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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卻是重傷而回,令他恨得想要将那個殺害了他全家的奸佞之人千刀萬剮喝其血寝其皮!

只是如今,此時此刻,他再一次站在這個地方,竟恍惚得有種時過境遷的感覺,他是曹家最驕傲的長子,竟然——

太可笑!

半月将曹風領進湖心庭院後即刻退到了月門外,徒留曹風一人在已然啓陣的枯木林陣中,自己則在月門處冷眼看着曹風的一舉一動。

只是這個曾經揚言要将爺剝皮削骨的男人卻是站在枯木林陣中一動不動,不前進也不後退,不驚詫也不慌亂,眼裏的光卻在不斷翻滾,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

半月的目光一直未離開曹風,手也一直未離開劍柄,眼中滿是淩厲的警惕,這個男人手中雖沒有武器,但是她曾與他交過手,深知他的身手絕不可小觑,即便手中沒有武器也不可大意,她不知爺為何不到暗牢去見他,而是将他放進鬼厲閣來,要知道此時不可出任何意外,哪怕是一點點意外,都會影響即将天翻地覆的格局變化。

只見曹風将雙手握得越來越緊,卻仍沒有任何動作,仿佛定格在那不斷變換着方位的枯木林陣中一般,一幢黑色的人影慢慢走到樓閣二層的憑欄邊上,垂眸靜靜看着院中的一切。

百裏雲鹫輕撫着站在憑欄上的黑羽背上的羽毛,臉上一張黑色無臉面具遮擋了他的容貌,也好似将他整個人揉進了一片黑暗之中。

忽然一陣寒風掃過,揚起了百裏雲鹫肩上的墨發,那定立在院中的曹風,就在這忽起的寒風之中,面對着閣樓驟然跪下了身!

半月握着劍柄的手下意識一緊,百裏雲鹫輕撫着黑羽的動作也倏地停頓,只不過瞬間又開始繼續輕撫黑羽。

曹風低垂着頭,令人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唯見他雙拳緊握,雙肩輕抖,似乎在極力隐忍着什麽,卻是一言不發。

黑羽享受地動了動腦袋,在百裏雲鹫輕輕拍了拍的腦袋後忽然往跪在庭院中的曹風俯沖而去!

百裏雲鹫将手輕放在憑欄上,無動于衷于黑羽的爪子下那淩厲的殺意,只将目光定格在曹風身上。

就在黑羽那尖利的爪子就要滑過他頭頂時,曹風不僅沒有避讓,反而倏地擡起頭,黑羽那尖利的爪子便從他右臉上急掠而過,帶起一串血珠子!

“戾——”黑羽戾叫一聲,重新飛到空中,卻是沒有飛回百裏雲鹫的身邊,而是在屋頂盤旋着。

曹風的右臉上,三道血印子深深,甚至能看到那血口子翻開下的皮肉,只見那三道血口子在他的右眼下方戛然而止了,而那血口子只要再往上一毫,他的右眼便毀了!

腥紅的血水從血口子中沁出,自他的下巴滴落到地,可想而知那樣的三道口子的疼痛有多難忍,然卻不見曹風眼中有絲毫痛楚的神色,只是定定看着憑欄後無動于衷的百裏雲鹫。

“黑羽性頑,傷了曹公子實在罪過,若是曹公子不棄,到二樓來止血如何?”百裏雲鹫聲音冷冷淡淡,完全聽不出他覺得自己有何“罪過”,與此同時那本一直移動着的枯木停止了移動,倏地停了下來。

“爺!”聽到百裏雲鹫的話,半月握着劍緊張地往前走了一步,卻在百裏雲鹫朝她微微扭過頭時停下了腳步,緊握着手中的劍沒有再往前。

“謝雲王爺。”曹風雙手墊着額頭朝百裏雲鹫深深躬下身,而後才站起身往通往二樓的木梯走去,血水從他的下巴不斷滴下,他卻毫不在意。

至始至終,只見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緩慢得明顯,以致他爬上木梯都顯得異常緩慢吃力,不過十數級木梯,待上到二樓時,他的額上竟是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和着血水,污了他整半張右臉。

