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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又有誰會覺得她礙眼?莫不是盯準了這……太子妃之位?”
歷祯帝若有所思。
“聽聞那三十九名精兵竟是被那書院的學子擒下的,也不知是那些學生太勇猛,還是那些個精兵太弱。”劉湛緩緩道。
歷祯帝眯了眯眼睛,他知道劉湛的意思,軍中的高手,也有強弱之分,大梁朝的兵,最強最骁勇的自然是邊城之軍,最弱的便是張之遠手下的水軍與步兵。
雖心中有了些許想法,他卻什麽都沒說,只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吩咐下去,好好賞一賞那寧家小娘子,也好壓壓驚,那些個書院的學子,唔,賞一塊忠勇的匾額給萬裏書院,聽說那些個學子皆是貧家子,那便賞些錢帛,也要鼓勵他們好好念書才是。”
“是。”這等事,歷祯帝已經漸漸交到劉湛這個太子手中,只劉湛做得極有分寸,從不讓歷祯帝覺得喧賓奪主。
倒是他也可趁機假公濟私一下,寧博容因為此事,收到了大批“聖上”給的賞賜。
不多時劉湛也來了一封信,不僅僅是安慰,而是将現今的局勢同她說了一說。
博望侯是福慧長公主的丈夫,地位特殊,實不可能做出這等事,漢承侯雖心思詭谲,卻不會這般蠢,京中幾個将軍愈加不可能,自從歷祯帝立了劉湛為太子,他們也立刻站到了劉湛身邊,比那些文官的反應要快得多了。
可能這樣做的只有那祿淵侯張之遠,他原也同其他幾個皇子沒多大關系,而就算有關系,要下手也不會挑寧博容這個還未過門的準太子妃,但卻難保背後沒有人慫恿。
那只有一個解釋,張之遠有個幼女時年十四,卻是那宮中貴太妃的親戚,張之遠的妻子是貴太妃的親侄女,因為宮中沒有太後,這位貴太妃昔日對聖上有恩,聖上便也奉養于她,日子過得正是惬意,便時常接了這張家小娘子到宮中來。
歷祯帝倒是也有見過這個小姑娘,此女談吐文雅,又有國色,年紀尚小就十二分地優秀,當真是那張家的好女子,但他從未想過将這等身份的侯門女配予太子,身份太高,反倒不美,但若做側妃,身份壓過了正妃去,也是不好,所以即便她與劉湛年齡相當,歷祯帝哪怕在劉湛年幼時有過這樣的心思,決定讓劉湛做太子之後,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了。
誰知劉湛幼年時候歷祯帝的一兩句戲言,卻被那貴太妃和張家小娘子聽在耳裏,張之遠自然也知道了,劉湛當了太子,貴太妃打起了讓張家小娘子做側妃的主意,張之遠卻是更膽大心黑,劉湛已然是太子,若是自家女兒做了皇後——
這張之遠不同于博望侯、漢承侯這等貴胄出身,而是同昔日寧家一樣出身草莽,雖然現在地位高貴,但到底不如慕容熙等瞧得清楚,自是不懂那帝王平衡之道,更是不明白即便寧博容出了事,他家女兒也當不成皇後。
劉湛卻是哭笑不得,上輩子的他,恰是娶了這位祿淵侯的女兒,可那時,聖上并未決定下來讓他當太子,至少在這一年還未決定。張家小娘子有傾城色,又是貴太妃教養長大,非是一般女子,但他們二人卻是一生相敬如賓,倒不如用相敬如冰更恰當一些,只能說實在性格不合,那是一個被教養得知禮守禮賢淑貞靜的女子,不能說她有什麽不好,在她的心裏,劉湛先是帝王,後是夫婿,但從來不是她傾心之人。
