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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坐在馬背上,并未因身下馬匹直立起而自馬背摔落下來,甚至還是一副穩如泰山般的模樣,與前一刻的她簡直是天壤之別。

曹公公心中暗叫不妙想要出手攔住受驚的馬匹時已然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白琉璃駕着馬沖進黑暗中沖出他的視線,那一刻,他才看清火光搖曳中白琉璃嘴角得意的冷笑。

“追!”曹公公看着白琉璃消失的方向說得咬牙切齒,才剛剛将馬缰拴在樹上的侍衛又立刻解了繩索,朝白琉璃消失的方向追去。

火把在風中猛烈搖晃,寒風在耳邊嗚咽,更顯林子的森森可怖。

黑暗之中不便馬匹狂奔,更何況是受驚的馬匹,白琉璃駕着馬才堪堪脫離出曹公公一隊人馬的視線,立刻借着天空中忽現的月光看到了一棵參天大樹,雙腳用力一登馬背,往大樹粗大的主幹攀了上去,在蹬腳離開馬背上不忘在馬屁股上再補上一根銀針。

才露了一點點臉面的月亮像是在幫助白琉璃似的,在她竄到大樹上時剎那又隐匿到了層層烏雲後,還未待她爬到樹杈上坐好身,急驟的馬蹄聲已經來到了樹下,白琉璃屏息看着樹下狂奔而過的人馬,眸光冷冷。

忽明忽滅的火把光亮中,她沒有看到曹公公的身影,未防曹公公有後招,白琉璃并未急着離開這棵在冬日裏仍舊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而是在樹杈上坐了良久,這一坐便是整整一夜,因為她這具身子再不好好地閉一會眼便要撐不下去,也因為她目前耳力與視力在夜裏遠遠不夠前世敏銳,不宜在夜裏行動,若是行動,只會讓她暴露了自己而已。

以及,她需要好好地想想,她要如何在這一片密林裏找到老白越的蹤跡。

當冬日的晨光未能從層層疊疊的枝葉灑到地面,盡管已是天明,這片莽荒之林依舊陰森,依舊寒氣逼人。

白琉璃确定周圍安全後,脫下了外袍,露出貼身的一身黑色勁裝,只見她攏了攏堪堪過肩的短發,将大氅挂在樹杈上,腳尖點着樹杈往林子的深處去了,從容的模樣就像她經過一夜的淺眠已知老白越身處何處一般。

此時的桐城。

“咳咳——咳咳咳——”急促的咳嗽聲從一家客棧二樓臨街的屋子傳出,聲聲痛苦,猶如咯血。

幹淨的床榻,溫雅的人,蒼白的面容,搖頭嘆氣的大夫,一臉焦急憂心的婢子,搖扇在旁看戲的公子,是此時這間屋子裏的畫面。

只聽須發花白的大夫一邊背着醫藥箱站起身,一邊對一臉焦急的君眉慚愧搖頭,“請恕老朽無能,姑娘,你家公子的病,老朽無能為力,姑娘還是另請高明為好,老朽告辭。”

大夫說完,也不顧君眉的再三勸阻,搖頭擺手出了屋子。

君眉緊緊抿唇,重新走回了蕭安心的床邊,強作寬慰地對蕭安心道:“公子,君眉這就再去找大夫。”

“不必了君眉,就算看完整個桐城的大夫,結果還是一樣,何必再跑這一趟又一趟的。”背靠着枕頭坐在床榻上的蕭安心将手握成拳頭頂在嘴上又是咳嗽了一陣,微微搖頭道,“我的病是什麽情況你不是不知,何必呢。”

君眉一時無言以對,貝齒緊緊咬着下唇,眼眶有點紅,終是沒有說什麽,而是在床沿上坐下,拿起帕子為蕭安心擦拭着額上密密沁出的細細冷汗,心生生地疼。

只見蕭安心拂開了君眉的手,溫和的聲音帶了些許冷意道:“去問車夫小哥,馬匹是否吃飽喝足了,何時可以啓程,若是馬匹跑不動了,盡快去換兩匹耐跑的馬。”

君眉被蕭安心拂開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聽聞蕭安心的話,只見她拿着帕子的手猛地一抖,險些沒将帕子拿穩,如聽到什麽驚人的消息一般驚得立刻站起了身,眉心緊擰,眸中含傷,不可置信道:“公子,你還要去莽荒之林!?”