二樓的憑欄旁,不知何時擺放了一張圓形小藤桌,左右各置一張藤椅,桌面上擺着一只藤編小箱子,還有小爐陶壺一些類煮茶的器具,此時百裏雲鹫正坐在左邊的藤椅上,正在專心致志地煮着茶。

寒風冷冷,吹動着自陶壺口不斷冒出的水氣,也吹動着百裏雲鹫的發絲和衣袂,像是不知道冷一般,他竟是這樣的寒冬也喜歡坐在臨空的憑欄邊上煮茶品茶。

見着曹風走來,百裏雲鹫頭也未擡,只淡淡道:“曹公子過來坐吧,藤箱裏是幹淨的棉布和各種藥粉,曹公子自便就好,無需拘謹。”

對百裏雲鹫恨之入骨幾年了,曹風第一次覺得,不管從前還是往後,他都不可能贏得過眼前這個男人。

像是相識了許久的友人般,曹風沒有客氣,走到百裏雲鹫對面的藤椅坐下,打開藤箱,取出裏邊的東西開始給自己的右臉上藥止血,動作依舊僵硬緩慢。

陶壺裏的水已經在咕咚咕咚地響着,百裏雲鹫将陶壺裏的水沏進白瓷杯盞中,蓋上蓋,遞了一杯到曹風面前,平淡道:“看來內人的毒很有效。”

曹風的手一抖,沒有說過,百裏雲鹫繼續道:“暗牢濕冷,喝杯熱茶吧,至于曹公子體內的毒,本王自會向內人讨來解藥。”

這一回,曹風心中的震驚豈止仍是一點點,不可置信地看着百裏雲鹫,一時竟是錯愕得說不出來。

只聽面具後百裏雲鹫淡淡而笑:“怎麽,曹公子可是覺得很不可置信?曹家世代忠臣,總不能在曹公子這裏就斷子絕孫了不是。”

“抑或說,曹公子心中依舊覺得本王是那殺人如麻罪惡滔天的大惡人?”百裏雲鹫拿起自己面前的茶盞,輕輕晃了晃之後才拿開杯蓋,頓時茶香撲鼻,沁人心脾。

終、大結局(下)

曹風臉上的血水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放在膝上的雙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扯着嘴角有些艱難道:“前幾日之前,的确是這麽認為。”

“呵呵,曹安大人養的兒子果真是真性情,敢愛敢恨,當真不錯。”百裏雲鹫輕淡的語氣令人聽不出他有任何贊美之意,然他卻是發自內心地欣賞曹家男兒,“本王這人沒什麽特別的愛好,唯一的愛好或許就是惜才,曹家男兒自來出人才,想來曹公子應該也是令曹家驕傲的存在,既是人才,就應珍惜。”

“曹某受不起‘人才’這一詞,若真要說,或許是蠢材比較貼切。”曹風自嘲,想到這幾年他一直在為真正的仇人賣命,胸中的憤怒與恥辱便不斷翻滾。

“曹公子如此評價自己,倒是貶低自己了,誰人年輕時不到歧途裏走一遭?對于已然過去之事,曹公子又何須耿耿介懷?”百裏雲鹫輕呷了一口滾燙香酽的茶汁,語氣像極一個似乎已經歷經了滄桑的老者,“不過聽曹公子語氣,想來是見到令尊了可對?”

提及曹安,曹風緊握的雙拳握得更緊了,忽的自藤椅上站起身,對着百裏雲鹫單膝跪下,神情真切道:“多謝雲王爺讓曹某此生再得見家父!雲王爺大恩大德,曹某無以為報!但凡雲王爺用得到曹某之處,曹某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事到如今,曹風才知,當日在莽荒之林,百裏雲鹫想要殺已經中毒的他不過輕而易舉之事,但是他卻放了他一命,可笑他曾經怎麽會認為自己有本事能與他抗衡甚至能取他性命?