直到現在,劉湛也不理解,這個女人怎麽就能驕傲到這種程度,哪怕表面再恭淑,她的心裏仍然是驕傲到沒有人配得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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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劉湛成了帝王,也是不能。
比起她,劉湛自是要更喜歡雖有點兒小脾氣武力值高卻可憐可愛的寧博容,也希望此生張如卿能嫁得一個如意郎君,因這輩子他的刻意避開,與張如卿卻是半點沒有交集,想不到她父親出這等昏招。
旁人或許不肯定,劉湛卻很肯定張之遠做得出這等事來,這人用一個膽大心黑來形容都是便宜了的,上輩子這位……不就是被人慫恿,才做下那等殺頭的大事?偏張如卿最終還是選擇站在她父親那一邊,才讓劉湛徹底失望,斷了想法。
做不得夫妻便罷,反倒成了仇又是何必。
劉湛原想此生不必造成大家的悲劇,誰知這張之遠還是這般蠢。
遠在雲州的寧博容接到了劉湛的信,這信給寧盛與崔氏也看過一遍,他們見劉湛如此着緊寧博容,也是略有欣慰。
他們不曾發現,寧博容卻是看出了劉湛的些許意思,比如分析那幾支兵的寥寥數句。
要說政治敏感度,這寧家唯一能與寧博容比的就是寧博聞,這一點上,他們倆倒像是一家的,寧盛也當過官,但政治敏感度卻還不如自家小女兒。
崔氏在宅鬥上技能點是滿點的,不僅如此,相人看事都算準确,她的煩惱倒也簡單,寧博容壓根兒沒有接觸過任何的宅鬥,更別說宮鬥了。
“阿容,可聽明白了?”
“嗯嗯。”寧博容點着頭。
……這人吶,不能是完美的,她不擅長女紅,對于宅鬥之類,因為沒經歷過,所以也挺茫然,她不笨,也是一點就通的,比如沈如欣那事,崔氏一提點,即便是沒說太明白,寧博容也會立刻恍然大悟。
相信以她的智商,要是鍛煉一下,絕對不會在這方面太弱。
例如她身邊的婢女,不說旁人,只說阿青,原是崔氏家中家仆,現在幫着寧博容瞞着崔氏也成常事了。
可見她對寧博容的忠心。
問題是……宅鬥這種事,從小到大,她從未經歷過。
是以,她會堅定拒絕掉沈七,一是她對宅鬥不感興趣,那潭渾水她何必要趟,二是,她一生手,還真沒有單憑宅鬥能力鬥掉旁人的自信,只是憑武力壓制,雖也可以,但畢竟不是什麽讓人高興的事兒。
要她說,那些個穿越女平白穿越了來就自帶滿點宅鬥技能,才是當真不可思議。
“一看就知道你不曾好好聽!”崔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寧博容笑道:“阿娘,不用太緊張,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又不笨,哪有不成長的道理。”
只要用得到的東西,她學起來原也很快的,但有些事,并不是一定要學。
她有她的固執。
崔氏嘆了口氣,只得随她去了。
“你這樣讓我如何放心,等你出嫁,我先到京城去住一陣子吧。”崔氏皺着眉道。
崔氏的年紀已經不輕了,原寧博容就是她的晚來女,古人到她這個年紀,早已經是含饴弄孫的時節,偏還要為小兒女的婚事操心。
這邊為寧博容準備着嫁妝,那邊卻傳來消息,說是寧博裕之妻于晚有了身孕,本是喜事,卻是讓崔氏愈加忙碌起來,這古人生孩子是一道坎,于晚雖然出嫁的時候年紀稍大,想來不會如那些少女一般叫人擔心,但是,頭胎仍是需女子去走一走這關口的。
新年前,崔氏到理化縣去了一趟,要接寧博裕與于晚回來過年,卻并未帶寧博容去,讓她好好呆在家裏,這等時候,絕對不準亂跑。
于是這個新年,寧家的年事便都交到了寧博容的手裏。
“馎饦都準備好了?”
