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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但她們看到的是一樣的衣服——不算太驚世駭俗,男裝的傳統在唐時就有過,這衣服不露胳膊也不露腿,沒什麽不好。瞧着奴婢和仆婦也不少,女兒不至于受委屈——事實上這些宮裏出來的宮女根本不會一對一給那些少女們服務,貴族女校的标準,自然是大部分事都幫這些嬌氣的小娘子們做好了,但是比起在家,她們自己要做的事更多。甚至那教禮儀的乃是宮裏出來的老嬷嬷,教琴的是吏部尚書的幼妹陸婉之,更別說餘者,皆是大梁知名的才女,甚至是皇後都會親自來授課,這些夫人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有人聽聞進京城女學需卸了釵環一身素,反倒贊皇後有仿古之風,盛樸素之道,學海無涯,正當如此不為華服金玉外物所擾,靜下心來才好。
這些個文人最看不起的就是渾身銅臭味的商人,平素自命清高,此點非但沒有為人诟病,反倒讓不少人大加稱贊,并因此在京城掀起一股樸素風,連一向穿得華貴的一衆權貴子,都好歹少佩了兩塊玉,收起了象牙扇子。
寧博容給這些少女們上的是類似于現代的公開課,她也不曾華服盛裝地去,翻出了許久不穿的青袍男裝,利落地束了頭發,就這樣一身輕松地到了京城女學,身邊也只帶了阿青與莺歌兩個罷了。
一走進最寬敞的那間教室,所有少女的目光都投向寧博容的身上,而一瞬間,她們中的不少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現在的京城女學裏,都是十歲到十三歲的少女,她們大多家世顯赫,而且有不少在宮廷宴會中見過寧博容這個皇後。
只是,穿着端莊厚重禮服的皇後,和面前這個年輕的少女,壓根兒不能聯系到一塊兒去好嗎?
“大家好。”寧博容帶着笑道。
剛剛還十分規矩甚至帶着點兒戒慎的少女們立刻都笑了起來,一瞬間都放松下來。
好久沒有上課了,一向習慣上課的寧博容都有點兒緊張了,這座下坐了一百五十位女孩兒,無一缺席,後面還坐着幾個臉上已經有歲月痕跡的女子,她們都是京城女學請來的女夫子。
寧博容畢竟曾經是專業的老師,很快就找回了感覺,而且比起其餘女師學着男夫子的教育方式,一板一眼地授課,頂多只是态度稍稍溫和一些,寧博容的方式要有趣多了。
她只在黑板上寫了三個字,“好女子”,她的字是練出來的,不管怎麽看都極其出色,練好了軟筆,她曾經習慣寫的硬筆自然也是風骨铮铮。
“我想問大家,怎樣的才是好女子?”
座下的女孩子們都是一愣,這個問題,她們自小受的教育就告訴她們了。
“是不是自小母親就講,好女子,便是要賢良淑德,在家的時候做個好女兒,出嫁了做個好妻子,有了孩子做個好母親?”
仔細想想,倒還真的如此,總結起來,說穿了不過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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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母親教導,婦德、婦言、婦容、婦功,都要樣樣出色,便是好女子了。”寧博容緩緩道。
古代的女子,皆是如此的,三從四德,便是她們的行為準則了。
“那你們認為,這便是好女子嗎?”
寧博容并不想說得太驚世駭俗,這不過是對男人而言的好女人,究竟将女子自己放在怎樣的位置。
“我們再說講規矩,我們的女學裏,是要講規矩的,”寧博容笑道,“你們在家中也是講規矩,女學裏的規矩清清楚楚地寫在牆上,多不多?”
“多!”這一點是異口同聲的,這女學裏的規矩一條條,确實不少。
“但你們覺得被這規矩限制得難受嗎?”
