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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正正經經的女學的。

寧博容很清楚,古代女子的地位低下,哪怕在較為開放的唐朝,又或是他們這對女子不算太苛刻的大梁,女子的地位仍然低下,有句話說得好,要解放婦女,就要讓她們讀書,知道理,明是非,才知道去争取,去抗争,去奮鬥。

第一步,就從女學開始。

讓這些女子不僅僅去讀什麽閨學,教會她們所謂的三從四德,而是教她們國學,讀史、寫字、下棋,也教術數、明經。

不能操之過急,一步步慢慢來,總要先讓封建世界裏金字塔尖的那些權貴們習慣了女學的存在,再謀其他,這第一所,當是只為貴女們服務的“女子貴族學校”了。

這,是寧博容計劃書上的第一步。

劉湛又不是穿越者,他雖是重生,心胸原也寬廣,對寧博容更有深一層次的敬重愛意,他自萬裏書院得到的太多,而大多源自面前他的妻子,是以,他對寧博容的容忍度也是極高的。

女學罷了,他自然支持寧博容。

事實上很多穿越女都曾落入一個誤區,那就是所謂帝王的真愛似乎從來都不是皇後,實則并非如此,大部分情況下,古代男人敬重的只會是正妻,妾之一流,不僅僅是男主人的奴仆,也有服侍女主人的義務,劉湛于女色沒有多少興趣,他敬愛他的發妻,是十分正常的事,莫說是隋唐時期不少帝王對正妻的縱容,即便是大梁,皇後的地位也是極高的,例如歷祯帝,一生雖有不少女人,女色上不大節制,但是他對那位正妻的敬重是誰也越不過去的,乃至皇後過世之後,他再未立後不說,連高位分的妃子都只有那麽一兩個。

是以,劉湛忙于朝堂,皇後聲稱要辦女學的時候,響應者衆多,萬裏書院的傳奇大家都看着,尤其是寧博容成為皇後之後,萬裏書院的崛起傳奇更是大多加諸到了寧博容的身上,教育此等事不牽涉到政治,自然不會引起什麽争議。

大部分人都是這般想的,只是女學罷了。

于是,在國子監的附近,辟出不小的地方,用作女學的教室場所,因為女學不同于男子上學,寧博容又有些私心,建築上就頗有些新奇,不是那等排排的堂間,而皆是三四層的木質小樓。

最外的大門每日皆有仆婦婆子看守,男子不準進入,規矩很是嚴格,進入之後,繞過照壁,沿着小道過了一座小橋,便可以看到小巧玲珑的四棟小樓,此處是寧博容準備的教師居所,女學暫時請的師者皆是女子,任何年代都不乏有才學的女子,大梁也不例外。

寧博容親自修書一封,以皇後之尊,邀請各地有才名卻又沒有家事挂累的女子前來京城,而京城也有兩位女子得到邀請,一為禮部尚書陸宏達的幼妹陸婉之,她十八歲出嫁,二十守寡,後又嫁,卻嫁了個中山狼,好不容易和離之後,歸家之後十年未再嫁,如今已然三十九歲,一接到寧博容寫的聘書,她二話不說收拾了行李就搬到了這教師樓中。

另一為當世大儒黃頤堅之女黃君蘭,此女也是遇人不淑,因生母早逝,後母把她的婚事拖到了二十歲上,嫁了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書生,生生受了十三年苦,卻又被那無情郎休棄,黃君蘭卻也不是那等忍氣吞聲的女子,冷笑一聲寫一首《厭憎書》,不僅表達了對這位丈夫的厭惡憎恨,更是諷刺了他的無能傲慢,最後甚至表達了脫離此等惡心男子的欣喜之情,使得那書生名聲盡毀,她倒是帶着女兒回到家中,悠然度日,皆到寧博容的邀請之後,自也是欣然應喏。

但這教師樓中,大部分的屋舍還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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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才是四層的教學樓,古代的房子大多只是一兩層,三層的小樓都少見了,高臺建築在隋唐之後,就已經趨于沒落,但在古西方,卻是有不少大型的四五層建築,中國也并不是建不起來,高塔不也豎得極穩?只是建築上沒有那樣的習慣罷了。

