”
寧博容頓時滿心歉疚,軟語道:“阿娘,我這不是沒事嗎?瞧!都好利索啦。”
崔氏瞪了她一眼,抓着她的手就更加不肯放了。
寧博容頓時有對劉湛的提議有些猶豫了。
……若是她當真嫁給了他,寧盛與崔氏在雲州,離得這般遠,讓她怎麽心安?
唉,所以很多事遠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啊。
或許是崔氏看出了寧博容的心神不寧,回頭就嚴肅地問:“到底在京城發生了何事,你要這般匆匆趕回來。”
寧博容苦笑,這要瞞也是瞞不住的。
“……聖上,怕是要為楚王聘我為妻。”
崔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莫說是她,這廳上只留了服侍崔氏的阿齊和一個新提拔上來的婢女阿黎,原崔氏身邊的阿桃也已經嫁了,寧博容身邊也只留了水靜和阿青,聽到這個消息,除了自己打聽這個消息來的水靜,已然知曉的阿青,阿齊震驚地差點兒摔碎手中給崔氏端來的茶。
“那楚王向聖上提的?”
寧博容搖搖頭。
崔氏卻嘆了口氣,“實則也是,楚王在雲州這麽幾年,聖上怎麽可能真的半點都不關注!”
劉湛經常到寧家來又不是什麽端倪,他對寧博容有點兒意思雖只有少數人知道,但帝王看重的從來不是這個。
“比起京城的那攤渾水,反倒是我們這遠據雲州的更适合一些。”崔氏本就很有政治頭腦,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聖上為何要這般做。
寧博容卻繼續平靜道:“大兄說了,聖上怕是有立太子的意思了。”
崔氏這才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你是說?”
“聖上想以左相為媒,大抵是要聘我為太子妃。”
……
……
驚雷請一起放行嗎?不要這樣說話不帶大喘氣的!
“阿齊!迅速去請郎君回來!”崔氏的臉色沉了下來,立刻讓阿齊去請寧盛。
若是聖上只是想以寧博容為皇子妃,崔氏還敢堵上一堵,先給寧博容訂下一門親事便是,畢竟聖上還未明确提出這意思,可若是太子妃,那便沒有這麽簡單了。
一國的太子妃,哪裏是輕易可定的?
聖上若真有了這等打算,必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這時候寧家若是明知這點還敢拒絕,于聖上而言已經不僅僅是拒絕親事那麽簡單了。
說不得眨眼就是一場滔天大禍。
不得不說,寧博容在這等政治頭腦上,還是不如崔氏的,寧博聞心中卻是有了準備,若當真寧博容怎麽都不肯嫁,寧家有劉婉貞在,不說旁的,至少能保住一條性命,但他的仕途恐怕就到了頭,寧博聞卻也肯隐忍數年,待得劉湛上位,他又怕什麽——
他對劉湛的心性還是很有些把握的。
麻煩的是寧博裕的仕途恐怕也要受到影響。
但寧博聞卻并未告訴寧博容,他本就是那種再嚴重的事都憋在心裏獨自承擔的類型,睿智卻不夠坦率,不若寧博容這般聰慧通透偏偏性情直爽。
崔氏自然也是想得很明白,是以她立刻派人去叫寧盛,因為這已經不是她一個人可以做主的事了。
兒女婚姻本是大事,但如今寧博容的婚姻……簡直是牽涉到國事的級別了……
崔氏眼神複雜地看向面前坐得十分乖巧端莊甚至眼神都很是無辜的小女兒,覺得這輩子當真是夠不順的,除了寧博裕,幾乎是個個不讓她省心。
原本以為該最貼心的女兒,結果也是來讨債的……
仿佛是知道了崔氏心中所想,寧博容讨好地笑了笑,崔氏直接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
“哎呦。”寧博容故意捂住額頭。
崔氏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但也很短暫。
“阿容,你想嫁給他嗎?”