衆人卻齊刷刷地搖起頭來。
這是實話,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那麽多的規矩,連她們的東西要放在哪兒,要穿什麽衣服,每日裏要做什麽事情,都已經規定好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們不僅不覺得憋悶,反倒感覺很是自由舒服,真是奇怪。
“一樣是規矩,在規矩下,其實我們可以不逼得那麽緊的,我一直認為,女人要對自己好一些。”寧博容認真道。
座下的女孩子們認真聽着,一會兒笑,一會兒思索,一會兒驚奇,她們從未想過,皇後是給她們上了這樣一節課。
“我們也學禮儀,也練形體,走出去必然要光鮮亮麗,瞧着端莊賢淑,我們會講那些應該講的規矩,但我們不必給自己上這樣那樣的枷鎖。”
“這世上賢良淑德的女子很多,有那些個被傳賢名的夫人,也有很多的好母親,如果當真要做那等的好女子,與旁人到底有什麽兩樣?”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與衆不同的,我們擁有自己的人生和幸福,我們不僅僅要做那等好女子,還要做優秀的女子,這就要我們去想、去思考、去把握,男人其實也不一定就比女人聰明,”寧博容眨了眨眼睛,“我們當然可以是好女兒、好妻子、好母親,但同時,我就是我,也可以慧黠,可以俏皮,可以活潑,可以溫柔,可以潑辣——”
“就好似在我們的女學裏一樣,講規矩,但是,內心可以保留有一點點餘地,可以有一張舒适的藤椅,可以在自己的時間裏泡一杯茶看一本書……”而不是整天将心思花在丈夫身上。
寧博容很清楚,她今天講的很多東西大約是會傳出去的,所以,一句越界的話都沒有,甚至表面很有些勸這些少女要講那三從四德的意思在,事實上并非如此,她鼓勵這些女孩子更愛自己一些,多保留一些自己的個性,讓她們在潛移默化中,不再為了父母、丈夫、子女而活着。
她們原也是很優秀的,她們有思想有文化,作為這個年代享有特權的女孩子,她們的未來比很多普通的女性都要光明,她們為自己争取的可能性就更大。
将來,當她們教育自己子女的時候,想到少女時光的那些事,便會多幾分寬容。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很多事會慢慢來的。
這一堂課,寧博容悄悄地備案備了很久,而她攤在表面上的那些,實則是給其餘女夫子準備的教案,這段話,她只在心裏打過腹稿,誰都不曾看到過。
而且,她沒有讓面前這些個少女做筆記,那些女夫子就更沒有,零零散散的只言片語流出去……呵呵,誰也說不了什麽。
寧博容一向是很小心的。
而這些女孩子也不知道為何,皇後說了些什麽?
唔,好像說了很多啊,還給她們講了很多故事,皆是歷史上知名的女性,從婦好到冼夫人,也講謝道韞,甚至是平陽公主。
講得很有意思,但要讓她們說具體說了些什麽,啊,那個啊……不知道,只是覺得聽了之後,心中覺得溫暖平和,也知道——
我們雖是女子,不比阿兄阿弟,但我們也是獨一無二的,也聰明出色,讀書不一定會比他們差,處事不一定比他們弱。
我們雖是女子,要尊敬父母,要愛重丈夫,要養育子女,但我們也要愛自己。
要對自己好一些。
我們雖是女子,但我們也很驕傲。
如此罷了。
沒有人知道那天之後什麽東西在這些女孩子心中發酵,仿佛在土壤中埋下了一枚種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能發出芽來。
寧博容低調地來,低調地回了宮。
劉湛一如既往地溫和,待她也是一貫的縱容,晚間洗漱過後,并肩躺在床上,劉湛随口問道:“今日講了些什麽,可是備案上那些個歷史故事?”
