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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還能有誰有這樣陰桀的臉孔?

白琉璃在注意到那頂白玉冠時便心中便已猜到了結果,但是此刻在火光中清楚地看到夏侯琛的臉孔以及那脖頸處已經幹涸的血漬,白琉璃的心還是猛地顫了顫,暗月與半月則是震驚得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死前還在得意笑着的自視甚高目空一切的太子夏侯琛的人頭,居然被一個女人如此抓在手裏!暗月與半月此刻竟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驚,只更加淩厲地看着一身紅衣的白珍珠。

夏侯琛已然僵硬的臉上那含着笑意的眉眼與上揚的唇角,證明他在死前的那一刻都不知自己置身危險之中,甚至還在做一件信心十足的事情,是以他死後仍保持死時的神情模樣,而能将當時正在自信而笑的他的神情定格住的人,必然就在他身側,并且距離很近很近,否則不可能一刀就能将他的頭顱斬下!

而能接近夏侯琛身側并能讓他卸下防備以致收了他性命的人,必然不可小視!

如今夏侯琛的頭顱就在白珍珠手中,如拿一件玩物一般提在手中搖晃,只能說明,将他頭顱一刀斬下的人,想來必是這個女人無疑!

暗月與半月冷冷盯着白珍珠,将白琉璃更嚴實地護在身後。

“呵呵!兩位姑娘可真是愛主呢,将我的琉璃妹妹護得這麽嚴實,是擔心我會像斬下太子殿下的腦袋一般無情地斬下我最最親愛的妹妹的腦袋嗎?”看到暗月與半月将白琉璃嚴嚴地護在身後,白珍珠好聽的笑聲漸漸變得猙獰,“你們三個人對我一個人你們還怕還擔心嗎?呵,呵呵!看來他的是寶貝妹妹你寶貝得緊!”

“看妹妹的眼神,定是在想我是如何斬下這顆腦袋的,可對?”白珍珠輕輕笑着,似在對白琉璃說話,又似在回憶一件讓她怨恨卻又令她興奮的事情,笑笑停停,有些語無倫次,“這天下男人有幾個好東西?嘴上明明說着不稀罕不屑,可是一旦到了手上到了床上,又有多少個男人能禁得住誘惑?”

“呵呵……什麽太子殿下,什麽高高在上,如今腦袋還不是被我提在手中?”

“妹妹你說,究竟是什麽人明明已經置身危險之中卻還認為自己勝券在握?還能在敵人來圍前以為那是自己人?還能在那個時候興奮得在女人身上馳騁?甚至還能一邊馳騁一邊張開弓想要一舉拿下他夢寐以求的頭顱?”白珍珠低低笑着,一邊将手中的頭顱如玩物般甩着,“是蠢貨,對不對?”

“既然是蠢貨,那留在這世上又有何用?所以在他張開弓的那一刻,我先他一步将他的腦袋一刀削下,妹妹你可知,當時那噴湧的鮮血是多麽地令人血脈贲張,又是多麽的賞心悅目?”

白珍珠唇上塗着丹蔲,此刻獰笑中的她,讓她那嘴角高高揚起的唇紅得妖冶,紅得如同沁血,“妹妹又可知,我為何要選在那個時候将他的頭顱斬下嗎?”

白珍珠将夏侯琛的頭顱放到腳尖前,像踢蹴鞠般一下一下踢着那顆腦袋,“因為啊……他當時張弓要射的人,是姐姐這輩子最愛的人,你說姐姐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姐姐最愛的人死在別人手中呢?”

“要死,也只能死在姐姐手中!”白珍珠眼中的笑意已然變得瘋狂,“所以姐姐替他射出了那一箭,不,不是一箭,是無數箭,雖然沒有一箭射到他的身上,但是妹妹知道的,風國的毒,不一定要直接接觸到身體才有用,呵,呵呵!”

在場之人都知道白珍珠口中那她所愛之人究竟是誰,暗月率先按捺不住,吼道:“你這個陰毒的女人,你說什麽!?”