他的力量,的确太過強大,太過可怕,只要他動用手中的力量,的确足以令澤國變天,難怪那個人總是想方設法地想要除掉他,不惜……不惜毀了一整個曹家!

“呵呵……本王等的就是曹公子這句話。”百裏雲鹫輕笑出聲,那樣的笑聲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不過本王倒是不需要曹公子為本王赴湯蹈火,本王只需曹公子好好活着,今冬這一場大風雪過後,本王還有事情要勞得到曹公子。”

大風雪……曹風的臉色慢慢變得冷沉,随即慢慢站起身,冷冷地盯着百裏雲鹫,字字森冷道:“雲王爺若是讓澤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縱使王爺是我曹家的救命恩人,縱使曹某不是王爺的對手,曹某也會向王爺拔刀!”

百裏雲鹫不笑了,曹風不知面具之後的他正以怎樣的眼神看他,但他卻沒絲毫畏懼退卻,依舊直視着百裏雲鹫。

半晌,才聽百裏雲鹫淺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本王選中的人。”

百裏雲鹫的一連三個“好”字讓曹風有些錯愕,還不待他反應,便只聽百裏雲鹫已然接着道:“曹公子,茶水要涼了,喝吧,喝完去和令尊好好坐坐吧,今日之後,或許很長一段時間內你們父子不能坐下暢談。”

“謝王爺。”曹風重新坐下,捧起了茶盞,一言不發地将杯中茶汁一飲而盡,再擡眸時只見百裏雲鹫只是晃着手中杯盞,似乎沒有喝的打算,“曹公子若是不想在此坐着,便去吧,半月會将你帶去見令尊。”

“謝王爺關照,那麽曹某先行離開了。”至始至終,曹風的态度都不顯卑微,即便是跪下的時候,直至離開,他都不猜不透百裏雲鹫将他請到這兒來的目的,而他來雲王府的目的,不過是想見父親一面,卻不想在昨夜見到父親一面後,父親竟是叫他不論如何都要來拜見百裏雲鹫一回。

倒也不曾想,那個他曾經恨之入骨的男人,竟然與他從前所得到的消息說的人完全不一樣。

曹風在踏下木梯的時候,百裏雲鹫喚了他一聲,“曹公子。”

“雲王爺可還有事?”

“曹公子記得今日自己所說的話。”百裏雲鹫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涼淡。

“曹某說過的話曹某自當記得,但凡雲王爺用得到曹某之處,曹某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曹風站在木梯上沖百裏雲鹫抱拳。

百裏雲鹫卻是捧着茶杯看向天際,“不,倘若有一天我讓澤國百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曹公子別忘了向我拔刀。”

曹風再次震驚,張張嘴似想說什麽,腦子裏忽然跳出父親說的一句話,不再說話,扶着扶手艱難地下了樓,樓下,一臉冰冷的半月已在等待。

百裏雲鹫一直望着灰蒙蒙的天際,直至他手中杯盞中的茶水已完全冷掉,他都沒有收回目光。

只是,他這安靜未能持續多長時間,便不斷有暗衛來到他面前。

風雨,已來襲。

白琉璃自聽風命人将白府藥閣裏的一只只沉重的大箱子搬到她面前之後便沒有離開過屋子,只坐在窗前一本本地翻着手中書冊,時而往她自制的本子上寫着什麽,時而叫沙木拿過這本書,時而又叫沙木抖開另一卷書簡,沙木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

白琉璃一心投在滿屋子的書冊書簡上,以致連天色漸暗都沒有察覺,讓沙木不得不提醒她道:“大小姐,天色暗了,奴婢還是先為您點上燈吧?”