“咳咳——”蕭安心用手捂着嘴,再一次距離地咳嗽起來,咳得他深深弓着背,只是這一次,君眉沒有伸出手替他溫柔地撫背順氣,只聽蕭安心一邊咳一邊困難道,“我的事情還沒有完成,我如何能不去?”

白姑娘此刻就在莽荒之林,他如何能不去?他為何不要去?

“可是公子你的身子——”君眉忽的将雙手緊握成拳,只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終是沒有将話說完。

只是君眉沒有将話說完,正翹着腿坐在一旁喝茶的穆沼一邊搖着折扇一邊晃着腿替她接着道:“蕭少公子,你這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命呢,這麽急着往死裏送?”

穆沼雖說一臉笑吟吟的模樣,眼底卻流淌着精銳的寒芒,盯着蕭安心看的眼神似玩味又似探究。

那日,蕭安心在正要調頭回桐城的路上遭到了暗殺,那些被雇用而來的殺手不知拿到了多少好處,竟是源源不斷好似殺不盡一般,雖然不關他的事,可他也難免驚訝了。

那些殺手功夫雖然不算上層,但是在敵衆我寡的情況下,縱然那個冷冰冰的女人再能殺,也會有體力不支的時候,蕭安心要想不死,只能他自己出手。

而他之所以會采取作壁上觀的态度不願出手相助,一是因為此事與他無關,二是他要确認蕭安心腰間別着的究竟是否是暖玉簫,若是,他要看看傳說中的暖玉簫,殺傷力幾何,與弦冰劍相比如何,與他的烏骨竹扇相比又如何。

只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蕭安心的內力居然達到了能與暖玉簫人簫合一的境界!那溫和卻又不失烈烈殺氣的簫音,足以令它的敵人恐懼,也足以令所有武學癡人熱血沸騰!

若非蕭安心雙腿不便且身有重疾,只怕他的武學境界這世上無人能敵!

而蕭安心拖着一副殘破的身體,居然能将簫音中的殺意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何能不讓他震驚?

只是,越是如此,他每一次動用暖玉簫所要消耗的精神與體力就越多,以他的身子,根本承受不起,而在那一日的暗殺中,蕭安心竟是三次動用了暖玉簫,已遠遠超出了他身體所能承受的底線,以致他足足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如今好不容易醒來,不是關心自己的命還能活多久,而是還要去莽荒之林。

蕭安心,值得令人刮目相看。

“穆大少爺……說笑了,在下,自然想活得久些。”蕭安心咳得劇烈,聲音斷續卻依舊溫和。

“那——要不要準備一把棺材在馬車後跟着蕭少公子?”穆沼笑。

“多謝……穆大少爺的好意……”穆沼本是溫和淺笑還能勉強說話,忽然劇烈咳嗽得整個身子都有些微微的抽搐,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斷氣一般。