暗月說着舉劍就要上前取白珍珠的性命,卻被白琉璃從後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沖動,暗月雖然不甘,但是知道白琉璃制止她自然有她的道理,暫且忍住了上前将白珍珠千刀萬剮的沖動。

“陰毒的女人?呵呵,我真是喜歡這個評價,可是我還覺得我不夠陰毒,若是我足夠陰毒,妹妹你又何嘗能活到今日。”白珍珠将手中提着的頭顱往前白琉璃的方向一抛,只見那顆頭顱在地上骨碌碌滾動了幾下在半月腳尖前停了下來,那原本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卻是讓人如此玩弄着腦袋,不知該是為他覺得可笑還是可悲。

“妹妹回到這兒來的目的,是為了他吧?”白珍珠輕輕拍着自己的手,好似他的手方才提過什麽髒東西一般,依舊在笑,卻是笑得得意,“他已經死了,妹妹不用找了,就算我沒能親眼見到他的屍體,但是那是風國最厲害的毒,就算妹妹能為他解毒,也已經晚了。”

“瞧,他連死都是死在我手裏,就算他愛的不是我,我也終是勝了妹妹一籌!”白珍珠說完仰頭大笑,笑着笑着竟是一口黑褐的血噴出口,消瘦的身子猛烈搖晃着,似想要強自穩住身子,終是沒能穩住,雙腿一軟繼而跌跪在地上。

暗月吃驚,白琉璃這才松開暗月的手腕,自她身旁繞過,往白珍珠走去。

“準王妃當心!”暗月作勢要攔住白琉璃,卻被白琉璃按下了她已然提前的手,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走到白珍珠面前,蹲下了身。

白珍珠以為白琉璃要殺她,凄厲地笑了幾聲後毫不畏懼地閉上了眼,可是過了片刻,身上卻沒有疼痛傳來,使得她不禁又睜開眼。

只見白琉璃只是靜靜地蹲在她面前,眼神平淡,沒有嘲諷,更沒有恨意,那眼神平淡得就像在看一個生命中根本不值得記住的過客一般,白珍珠又是咳出一口烏黑的血,冷冷道:“為何不殺我?”

“不必,你遲早會死,又何必我多此一舉。”白琉璃的聲音平靜卻冰冷。

“多此一舉?呵,呵呵!是嗎!?”随着白珍珠的笑,她嘴裏咳出的烏血更多,“原來在你眼裏,殺了我竟是多此一舉的事情。”

白琉璃不語,白珍珠笑得愈加猙獰,也愈加自嘲,“為什麽,為什麽我以性命來下的賭注,結果竟是如此!為何贏的不是夏侯義夏侯琛!?若贏的是他們,我必能讓你們體味生不如死的滋味!”

“可笑,可笑我自認聰明,最後卻是做了最蠢的決定!”白珍珠并未擦拭嘴角的血,任血水污了她尖巧的下巴,污了她美麗的衣裳。

“憑什麽你就是白家的寶貝,而我始終只能是個外人!?憑什麽!?”漸漸變得虛弱的話語裏是濃濃得不甘,“憑什麽他愛的是你不是我?明明我要先你很多很多年遇到他!”

“憑什麽所有好的東西都是你得到!?”白珍珠忽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一把抓住了白琉璃的衣襟,不甘的語氣裏還帶着殺意,“我恨你,從小就恨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白琉璃沒有揮開白珍珠手,面不改色。

白珍珠看着她平淡的模樣,忽然又笑了,笑得惡毒:“哈,哈哈——我已經一把火燒了白家,白致與夏侯暖早就死了,白越那個老頭應該也活不了幾年了,就差你了,我真恨我自己死之前仍沒能将你送下地獄!為何老天還是厚待你厚待白家!為何就是不讓白家斷子絕孫!”

“不,你已經成功了。”白琉璃終是沒有讓白珍珠一人在唱獨角戲,然面色仍是平靜聲音仍是冷冷,“你已經成功地殺死了白琉璃了,在你将她封進棺材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死了。”

白珍珠将目光定格在白琉璃面無表情的臉上,在白珍珠震驚的眼神中,白琉璃說出了事實,“我,不是她。”

“呵……呵呵……”白珍珠震驚之後松開了白琉璃的衣襟,再一次笑了,“哈哈——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嗎!?”

“你不是她,你果真不是她……”那個從小就喜歡黏着她叫姐姐的小丫頭,真的死在了她的計劃之中。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她沒有再活着的必要了,太累,太累了……

白珍珠在閉眼前,依舊不甘道:“忘了告訴你,溯城的百姓之所以會對他恨之入骨,是出自我手——”

“你——”暗月手中的劍已然出鞘。

然,白珍珠已經閉上了眼,已經再也聽不到旁人對她的恨意與殺意。

白琉璃深深看了已然咽氣的白珍珠一眼後,緩緩站起了身。

“準王妃,這個狠毒的女人有沒有在你身上下毒!?”暗月恨恨地将劍甩回劍鞘,看着白琉璃緊張道。

白琉璃微微搖頭,“無事,她沒有對我下毒,就算她下了毒,我也能解。”

“那——”暗月本是要說什麽,然她的話還沒來得及開頭,便聽到廢墟之後有響動傳來,而傳來響動的那個方向,竟是通往地下暗牢的暗道入口!