寧博容斂了笑容,輕輕道:“阿娘,我也不知道。”
崔氏嘆了口氣,明明在不久之前,阿容還能斬釘截鐵地說“不嫁”,如今,卻是不知道了。
她很了解寧博容,既然她這般回答了,那就說明,本身寧博容也已經動搖。
寧盛近日很忙,如今是六月,再過三個月,今年的科舉又是一場重頭戲,寧盛怎會不忙,萬裏書院一日比一日蒸蒸日上,他自也越來越忙,只是這忙歸忙,精神頭卻比前幾年還要好上不止一籌,莫說是他,便是盧成山、張敏之那些夫子們,都頗有些滿面紅光的意思。
但聽到崔氏如此這般一說,寧盛一怔,瞧着寧博容的眼神也複雜起來。
對這個女兒,寧盛幾乎是寵愛到溺愛的地步了,寧博容從小到大要什麽說什麽,寧盛從未拒絕過,她說要做好事找些貧家子來,好,那就找,她說要折騰什麽新教學方法,好,随意折騰,她說要找些新夫子,好,找吧,再後來,同那不過才八歲的小姑娘一個賭約,就同意徹底改變他一手建立起來的萬裏書院。
若非溺愛,在這個年代而言,哪家父親都不可能如此好說話。
比起崔氏,寧盛實則要更加寵愛寧博容一些。
“既然聖上有此意,阿容,我卻要說上兩句。”
寧博容坐好,“是,阿爹。”
“若你當真嫁到皇家去,還是那太子妃,若不出意外,将來便是一國之後,定不可如在家這般任性,我相信你很聰明,但慧極必傷,有時候,糊塗一些過日子也不是什麽壞事,只需在大節上穩得住便也罷了。”
寧博容有些驚訝寧盛居然說了這樣一席話。
“若是你不想嫁,阿爹近日便能為你訂下婚事,只是嫁那等庸俗男兒,卻是辱沒了我的好阿容,”寧盛說着,便很有些不舍,“但若是阿容不想進宮去,這書院裏便有不少好兒郎——”
崔氏聽着,眼圈都紅了。
寧博容輕輕道:“我知道阿父阿母寵溺我,”在寧盛這個标準古代士大夫以君權為天的大儒口中,能說得出這樣的話,她已經很感動,“可是劉湛承諾過我,他想要娶我為妻,便要一輩子敬我愛我,他或許不是君子,卻是未來的帝王,如此人物,想必一諾千金,若是将來反悔,我自想辦法再回到阿父阿母身邊便是。”
崔氏瞪她一眼,“說什麽傻話!”若是嫁到皇家去,還指望能和離嗎?別開玩笑了。
“阿父阿母,我不是那等柔弱女子,這幾年來,我令萬裏書院天翻地覆,若只嫁予一尋常男兒,不過相夫教子庸碌一生,可若是走到那裏去——”寧博容竟是微微笑起來,“我能改變的或許更多。”
她不是那等試圖發明創造對封建社會抱有天真幻想的穿越女,卻仍是想盡她所能,去嘗試一下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寧博容從來不擅長更多的東西,她不會造玻璃,不會做肥皂,對理工科一竅不通,她懂一些詩詞,但在這個年代過了十數年,許多甚至已經漸漸淡忘了,只一些教科書上的詩詞還記得清楚,餘者,卻也爾爾,曾經的她,又不是那等精通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篇的人。
只這輩子,那麽多年,她努力練字,認真讀書,方養成了這身氣質,方才對此道有了些許信心。
腹有詩書氣自華,她或許還沒有那般大氣,卻到底同尋常女子不大一樣。
她——過不了那等老老實實相夫教子的日子,更忍受不了這個年代男人的許多習性。
表面上幾近完美的寧家長女,通詩書擅文墨,懂琴,會烹,容顏出衆,年紀尚幼卻有國色,更有萬裏書院成奇跡、路去京城退流寇的傳聞,怎麽看都十二分優秀。
實則寧博容對于這個年代的男人來說,偏偏并非真正好妻子的選擇,她太聰明,要做點什麽小手腳想要瞞着她什麽都不大容易,又有感情潔癖,特別是她實在不夠“安分”。
是以,她想賭一賭。
“阿爹,我願嫁到皇家去。”
不僅為她自己,也為到這個世界之後,待她如此好的寧盛崔氏,尚有她着緊的哥哥寧博裕,她并不博愛,但這些,都是她重要的人。
更何況,這也并非被逼無奈,她——确實被劉湛說服打動。
甚至,或許她也是有點喜歡他的。
當年九月,楚王劉湛平安回京,京中一夜血流成河,動蕩維持了整整三天,穎王被黜,趙王被圈|禁,唯有黎王看似平安,只他的婚禮便在六日之後,于一片慘淡中顯得格外簡陋平常。
次月,楚王劉湛被封太子,左相範吹海親自做媒,拟聘寧氏長女博容為太子妃,聖旨既下,婚期便定在次年的六月初六。
一般而言,太子娶親都比較早,且有不滿十歲便被封太子妃的先例,例如歷祯帝的原配發妻,便是八歲嫁給了歷祯帝,因歷祯帝那年時年九歲就已然被封作太子,這立太子妃的诏書不過是在立太子後兩月便發。
是以寧博容還未及笄,便要嫁到皇家去,卻也是相當正常,若是劉湛早早被封做太子,恐怕娶親的年紀還要小。
遠在雲州的寧博容尚且不覺什麽,于京城和雲州的勳貴圈子裏,卻是一陣騷動。
京城中大部分的夫人們都在茫然……這,寧家大娘乃是何人?