身為皇後,一聲令下,多的是工匠開始琢磨,寧博容畫了簡易的圖紙,她要的不是那等下寬上窄的樓閣,而是較長的寬闊厚重建築,仍是中式标準的彎檐角,朱牆黑瓦也極普通,只是建築形式上,卻是如同很多寬敞的二層建築一般,尤其是上層,既要穩,又要多隔間,多開窗。

幸得那些工匠們不過琢磨一個多月,便有了主意,古代人工真正做起來之後,那是極快的。

這教學樓只有兩棟,一棟卻有普通這年代屋舍的三四倍寬,又因為樓高四層,怎麽看都像是兩尊龐然大物。而這兩棟屋子暫定前為初等學室,後為高等學室,兩棟皆是一層中間開門,從初等學室穿過方可到後方高等學室,左右耳房開得極大,作換衣間,大廳進去,兩間耳房裏可換了在外穿的衣飾鞋襪,換做統一的簡單長衫、褲子、柔軟的平底鞋,即便是在雨天,也不會髒了上面幾層。另外的房間卻是用作宿舍和儲藏室,宿舍辟成一間間的屋子,與萬裏書院的上下鋪不同,這裏統一做成睡之睡上鋪的床鋪,下方是統一的高櫃并同櫃子連在一起的書架、小書桌。

同是一層,兩棟用有四間澡浴間,這年頭自然沒有淋浴,都是放着一個個木桶的小隔間,女孩子們即便是洗澡的時候,大抵也是能與左右聊聊天說說話的。

從那開門大堂中間的樓梯上去,視線立刻開闊起來,二層基本都是書房兼休息室,這一層幾乎不隔間,設藏書室,挂着初等匾額的這棟教學樓的藏書室內大多是一些啓蒙簡易的書籍,分門別類,卻是按照寧博容的規矩,做木質書架,全部是線裝書,書脊寫書名,豎立放整齊,而高等那邊,自是稍艱深一些的史學、經義等等皆有了,那些個木質書架錯落有致,在其間卻夾雜着各種桌椅,非是那等講究規矩的木制硬邦邦的桌椅,而是有許多藤制的椅子,做成了半弧形,圓球形類似于沙發的模樣,甚至在角落有那麽些個吊藤椅,藤制的椅子上有寧博容吩咐讓放的各種墊子,也有裏面塞了鳥雀羽毛、動物毛皮的柔軟靠墊。

寧博容是想讓那些在外界端莊娴雅的女子,在這裏能有一方真正放松下來的小天地,而這一層的窗戶開得極大,采光自然很是不錯,樓層不高,不至于讓圍牆外的人看到內部模樣,又有各種鮮亮的植物,牆角有早就放置好的紅茶并稍好的開水,杯子是可愛的橢圓形大茶杯,有耳朵一樣的柄,能放在那些個長條形下中空的桌子上,也可以碰在手上。

原在雲州的時候,寧博容就曾燒制過玻璃,這年代燒制玻璃的技術原就有,只是這麽幾年來稍稍改進,通透程度已經相當不錯,這也算是第一次試驗,寧博容将這兩棟教學樓二三四層的窗戶上全部安的是這等燒制的玻璃,因這成本太高,昂貴得很,寧博容早早就說道從她個人的私庫裏出,并未走國庫,劉湛私下支援了一部分,旁的人自然也是不好說些什麽。

教室基本都在采光極佳的三層四層,二樓的玻璃窗內都挂有窗簾,可以稍作遮擋陽光,三層四層卻是開闊通透,不用窗簾不說,裏外皆是一眼看盡,類似現代教室的設計,木質桌椅、黑板、講臺,一應俱全,大約有些古代風情的只有那些個懸挂在牆上的字畫箴言和木梁屋頂了。

除了教室之外,四層尚且有一間十分大的演武堂,用來上“形體課”和“體育課”,這年代若是女子跑到外面上體育課,未免有些惹人非議,只好先做室內,但那騎馬等,還是要在外面學。

甚至寧博容還吩咐那些個工匠集思廣益,弄出了相當不錯的防火設備,不僅建明渠、蓄水池,還備了不少水囊,木質結構容易着火,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得在除廚房的地方戒明火了,宿舍內連燭火燈籠也是不準用的。

兩棟教學樓的側面,卻還有一排屋舍,這便是這京城第一女學的食堂了,靠近食堂的地方,辟有兩間廚藝教室,卻也是往後這些女學子的選修科目。

而樓前樓後,到處種植着草木,也有緩緩流動的明渠活水。

“這便是女學了。”從雲州遠道而來的沈十一娘輕輕道。

她是沈家女兒,她和小她一歲的妹妹是家主千方百計才想辦法争取到的名額,送她們來的京城,這皇後辦的京城女學每一年只招收五十名學生,全大梁适齡的權貴人家女兒何止數百!