“啊,沒有好好講,倒是随口講了些東西,與那些孩子們聊了一聊。”
劉湛失笑,“孩子們?阿容,你只比她們略大上幾歲罷了。”
但他的阿容自是與那尋常女子不一樣的,與年紀無關,面前這個少女,本就與任何人都不同。
黑暗中,他拉住她的手,聽到她低低嘆了口氣,然後溫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柔軟的發絲掃過他的臉頰,反倒讓他一愣。
寧博容的腦袋歪在劉湛的肩膀上,劉湛從未瞞過她任何事,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他就告訴她,寧博容甚至懷疑自己問他關于……重生這種禁忌話題,他也不會隐瞞。她原也想要對劉湛如此坦誠——
但是注定不可以,有些事,不是她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寧博容很早就想過,既然來到了這裏,她就想做一些事,為很多人,為那些貧窮的學子,為那些可憐的女孩兒。
不能說,那她便做吧。
只要劉湛一直這般縱容自己,那她,就嘗試愛他一場又有何妨。
這世間,這天下,也便只有他,能給予她這般的寬容。
因為帝王,才是在這種年代真正淩駕于規則之上的人物。
要慢慢融化那層厚厚的可怕堅冰,那那些女孩子們至少過得更加溫暖一些,若是沒有這個人在自己的身邊,握着自己的手——
她沒有辦法做到。
☆、81·國色無雙
帝後和諧,本就是國之幸事,成功的帝王大多是将心思放在朝堂上的,後宮有一知心知意的皇後便也夠了,劉湛本不是那等好色之人。
再者,北地的戰事又一次升級。
殷國的內亂漸漸開始平息了,最終以二王子耶律祁的勝出告終,他一邊整頓國內,清洗大王子的殘餘勢力,一邊開始在邊境屯兵。
怕是又要起戰亂。
劉湛為此事憂心,雖相信慕容聿的本事,且上輩子就經歷過這樣的事,但他總想要做得更出色一些,至少不要讓那麽多的百姓流離失所。
寧博容在努力的同時,劉湛也在努力。
天氣漸冷的時候,少女們鴉青色的長衫外,就添了一件兔皮鬥篷,室內都燒着最好的炭火,絲毫不會耽誤到她們的學習。
而只短短幾個月,所有人都發現只要去京城女學學習的少女們,整個人都變得不大一樣了。
寧舜華與寧舜英姐妹也進了京城女學,只是比其餘少女要晚一個多月,她們之前恰去了一趟雲州,探望祖父寧盛,歸來之期便晚了些,她們與其餘少女又有不同,劉婉貞幾乎從不教她們規矩,她們的縣主身份讓她們既不同于公主,又與尋常貴族少女不一樣,要活得恣意許多,但她們仍然喜歡京城女學裏的一切。
漸漸的,京城女學的這些女學生們自成了一個圈子,而在放了寒假,過年期間京城的各式宴會中,這些少女也與餘者顯出些許不同來——
這是一種無法言明的獨特氣質,只在女學中呆了幾個月,這些少女的禮儀沒有半點兒問題,形體更是輕盈優雅,最主要的還是她們的眼睛,她們的微笑,她們就是瞧着比旁人要出衆,不論談什麽,她們都能說上兩句了。
尤其是那些家中不止一兩個姐妹的,上京城女學的少女和沒上的,這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并非驕傲,這些少女都被教導得很好,謙虛知禮,笑容親切,但仍然很有幾分脫穎而出的味道。
這年頭,還沒有人知道所謂的“女孩子自信便是一種美麗”。
這無疑又是給京城女學極佳的宣傳。
“聽聞明年京城女學只招收五十個學生?”
“是哩,這也太少了。”
“只十歲左右的小娘子,這京裏怕就有上百個吧?”
“聽聞陸尚書家的六娘子明年恰是十歲!”
“啊,真是好,她家阿妹在京城女學教書,這學籍號怕是妥妥可以到手。”
幾位權貴夫人圍聚在暖爐旁,喝着茶說話,這年代的女人,本也沒有多少話題可聊,除了衣裳首飾,也就丈夫子女,高官的夫人們偶爾還能說上幾句國事,但她們說來做什麽?又沒什麽用處,也便不大喜歡聊這些,還是子女這等說得多些。
如今京裏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自然就是皇後親設的那京城女學。
“聽聞皇後殿下昔日在雲州,那萬裏書院便是她一手扶起來的。”
“這可有點兒誇張吧,那時候皇後殿下才幾歲?”
“不然先帝怎一下就挑了她,她原就是那等非一般的女子,可是聰明,即便是為了将來的儲君好,挑這樣的皇後也是值得的,不論她是什麽出身。且皇後殿下的出身,那也是挺清貴。”這清,自是寧盛乃是當世大儒,不與各方勢力沾邊,徹徹底底的清流,這貴,便是其母崔氏乃是世家大族出身,崔氏綿延數百年,要論這大梁如今世家之貴,慶和崔氏可排得上前五,論女看其母,這年代女兒都是母親教養,而母親的身份地位,才是直接關系到女兒的教養性格,是以,清與貴皆沾了邊,豈不是再好沒有?