雲州城中的各家夫人小娘子們卻是愈加震驚。
尤其以秦家沈家這等自認高人一等的世族之女為甚——
那寧博容,竟然要當太子妃了?
而這天,寧博容收到了第一封……劉湛光明正大寄到她手中的信。
☆、63·新刺史宴
寧博容接到劉湛的書信并不算驚訝,如今他們名分已定,誰也說不了什麽,若是劉湛不來書信,她反倒會覺得除了什麽事呢。
自從聖旨下了之後,萬裏書院的人氣更上一層樓,這寧山長之女若是當了太子妃,将來不出意外便是一國之後,這寧山長怕不是正正經經的國舅?
萬裏書院如今有一股子蒸蒸日上的氣勢暫且不說,将來從此處科舉入仕,好歹也算是個皇後的同門不是?怎麽看都風光。
正是因此,雪片般的入學申請的帖子幾乎堆滿了寧盛的書房,直叫寧盛忙得焦頭爛額。
而崔氏卻已經急匆匆地給寧博容備起嫁妝來,既是太子妃的規格,自是不怕越了規矩去,且黎王妃剛嫁在前,她乃是那漢承侯的長女,自是嫁妝豐厚,寧博容若是出嫁,自得比她高上一階,這嫁妝,便要更加講究。
婚期只在明年,時間緊迫,崔氏在這個炎炎夏日,卻是忙得飛起。
在院中槐樹下,寧博容着一件素白的薄绡衫子,下着煙染水綠的六幅長裙,皆是極昂貴的涼絲料子,一頭長發束起,做那男子般的盤發,插一支水色簪子,端的在這極熱的天氣裏猶如一道清爽宜人的風景。
她纖長的手指靈巧地拆了信,看了開頭一句便有些臉紅。
倒不是那劉湛寫了什麽情話,他要真寫了情話……寧博容恐怕不是臉紅,反倒要笑他才是。
“若無我阿容讓萬裏書院授之我那等生存之能、武學之道,哪有我劉湛今日?”