那是只有爺一人才能使用的暗道!

“誰!?”驚的豈止是暗月一人,半月比她更加震驚,也比她更加小心。

“在下曹風。”回答半月的,是一道冷冽卻鎮靜的聲音,繼而一道人影漸漸在三人視線裏清晰了起來。

“是你?”話雖是疑問,然白琉璃的語氣卻聽不出絲毫疑問,那夜,百裏雲鹫問他拿了肢僵散的解藥,她便已猜得到他或許已經這個男人收到了麾下,而他此刻出現在此處,她也不覺絲毫驚訝。

只因,白珍珠在這兒。

“曹風見過王妃,也在此謝過王妃先前的解藥。”曹風向白琉璃抱拳拱手,“還請王妃允許曹風将她帶走。”

“曹風!別當吃裏扒外的東西!”暗月實在看這個名叫曹風的男人不順眼!

只是暗月才将話吼完,便注意到曹風右手拇指上戴着的墨玉扳指,那是——!

半月也注意到了那只墨玉扳指,震驚程度與暗月無異,怎麽……可能!?

“帶她走吧。”不同于暗月的激動,白琉璃的态度至始至終都是冷冷淡淡平平靜靜的,這倒讓曹風詫異了,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朝白琉璃深深躬身,“曹風多謝王妃。”

曹風向白琉璃躬身致謝後,躬身抱起了地上的白珍珠,微垂的眼睑下是如水的溫柔,終是心有不忍,向白琉璃解釋了句,“她被夏侯琛下了毒,我曾勸她不要去夏侯琛身邊,只是她不聽。”

為了她愛的人,她不惜以身伺候一個她不愛的人。

他為何,會愛上這樣一個女子,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嗯。”白琉璃沒有說什麽,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在曹風轉身離開前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放到白珍珠身上,那是一張折疊得整齊四方卻泛黃得厲害的紙張,正是那日她翻夏侯暖留下的醫書時從書中掉出的紙張,“讓這封信跟着她吧。”

“王妃若是想知道王爺如今身在何處,可以去問問穆沼公子,或許他會知道。”說到百裏雲鹫,曹風有些慚愧,“曹風不知雲王爺身在何處,也不知王爺是否還在溯城。”

畢竟雲王府被百姓毀成這樣,以及宮門前發生的那件事,這世上注定日後再無雲王府,再無雲王爺。

“多謝相告。”白琉璃禮貌回道,曹風搖了搖頭,走出了她的視線。

白琉璃看了廢墟之上,白珍珠方才吐出的血,轉身離開了。

白珍珠是白琉璃同父異母的姐姐,卻因真實身份會毀了白致乃至白家的名聲,是以白越絕對不承認她的身份,甚至還讓白致對外說白珍珠是他的養女,至于白珍珠的生母,夏侯暖的筆書之中只提到她是風國的女子,具體是誰卻不得而知,本該是白府大小姐的白珍珠,直至死都沒能被白越承認她是白家的女兒,更不可能承認她的母親是白家人,所以她才恨白越恨白家,甚至恨白家的每一個人。

她不恨白珍珠,若換做她是白珍珠,或許她也會恨,或許她也會做與白珍珠同樣的事。

只是,事到如今,因因果果,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直到白琉璃轉身離開,暗月和半月都未能從見到曹風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時的震驚中回過神。

“半月姐,那是,那是象征着暝王身份的墨玉扳指啊……”暗月的聲音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

“我看見了。”半月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只覺那兒生疼得厲害,“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沒有了雲王府等于沒有雲王爺的身份,再沒有象征着暝王身份的墨玉扳指,這就意味着,爺……什麽都沒有了啊……

“我想辦法聯系到夜夜和聽風,問清楚他們這究竟怎麽回事!”暗月心下極度不安,緊緊抓着半月雙臂道,“至于沼少爺那兒,就交給半月姐和準王妃了!”