“也是呢,不過皇後殿下嫁給聖上也已經快……三年了吧,怎麽還沒有動靜?”
“怕是年紀小吧,”一位夫人嘆了口氣,“這女人生孩子吶就是一道坎兒,聖上若是當真與皇後殿下感情深厚,自然會在此等事上注意。”
于是,幾位夫人又啧啧稱贊了一會兒帝後情深,再然後,就是開始各種讨論怎樣通關系将自己家的女兒塞進京城女學裏去。
這京城女學一出了名,連帶寧博容的名聲都好了不知道多少。
天元三年春暖花開之時,耶律祁悍然發動了戰争。
慕容聿帶兵阻截他于邊境,戰事日日升級,幾座邊城裏的百姓不少開始往中原逃亡。
燈光搖曳,劉湛還未回來,怕是今夜也不一定會回來歇了,這做皇帝真不是件輕松事兒,尤其是想做個好皇帝的時候。
若是沒那個心要做好皇帝,這身為帝王真是再爽也沒有了,想做什麽做什麽,想要什麽有什麽,昏君大概是這世上最幸福的職業,而明君無疑就要苦逼不知道多少倍。
寧博容擱下筆,仔細瞧着還有什麽不完善的地方。
這是一份計劃書,比當年歷祯帝大壽時候的那份可要複雜多了,她寫了幾個月,如今仍是不大滿意,而這厚厚的上百張紙,早就能編作一本書了,寧博容寫了改改了寫,琢磨了許久,但預計還需要很久才能成型。
最上面的一份計劃書,是關于票號。
在唐時,就有質庫的存在,說白了就是典當行的前身,也做放貸的業務,但是頗有點兒高利貸的意思,到如今,地方上不少地方都有錢莊,但連鎖的票號,卻是還需要很久,到清朝後期才會出現。
寧博容昔日教書的學校有一個同事是平遙人,恰好給她詳細講過山西票號的事兒,當然,是作為炫耀歷史來講的,有一些寧博容已經記不大清楚,這才寫得有些艱難,幸好她也看過《日升昌票號》這部電視劇,還是被同事強烈要求被迫看的,她現在卻很感謝她。
現代的銀行,距離古代太遠了,這麽超前恐怕沒多少人能夠接受,但是票號不一樣,不論是什麽年代,大抵沒有比皇家信用更好的了,雖然如今的大梁還沒富到老百姓都有錢存的地步,但已經頗有幾分宋時經濟繁榮的景象,哪怕是北地戰事頻頻,也沒能影響到這種繁榮。
商人手上有錢,而且很有錢。
寧博容引入了一些現代銀行的能借鑒的東西,以票號的模型為根基,寫的這份厚厚的計劃書——
必要的時候,皇權的可怕不必她說。
利錢的商定要等劉湛一起,且放貸這種事……有人敢欠皇帝的錢不還?那是活膩了吧!官方的票號放貸,利息低,肯定是有人會來的,敢向聖上借筆錢,對于商人而言,恐怕都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哪怕還錢的時候要多還一點,但那又如何?總比問旁人借要好。
但寧博容的目的并不在于此,她這輩子就從沒缺過錢,哪裏真正需要票號這種東西來斂財,她的目的在于成立票號之後的東西。
她要弄一個慈善基金會,但是這玩意兒,就是個燒錢的,而若是用她自己的錢,恐怕是杯水車薪,若是用國庫……恐怕沒多久就被會戳着脊梁骨罵了。
一時的善名,做到最後不了了之,這并非寧博容想要的。
她要做的是長期的東西。
只要票號裏存着錢,收着貸,只要大梁在一天,她就不怕這個基金會辦不下去,就不擔心這個慈善做不長——
這世上,還真沒有做銀行不賺錢的。
且這将是全國唯一的一家官方銀行,沒有競争者,不允許存在競争者,壟斷銀行,皇家信譽,哪怕是經濟繁榮的程度再低,寧博容想想其中的利潤,也是有些心顫。
再然後呢?