一整天沙木都安靜的沒有出聲打擾白琉璃,這甫一出聲即刻打破了屋中的安靜,白琉璃這才擡頭看向窗外,的确是天黑了,不由點了點頭。

沙木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點燈,但由于一直保持一個姿勢站得太久腿有些發麻,以致腳步有些不穩險些摔了,白琉璃這才注意到不知不覺間她已讓沙木雙手都拿着書冊,手臂上還挂着書簡,便是連下巴下都夾着一本打開的書,令她不由扯過沙木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旁的椅子上,有些抱歉道:“這整日都辛苦你了,坐一會兒,我去點燈就好。”

白琉璃說完,拍拍沙木的肩,站起了身,卻還未站起身就被沙木攔住了,緊張道:“使不得!大小姐萬萬使不得!怎能讓大小姐去點燈呢,這是奴婢該做的事情。”

“讓你坐你就坐。”白琉璃按着沙木的肩頭不讓她動,故作生冷道,“不過幾根蠟燭而已,誰去點不一樣。”

白琉璃的态度讓沙木不敢再說什麽,只是有些如坐針氈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白琉璃點燃了蠟燭将燭臺全部拿到她書寫着東西的桌子上,坐下來後又重新捧起了書卷,沙木這才又急道:“大小姐,您在這兒坐了大半天了,午膳沒用,茶水您也沒有喝過一口,您還是先用了晚膳,歇歇吧!”

白琉璃微微一怔,她這大半天滴水未進麽?呵,倒是許久未有這麽專心執着于一件事了。

“既是如此,沙木去幫我把晚膳端到這兒來吧,正好你也可以歇歇。”白琉璃沖沙木微微一笑,繼續低頭翻閱手上的書卷。

“可是大小姐——”沙木明顯着急的模樣。

白琉璃卻是頭也未擡地擺擺手,“去吧。”

沙木踟蹰了片刻,還是乖乖地應聲退下了,退下之前不忘多點上兩只蠟燭,将燭臺搬到白琉璃面前,讓她面前的光線足夠亮,這才重重嘆了口氣退下。

只是,當沙木提着兩只大食盒回到屋中,将食盒中的飯菜在桌上擺開後喚了白琉璃幾聲她都沒有聽到,沙木也不敢再喚她,只輕手輕腳地沏了一杯茶,再輕手輕腳地遞到白琉璃面前,這次白琉璃倒是很順手地接過,呷了幾口之後又順手地遞給了沙木,沙木這才稍稍吐了一口氣,大小姐不吃東西,好歹也喝了水。

沙木怕飯菜涼得快,又将它們放回了食盒中,而後往燎爐裏添進一些木炭,屋子漸漸又暖和了不少。

天色不知不覺間完全暗了下去,白琉璃似乎什麽都沒有察覺,此刻她的眼中腦中心中,只有眼前這些書,只有一件事,以致她已然忘了什麽是時辰。

在她手邊的書沙木已幫她換了一沓又一沓,當沙木為她重新換上一沓書冊,白琉璃眸也未擡,只習慣性地擡手拿下最上面一本書皮發黃得厲害然書角卻依舊平平整整不像其他均有些破損的書冊翻了開來,翻着翻着,一張疊得整齊的卻已有年月泛黃印子的紙張從中掉了出來,飄落在她的腳邊。

白琉璃彎腰将那掉落出的紙張拾起,因為專心于書上的內容而看也未看那紙張一眼便将它放到了一旁,然不過片刻,白琉璃卻有點鬼使神差地将手中書卷放下,拿起了那張她本打算稍後再看的紙張,打了開來。

只當她看到泛黃紙張上那一行行整齊漂亮的蠅頭小楷時,驚得她險些将手邊的燭臺碰翻。

竟是……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她本是隐隐猜到,只是沒想到事情的真像要遠遠超出她的想象而已,換做是她,她也會恨。