“公子!”君眉吓得連忙丢下手中的帕子,坐到床沿上雙手抓住蕭安心的雙肩以穩住他随時都可能癱軟的身子。

忽然,白淨的被褥上開出了兩朵血色的花,只見那滴到被褥上的血滴腥紅中帶着五分橙黃,使得那血滴暈散得有些詭異。

君眉的雙手猛然一緊,眼裏有焦急有心疼有害怕,卻還有一抹歡喜。

蕭安心在看到自自己嘴角滴落到被褥上的血滴,一向以來溫和的眸中浮上震驚,不可置信地盯着君眉,擡起手緊緊地掐上了她的雙臂。

這是他第一次以舉動來回應君眉對他的關心,君眉卻別開眼不敢看他的眼睛,心疼如被刀剜。

蕭安心咳着咳着,雙手忽然從君眉的雙臂上無力攤下,咳嗽聲戛然而止。

119、琉璃險,來裏雲鹫來

灰白的蒼穹又撲簌簌地下起了雪,然只是小雪,毛茸茸地落到人身上,片刻便化掉。

莽荒之林的深處有一泓冬日不枯不竭的飛瀑,夾在密匝匝的林子中,自高高的斷崖上傾斜而下,砸出轟隆隆的聲音,站在斷崖上,能瞧見遠處的連綿山脈,腳下是密得墨綠幾近黑色的密林,仿佛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就會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一般。

曹風便站在斷崖上的一棵古樹下,此刻的他并未包頭遮臉,似乎他根本完全不在意被來到這裏的人看到他的面容一般,老白越就坐在他身旁,頭低垂,背倚靠着身後的古樹,仍處于昏迷狀。

曹風看到獨自一人朝他慢慢走來的白琉璃,如鷹眼般銳利的眸子先是閃過震驚,随後是狠毒,最後是冷冷的笑意。

白琉璃踩着枯枝和碎石不疾不徐地朝斷崖走去,眼神沉穩,不急不躁,不驚不慌。

要問她如何知曉這個地方,又如何找得到這個地方,說出來或許無人相信,可事情卻是發生在她身上,她不得不信。

因為前夜淺眠中的那個夢,有一個與望月極其相像的女子出現在她的夢中,與她一遍又一遍地說着這個斷崖位置的所在,可那又不像夢,而像真的有人在她耳邊跟她說了一夜的話一般,竟是連斷崖位于哪個方向,從她現在所處的地方怎麽去到斷崖,耳邊聲音的主人都與她說得一清二楚,就像她親身走過一般,然當她睜開眼,卻又什麽都看不到。

她本不是相信神鬼之人,可自從她感受到百裏雲鹫眼中的世界後,她不得不相信本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的東西,并且,這個夢太過真實,令她不得不相信,反正她無一絲尋找越老頭的線索,不如就照夢中的這個聲音所說的地方走一趟,或許真能找到越老頭也不一定。

而當她越往斷崖的方向走,她便愈加肯定這就是夢中那個女子與她說的地方,因為女子所說的具有标志性的東西,比如斷卧在老參道上的大樹,比如形狀如同人一般的古樹,都與她這一路走來看到的沒有出入,使得她不禁懷疑這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存在過的事情。

此刻,她見到了越老頭,足以證明夢中女子與她所說的皆是事實,那麽,那從未在她夢中出現過的女子是誰?

有那麽一瞬間,白琉璃覺得自己的世界被百裏雲鹫攪亂了。

可現在不容得她多想其他問題,她現在要想的是把越老頭安然無恙地從那個男子手中搶過來,并且要在曹公公的人馬還沒有找到她之前,因為她不确定自己能在兩方人馬之間成功地将越老頭搶回并帶出這片林子。

眼前斷崖頂上的這個男子,絕不可能是獨自一人,周圍的密林裏絕對埋伏着她雙眼所看不到的“獵人”,那麽她必須小心再小心。

當白琉璃只與曹風相距不到十丈距離時,忽然一片黑色的鳥羽從層疊的枝葉間緩緩飄落到白琉璃面前,白琉璃在看到那片黑色的鳥羽時,心跳猛然一窒,垂在身側的手猛然一動,五指動了動,似乎想要擡起接住那片自她眼前徐徐落下的黑色鳥羽。

然她終是沒有擡起手,像是沒有看到那片鳥羽般,腳步頓了頓後繼續往前走,任那片鳥羽拂過她的鞋面落到地上。

她甚至想要擡頭看看枝葉錯落後的蒼穹,然她知道現在不是她有任何不該有的動作的時候,故而當做什麽也沒有看到過繼續往前走。

只是,不論前世今生,此時此刻,她嘗到了心跳加速的味道,不知為何,只覺是沒來由的,在她看到那片鳥羽時,便感覺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百裏雲鹫,來了麽?