她還有下一步,慈善基金會也不是她的最終目的。
總要一步步來的,寧博容托着腮想着,揉了揉眼睛,今日還是罷了手。
“莺歌。”
“是。”
“陪我到廚下看看吧。”
莺歌趕緊取了宮燈來,寧博容就這樣帶着一列宮女走到了她特地叫在宮室不遠處設的廚房,為了防火,這裏裏裏外外擺着十數個滿水的大缸,畢竟離帝後的寝宮太近了。
“我看看有些什麽……”
劉湛這樣辛苦,寧博容總是要做個好妻子的,她想做的從不是讓這個年代的女孩子脫離實際去抛棄家庭,那樣才是真的大逆不道,不過是想在維持家庭的間隙,教會她們找到自己罷了。
宮中恰有進貢來的芒果,當然,這年代并不叫芒果,而叫庵波羅果,又叫蜜望,十分新鮮的模樣。
寧博容便想做奶油芒果卷,原就有一些昨天做的甜品小餅幹,再加一個熱牛奶布丁便也是了。
她做的夜宵總不會很多,精致美味為主,而且大晚上的吃太多甜食,也容易發胖啊!雖然劉湛每日的運動量實在是很大,又費腦子,且在雲州吃了那麽多年甜食也沒見胖,但人的體質……誰知道呢。
焦脆金黃的薄餅包裹着新鮮的奶油和芒果條,卷身澆淋兩道紅豆煉乳,裝在白瓷盤子裏,配上銀質精致的小勺子,既好看又好吃。
而甜品小餅幹她做的每一枚都只有銅錢大,打的是鮮花兒的模子,加了杏仁和丁點兒葡萄酒,另放入了調制的蜂蜜,脆香可口,清甜美味,這并未放在盤子裏,而是裝在青瓷燒制的葉片兒狀的狹長小鬥裏。
剩下的熱牛奶布丁做起來也極簡單,裝布丁的小杯子杯口猶如一朵盛開的小花兒,一樣別致。
“三個……再湊一樣吧。”寧博容皺着眉道。
那就……蘋果派好了。
喚了當值的宮人來,不一會兒就打聽了回來,與聖上議事的各位大臣共有六位,有兩位是剛從邊疆趕回的中郎将,向聖上報告北地耶律祁屯兵的情況。
“如此便送七份去。”寧博容道,“路上小心些!”
七個宮人立刻排排站着,手上拿着的是寧博容特地吩咐做的陶制保溫盒,也是折騰了幾次才有這個成品,雖笨重了些,但總比那木質的食盒保溫性要好得多。
那些宮人去了,寧博容才淨過手,回寝宮去準備睡覺。
果然不多時,便有個小宮人恭恭敬敬來報,“聖上讓殿下先行安寝。”
這年代,也只有皇後、皇太後、太子可稱為殿下,在宮中,宮人宮婢多是叫她殿下,如今的皇後娘娘可不能叫娘娘,娘娘……那就是在叫老媽呢。
“知道了,你退下吧。”
莺歌已經開始幫寧博容卸了釵環,直至現在,寧博容仍是不習慣用宮人,用宮女還算可以接受,讓那些個太監貼身服侍……不好意思,她是真不習慣的。
這一夜,劉湛果然未歸,看來北地的戰事相當吃緊。
寧博容也不着急,只繼續完善她的計劃書。
這天果真劉湛下午仍是回來同她一道用哺食,寧博容瞧着劉湛眼下淡淡的黑影,嘆了口氣道:“昨日裏可曾歇了?”
“在議事堂旁的暖閣裏稍合了合眼。”劉湛仍是有些疲憊的模樣,“昨夜裏的宵夜很是不錯,朱、鄭兩位将軍可是贊不絕口。”
寧博容抿了抿唇,“喜歡便好,你這樣可是不行,今天需得找些時間将這覺給補回來。”
“覺還能補的嗎?”劉湛失笑。
寧博容沒好氣道:“這熬夜一次呀,需得七天都不一定補得回來,再如何,該休息的時候還是得休息。”
劉湛見她是真擔心,溫和道:“放心吧阿容,我知道。”
重活一輩子,沒有人比他再珍惜如今的生命了,他可不想再一次早早便離世,上輩子便也罷了,如今——他舍不得。
一切都如此光明,想要的幸福都有了,有他喜歡的人,也有如此關愛他的人,阿父親自将大梁交到了他的手中,他還未見到大梁興盛,怎能舍得?