暗月急急說完,還不待半月回應,便以踩着黑暗疾疾離去了。

半月握着劍的手有些顫抖,終還是鼓起勇氣将一支聯系用的煙火遞給白琉璃道:“王妃,你先找個地方歇着,我去尋爺的下落,天明之時以此煙火聯系。”

“嗯。”白琉璃輕輕點頭,并未阻攔半月,“半月姑娘自己當心些。”

“王妃也自己小心。”半月握緊手中的劍,也急速掠開了,她相信白琉璃能自己保護自己,如今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暗月與半月都離開後,白琉璃這才慢慢走到水邊,看着在夜風中蕩開絲絲波紋的湖面,心揪得緊緊的。

離黯月之夜只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百裏雲鹫……此時應該不會還在溯城,若是他不在溯城,那麽他就只有一個可能去一個地方。

只是如今她不确定他是否仍在溯城,還是先耐心等等暗月和半月的消息,先耐心地等等……

天将明未明時,暗月依着聯系用的煙火找到了白琉璃,帶回了這些日子發生在溯城事情的消息。

這還未到一個月的時日裏,溯城的确動蕩得厲害,她猜得到夏侯義的目的是想一舉除了白家和穆家以及雲王府,順帶削減蕭家在澤國的地位與力量,她也料到夏侯義必将先借用蕭家的力量對付穆家與雲王府而後再壓制蕭家,白家沒有力量不足為懼,而穆家明着雖是被查封,但是背後卻隐隐仍有勢力,夏侯義自然要對付。

只是她沒有料到的是,穆家隐藏在背後的勢力竟然能與夏侯義的皇權抗衡,而穆沼的真實身份,竟然是真正的夏侯一族血脈,先帝的嫡皇孫!這便是說,穆池才是先皇後所出的真正皇兒,真正的王位繼承人!當年因為後宮動亂,先皇後産子時被害,不僅如此,甚至連生出的皇兒都被人調了包,正在的貍貓換太子!

這樣一來,穆沼便能光明正大地奪回本屬于他的一切,而本是此次為夏侯義穩固皇權出大半力的蕭家,竟在箭在弦上時收了箭,棄給了蕭家十年榮耀的夏侯義于不顧!

當此之時,關于近十年來種種災禍不幸的流言在溯城四起,夏侯義草菅人命卻将罪名扣到忠義大臣頭上,只因那大臣駁斥了他的決定,漕運都督上下數十口人命也是夏侯義所害!還有一年比一年加重的賦稅徭役只是為了從別國購得奇珍異寶!甚至連十年前的定國大戰中白致将軍的死也是他一手策劃的,只怕功高震主!以及老雲王爺的死,也是他所害!

而他所做的這一切,在他背後給他出謀劃策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雲王爺,看着對國一無用處,實則卻是整個澤國最大的蛀蟲!竟然為了自己的利益連自己的生身父親都能害!夏侯義從百姓那兒刮來的民脂民膏,有一半都是進了雲王爺的腰包!澤國表面看着風華富庶蒸蒸日上,實則百姓卻一日比一日苦!全都是因為那個畜生雲王爺和畜生假王上!甚至如今溯城的災難也是雲王爺那個畜生帶來的!

畜生!殺了他!千刀萬剮!這是得知了事情真相後溯城百姓給百裏雲鹫的評價,還活着的人,不論老弱婦孺,都紛紛沖進雲王府,砸的砸燒的燒,是以雲王府才會變成她們見到的那般景象。

而就在民憤難以傾瀉時,百裏雲鹫出現在了王城門前,帶着他的數百暗衛,百姓蜂擁而上要将他千刀萬剮,卻被暗衛擋開,當此之時,穆沼迎風而來,一柄利劍準确無誤地刺進了百裏雲鹫的胸膛,血水噴濺,大畜生雲王爺命絕當場。

真正的真命天子替天行道為民除害頓時取得百姓的擁戴,高呼着将王城裏那只披着龍皮的王八也一起給端了,還澤國一個太平盛世,是以才有了她們昨夜在城牆上看到的全城死寂但是王城卻燈火如晝,那是穆沼的兵馬已經攻到金銮大殿前,而怎麽也不相信自己會輸的夏侯義仍在做着強弩之末。

直至死,夏侯義都不能相信自己成功了大半生,便是連自己的生死之交都能殺死,心狠手辣機關算盡的他為何會輸在百裏雲鹫一個後生的手中!

他是敗給了百裏雲鹫,敗給了百裏一族的聰明,而不是敗在穆家手中!若是沒有百裏雲鹫,根本沒有人能撼動他的皇權!更沒人能取了他性命!