“看來你有點頭腦,運氣也不錯,居然能在不被野狼發現的情況下找到這個地方。”待白琉璃只與曹風距離不到兩丈,曹風輕輕擊了三掌,笑容陰冷。

“聰明的人,并不只有你。”白琉璃微微一笑,從容不迫。

曹風但笑不語,并未急着接白琉璃的話,而是微微躬身揪起老白越的衣領,将老白越從地上揪起來,看着白琉璃陡然冷冽的眼睛笑得陰桀,“那麽,百裏雲鹫的女人,你要如何從我手中要回你想要的人?”

“很簡單,用我來做交換如何?”白琉璃依舊笑得清淺,仿佛她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所處之處的周圍埋藏了多少危險一般,依舊從容道,“用我來當魚餌可比用越老頭來當魚餌強得多。”

“你知道我想做什麽?”曹風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将目光定格在白琉璃含笑的臉上,好像不能相信她說的一般,眼神很快又變得狠毒警惕。

“我說過,聰明的人,不只有你。”白琉璃笑意微濃,“于你,或者于你們來說,抓越老頭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抓我?此刻我就站在你面前,用我自己來換越老頭,如何?你還需要考慮?”

白琉璃的一個“你們”,讓曹風對她有些刮目相看,卻是緊緊盯着她一時沉默,似乎在思考白琉璃開出的條件。

“還是說,你擔心我會耍詐?”白琉璃嘴角的笑忽然變作譏笑,“你們這兒多雙眼睛,還怕我一個女人耍詐麽?”

白琉璃的話怎麽聽都像是在激怒曹風,然而曹風非怒反笑,将提着老白越衣襟的手更提高了一分,“既然你不怕死,我又何懼,我諒你也有來無回,更何況,就你自己,就算我放了這個正處昏迷的老頭,你又能帶他出這片林子?”

“這個倒不需你為我操心,我說我能帶他走,我就能帶他走。”白琉璃将目光移到老白越身上,“不過,我要确保越老頭只是昏了過去而不是出了什麽我不想看到的問題。”

“呵!多此一舉,連你自己都是甕中之鼈,就算沒有這所謂的交換,你如今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只見曹風将老白越往前一扔,白琉璃立刻快步上前接住了他,随即搭上他的手腕把他的脈象,在确定他的确只是昏過去後才将他拖到她之前站過的地方平放到地上,随後在曹風緊盯的目光中站起身,慢慢走向他。

“現在,我是你的人質兼魚餌了,你盡管釣你想要的大魚。”白琉璃站在曹風面前,淺笑得讓曹風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是你确定你們這麽大費周折,一定釣得到你們向想要的魚麽?”

“不試一試又怎知?”曹風冷冷笑着,忽然,只聽密林裏傳出飒飒的聲響,曹風下意識地一手捏住白琉璃的肩頭,一手掐住她的脖子,盯着飒飒作響的密林,眼神陰厲。

只是他沒有瞧見他抓上白琉璃肩頭的那一刻,白琉璃嘴角輕揚起的滿意弧度。

而當一抹黑色的人影自密林中慢慢走出時,密林中有細碎的白光陡閃,白琉璃不禁蹙了蹙眉,他那麽聰明,沒有想得到她的“自投羅網”是有勝算的麽,竟然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出來了!她不信他不知他們周圍的這片密林有多少人正等着将他鈎住。

若是知道,又為何要出現在明處?百裏雲鹫,心裏究竟想着些什麽!?