“是,小娘子。”
“阿父喜歡吃湯餅,先做一些起來,稍稍切得細一些,也好克化。”寧博容吩咐着廚下,不論是五辛盤還是預備着的麥芽糖,都弄好之後,才算是放下心來。
除此之外,寧博容卻是大展身手,這時節過年的餐桌上,并不算是十分豐富,大家過年過的是一個氣氛。
但崔氏千叮萬囑,今年可不能倒街上去玩耍了,于晚又懷着身孕,更是不可能,寧博容便想着至少要做一桌子好菜,放能安慰自己這被關住的郁悶心情。
大魚大肉蒸煎煮炸,又有各等花樣,這年代已經有銅鼎了,也就是所謂的古董羹,卻也就是火鍋的前身,只是沒有後世這麽繁複的種類,還有湯底也是大學問。
寧博容早早熬了湯底,這年頭還沒有辣椒,這種東西要到明朝才有,是以也不用什麽鴛鴦不鴛鴦了,直接就是大骨熬制的湯底,又有各類蔬菜菌菇和削得薄薄的雞鴨魚肉海鮮,還有羊肉卷豬肉卷,皆是雪片一般爆,一涮便能吃,這年頭可沒有這般的吃法。
除了這些,又備了各等醬料,連火鍋必備的芝麻醬都做了出來,另有醬醋蔥蒜香油芥末,也有海鮮醬菌菇醬和胡椒粉、香菜等。
那五辛盤用在這裏,卻是恰當。
香噴噴熱乎乎的火鍋,并清香四溢的青梅酒,這頓年夜飯必得吃得熱熱鬧鬧。
而這——也是寧博容在寧家過的最後一個新年,吃的最後一頓年夜飯。
次年,她便要出嫁了。
往後,再也無法這般與父母兄長一道過年,想來,卻也是傷感。
只是她相信,不管在何地何時,她總能讓自己過得好。
寧博容雖脾氣不算糟糕,但,她從不委屈。
☆、67·終于大婚
在寧家熱熱鬧鬧過新年,一家團坐吃火鍋的時候,京裏卻頗有些寒風凜冽的氣象。
那三十九名士兵卻押解到了京城,由千牛衛将軍路德尹親自押送,他心思細膩,手下又有一幫子有真本事的兵,一路雷厲風行到了雲州,言刺史在這些天裏幾乎都沒睡上幾個時辰,只恨不得親自去大牢看着了,關那三十九人,他借了雲州附近宣化營的八百将士,徹夜嚴密防衛,才算是沒出什麽岔子,直到将人平安移交給了路德尹,言刺史幾乎累得恨不得虛脫。
這押解的一路雖然有那麽幾次騷亂,确實有人來截囚,反倒又被路将軍捉住了幾個,一并帶了回去。
到新年當口,審問進行到一半,卻在大年三十除夕夜,皇宮夜宴之時,這些士兵齊齊暴斃于天牢之中。
歷祯帝震怒,他自然明白能做出這等蠢事的實在是沒多少腦子,但這掃尾工作做得太幹淨仔細了,竟是半點兒尾巴都沒留下,顯然不是一個人的手筆,有一個将他大梁的将士當做死士用的混賬就讓他夠生氣的了,更別說刺殺的還是他欽定的準太子妃,現在又蹦出來一個,歷祯帝自然雷霆大怒。
京中的臣子們都在埋怨這不讓他們好好過個年的家夥,但還沒審出個一二三來,卻讓他們也不知道這下手的究竟是誰,沒過多久,就傳出了幾條流言,比如……那祿淵侯張之遠短短半個月就瘦了一圈,瞧着精神可是不怎麽好,又有那張家小娘子與劉湛曾青梅竹馬的說法。
而年後果然張之遠被歷祯帝狠狠訓斥了一頓,撤了他的兵權不說,直接讓他滾回永州去,卻是不想再見他。
這張之遠也是歷祯帝的舊臣,明知道那掃尾不是出自張之遠的手筆,歷祯帝抓不到那人的尾巴,這氣只得撒在張之遠一人頭上,又沒有确鑿的證據,只找了個由頭撤了他的兵權讓他回去思過罷了。
當然,張家小娘子也同他一塊兒回了永州。
這,便是君權,遠在雲州的寧博容也感嘆,即便沒有所謂的證據,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個年代遠比她想象中還要殘酷。