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如果。

昨夜一夜之間,皇權更疊。

但是這一場皇權更疊,溯城百姓死傷甚重,聽風身受重傷,暗夜傷得也不輕,此刻正在穆府養傷,百裏雲鹫受了穆沼一劍後則不知所蹤,連暗夜和聽風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暗月表情嚴肅地将自己從還能說話的暗夜那兒得到的全部事情經過與白琉璃說完,這才憤怒地一拳捶到地上,惡狠狠道:“爺為何不為自己辯白!?為何還要受沼少爺那一劍坐實自己是個大奸人的罪名!?”

白琉璃看着憤怒卻不顯悲傷的暗月,挑了她最想知道的消息來問:“穆沼那一劍,真的刺進他心口了?”

白琉璃的問題讓暗月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圍沒有耳目之後才湊到白琉璃耳畔小聲道:“那劍是假的,一碰到硬的東西劍刃就會一截截往裏縮,血也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沼少爺怎麽弄的,這是夜夜悄悄告訴我的。”

“……”這是,诓民衆诓百姓麽?這麽大的事他們都敢這麽玩?不怕哪個眼尖的百姓識破這種小伎倆?

心一直緊繃了一個月的暗月這是才松了一口氣,“總之爺沒事,聽風和夜夜的命還在,只是聽風和夜夜也不知道爺去哪兒了而已。”

“啊!不好!”暗月才松了口氣突然又驚叫道,“半月姐還不知道爺沒事,只當認為沼少爺為了皇權一劍把爺給抹了!我要去找她!”

暗月急急說完就要走,臨走前不忘交代白琉璃,“準王妃,您先去穆府歇着啊!稍後我們再去找爺!”

話音落時,暗月已不見了人影。

白琉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心不僅沒有輕松,反而愈加沉重了。

如此說來,百裏雲鹫是已經不在溯城了,而他們均不知他的去向,想來他從沒有告訴過聽風他們他的另一重身份。

那麽接下來就只能她自己去找他了,去曜月的東北之地——幽都。

時隔幽都滅亡已有百數年,加之史書上對東北的地形記載極少,她必須盡快,盡快趕到他身邊。

只有他自己,她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她想要見到一個安然無恙的他!

一輛狹小簡陋的馬車行駛在茫茫大雪之中,直到因為風大雪大而不能再往前行,馬車停了下來。

趕車的是一個年紀約莫五十左右的大伯,長相敦厚,因為常年勞作的緣故,皮膚黝黑幹燥,因着此處風大雪又大,他黝黑的臉膛被凍得通紅幹裂,此刻只見他坐在橫欄上轉過身沖馬車裏的人大聲道:“這位爺,前邊雪太深,馬車已經不能再往前了!”

“那我便在這兒下車吧。”馬車裏的人淡淡應聲,說完話從前邊的車窗遞出一小錠銀給趕車的大伯,“這是這一路的銀錢,還請老伯收下。”

老漢面朝黃土背朝天幹了一輩子的農活,數的都是錢吊子,何時見過這麽多銀錢,即便是一小錠銀,但對于農戶人家來說,已然是寶貝樣的了,這使得敦厚的老漢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哪裏能收爺這麽多銀子。”

“老伯送了我這一路就該是給這麽多銀錢,冬日裏沒有收成,老伯還是收下吧,莫要再推辭。”馬車裏的人聲音雖冷,但說出的話卻讓人覺得溫和,老漢還是不敢收,那人便将銀錢收回,下了馬車,轉到馬車前握住老漢的手親自将銀子放到老漢手裏,禮貌有禮得令人不忍再推卻,“老伯拿着吧,前邊風大雪大,老伯回吧。”

老漢握着手中的碎銀愣愣得有些回不過神,倒不是因為手中的銀錠子,而是因為那位男子的容顏,從男子說雇他駕馬車到這兒來的一路上,雖然已經過了十天,但他還從未真正見過男子的臉,因為男子頭上總是戴着風帽,并且将風帽拉得極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臉,然方才因為風大,吹起了男子的風帽,老漢這才得以看清男子的臉。

乍見之下,老漢還以為自己見到的是一個女人,不,比女人還漂亮,雖然他的左臉還戴着半邊面具,但是那右半邊臉,比他這幾十年來見過的所有女人都要漂亮。

待老漢回過神時,男子已經走出了好一段路,那踩在雪地上深淺竟都出奇一樣的腳印很快被雪填平,老漢這才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沖男子的背影大喊:“這位爺——再往裏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人去過了——這幾日風雪都大——要不您還是先回頭,待風雪小了再去吧——”

因為風聲太大,老漢不知男子究竟有沒有聽到他的話,風雪卻在一瞬間驟然大了起來,使得老漢不禁閉上了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雪後再睜眼時,已經不見了男子的身影,只能感嘆一聲,駕着馬車掉頭走了,不忘嘆息:“現在的後生,怎麽都不聽老人言呢,再往裏就是傳說中的‘鬼域’了,沒幾個人敢去,就算有人趕去也從沒見人再回來過的,那麽漂亮的後生,怎麽就急着去送死呢,哎,哎!”