“魚兒,上鈎了。”曹風看着不慌不忙自密林中慢慢走來的黑色人影,将白琉璃的脖子掐得更用力一分,眼裏的冷笑變得有些猙獰。

只見百裏雲鹫披一領黑色大氅,手上執一把綁纏着黑布條的長劍,頭戴風帽,幾縷發絲露在風帽外,随風而揚。

飛瀑的聲音轟隆隆,林子死寂得只聞飛瀑傾匝的聲音,使人根本聽不到百裏雲鹫腳踩着一地的枯枝碎石而發出的咯吱聲,又或者說,他的腳步根本就沒發出過任何聲音。

只當曹風跟在百裏雲鹫身後出現在他視線裏的人時,掐着白琉璃脖子和肩胛的手不禁輕輕一抖,本是猙獰陰狠的眼中劃過一抹異樣的情感。

白琉璃在看到與曹風一樣的情景時,将眉心蹙得更緊一分,猜不透百裏雲鹫心中所想,而當她感受到曹風掐着她脖子的手剎那間輕顫時,心下卻又即刻了然。

“百裏雲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究竟是不怕死,還是從未将你身旁的危險放在眼裏?”曹風神色陰桀,那自眼中迸射出的狠厲恨不得将百裏雲鹫碎屍萬段才甘心,仿佛他與百裏雲鹫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只見百裏雲鹫擡起手中的劍,已劍柄的頂端掀開風帽,風帽之下,是一張紅面獠牙的鬼臉面具,只聽他的聲音輕淡如風,“本王的妻子在這裏,就算是龍潭虎穴,本王也得來不是?”

“琉璃,你可是讓我好找呢。”百裏雲鹫像是沒有看到曹風眼中的狠厲一般,一邊慢慢走上前,一邊向一路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的車夫道,“車夫師傅,現下你可将你背上的人放下,然後背起白老太爺,先行帶白老太爺離開這莽荒之林如何?”

百裏雲鹫的一聲“妻子”讓白琉璃的心突然加快一跳,曹風則是盯着車夫背上的白珍珠将白琉璃的脖子掐得再用力一分。

車夫有片刻的遲疑,終是俯下身将自桐城一路來便一直處于沉睡狀态的白珍珠放在百裏雲鹫腳邊,爾後走向同樣是在沉睡狀态中的老白越。

曹風立刻松開白琉璃的肩胛,剎那後只見他的五指間夾了四葉飛刀,皆對準白琉璃的咽喉,對百裏雲鹫冷冷道:“你若讓他再往前一步試試?”

也就在曹風五指間的飛刀對準白琉璃的咽喉時,百裏雲鹫手中長劍不知何時也已出鞘,閃着寒芒的劍尖正準确無誤分毫也不偏差地對準白珍珠的咽喉,聲音依舊淡淡,“你敢動她試試?”

曹風眼睛驟然微眯,捏夾着飛刀的手,手背上青筋暴突,那只差一毫便要劃破白琉璃皮膚的飛刀遲遲沒有刺入她的咽喉,他在極力控制着自己。

百裏雲鹫則是站着不動,寒風吹起他微亂的長發,在肩上獵獵飛揚。

車夫定下了腳步,目光落在曹風身上。

周圍密林裏的細碎寒芒齊齊對準百裏雲鹫。

氣氛似乎在一瞬間僵持了,只聞飛瀑聲與自耳旁呼嘯而過的風聲,皆是命懸在利刃尖上,只不過一個有意識,一個沒意識而已,然就算下一刻自己會血濺三尺,就算她此刻的面色已因呼吸不順而變得有些紅紫,白琉璃的面上依然不見絲毫惶恐,反是淺笑打破了這份僵持,“你這是要出爾反爾麽?還是你反悔了?”