“琉璃。”正當白琉璃看着手中的紙張怔怔失神時,百裏雲鹫涼淡的聲音在屋外響起,白琉璃連忙将紙張塞回書中,扭頭看向屋門的方向。

只見百裏雲鹫已經進了屋,肩上枕着些薄薄的雪,進屋遇着溫暖,旋即在他的肩頭化開了。

“姑……奴婢見過姑爺!”一見着百裏雲鹫,沙木整個人都不安了起來,大小姐今兒可是兩頓飯都沒吃,姑爺指該要怪罪她了。

只見百裏雲鹫微微點頭以示自己聽到了,白琉璃感覺得出沙木在害怕,不由輕輕她的背示意她先行退下,沙木即刻像如逢大赦般退到了屋外,不忘替屋中的兩人帶上門。

“外邊又下雪了?”白琉璃沒有站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擡頭看着百裏雲鹫微微笑着。

“嗯,才下不久,小雪。”百裏雲鹫在白琉璃身旁坐下,看着她含笑的小臉,道,“若不是聽風說你在這兒,我倒不知你在這兒看了一整天的書,這些書,從白府搬來的?”

“嗯,左右是無事,讓聽風着人去白府幫我把這些書給搬了來,怎麽了,突然到這兒來找我,可是有事?”她不能告訴他她搬來這些書的真正原因。

百裏雲鹫的目光在屋子正中圓桌上的食盒上掃過,擡手撫撫白琉璃鬓邊的頭發,語氣很是溫和,“可是午膳和晚膳都沒有用?”

白琉璃笑:“這你都看出來了?”

她現在的心揪得很緊,緊得她根本沒有用膳的心情。

“看你面前這一沓又一沓的書,猜的。”百裏雲鹫似乎輕嘆了一口氣,用指腹輕輕摩挲着白琉璃的臉頰,“看書就看書,又不急在這一時一天,還是按時用膳為好,今日沒有空暇陪琉璃用膳是我的不是,日後我定會注意。”

“那你用過午膳和晚膳了?”百裏雲鹫的話音剛落,白琉璃便挑眉問道。

百裏雲鹫沒料到她會這麽問,怔了怔,剛要回答時白琉璃卻堵了他的話,“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了,稍後一起用膳如何?”

“自然是好,只是稍後怕是要把晚膳捱成夜宵了,琉璃還是現在先用了晚膳為好。”百裏雲鹫的語氣雖然涼淡,卻溫柔。

“蕭大夫人過來了?”白琉璃替百裏雲鹫将他胸前那被風雪弄亂的發絲順了順,平靜問道。

“嗯,今晨說過與琉璃一同招待蕭大夫人的,是以到會客前廳去之前來找琉璃一道,卻不知琉璃大半日不曾吃過東西。”百裏雲鹫亦回答的平靜,好像今晨吃了閉門羹的蕭大夫人再次到訪是一件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事情一般。

誰知白琉璃卻微微搖了搖頭,“我正有些緊要的方子要記,怕是待會兒便忘了,便不和你一同去招待蕭大夫人了,等着你一道用夜宵就好。”

百裏雲鹫默了默,在輕輕撫摸了白琉璃的臉頰後才道:“也好,我順道讓聽風交代了廚子把夜宵做着,琉璃想吃什麽?”

白琉璃想了想後笑道:“蓮子羹。”

“只吃這個怎飽得了。”百裏雲鹫似也笑了笑,伸出指頭在她的鼻尖輕輕一刮後站起了身,“稍後我來接琉璃回屋。”

“好,我等着你。”白琉璃握了握百裏雲鹫的手,在他回過頭再看她一眼時才松開他的手讓他離開。

百裏雲鹫離開後,白琉璃才又将那張泛黃的紙張拿出來,将夾着這張紙的書冊也一并拿在手上。

這本書,書皮和紙張像其餘的書一樣都泛黃得厲害,然它的書頁和書角都是平平整整的,看得出這本書并未像其他書一樣經常被人翻閱,可見這本書被它的主人早早地收了起來不再翻閱不再取下,就像要将這書中夾着的紙張永遠藏起不讓任何人知道,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要想起一般。