三月,寧博容就要準備上京,她将在寧博聞的府邸中出嫁,寧盛同崔氏也要一塊兒去,包括寧博裕,只是于晚月份重了,留在潞洲并不随行,便早早添了妝,因寧博容是要嫁到皇家去的,還是太子妃,這添妝就不能輕了,于晚将先母留下的一頂寶石攢花青玉冠給了寧博容。
這一路馬車緩行,拖着她的嫁妝一塊兒入京去。
越是接近京城,寧博容的心情就越是複雜起來,頗有那麽幾分婚前恐懼症的感覺。
偏她事實上對劉湛的感覺還停留在“或許有點喜歡”的程度上,她是覺得遠未到談婚論嫁的時期,但這個年代來說,已經是越矩到……十分了吧?
心情雖複雜,這時間仍然是流水一般過了。
寧博容經歷過寧博裕的婚事,到頭來輪到她自己,卻是十分不同——這會兒,她才意識到,她嫁的并非一般的男子。
不過,總的來說,仍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步,只是這第一步,便要祭天地問太廟,而正婚使是左相範吹海,副婚使是宗政卿劉翰,算來劉湛要喊這位劉翰一聲叔伯爺爺。
這納采問名納吉請期是早已經進行過了,這皇家給的聘禮堆滿了寧博容在寧府曾住的那個小院。
水靜整理着單子,做夢也想不到長公主将自己賜給了寧博容之後,寧博容卻有這等機緣嫁給太子,原本由公主女官變成了一普通女子的婢女,這等落差其餘幾個女官還隐隐有些嘲諷之意,畢竟水靜以往太風光,又自持忠心,偏落得如此地步,可又有誰想得到,一朝風雲突變,她即将随着寧博容又嫁到宮裏去。
皇宮不比旁的地方,無法帶太多的人進去,所以原本給寧博容備着的阿齊、阿鄭皆不能帶了,寧博容只帶水靜與阿青,宮中自有為她準備的宮女伺候。
“這便是鳳冠了。”阿鄭小心翼翼道。
水靜點點頭。
不錯,除了嫁妝之外,尚有旁的新嫁娘絕不會有的一套衣着,寧博容曾看古裝劇,老是說這新娘出嫁要有鳳冠霞帔,事實上,這玩意兒還真不是一般新娘能有的。
作為太子妃,那是從一品的等階,在皇後之下,衆嫔妃之上,現如今宮中沒有皇後,寧博容只要嫁進去,那便是宮中等階最高的女眷。
而這太子妃的鳳冠與皇後的自也有不同,不過,太子妃的鳳冠瞧着已經十分華美,其上的寶石鳳尾熠熠生輝。
而太子妃的禮服,卻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紅色,而是綠色,稱為揄翟,只比皇後的翟衣低一等罷了,刻缯并彩畫搖文,深青質,以朱色裹袖、邊,蔽膝同下裳同色,大帶色随衣,外側加滾邊,上用朱錦,下用綠錦滾之,帶結用素,革帶用青,單單看着,便是說不出的莊重。
那邊,寧博容正在緊急補課,這等知識,是崔氏也教不了她的,還是劉湛細心,派來的是一位宮裏的女官,卻已經四十來歲,樣貌雖嚴厲,實則是個好老師,教寧博容的東西不外乎那麽幾項,規矩也便罷了,宮裏是個什麽情形也好說,最重要的是……她一進宮就要管起劉湛現在住的東宮。
這同大戶人家管內宅可是截然不同的。
到時候僅僅是寧博容的手下,就有司閨、司則、司馔三司,下又分掌正、掌書、掌筵,掌嚴、掌縫、掌藏,掌食、掌醫、掌園,下又有女史,到時候只是她管理的女官就多達五六十個,更別說是一般的宮女了……
寧博容覺得,她這會兒是真有些後悔了,只聽着就覺得恐怖不是嗎?