這——其實也是個巧合,原她只是不想讓自己習了武,卻是浪費那等好東西,好歹拿出來與大夥兒分享一下,又有那生存只能,她只是與阿黔他們提過一句,讓那郎中教他們辨認一些野外藥草,讓獵戶授他們捕獵觀察之法罷了。
算不得太大的本事,不過讓他們各方面都粗通一些,不至于整天只盯着書本只念着寫字,畢竟那些個貧家子,學習起來實在是太拼,若是沒有這些稍稍吸引一下他們的心思,怕是真要讀書熬壞了身體。
但好處,卻是顯而易見的。
劉湛的這封信看來稀疏平常,卻是如同平日裏同寧博容說話是那樣,以溫和的口吻同她講了那兩月裏發生的事,又大略提了提京城之事,非但沒有讓寧博容會覺得肉麻的情話,也不是那等公事公辦的報平安信,反倒是像是好友之間親昵的書信往來,講一些生活中重要的亦或有趣的事來給她聽,就如這些年劉湛待她一般毫無侵略性。
只在最後有一句——
“得阿容為妻,為我此生最幸運之事。”
寧博容匆匆掃過一眼便掩了信紙,眯了眯眼睛道:“這可不是什麽幸運的事啊……”若是當真讓她喜歡上了他,他要是将來待她不是這般了——
那什麽,若她當真要一個人死,絕對讓天下絕無第二個人能發現,冰針梅花封,中之口不能言體不能動,兩個時辰必亡,體表無傷體內無痕,這世上頂頂高明的仵作保準也發現不了任何端倪。
寧博容托着腮想着,嗯哼,劉湛其實膽子還真的挺大的,明知道自己不好惹,還敢這般做下承諾,若是逼不得已,她未必不會使出這最後的一招。
只她和劉湛好歹是有情誼的,也只希望這堵上一賭,卻是能笑到最後,不管是她還是劉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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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太熱,聽着那惱人的蟬鳴,寧博容這天午睡睡得并不大好,睡起來後吃了半個冰鎮西瓜,才感到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卻在這時看到阿齊拿着張帖子匆匆走進了院子。
“小娘子!”阿齊走過來的時候,額上已經見了汗,今年的夏天格外熱一些,這山上怕是要好多了,但這年頭身為女子又不可能穿個短袖短褲的,長衫長裙地裹着,她一路頂着太陽走過來,自也熱得一身汗。
“阿青,給阿齊拿杯冰鎮酸梅湯來。”
“是。”阿青趕緊去了。
這酸梅湯是寧博容自己制的酸梅粉,沖泡起來再冰鎮一下,便是消暑的好東西。
阿齊也不推辭,笑嘻嘻道:“還是小娘子體貼我。”她原就是寧博容的婢女,被崔氏調|教了那麽些年,卻是愈加沉穩,在崔氏面前是不大敢開玩笑的,但若只有寧博容,便要活潑一些。
“誰家的帖子?”
阿齊接過阿青遞來的白瓷杯子,這杯子是寧博容特地吩咐做出來的,與一般的杯子卻是不同,比茶杯要大上好幾倍不說,杯身極薄,這酸梅湯盛在其中,隐隐可見些許透明的色澤,且在一側帶茶壺般的柄,有了這,拿起杯子喝的時候卻是穩當多了。
“是那新任的言刺史家的,大郎既調任了鴻胪寺卿,這雲州的刺史也換了人來做,這言刺史原是一中州刺史,卻是在那處熬了八|九年,才算是小升了一階。”
畢竟雲州乃是上州,官階上比那中州刺史要高上些許。
寧博容了然,劉湛給她的信裏也提過了,就怕她擔心寧盛和崔氏,這新任的雲州刺史自是不能胡亂讓人來做。
這位言刺史姓言名吉,字瑞德,恰是寧盛舊友,因這言瑞德有一親兄長名言深,乃是寧盛同年科舉及第,兩人感情極好,是以這言瑞德也算是同寧盛頗為熟悉,除此之外,此位雖做官上算不得有多少才能,卻相當持重謹慎,即便無功,也是無過,讓他任這雲州刺史自是沒有問題的。
如今人家剛剛上任,便給寧博容與崔氏發了帖子,她們卻是怎生都要給點面子。
“……真麻煩。”寧博容嘆了口氣。
她知道,她這會兒出門,怕是要給當做大熊貓來圍觀了。
畢竟,太子妃什麽的……
尤其這還不是勳貴遍地走的京城,而是只有那麽幾個世族撐場面的雲州。
世族又怎樣?自從唐以後,已經是越來越走下坡路了,曾經世家敢挑釁皇族,現在的世家……罷了吧,不過徒有那層光鮮的外表而已。
當年劉婉貞在此,這些世族也就只能捧着她,哪怕心裏頭還有那麽點兒不應有的驕傲,待身為縣主的寧舜華、寧舜英并不那麽發自內心地恭敬,但至少面子上,都是衆星拱月一般地捧着。
這還只是一位長公主,兩個縣主罷了。
如今的寧博容,是準太子妃,只要不出意外,她便是将來大梁的一國之後,這天下,便再沒有比她更尊貴的女子。
即便是崔氏,都對寧博容出行的裝束嚴格起來,不比當初那般随意了。
第二日一早崔氏便到了寧博容屋裏來,幾個婢女捧着七八套衣服嚴陣以待,寧博容真是恨不得朝天翻個白眼。
“阿娘,不用這般吧?”