曹風默了默,垂下捏夾着飛刀的手,陰冷道:“不,我做出的決定,從未反悔。”

“你們可以帶走這個老頭,但是我不保證你們一定走得出這莽荒之林。”

“本王說走得出,那必然走得出。”百裏雲鹫在車夫背起老白越走回他身後時也利落地将手中的弦冰劍合上,與此同時,自他身後掠出兩個黑色的身影,向他的背影微微垂首後帶着車夫很快地消失在曹風的視線裏,只聽百裏雲鹫接着徐徐淡淡道,“這個無需曹公子為我等操心。”

曹風本是陰桀的一雙眼在聽到百裏雲鹫一聲“曹公子”驀然睜大,只見百裏雲鹫以劍鞘底端用力一擊白珍珠的肚腹,白珍珠即刻弓起身子痛苦地慢慢睜眼。

百裏雲鹫看向曹風,淡淡而笑:“漕運都督曹安大人的大公子,沒想到你還活着。”

------題外話------

叔做了個重大決定啊,叔9號淩晨準備出去玩一圈解壓,所以叔現在在拼命存稿,叔堅持不斷更不請假,一段時間或許都是12點更新,但是更新時間會穩定,另,叔要碼到大*了啊~卡文得有點想死啊……

120、別怕,有我保護你

震驚的不僅僅是曹風,便是連白珍珠與白琉璃都是震驚的。

漕運都督曹安的大公子?那個曾經一夜之間被滅門的漕運都督府的大公子!?據說那一夜,漕運都督府一場突然的大火幾乎将大半個夜空染紅,全府上下九十口人,不管是老弱婦孺還是都督曹安本人,都無一幸免于那場大火。

這件驚天血案曾經轟動了整個澤國,然而就是這樣的一樁血案到最後竟是成了一樁懸案,至今仍未查得到究竟是何人所為,後來有新上任的都督接任了曹安的位置,漸漸的,百姓便淡忘了這件事。

而本該死在那一場大火中的曹家大公子曹風,竟是沒有死并且還好好地活着!?

“百裏雲鹫,你很聰明,我自認敵不過你。”曹風震驚過後将白琉璃的脖子捏緊得能清楚地看到白琉璃面上的绛紫色,笑得愈發陰冷猙獰,“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就算你再聰明,我也要你為曹府八十九條人命償命!”

白琉璃依舊不驚不慌,卻是微微蹙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派從容淡定的百裏雲鹫,當年曹府的血案是百裏雲鹫所為!?然直覺又告訴她,不可能。

那麽這其中的恩怨,又是因何而結?

“曹公子,你也很聰明,只是或許你可以聰明一世卻糊塗一時。”百裏雲鹫看着眼神猙獰得幾近瘋狂的曹風,話中有話,卻又不将話說完,而是将出鞘的劍重新抵在白珍珠脖子前,聲音漸冷,“曹公子這樣身負血海深仇的人,應該很難愛上一個人的,如今曹公子可能是好不容易對一個女人動了情,卻要在此時眼睜睜地看着心中所愛香消玉殒嗎?”

“百裏雲鹫,你什麽意思?”百裏雲鹫停在白珍珠喉嚨前那閃着寒芒的劍尖讓曹風掐着白琉璃脖子的手抖了抖,不知是疑問百裏雲鹫的前一句話還是後一句話,白琉璃不懼反笑。

“本王何意,曹公子這麽聰明,想來應該明白的才是。”百裏雲鹫聲音已然變冷。

手腳皆無法動彈的白珍珠此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震驚于百裏雲鹫的話後緊咬下唇盯着曹風,聲音有些顫抖道:“曹風,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

她不蠢,她不是聽不懂百裏雲鹫的話,曹風……竟然對她生了情!可笑她自認聰明,卻沒有察覺到這些日子的相處曹風對她暗生的情愫,曹風那日本是說了一個月內不會出現,卻又在臨離開溯城前去而複返,不為其他,只為了告訴她他這一次的行動,他雖未明說,她卻知道他話中的所有意思。

若不是對她生了情愫将她上了心,他身為一個殺手,一個身負特殊任務的殺手,又怎會将自己接下來的行到告訴一個素不相幹的人,可她太過于在乎百裏雲鹫與白琉璃的事,竟是對他的情意無所察覺。