白琉璃捏着那泛黃的紙張,将它移到了燭火上方,卻終是沒有讓燭火把它舔舐幹淨,而是将它重新塞回了書中,将書輕輕移到了一旁,繼續拿過其他書冊來翻閱。

現在不是想這個事情的時候,她要做的是更重要更重要的事情。

會客前廳,百裏雲鹫遣退了聽風,偌大前廳,只有他與蕭大夫人兩人。

風燈在廳前廊下搖晃不止,夜風漸大,卷着白雪,不斷地撲打在緊閉的窗戶上,更顯前廳的寒涼。

前廳中并沒有點上炭火,甚至沒有人來給蕭大夫人上一杯茶水,就像這府中人不知待客之道一般。

只是,百裏雲鹫不會介意旁人如何看他,而此時的蕭大夫人,更不會介意雲王府是否有那待客之道。

不過短短幾日,蕭大夫人蒼老得很是厲害,眼角攀着深深的皺紋,兩鬓的白發急劇增多,可見喪子一事給她多大的打擊。

只是此刻蕭大夫人的眼中卻不見絲毫傷心之感,反倒有絲絲縷縷的激動,還未坐下便已有些急切地向百裏雲鹫問道:“蕭家送來的賀禮,雲王爺可還滿意?”

“蕭府送給本王的賀禮皆是曜月罕見的寶貝,然本王不過一個身份卑微的小王,蕭大夫人将那些罕見的寶貝送給本王,不覺本王會是暴殄天物而為它們覺得可惜麽?”蕭大夫人手中無茶盞,百裏雲鹫倒是心安理得地手捧一只白瓷杯盞,輕輕搖動着手腕,話雖說着他配不上那些寶貝,然語氣卻像那些寶貝配不上他一般。

“蕭府還有各種奇珍,雲王爺若是喜歡,蕭家随時可将它們呈上給雲王爺。”不過兩天時間,蕭大夫人對百裏雲鹫的态度以及看法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只因那夜在養心殿,他與她擦肩而過時低聲說的一句話。

誰說蕭安心死了?

那一刻,若說她不震愕也是假的,因為她最疼最愛的安兒就躺在棺材裏,就躺在她的眼前!她是多麽地想她的安兒能再睜開眼,再喚她一聲“娘”,只要安兒能夠再睜開眼,她寧願拿她的命來換!

身為蕭家的大夫人,已親眼看到了安兒的屍體,就算她不能接受安兒已死的事實,只是那就已經是事實,無可更改,為何百裏雲鹫會那麽肯定地反問她誰說安兒死了!?

當夜她急急忙忙趕回蕭府,屏退了守在靈堂左右的所有下人,再一次檢查着安兒那具她已經檢驗過的屍體,當她看到屍體那光潔幹淨的耳背時,數十年了,就是連得知安兒不在了那一刻她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那一刻她卻如何也控制她的眼淚。

她的安兒,左耳耳背上是有一顆紅痣的,那顆紅痣,只怕連安兒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像,太像了,眼前的那具屍體簡直就是和她安兒一模一樣,以致連她都蒙騙了過去,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只怕不是朝夕間找到的,那麽只能說明一件事,她的安兒,早就知道了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事情,早就準備着終有一天要離開蕭家。

她的安兒沒有死,她的安兒還活着,可是,她的安兒又在哪兒!?

君眉!君眉一定知道安兒在哪兒!只是,她命人找遍了整個蕭府甚至搜遍了整個溯城,都沒有找到君眉,如此她就更加地确定她的安兒沒有死,若是死了,那個眼裏只有安兒的君眉絕不會不守在靈堂左右!