是以,能進這裏本身就是一種驕傲了,哪怕每一年需要交納百金的學費,于他們的家庭而言,也算不上什麽。

“聽說皇後殿下也會到這裏來講課呢。”沈十二娘說道。

她們兩人擡頭看向這女學大門上方懸挂的匾額,這便是皇後親手提的字,那等秀逸風骨自非常人可比。

只看了一會兒,姐妹二人便牽着手走了進去,到這裏之後,聽聞自有仆婦照顧她們衣食起居,是不準帶婢女仆婦進的。

果真一進去便見到兩位年輕秀麗的女子迎上來,“小娘子請跟我來。”

直接帶着二人登記了姓名家世,才遞給她們一人一塊小銀牌子,“此為學籍號,還請兩位小娘子記好數字,收好牌子。”

銀質地較軟,她們看到那個登記的少女确認了她們的身份之後,用一枚小小的印章,在那銀牌上印了一個深深的印記,印記凹陷下去,章面應當就是“京城女學”四個字。

這個章靠前,怕是一個學年要印一個章?沈十一娘思忖着。

收好銀牌,就有仆婦來引她們繼續往裏,穿過那師者住所,看到那棟龐然大物一般的四層建築時,沈十一娘忍不住睜大了眼睛,這裏外圍牆很高,在外面,卻是不曾注意到這高樓!

“阿姐,這房子真是好大啊。”沈十二娘喃喃道。

兩位明明是世家出身的貴族女子,卻好似不曾見過世面的鄉下小女一般,眼睛都頗有些不夠看了。

此間莫說是那些引路的婢女,即便是仆婦,都很有幾分不同。

她們并不知道,這裏的許多下仆,本是寧博容好心,從宮中放出來的宮女一類,在外不僅讓她們擁有假期,更是自由了十分不止,畢竟不似是宮中那般規矩森嚴,瞧着一群活潑的小娘子,心境也是開闊許多,總比一輩子關在宮內成了那白頭宮女要幸福多了。

“兩位小娘子,在這裏領一下你們的東西吧。”仆婦恭敬道。

根據那銀牌,這沈家姐妹領了衣物幾套,又有床鋪被褥等物,自有人替她們提着,又提醒她們到旁側換衣間将衣服換了。

京城女學的“校服”是簡單的長衫,鴉青色,樣式極簡單,用的是極精致的盤扣,袖扣衣尾皆是雲紋,十分大氣,下裝有裙,有褲,鞋卻是一模一樣的平底布鞋。

再然後,她們看了宿舍,認識了兩位從漣州來的小娘子,與她們是一般的年紀,穿着一樣的衣服,竟是頓時沒了隔閡,更談不上平日裏小娘子在一塊兒難以避免的攀比,也不講究所謂的身份了,四人一塊兒去看了教室,便坐在藏書室內不肯再走。

世家的規矩極嚴,她們自小長大連秋千都不曾打過,坐在那晃晃悠悠的藤椅上,泡上一杯紅茶,翻一本書來看看——

“阿姐,到了這裏,我竟是不想回家了。”

只是第一天,沈十二娘便如此悄悄對沈十一娘道。

沈十一娘一笑,不曾回答。

要讓她說這裏到底有哪裏好,她也說不上來,好似并不大明白。

只是這裏給她一種——徹徹底底放松卸了所有背負東西的感覺。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只是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适與輕松。

十二娘說得不錯,她——也不想回家。

☆、79·悄然改變

寧博容是一心要發展這貴族女校的,整天大抵要比劉湛還忙一些。

劉湛這日拿了兩本奏章回來,見寧博容仍在仔細編課本,不禁笑道:“你這是要教得那些女子考進士嗎?”

“女子也不一定就差了你們這些男人去。”寧博容頭也不擡道。

劉湛也不惱,好脾氣道:“是,阿容說什麽便是什麽。但這科舉的結果出來了,你也不關心嗎?”