而曹風,竟真的是曹安的兒子,曾經人人稱贊的男子,竟然甘願當一個見不得光的殺手,可想而知他心中的仇恨究竟有多深,而這樣的人,竟是對她生了情,也正如百裏雲鹫所說,這樣的人一旦動情,只怕再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再一次從自己眼前消失。

百裏雲鹫,究竟聰明到何種程度,連她都沒有察覺到曹風的心意,他竟猜得到了,這個男人太危險,曹風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百裏雲鹫此刻必然是把她當做籌碼,與曹風交換他手中的白琉璃,且不說她自私地一心希望白琉璃即刻死去,就算他們的交易真的成功,曹風與她,也不一定能活着離開這片莽荒之林!

既然如此,又何必走這一步險棋,完全比不上他手中緊捏着白琉璃這一個讓百裏雲鹫不敢輕舉妄動的籌碼強。

“我是答應過你,可我沒答應過你眼睜睜看着你死。”曹風陰冷猙獰的眼神在看向白珍珠時揉進了一絲笑意,讓白珍珠心跳猛然一窒。

“成交,你我交換位置。”曹風将目光移到百裏雲鹫面上,冷冷說完話,在白珍珠震驚不已的眼神中掐着白琉璃的脖子慢慢往百裏雲鹫的方向走去。

“曹風!”白珍珠驚得渾身微顫,卻又動彈不得,只能緊皺眉心沖曹風半是憤怒半是哀傷地喝道。

奈何曹風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終是在走到百裏雲鹫面前時将白琉璃用力往身後推開,與此同時迅速彎腰抱起地上的白珍珠飛快地往密林的方向掠步。

曹風抱着白珍珠轉過身看着位于斷崖邊上的白琉璃與百裏雲鹫,陰佞地大笑出聲:“百裏雲鹫,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人是你,就算你換回了你的女人又如何!?此地注定是你的葬身之地!今日就算你插翅也休想飛出這片林子!”

“曹公子是這樣認為的麽?”回以曹風陰佞大笑的是白琉璃的輕輕一笑,只見她與百裏雲鹫并肩而站,不因曹風的話慌亂憤怒,從容淡然的态度就像身處險境的不是她與百裏雲鹫一般,“曹公子不妨看看自己的手心。”

白琉璃身材嬌小,站在百裏雲鹫身旁堪堪及他的肩高,然她站在百裏雲鹫身邊,并未顯得絲毫不協調,那墨黑的勁裝、利落的短發,以及她臉上處驚不變的淺淺笑意,與百裏雲鹫身上的深沉墨黑以及他面上的鬼臉面具有種相得益彰的般配,如深夜裏來的鬼魅,讓人不敢小視。

曹安本是瘋狂的戛然而止,并非因為白琉璃的話,而是因為他雙手傳來的僵硬感,使得他不得不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只見他的掌心,一團深紫色的正在他的皮肉之下已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向他的指尖與手臂處漫散,他能清楚地感覺得到毒素侵到之處傳來僵硬之感,他的雙手,竟已經開始有些僵硬得有些不聽使喚!

那個女人,何時給他下了毒!?

“曹公子此刻肯定是在想我何時給你下了毒是麽?”白琉璃淺笑着擡手揉揉自己的脖子,“在曹公子抓上我肩頭的那一刻,就應該想着其實贏的不會是你。”

“怎麽,有沒有開始覺得雙手僵硬如石頭?別急,不過半刻你便會全身一并僵硬如石,若是想逃或許現在還來得及,不過就要看你有沒有本事逃得掉而已。”白琉璃說着,微微別臉擡頭看向身側的百裏雲鹫,嘴角輕勾,“你覺得是這樣麽,王爺?”