“戰事一起,可是有許多人流離失所?”
“這是自然的。”劉湛也嘆了口氣。
寧博容便道:“四郎,我想做些善事,不說其他,至少将那些失了父母的孩子收攏起來。”
劉湛一怔,思索片刻才道:“這恐怕不大容易做。”
他并不是敷衍寧博容,才會這般認真回答。
寧博容點點頭,“我知道,這慈善堂即便是開起來了,花費太大,卻也不一定能做出什麽來,那等博一時美名之事我是不會做的,要做便要如萬裏書院一般。”
如今的萬裏書院,可是定期會招二十來個貧家子入學的,權當做善事,全額免費包吃包住的。
要的,就是這等長期。
劉湛聽她這般說,也知道寧博容從來不是那種說空話的人,自然好奇道:“那阿容想要如何做?”
寧博容起身将那早就裝訂好的線裝本拿過來,這是她寫的關于票號和慈善堂的計劃書,厚厚的一本,頗有些重量。
劉湛正要接過去,寧博容卻收手,“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劉湛無奈道。
“不許又熬夜去看,只需在閑暇時慢慢看過便是,這又不着急。”寧博容道。
劉湛笑了起來,“好!我答應你。”
寧博容這才遞給他。
劉湛一翻開,扉頁便看到寧博容四個叫人賞心悅目的字:
“上善若水”。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為何是上善若水?”劉湛擡頭。
寧博容托着腮道:“嗯,當如水潤萬物,無聲綿長?”
劉湛一笑,再看下去之後,他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
他想,他要對阿容食言了。
看到如此的一本書,要讓他……如何舍得停下!
他的阿容,果然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奇女子。
國色無雙,當如許。
☆、82·皇後有孕
劉湛耐着性子,仍是在一天內就看完了這本計劃書,然後立刻招了戶部尚書來,戶部尚書張川自是十分精于此道,只看了幾頁,震驚的心情比劉湛更甚。
“聖上,這計劃書——”張川身為六部尚書之一,一眼就認出了此乃皇後的字,不說其他,皇後給他的妻子黃氏發的帖子就不止一張,他自然也見過幾次,而文人對于字跡的敏感度還挺高的,尤其寧博容這筆字,辨識度實在是太高了。
而越是看,張川的額上越是滲出汗跡來,這本書看得頗有些驚心動魄的意思。
正因為明白,想到這般做的後果,他怎能不驚異。
“可行性如何?”劉湛直切主題。
張川擦了擦額上的汗,“因為計劃書極詳細,是可以實行的,應當沒什麽問題。”
劉湛的一顆心落了地,“若是交給你來做,可有問題?”
“這——”想想那背後巨大的利益,張川的心髒跳得極快。
“所有的賬本、報告,都直接交給皇後,按照她要求的詳細報表,每月一次。”劉湛淡淡道:“所有的人員都要讓皇後看過,我會派兩個人來協同你做好這件事。”
張川立刻跪拜下去,“是。”
他知道,這裏面已經有敲打的意思了,他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
“此為國家之財産,皇後是要拿來開慈善堂收養孤兒的,你定要好好做。”劉湛的手落在了張川的肩膀上,張川覺得這只手無比沉重。
張川連忙應諾,見他走了,劉湛眯了眯眼睛,才在初定的人員裏圈了兩個人。
拜上輩子所賜,他對這些手下的兵,多少有些了解,張川的能力十分強,戶部這塊再沒有人比他更合适,一個國家的財政,可不是那麽好做的,但是,這人也有明顯的缺點,有點兒貪財,這種屬性放在高官身上,實則是極危險的,不過呢,張川……他膽子小,敢小貪,不敢大貪。
不過,劉湛仍不能全然放心他,于是圈了魏行渠和劉知崇去做他的副手負責票號一事,魏行渠剛正不阿,這會兒還名不見經傳,可若是再過五年,知道他的人就多了,這人最難得的是心中清明,眼裏揉不得沙子,最主要的是還善于觀察,他雖不擅長財務,性情也太耿直容易得罪人,實不太适合官場,但若讓他管理票號甚至将來用在慈善堂上,劉湛卻覺得不會有太大問題。
劉知崇這會兒也只是吏部一員小官,平素低調,提起名字都不會有幾個人記得的那種,但劉湛很清楚,這位實則很有能力,且勝在穩重,十年之後,就是他坐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一步步,走得極穩。
這劉知崇最善于調節關系,若是魏行渠與張川有了矛盾,有劉知崇在,至少不會出現大問題。