原那二十三位貧家子去年就當來參加科舉的,竟是硬生生被寧盛壓了一年,讓他們今年都來試一試進士科,這進士及第和明經及第是根本不同的概念。

“在哪裏?”寧博容立刻扔下了筆。

劉湛看着結果,與他的記憶中已經有了偏差,上輩子寧博容不曾嫁給自己,萬裏書院雖也大放異彩,寧盛卻似乎沒有那樣高的自信,這些貧家子……基本上還是考的明經科,雖然成績十分優秀,但是和現在齊刷刷考進士科畢竟不同。

寧博容蹙着眉看向那些名字,略有些失望,“只有八個人考上了啊。”二十三個失敗了十五個。

劉湛失笑,“你以為進士科那麽好考嗎?沒見沈七也磨到今年才來考?他都已經二十有二了!他們才只有多少,十八|九,最多的二十歲好麽。”這年代,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三十歲明經及第,已經算年紀大的,十幾歲考取明經科的學子都不算少,而即便是五十歲中了進士的,都可以算是年輕的了,沈洵這樣二十二歲考上進士科的,都可以冠以天才的名聲了。

事實上每一年的進士科,全國也只取二三十人,此次進士及第二十六人,其中萬裏書院就占了八人,這是多麽恐怖的比例!

且其餘十五人雖落第,實則水準相差并不大,再熬個一年兩年,要考上進士科也不算太難。

所以萬裏書院這八個貧窮學子竟在如此年紀就考上了進士科,讓許多人都感到十二分不可思議,雖說名次上要差沈洵一些,但沈洵那是什麽人,沈家的希望,自小由沈家家主親自教養,可以說為了這進士科從三五歲就開始讀書,拿他跟那些才念了八年書的貧家子比,簡直是說笑好麽!

更別說資質方面,沈洵不說是過目不忘,卻也差不離了,本身若非優秀到那種地步,也不至于被沈家寄予厚望。

因此,萬裏書院的這八個學子幾乎被衆人視作奇跡!

只有寧博容知道,他們從開始讀書的第一天起,就是照着應試教育的标準來的,看考試是同沈洵一樣都考取了進士,但要說真實水平,肯定是差得遠,就好像現代那些個過了專八英語的中國學生,做試卷那是杠杠的,但是真正同外國人交流起來,也不是個個頂用。

“那你準備怎麽用他們?”寧博容認真問道。

劉湛斂了笑意,“他們的本事,自然是要好好用,我準備調他們去這裏。”

寧博容看向地圖,“邊城?”

劉湛圈定的區域,全部都在北疆。

“我了解他們,胡中和、瞧着腼腆,實則柔中帶剛,将他們扔給慕容聿絕對沒有問題,且如今的北疆乃是晉升最快的地方,武将文将,用起來也只是我一句話的事,只要他們有了功勞,就不怕別人說道。”劉湛認真道,“且他們的本事我是知道的,那些契丹人,可是傷不了他們。”

劉湛很清楚,那二十三個貧家子,論武學,當真個個比他厲害,他們出身不好,皆是農家出身,但哪怕是瞧着瘦弱的胡中和,在武道上都要比劉湛有天賦,練下來之後,莫說是弓馬騎射,即便是赤手相搏,也是很有幾分水準的。

“還有餘平和蔡忠義,邊城缺的職多,可以直接讓他們當縣令,雖因戰亂,北地不比中原平靜,卻也可以給他們展身手的機會。”劉湛直言道。

這年代的人極為看重進士,要登堂拜相,出身上要不為人诟病,首先就要是正統的進士出身,是以這個年代進士及第的士人被稱作白衣公卿,已經是一種相當的榮耀了。

但再是進士,授官的時候一開始都不會太高,似是他們這等貧寒出身又無人舉薦的,是不可能如同沈洵一般走秘書省正字的路子,任校書郎這等清華之職,品階雖然不高,但有美譽,很可能就此逐漸升遷,進入中書舍人、知制诰、翰林學士的行列。而京畿縣尉雖也可迅速升遷,例如翰林學士中就有好幾位是這麽上來的,但缺少磨砺,又只是九品官罷了。三是授外地州縣的佐官,縣丞之類就已經不錯,如今他們能上任就是七品縣令,若是在中原或者富庶的南方,那是壓根兒不可能的事,唯有在北地才不會有人說什麽。