“怎麽不用,如今再不慎重,卻是徒增恥笑!”崔氏嚴肅道。
寧博容只得妥協。
最終選擇了一條十二幅的天水碧的齊胸襦裙,這種若有若無,近乎青綠色的染色原大梁是沒有的,乃是寧博容忽然想起曾讀晏殊的“夜雨染成天水碧”,無意間得知此乃是一種特殊的染色方法,李煜宮人“染碧,夕露于中庭,為露所染,其色特好”,此天水碧的裙子并非純色所染,乃是因那露水成似有若無的煙染天青水綠,別有一股子獨特的意境不說,因是崔氏的鋪子裏出的,如今這雲州城內尚無人能有,便有了這“稀”之意。
且因料子極薄,又做了十二幅的裙子,這層層疊疊的裙擺揚起之時,自有股淩然不沾塵埃之态,如此一條過手即滑落的齊胸襦裙外,再套一件素绡衫子,披墨綠色織錦流緞披帛,連衫子上系的帶子都是用銀線編作,下墜兩枚如意魚紋的水晶珠,端的是不染紅塵色,襯着寧博容那等非俗的容貌,硬生生給顯出幾分冰雪不凡之氣來,在這夏日裏瞧着格外出挑。
烏發梳了驚鴻髻,插了幾支珍珠白玉釵,又有一柄半月形的碧玉寶石插梳便也罷了,戴上水珠兒狀的滴翠耳環,最後貼上一點葉片狀的翠钿,一雙藍眼盈盈,顧盼之間愈加動人。
“将這指甲也染上一染。”
寧博容瞪着眼睛,“還要染指甲?”
她到這個世界這麽久長這麽大,都沒染過指甲好麽!
崔氏嗔怪道:“也就你這等丫頭對自己半點兒不上心,旁人家十幾歲的姑娘,哪個不念着胭脂水粉衣裳首飾,哪家的小娘子不愛用那花汁染個指甲!”
寧博容立刻有些讪讪。
“這都要嫁人了,若是往後你這穿着上還是這般不經心,遲早鬧了笑話去!”崔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寧博容趕緊道:“放心吧阿娘,我定會好好注意。”
雖然……好似她在這方面就如同那女紅一般,實則不大有天賦來着。
待得水靜細細給寧博容染好了一雙手的指甲,寧博容看着自己的手,幸好不是那等深濃的大紅色,反倒是與她服飾相稱的一種薄綠,瞧着還挺好看,也不知是用什麽染的,但這年頭似乎東西都比較天然,不用擔太多心。
與崔氏一道用過朝食,她們母女二人便上了馬車往宴請地去了。
此次宴請,卻并非在那刺史府,原這言刺史在雲州郊外買了處莊子,卻是離翠華山不遠,只是小半個時辰的行程罷了,也算是一處避暑山莊,這宴請便在莊子裏,倒省了寧博容母女二人入城去的麻煩。
到了這言刺史的莊子門口,阿青扶着寧博容下了馬車,她立刻感覺到數道火辣辣的眼神往自己身上投來,即便是她淡定的心性,頭皮都有點兒發麻。
“呀,這便是寧家大娘與崔家姐姐吧!”一個熱情的聲音響起。
寧博容一擡頭,便看到一個容色秀麗的中年貴婦,怕是這人就是言刺史的夫人駱氏了,駱氏并非言刺史的原配,只因十數年前言刺史的原配便難産去了,這駱氏便是言刺史當時所任柳州刺史時柳州大戶駱家的女兒,柳州只是中州之地,這駱家雖是柳州大戶,卻也只是尋常富貴人家,能嫁給言刺史當繼室,已算是一門好親。
因出身不高,這駱氏見着崔氏和寧博容,就愈加熱情,弄得寧博容都有些吃不消了。
作為新任刺史,這次宴請自然不可能只是寧博容與崔氏,沈家、秦家等大族皆是接到帖子的,那秦家大娘秦笙與沈家九娘沈如欣自也來了。
今年寧博容十三,又被定為太子妃,來年就要出嫁,這秦笙今年已是十五,卻是還不曾定下親事,沈七身為男兒,說了若是進士科不及第便不成親,到二十來歲再娶妻也是無妨,秦笙這一年年地等下去,若是到時沈七不娶她,卻是麻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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