要管好這麽多人,這是逼得她去做企業高管啊!
可惜,這會兒後悔,似乎也是有些晚了,寧博容才不信劉湛沒點兒心機,現在才将這老師送到她身邊來?
日子一天天近了,寧博容到京裏之後,劉湛的信三天兩頭送了來,好歹安撫了一下她的心,又一直有寧盛和崔氏陪着,她才感覺好上許多。
終于到了出嫁的日子,寧博容穿上那厚重的太子妃禮服,戴冠,上妝,在這六月初的天氣裏,以她不易出汗的體質,都開始熱得要出汗起來。
雖是太子,劉湛也是要親自來迎親的,這年頭沒有蓋頭,寧博容的眼神又好,遠遠便可看到戴衮冕的劉湛。
說句實話,她見多了劉湛各種模樣,在書院中,他幾乎是同那些貧家子一般,着最樸素的麻衣,甚至不穿绫羅綢緞,那日她千裏奔襲,到那北地草原荒漠,卻見他依舊衣衫落拓,算不上齊整,這個人明明出身貴胄,寧博容仔細想來,除了幼時,竟是不曾見過他好好穿符合他身份的衣着。
如今,他戴衮冕,着納妃之服。
……寧博容覺得,眼前這人陌生得她幾乎不認識了。
時年,劉湛十六,她十四。
這皇室的婚禮遠比民家更折騰,也幸好作為新嫁娘,寧博容只要見旁人折騰,只拜別父母的時候哭了一場,之後穿着這樣的衣服跟着禮節走下來,即便是她這種自問體力絕佳的女子,都累得差點兒繃不住。
待得進了東宮,喝過交杯酒,呃,這叫合卺,然後梳發,再之後,宮人退去,這會兒天都快亮了好麽!
寧博容只是匆匆熟悉過,就又要同劉湛換過禮服去拜來拜去,這宮裏的繁文缛節,當真多得讓寧博容抓狂——
如此忙過,待得婚後第二日的下午,才算是歇下來,兩人洗過澡,幾乎都是倒頭就睡。
至于說洞房?
呵呵,新婚那天當真沒那個時間,甚至寧博容還沒及笄,哪裏就這樣着急,實則這年代也有不少十三四便嫁了的女子,但是在大梁,正常的女子成親還是要在及笄後的,因是嫁給太子這樣特殊的身份,寧博容早早就嫁了,卻不代表立刻就要同劉湛那什麽好麽!