如今,她要知道的就是她的安兒究竟在何處,那是她的安兒啊……怎麽能說不要她這個娘就不要了……

“縱使本王想将蕭大夫人口中所說的奇珍全都從蕭府搬到雲王府,縱使蕭大夫人舍得割愛,只是眼下的溯城,不适宜本王去搬寶貝。”百裏雲鹫一直輕晃着杯中茶水,沒有打開杯蓋,似乎沒有要喝的打算。

“雲王爺需要蕭家做什麽?”此時的帝都已是風起雲湧風雨即将滿城,蕭家早已聽王命做着該做的準備,準備助王上鏟除亂臣賊子雲王爺!

接到這個密令時,蕭大夫人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平複,世人皆知如今的雲王爺不過一個一無是處的閑散王爺,縱然有一雙令世人不安的眼睛,卻完全不可能值得王上連嚴将軍都召回來對付雲王爺,這就只能說明,他的身份,不可能只是一個雲王爺,他的存在,必然已經威脅了皇權。

越是這樣,她就越相信他會知道她的安兒如今身在何處,盡管他已然是澤國所不容的亂臣賊子,盡管她今夜秘密來到雲王府随時都可能給蕭府招來災禍!

“呵呵,蕭大夫人,您的愛子心切本王明白,可是您知您此刻再說什麽麽?”百裏雲鹫輕輕一笑,完全沒有風雨滿城前的不安與慌亂,反是穩若泰山般的鎮定淡然,“您此刻出現在雲王府就已經能讓王上給蕭府定罪,您還打算幫本王,您這是要将整個蕭府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麽?”

“一個身體裏一滴蕭家血都沒有流着的外人,值得蕭大夫人這麽做麽?”百裏雲鹫停下了搖晃茶盞的動作,将目光定格在蕭大夫人身上。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面具下的眼眸深處,正以一種純粹的眼神凝視着眼前這個為了兒子甚至願意萬劫不複的母親。

百裏雲鹫的話讓蕭大夫人已然消瘦不少的身子猛地晃了晃,震驚之下竟是猛地站起了身,眸中的震驚只是一掃而過,随即被慈愛的堅定取而代之,語氣堅冷如磐石,“王爺說什麽老婦不知,安兒是老婦十月懷胎所生,身體裏又怎會沒有流着蕭家的骨血。”

“呵……十月懷胎所生……麽?”百裏雲鹫不放過蕭大夫人面上神情的星點變化,有些嘲諷地笑了,“蕭大夫人能騙得了枕邊人,卻還打算自欺欺人麽?”

“您十月懷胎所生的兒子,在剛剛足月的時候便已經夭折了。”百裏雲鹫仿佛沒有看到蕭大夫人面上驟然的煞白一般,聲音低低冷冷,“你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不過是您抱來養的兒子而已。”

“當時正值與今夜一般的寒冬,你将那同樣剛剛足月的孩子抱在懷裏,看着他凍得通紅的小臉,聽着他嘤嘤如蚊蠅般的細小哭聲,感受着他滾燙的體溫,你便已知他或許很難養大,可你還是将他抱回了蕭府,當做親生兒子般養着。”百裏雲鹫握着杯盞的手有些緊,“并且還給他取名蕭安心,安心安心,平平安安,開開心心,蕭大夫人,你可真是一個好母親。”

百裏雲鹫的聲音不大,卻是讓蕭大夫人如遭巨石砸頂般身體晃顫不止,面色煞白悲傷,無力地重重跌回了椅子上,仿佛陷入了悲哀卻又開心的回憶中,失了神。

百裏雲鹫站起身,慢慢走到了蕭大夫人面前,将聽風為他備着卻被他放在手邊小幾上的小手爐放到蕭大夫人的手裏,問:“蕭大夫人,我想問你,當年你堅持将一個連大夫都說活不過足歲的孩子養在身邊,是因為愛他,還是為了你在蕭家的地位?”