于是,在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今後傳世數百年,直至大梁消亡才随之消失的天元票號就在這個夜晚,被定下了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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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一日日熱了起來,近日北地好消息頻傳,京城也變得愈加繁榮,不僅這皇都,大梁上下,皆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态。
天元票號在極短的時間內,在大梁的土地上漫延開來,這和錢莊不一樣,乃是天子的票號,在這個年代君權神授的老百姓心中,大約不會有人比聖上的信譽更好了,存錢有利息,這定期的利息還挺高,活期稍低一些,也能錢生錢,一些藏着大筆財富的商人也開始想着要不要将錢存入——
但自秦時起,打壓商人由來已久,自然有人猶豫,但很快天元票號就出了新規定,可匿名存取款,可若是匿名,丢了憑證票據印記,那存的錢就無法取出。
這規定一出,立刻有大量金錢朝着天元票號湧入。
某些商人怕是金額太大引起聖上的注意,極聰明地将錢財分作幾十上百份,分別存入,自是不怕讓人觊觎。
有了天元票號,一些交易額巨大的買賣,開始直接用票號的票據進行交易,無形中在促進商業的發展。
……哪怕劉湛的政治眼光再敏銳,也看不穿這裏面還藏着什麽。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有了天元票號,大量的錢財被運往京城,通過借貸來的利息,還有那些商人存的定期金額,都大到令人心驚。
就在這時,皇後牽頭的慈善堂開啓,收養一些因為戰争、饑荒而流離失所的孤兒。
任何事都是開頭難,劉湛和寧博容為此傾注了大量心血,卻仍然不是一帆風順的,期間也出了些岔子,劉湛在開頭就對試圖蛀壞這兩項大事的人絕不容情,在帝王之威下,才算是漸漸穩住了局面。
寧博容記得馬克思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時候,資本家就不擇手段;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時候,資本家就铤而走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兩百的時候,資本家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尊嚴和道德舍身取財”,即便如今這個世界沒有資本家,但利益,足以讓人瘋狂,更何況是這麽大的利益,若是不掐住源頭,未來将會怎樣?
“阿容的意思是?”
寧博容微笑着,“這些孤兒,大多是因為戰争和饑荒流離失所,我們的慈善堂将他們養大,卻不可能養他們一輩子,他們自小開始,吃的、用的、穿的,皆是來自于天元票號,我準備在他們八|九歲開始,就找夫子給他們上課,不需要教太多的東西,但每個人都要懂術數,要知道怎樣去填寫報表,要知道天元票號的運作,然後,再将他們放到票號中去工作。”
劉湛立刻明白了,“只是這樣一來,票號也容納不了這麽多的孤兒啊。”
“怎麽會容納不了,”寧博容頓了頓,她是知道未來的銀行擁有多少工作人員的,“今後天元票號要開到我大梁的每一個地方,而且,若是實在對此不感興趣的,也可以留在慈善堂裏,繼續幫助孩子們,以後有精力了,可以将慈善堂擴大,幫助一些老人,收容一些女子,老人、孩子、女子,方才是這世上最弱勢的群體。”
劉湛若有所思,“看來阿容的心還真是大。”
“那是自然,若是只看眼前一隅,唯有宮牆罷了,有何好看。”
劉湛一笑,“罷罷罷,阿容愛做什麽便做什麽。”
寧博容抿唇一笑,便也不再說。
她所做的事都極有分寸,與劉湛商量,也從不涉及政事,她不去關心任何官員,甚至連自家哥哥也是不常見,只偶爾見見母親,關心的只有兩個方面:教育與慈善。
而這兩點,是全然不會觸及帝王與士大夫的神經的。
且寧博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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