這年頭又不是清朝,更沒有那等元帕不元帕之說,夫妻想要在什麽時候滾就在什麽時候滾,且這個年代,對女子的貞潔看得也沒有那比天還重的程度,事實上在唐包括唐以前,包括改嫁的、再嫁的——各種非初次嫁人的女人都有做到皇後的例子。
一覺醒來,寧博容側過頭去看,外面天都黑了,宮室裏靜悄悄的,無人發出丁點兒聲響。
顯然,這會兒沒有人敢打擾太子和太子妃補眠。
寧博容一醒,劉湛也就醒了,他平日裏一副從容優雅的模樣,這睡着醒來,難免帶着幾分慵懶,單以皮相看,這位絕對是賞心悅目的,所以寧博容覺得,這清早起來就看到這樣的枕邊人,其實也不賴啊。
劉湛卻看向寧博容,兩人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看到寧博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卻忽然說:“阿容,我餓了。”
寧博容撲哧一聲笑起來,心反而一下子落了下來。
因為她覺得,眼前這人,還是那個她熟悉的劉湛。
☆、68·宮廷日常
說句實話,這做太子妃,才是寧博容穿越之後的首次挑戰,平平安安順風順水地長到十四歲上,寧博容幾乎沒有遭遇過任何的挫折。
兩人起來讓宮女送了些吃食來,吃過之後默默地看了會兒書,就好似當年在萬裏書院的藏書閣一般,氣氛融洽溫馨,明明并無什麽交流,但這兩人出現在這等畫面裏,就是如此自然寧和。
夜深了又睡上一覺,這回是一覺睡到淩晨爬起來了。
劉湛身為太子,原是要上朝的,但歷祯帝特地放了他幾天假,好和寧博容相處相處,大梁自建國以來,一向是十分看重原配嫡妻的,不管是哪一任大梁皇帝,哪怕是于女色上最荒唐的那個,也是無人可動搖這原配嫡妻的地位。
是以,寧博容這個太子妃,歷祯帝也是極看重,自也要劉湛看重才是。
晨起梳妝着衣,這時自然不用再着那正裝翟衣了,天氣太熱,阿青替寧博容梳發,不比少女時了,寧博容梳起富貴端莊的雲朵髻,鬓邊插一朵戴露的鮮花,不必十分大,卻嬌嫩美麗,最後是整套的首飾,一根根釵往頭上插的時候,寧博容只感覺腦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劉湛看着寧博容那糾結的表情,很沒良心地笑了起來,寧博容想也不想,回頭瞪他一眼,“換你來試試!”
室內的其餘宮女吓得腿軟,差點兒就此跪下去。
東宮之中,太子妃未嫁進來之前,便只有太子一個主人,而這位太子殿下年輕英俊,身份高貴,實不能說那些自持有些容貌的宮女沒有想法,只是不過短短時日,她們就發現這位殿下規矩極重,不茍言笑,掌管宮務的女官張姑姑極嚴厲,若是被她發現些許端倪,皆是攆出東宮了事,漸漸也都不敢了,且人人都對太子帶着敬畏。
如今這太子妃剛嫁進來,就敢這樣對太子殿下,着實太膽大了些。
但讓她們震驚的是,太子妃這般态度,太子卻不生氣,反而笑道:“阿容一身好本事,怎地還怕這等頭飾珠花?”
這話語裏透着無比的親昵縱容之意。
寧博容沒好氣道:“我也不懂那些女子為何樂于受這份罪。”
阿青笑盈盈道:“好啦,娘子早讓做的空心首飾如今都派上了用場,也好減輕些分量。”
旁的貴人只怕自己的首飾不夠實心,也就寧博容這般,特地做了空心的發飾來戴,她實在是怕重。
梳發,還要着裝,雖可不像昨日這般慎重,卻也不可太過尋常,例如她少女時代穿的那些衣着,皆是不行。天氣熱,她便穿細軟薄透的花籠裙,裙身用金銀線及各種彩線繡成花鳥圖形,又套深紫雲绡衫子,并一條鵝黃織金披帛。
那廂劉湛早早已經梳洗打理完畢,今日他決意要陪寧博容一天的,這東宮的許多事物,還需交到寧博容的手中,劉湛是絕對信任寧博容,只怕是這些油滑的宮人要玩花樣,他才要陪着,也是顯出寧博容的身份貴重。
寧博容自小在翠華山上長大,哪怕寧盛出身富貴,崔氏更是世家之女,寧博容卻從未有過前呼後應仆從成群的待遇,這樣健健康康平平常常地長大,是以,當她看着這黑壓壓連這別說和寧家比,就是和寧博聞住的府邸大堂比都要大上好幾倍的前廳都跪不下的宮婢宦官,她頗有那麽點兒目瞪口呆的感覺。
東宮作為太子的居所,基本上還是同皇帝的後宮分開的,這裏,以後就是寧博容的管轄地了,如今這個皇宮裏沒有太後也沒皇後,那個貴太妃還因為之前張家小娘子的事被皇帝挪到西宮去了,頂頭上司就一個皇帝,她往後的工作應該還是好展開的。
問題是……先要掌握一下這裏的情況。
而比起目瞪口呆的寧博容,這堂下跪着的所有人比她還要驚詫好嗎?她們何曾見過一向不茍言笑比誰都要嚴肅的太子殿下露出這般溫柔的微笑,甚至還拉着太子妃的手,說着話将這些宦官宮婢細細說與她聽!