“琉璃頑皮了。”百裏雲鹫似乎無奈一笑,竟是出乎白琉璃意料地擡手在她鼻梁上輕輕刮了一下,頓時讓白琉璃驚訝得回不過神。

曹風卻是低低冷冷地笑了起來,笑聲漸大,瘋狂且猙獰,“就算我渾身僵硬如石又如何!?今日我要你們死,你們不得不死!”

然,就在曹風高聲大笑時,那閃爍在密林中細碎白芒劃破冰冷的空氣與層疊的枝葉而來,密密麻麻,急驟如雨!

是一支支簇頭打磨得尖利的利箭!

白琉璃眸光驟冷,雙手握緊絕情針,正要出手時卻被一只寬厚的大掌拉住手腕,将她用力一拉,她即刻跌入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

不算熟悉又似帶着淡淡山泉味道的懷抱讓白琉璃沒來由地覺得心安,并未掙脫這個突然的懷抱堅持出手,而是就這麽安靜地靠在了百裏雲鹫懷裏。

只見百裏雲鹫一手摟着白琉璃,将身上的大氅一掀,将她整個人都罩在他的大氅下,一手握着尚未出鞘的弦冰劍動作快得肉眼幾乎看不到他是如何出手的,甚至是雙腳未曾移動過,便已見他的身邊掉落下無數箭矢。

“哈哈哈——”看着被驟雨般的箭矢包圍的百裏雲鹫,曹風不顧自己雙臂傳來的僵硬感,将白珍珠摟得緊緊的,仰天大笑,“百裏雲鹫,你沒有三頭六臂,我要看你究竟撐得到什麽時候!”

白珍珠的心揪得緊緊的,幾近生疼,不知是為正被箭雨包圍的百裏雲鹫,還是為已然接近瘋狂狀态的曹風。

白琉璃被百裏雲鹫的大氅攏住,視線裏一片黑,只能聞到獨屬于百裏雲鹫的淡淡山泉味,臉頰貼着他的胸膛,能清楚地聽到他平穩有力的心跳,然她的心跳卻是怦怦然加快,不僅是因為這突然親昵的舉動,還因為黑暗之中在她耳畔呼嘯而過的箭矢疾飛的聲音,令她不由自主地擡手抓住了百裏雲鹫的前襟。

這是第一個,用生命在保護她的男人,真是令人莫名心安,卻又莫名緊張。

或許是感受得到前襟被揪緊,百裏雲鹫一向淡然并沒有多少溫度的聲音在白琉璃頂頭響起,“別怕,有我保護你。”

白琉璃的心跳再一次猛然止息,似乎過了良久良久,她才輕輕點了點頭,“嗯。”

其實,他不知,她緊張的并非她自己。

“曹公子,你可想再見令尊一面?”百裏雲鹫一邊從容不迫地擋開自身體兩側急速而來的飛箭,像是完全不将這樣的危險放在眼裏一般,竟還能淡然地與曹風說話。

曹風的笑聲再一次戛然而止,只見他猛然擡手,如驟雨般而來的飛箭即刻停了下來。

曹風緊緊盯着百裏雲鹫,能明顯看得出他眼底的震驚與顫抖,卻不見他說一句話。

“看來曹公子是想見令尊的。”百裏雲鹫似在淺笑,曹風卻緊緊皺起了眉,再一次猛然擡手,示意埋伏在兩側林子裏的弓箭手再次放箭,然,卻無任何動靜!

曹風不可置信地看着百裏雲鹫,看着那一張紅面獠牙的鬼臉面具,竟是不由自主地往後倒退一步。

正當此時,一支利箭以飛一般的速度從曹風身後疾射而來,面具下的百裏雲鹫微微眯起眼,曹風察覺之時已然晚了!

只聽輕輕的“噗嗤”一聲,箭簇從後穿透曹風的左胸膛!

曹風的雙腳即刻踉跄,低頭看向自己心髒的地方。

“曹風!?”箭簇上帶着的血跡飛濺到白珍珠臉頰上,令她驚呼出聲。

然,曹風已然僵硬的雙手卻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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