因為那地方,一般的文官,還真不大敢去。

萬裏書院出身的八名進士,劉湛皆有腹稿,不說同門之誼,即便是昔日朝夕相處,也足以讓他了解這些人的品性,将他們放到最合适的位置,軍中也是需要文官的,胡中和同張林扔給慕容聿,給北疆填補了四個縣令,剩下的兩個在另一位北地将軍手下。

原本許多人都認為劉湛會給皇後寧博容面子,将這些個萬裏書院出身的學子安排個諸如沈洵那般的校書郎或著書郎的位置呢,結果竟是無一例外去了北疆,怎麽不讓人大跌眼鏡。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個學子讀了那麽多年的《少年說》,當年甚至被那将軍之子煽動過,讓他們去北疆,他們非但沒什麽意見,反倒對劉湛愈加感激——

直至殿試,他們才知道昔日同窗多年的楚九郎,竟是當今天子!

……怪不得山長那般……讓他們放心去考……

“既然你決定了,那就這樣吧。”對于這一點,寧博容倒是沒什麽意見,北地雖然有風險,但是她知道,最早練武的這二十三個學子,武功絕對不差了,至少也有武俠小說中二流高手的水準,雖說個人勇武之力在戰場上作用小,但是他們又不是孤身作戰,本身是軍中文官,哪怕擅弓馬騎射,也不會有哪個讓他們去沖鋒陷陣。

且劉湛說得不錯,那裏最鍛煉人,又積功最快,他們這種沒有根基的貧民子弟,未必不能闖出一條坦途來!

最重要的是,北疆缺人啊,如今坐鎮的慕容聿也才幾歲!

新鮮的血液調往北疆,也是為了保這大梁江山。

這件事兩人談妥之後,劉湛才有心情來看寧博容寫的教案,這一看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我怎麽覺得你這教案,比當年陸質寫的還要好?”

不怪劉湛這樣覺得,寧博容當年不是師範出身,雖是半路出家的老師,好歹是花了大功夫要把工作做好的,帶她的那個老教師教書教了三十來年,尤其是備課的教案寫得好,寧博容是跟着她學出來,怎麽能不好。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還是其次,主要是重點抓得好。

“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寧博容故意帶着點兒得意道。

劉湛就笑起來,感興趣的時候,他甚至和寧博容一塊兒編教案。

京城女學的名聲,便是在天元二年的秋天打出去的,因為是皇後親自辦的女學,誰都要給幾分面子不說,這進去說出來便是皇後的學生,有一些權貴純粹是想着給自家女兒鍍一層金好嫁一些罷了,但在招生的時候,卻是真正地擠破頭。

名額太少了。

現在剛辦的女學,只招收十歲到十三歲的學生,算是初等學生,具體班級的劃分還要看請來的女師們衡量過這些學生的水準。

一百五十個名額罷了,太大的寧博容不要,年紀稍大的女孩子,很多都已經準備要嫁人了,自家的教育也早已經讓她們的思想定了型,要來何用,她要的就是已經懂事了,十歲上的貴族少女,到了明年,甚至只會要十歲十一歲的學生了,這樣六年的學制下來,十六七歲正是大梁普遍意義上定親的年紀,這年頭出生越好的女孩子,越是不會太早嫁,民間十二三嫁人的也是有的,但大多還是要過了十五歲,權貴人家的女子,定親早的或許有,但嫁人大多要過了十八歲的。

大梁畢竟不是後來的明清,女孩子嫁人也太早了一些。

于是,連崔氏都進了兩趟宮,全是各種找她通關系想把自家女兒塞進去的,這年頭又沒有計劃生育,哪戶權貴人家沒有那三四個五六個女兒!

例如沈家,這一代的女孩兒就足足有二十一個,刨除那些年紀不合适的,也還有六七個,沈十一娘和沈十二娘能夠脫穎而出,還真是沾了幾分崔氏的光,崔氏極其厭惡沈如欣,原不想讓沈家人進到女兒辦的女學去的,偏這兩個女孩兒不是旁人,她們的祖母姓崔……

世家之間聯姻本是常事,但事前誰又能想得到?