簡直震驚!
可看向太子妃那張清麗柔媚的面容,頗有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又都隐約有些理解了,但聽說那祿淵侯家的張小娘子可是有傾城色呢,也不見殿下有何表示啊?
因着太子不同尋常的态度,在這些宦官宮婢的心中,太子妃的地位硬生生被拉高了一個檔次。
……這位太子妃真是好手段,這嫁進來才一日夜,就籠住了殿下的心。
寧博容若是知道她們的想法,實在是要說一聲冤枉,劉湛本就不是那等冰山面癱好嗎?在萬裏書院裏,随便抓個人問問,那曾經的楚九郎,哪天不帶着笑才是怪事呢!
是以寧博容沒覺得有什麽奇怪,底下的人卻是一個個對她佩服不已。
“……阿容,可分清楚了?”
寧博容:“……”能不能再說一遍?
她自問智商不低,絕對不笨,但要讓她一下子分清東宮裏的幾百號人這個司什麽那個管什麽,真的挺不容易的。
“這樣吧,我身邊的阿青先同方才你說的錦屏同做司則。”東宮禮制上要有司則二人,掌禮儀參見,下有掌嚴三人,掌縫三人,掌藏三人,掌嚴即掌首飾、衣服、巾栉、膏沐、服玩、仗衛,并有女史三人。掌縫即掌裁紉、織績,也有女史三人。掌藏即掌財貨、珠寶、缣彩。
宮廷便如同一個朝廷的縮影,同樣是等級森嚴泾渭分明。
例如寧博容身邊的三司,不同于随同公主出嫁的水靜等人,只是名義上的女官,此為有品階的女官,太子妃身邊的三司,皆為從六品,已經比一些低階的嫔妃都要高了。
如今東宮之中,因原沒有女主人,有些位置都是空缺的,如今寧博容定下阿青與一叫錦屏的女官為司則,就是給了她們品階。
阿青連忙跪下道:“遵太子妃令。”
那錦屏自也一道行禮。
因劉湛早就替寧博容考量過,這會兒她任命起來自也快上許多。
“水靜便與那綠磐一道,任司閨之職。”
水靜立刻盈盈拜下,眼眶都有些熱,她自是從宮中出去的,原為宮中宮婢,此後任長公主的女官,卻從未有過品階,如今跟随寧博容嫁回宮中,卻是任從六品司閨,掌導引妃及宮人名簿,下有總掌正、掌書、掌筵,不比當年只有一個虛名罷了。
“另有朱蕊、素絹任司馔。”這個寧博容也是十分看重的,因為這個總掌食、掌醫、掌園,醫和園也就算了,這食……吃貨的世界是絕不會放棄的。
這一上午的人事安排下來,寧博容也覺得夠嗆,朝食用過,劉湛就陪着她逛東宮,好歹需知道自家是個什麽情況不是麽?
“感覺好複雜啊……”寧博容仍在感嘆。
劉湛牽着她的手,兩人并肩在前走着,便是最近的宦官宮婢,都自覺離了一段距離。
“阿容,今日起,我這東宮便交給你。”
寧博容側目瞧他,“都交給我?”
“嗯。”
“随我怎麽折騰?”
“若是連這點都不信,将來怎将我大梁的少年學子都交到你手中?”