這個問題無關緊要,然百裏雲鹫的心裏就是想要知道答案,他想知道,同樣身為母親,會有何不一樣。

“那時的安兒那麽小那小,就是連哭聲都那麽弱,捧在手裏我真的怕把他摔了,沒有人知道,當大夫說他活不過足歲時我抱着小小的他哭了一整夜,就在那一夜,他竟伸出小手摸了摸我的臉……”蕭大夫人陷入了回憶之中,晦暗的眼眸裏有悲傷與苦澀,但更多的是慈愛是幸福,“那一刻我就決定,我一定要把他養大,就算訪遍天下名醫我也要将他養大成人,就算我知道他雙腿這一生都不可能行走……”

“呵,曾經有人笑我蠢,再生一個不就行了?”蕭大夫人兀自說着,笑了笑,“我也曾想過再生一個,只是我若再生一個,必會将我放在安兒身上的愛分了去,那我的安兒誰來更疼他一些?”

“可正因為我沒有再生一個,安兒一直被兄弟視作眼中釘欲除之,我倒不知我究竟是不是害了他。”

“我的确是想他這一生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所以給他取名安心。”只見蕭大夫人垂眸笑着,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沁出,“雲王爺你說,我這麽些年,到底是因為愛他,還是為了我自己在蕭家的地位?”

百裏雲鹫默了默,而後看向屋外廊下搖晃的風燈,聲音淡淡而悠遠,“或許是愛吧。”

是只有母親身上才會有的愛,令人覺得溫暖,也令人羨慕。

原來,這才是母親。

“是嗎?”蕭大夫人再擡頭時眸中已經沒有了動蕩的情感,已然恢複了平靜,“那麽雲王爺又是如何知曉安兒非我親生?”

這個秘密,她守了二十幾年,連老爺都不知,他是如何知道?

“因為當年将孩子交到你手裏的,是我娘。”他的母親,當年那麽做,只是為了等如今的這一天。

蕭大夫人再次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百裏雲鹫,“雲鳶……是你娘!?”

“看來我娘沒有告訴蕭大夫人蕭少公子的真實身份。”百裏雲鹫沒有回答蕭大夫人的問題,亦沒有看她不解的神情,而是慢慢走回主位,“蕭少公子,是蒼國帝王曾經最寵愛的妃子所生的皇子,蕭大夫人若是不相信,他身上的暖玉簫就是最好的證明。”

“假死,不過是為了讓澤國再無一個名為蕭安心的人。”百裏雲鹫背對着蕭大夫人站在主位前,“如今的蒼國帝王正綿于病榻,想來過不了多久,蒼國便會有一個名為柳靖平的皇子加入奪嫡之争。”

“只是在這之前,還要看他那羸弱的身子撐不撐得住。”百裏雲鹫的話才說完,只聽身後有椅子翻倒的聲音響起,他這才慢慢轉過身,“你覺得呢,蕭大夫人?”

然,廳中哪還有蕭大夫人的身影,唯見她方才坐過的椅子翻倒在地,而那只小手爐則骨碌碌地滾在地上。

屋外廊下的風燈搖晃得更加厲害了,雪和着寒風不斷灌進廳中。

百裏雲鹫慢慢往屋外走去,站在廊下,看着蕭大夫人離開的方向。

以蕭大夫人的愛子心切,必然萬事都是蕭安心當先,為了蕭安心能夠在蒼國安然無恙,她必然會分去蕭家半數以上的財富與力量,這樣一來,蕭家還有何懼?

百裏雲鹫在游廊盡頭轉了個彎,身影在風雪中消失了。

當沙木因為困意而不斷點着腦袋的時候,百裏雲鹫來到了白琉璃面前,外邊的雪已經愈下愈厚,使得百裏雲鹫的肩上枕了厚厚的一層白雪,白琉璃見着,連忙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迎上去替他拍掉肩頭和頭頂上積的雪,問道:“蕭大夫人走了?”

“嗯,亥時就已經走了,只是我處理了些事一時抽不開身,是以過來晚了。”百裏雲鹫将白琉璃的手握在手裏,瞬間便有一股暖流透過他的手心傳到身體裏,使得他語氣不禁放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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