慶和崔氏原也想塞兩個女孩兒進去,反倒被崔氏堅定回絕了,她是很清楚自己女兒有多讨厭崔芳的,因為被推薦想要擠進去的那兩個女孩裏,有一個就是崔芳生的長女,這孩子甚至還不滿十歲,但崔芳滿心以為自己是皇後的表姐,還走不了這麽後門嗎?

也不想想當年她同寧博容的關系,這邊崔氏直接回絕,連個面子都不給的,哪怕是崔氏的母親鐘氏親自做了說客,也沒能說服崔氏。

“阿娘,這回進女學的孩子哪個父親不是做官的,我們崔家的女兒進去,算是個什麽身份。”

“我們可是皇後殿下的親戚!”

“于是呢?何必去給我家阿容丢這個臉面,再加上阿芳——不是我說,我可不想去給我女兒添堵。”崔氏扔下話就走,崔家如今可是不敢惹她,到底也不敢再鬧。

沈十一娘極喜歡女學,她家住得遠,是住在學校的宿舍的,當然也可以走讀,每日裏家中馬車送到女學門口便也是了,晚上下了課換過衣衫,自可以歸家去。

例如沈家姐妹,漣州的陸小娘子和周小娘子,家裏皆不在京城,自然只能住在學校,到寒暑假的時候,再歸家去。

在學校裏,她們可以不用再困守在一牆之內,穿那繁複的裙子,戴厚重的釵環首飾,與她勾心鬥角,與你攀比争風,這裏人人皆是一樣的,進入那挂着皇後親提的“心素如簡”四個字匾額的更衣室,換下華服,摘下所有的首飾,洗去妝容,回歸身為少女最質樸純淨的模樣,所有的衣服首飾皆會鎖進屬于自己的那格櫃子裏,然後換上鴉青色樸素的長衣,舒舒服服清清爽爽,将長發編作一條發辮,腳步輕快地三五成群,走到教室裏去。

沒有了礙事的長袖子,她們寫起字來愈加方便,沒有了那束在胸上或者腰間的系帶,整個兒呼吸都順暢了,沒有了沉重的發髻釵環,這般輕松,幾乎從她們出生開始就從未有過。

舉目看去,全部是同自己一般大的小娘子,一個個帶着笑,充滿了少女才有的活潑亮麗。

她們每日讀書、寫字、下棋、彈琴,也上形體課,這聽說是由皇後親自編的形體課頗為古怪神奇,竟是日日練下來頗有幾下身輕如燕。

說穿了,其實只是另類的瑜伽,只是這個年代當然是沒有的。

能進到京城女學的,本就是一等一權貴世家的女兒,這種女孩兒大多容貌上有保證不說,教養心性皆是出色,而且擁有着尋常女子沒有的驕傲,她們聰穎,早熟懂事,跟現代那些個指不定哪天就叛逆中二了的少女可不一樣。

所以,她們享受着每日三個時辰的課程,一個時辰的自修,而自修的時間,大多數人都會泡在二層的藏書室裏,坐在舒适的藤椅上,泡一杯紅茶,拿本書來讀着,又或者低聲與身邊的女孩兒談論着課業,讨教着新學的曲子。

寧博容在這個另類的時間裏,推行開了朝九晚五,到天氣冷了,換算作現代的時間,基本上四點就會下課,然後那些個走讀的少女就會回到更衣室,換上來時穿的衣衫,梳好發戴好首飾,再歸家去。

馬車緩緩減速停下,江雨霏提起裙角,扶着貼身婢女挽香的手,極其淑女地下了車。

她們家的馬車一向是從偏門進了院子,她才會下車,連駕車的劉伯,她都只是聽到他的聲音,不曾見過幾面。

她的父親,是大量的禮部尚書,最是講究規矩,而她的母親李氏出身名門,也是一般對她教養十分嚴格。

“挽香,去幫我問問阿父可有空。”江雨霏輕輕道。

“是,小娘子。”