寧博容這才笑起來,但很快又皺眉,“這教育改革我會,當個高管,還需要琢磨琢磨,那張姑姑再借我一段時日。”
“那是自然,你盡管用,這宮中,我原最能信任的也只左師、阿昭與張姑姑。”
寧博容點點頭。
“還有,此為東宮虎符,若事有從急,便可持此兵符號令禁軍。”
自唐時,太子便有東宮六率,到大梁,只縮減到兩營禁軍,卻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武裝力量。
寧博容接過尚有餘溫的虎符,這才鄭重道:“定不負所托。”
時至今日,劉湛這太子當得看似穩當,但實則除了被黜的穎王徹底失去了可能之外,被圈的趙王,娶了權臣漢承侯之女的黎王,并家族勢力不小的昭王禹王,哪個不是虎視眈眈,如今歷祯帝瞧着還好,誰又知道會不會某一天就倒了,劉湛有這等未雨綢缪的心思才是好事。
似是見氣氛有些嚴肅了,劉湛又笑起來,“這園子自有人打理,阿容愛什麽花,皆可讓她們種,東宮頗有些侍弄花草的高手。”
寧博容似笑非笑,“難道郎君不曉得,我對花花草草……沒什麽興趣嗎?”
劉湛差點笑出聲來,“好吧好吧,我家娘子只對那些個古籍典本、樹林竹園感興趣。”
“是比那嬌弱的花草好上一些,唔,不如種幾株桃花,開起花來也好看。”
劉湛忽然道:“可是想起婉貞姑姑在刺史府時辦的那桃花宴了?”
寧博容:“……”你想太多了。
“阿容,在此處修一琴臺,若是無事,便到這裏來彈彈琴如何?”
“好啊。”
天氣若好,拿上兩卷書,焚香操琴,閑來讀書,端的是神仙日子。
寧博容在劉湛那柔和的語調中,漸漸去了幾分焦躁,變得安定下來。
唔,似乎做這太子妃,也沒什麽可怕的嘛!
直到八月上,恰好到歷祯帝大壽,宮裏要大擺筵席,此次宮宴自然而然地将大權交到了寧博容的手中,歷祯帝的後宮人數并不少,卻大多品階極低,少有的幾個品階高的,最高也不過就是俞貴人,但之前她與楊昭儀相争,卻是元氣大傷,雖保留了貴人的品階,卻已形同位居冷宮,楊昭儀又因劉湛的原因被廢,如今歷祯帝的後宮中地位最高的,竟只有一位秦才人,只是正四品。
說來有緣,這位秦才人平日裏十分低調,又不得寵,卻恰是那雲州秦家之人,算起來應當是秦笙的堂姑姑,卻想不到在這後宮之中,默默地呆了一十六年,眼見着壓在頭上的高階嫔妃都倒了黴去,卻立刻來了個太子妃。
“這便是往日的一些名冊了,”這秦才人細聲細氣道,“往日裏這些都是楊昭儀操持,是以我也并不十分懂,只掌管了數月罷了。”
她與那活潑俏麗的秦笙全然不同,雖眉目間隐約有幾分相似,但這秦才人細眉明眸,竟是風姿幽楚弱不勝衣的那等嬌弱美人。
寧博容原也是那等氣質,但讀書讀多了之後,便去了幾分嬌弱之感,添了五六分的書卷寧靜之氣,自也變得端莊雍容起來,此時兩人坐在一處,且不說年紀,氣質上便高下立現。
“多謝秦才人。”寧博容還是很客氣的,沒事誰也不想得罪歷祯帝後宮的女人。
對宮廷宴會寧博容尚且還有些生疏,但她身邊有個宮廷老手張姑姑,水靜也是從宮中出去的,她任命的三司幾位女官對她都還算衷心,一點點問過琢磨透了之後,這計劃書很快就寫了出來,條條目目列得十分清楚,哪一項由誰負責,具體人員,職責、工作範疇、注意事項,甚至寧博容還專門針對此做了緊急預案,将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都考慮進去。
張姑姑見到這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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