她先進了院子向母親請了安,又去見了長姐,看了幼妹,才能回到自己的院子。

冷清清的,雖然有一院子的婢女丫鬟,但一個個都被李氏管得太好,連走動之間都沒有半點兒聲響。

不多時,挽香回來,告訴她江尚書有空,江雨霏立刻往江尚書的書房去了。

她很清楚,阿父不是不愛她,若是不愛,便不會親自找了寧鴻胪,給自己讨了個學籍,只為了她将來能嫁得更好一些。

但江雨霏覺得,她渴望的還有更多,在這個安安靜靜的院子裏呆着,往日不覺得如何,現在卻有些令她窒息。

嫁人、嫁人、嫁人。

母親除了這兩個字,也不會再與她說更多,讓她多做些女紅,學些廚藝也是為了那兩個字。

江雨霏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只是有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罷了。

“阿父。”進了門,她先是恭恭敬敬行了禮,才好說話。

江尚書頭也不擡,淡淡道:“何事?”

平日裏,他很不喜歡女兒自作主張跑到這裏來見他。

“我想住到女學裏去。”她努力鼓起勇氣,終于道。

江尚書有些詫異地看過來,“住到女學裏去?”

他當然知道京城女學是有住處的,否則那些個京城外的小娘子們來讀書,豈不是麻煩,她們又不是那等少年學子,即便是不住國子監,到外面自己租賃個屋子住着,也是好讀書的,女子無疑要麻煩許多。

江尚書讓女兒到京城女學去讀書,且現在一個多月過去還算滿意,正是因為京城女學十分講規矩,不愧是皇後辦的女學,那裏看守極嚴,男子不準進入,入學之後皆不準随意進出,若是有家人來訪,需在最外的會客廳裏做好登記,再通知女學生出來,聽聞她們每日要上三四個時辰的課,這一點上,江尚書是很滿意的。

“我原以為我的學業還算不錯,”江雨霏含蓄道,“可誰知進了女學才知道,比我優秀的小娘子還有很多,阿父,我想住到女學裏去,認認真真讀上幾年書,也會好好學女紅和廚藝,女學中也有禮儀規矩的課目……我不想比那些個住在女學的小娘子落下太多。”

江尚書聽到這個理由,只思索片刻便點點頭道,“既你有這份心,也是好事,回頭讓你阿母給你收拾些東西,去便去吧。”

江雨霏努力控制住上揚的唇角,低頭細聲細氣道:“是,阿父,那女兒告退。”

直到走出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才忍不住撲到床上咬着被角笑了起來。

若是被李氏看到她這般模樣,怕又是一通好教訓!

但她顧不得了,她覺得自己高興得要飛起來了。

她喜歡女學,也因此最崇拜的人從古時文姬換做了皇後殿下。

呀,明日裏就有皇後的課呢,想想江雨霏就興奮地要命。

自從有了京城女學,她那黑白的人生忽然就明亮起來。

心口漲得滿滿的,長到十三歲,她尚且是第一次——

如此快樂。

☆、80·特別一課

京城女學開辦一個多月後,住在女學中的從一開始的七十九人迅速擴展到了一百三十一人,只剩下了十九名走讀生。

大部分的姑娘都極喜歡京城女學的統一制服,那鴉青色的長袍原是男裝樣式改良的,合身不說,主要是寬松舒适,女學裏當然也要講規矩,但沒有人來管教她們要求笑不露齒,要求坐要有坐像,要求一舉一動都符合貴女的标準。

甚至因為大家都穿一樣的衣服梳一樣的頭發,平日裏講究的出身地位爹媽是誰,忽然就變得不那麽重要,在這裏,大家基本上只有一個名字罷了。

“雨菲,我要去二樓畫畫兒,一起去嗎?”

在二層的“圖書館”裏,不僅僅有各種休息的位置,也有學習的空間,讀書寫字畫畫兒都可以,當然,在教室裏做這個也是可以的。

江雨霏擡起頭來,“不行,昨日裏的琴課我還不曾溫習,要先和婉蓉去琴室呢。”

問話的少女也不介意,回頭就和住同一間“宿舍”的另一個姑娘一塊兒去了。

“可別誤了時間,今日裏可是有皇後殿下親自授課哩!”

“當然不會忘。”

寧博容知道一口吃不成個胖子,若是搞得太開放,絕對會為人诟病,她弄的女學,事實上內裏真的十分超前,但是她很聰明,又一層外衣将內裏包裹了起來,将那些個會讓男人們警覺的東西都悄悄藏着。

女學不準男性進入,男人自然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倒是有些夫人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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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零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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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