愈往老漢口中所說的“鬼域”方向走,風愈大,雪也愈大,目光所及之處靜悄悄除了風聲與大雪再無第二人,即便大雪掩蓋一切,卻還是看得出愈往裏,幾乎無人再踏足。

風雪中的男子拉了拉頭上的風帽,撥撥因風而在臉上飛撓不斷的發絲,腳步未停,亦未加猶豫,依舊往風雪更深處走去。

只見那踩在雪中的腳印依舊深淺一致,可見他絕非尋常人,只是愈往裏,他的腳印就愈深,雪厚得已經能夠沒膝。

夜幕降臨時,已經走了一天的百裏雲鹫尋到一處被風雪掩蓋了大半的山洞,撥開積在洞口的雪,竟發現山洞雖小卻出奇地在角落裏散落了一堆枯枝,洞中還有柴禾燃燒後留下的灰燼與未燃燒幹淨的黑渣,只是上邊都已經覆了一層厚厚的灰,想來已經是許久沒有人到這個山洞來歇腳過了。

山洞處在背風方向,外邊風雪雖大,卻也刮不進這山洞裏來,即便冷是冷了,但好歹還是幹燥的,這已然很好了。

百裏雲鹫掀下頭上的風帽,彎腰拾起枯枝,将枯枝在洞中搭成堆,用火折子将其點燃,只聽噼噼啪啪的聲音時不時響起,柴禾燃了起來,照亮了小山洞,也給這冰寒風雪夜添了一絲暖意。

百裏雲鹫将手放在火上烤着,良久才覺手心有了些許暖意,今冬,較之以往,的确是冷了些,他若是不歇歇便接着往前走,只怕還沒走到幽都遺址便已經凍死在路上了。

待身體被火烘烤得有了些溫度,百裏雲鹫才靠着冰冷的洞壁而坐,随後将系在腰間的牛皮水囊取下,拔開囊塞,将水囊中的液體往口中傾倒一些,一股辛辣的味道随即在口中散開,過了會兒,五髒六腑也漸漸暖了起來。

這是這北地百姓自家釀的烈酒,他在上馬車前趕車的老漢給他的,倒是帶着很是有用,凍得不行的時候就喝上一口,保證身體能暖和起來,道是他們北地的男人冬日裏仍要上山打獵,沒有這烈酒不行,當時百裏雲鹫沒有推辭,謝過之後便将酒囊留下了,本以為不會用得着,倒不想還真真是用上了。

百裏雲鹫只喝了一口便将囊塞塞了回去,曲起右腿,将手搭在膝上,頭靠在洞壁上,閉上眼休息養身。

只是那烈酒并未讓他的身子暖上多久,歇着歇着,百裏雲鹫還是覺得寒意襲人,使得他不禁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心底有些自嘲。

并非沒有捱過冷挨過凍,卻從沒有覺得像而今這般寒冷這般難捱,冷得剛下肚的烈酒如此快便失去了效用。

從前的他,也極少會感覺到寒冷,因為他覺得他的心更冷,只是如今他嘗過了溫暖的味道,太過溫暖,以致忽然又變成他獨自一人,便覺得冬日果然是寒冷的。

琉璃……想來此刻已經到了那個溫暖寧靜的南邊鎮子,此刻是否已經歇下,又是否,會想他念他?

呵……果然溫暖這種東西碰不得,一碰,就上瘾了。

百裏雲鹫睜開眼,看柴禾靜靜燃燒,手腳冰寒,使得他自嘲一笑,往火堆裏多添進一把枯枝。

夜色漆黑,洞外寒風呼嘯得好似誰個婦人在嗚嗚大哭,山洞裏卻是極安靜,唯聞柴禾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偶爾爆出一串火星。

百裏雲鹫依舊閉目靠在洞壁上,卻只見他面色漸白,眉心也漸漸蹙緊,雙手慢慢緊握成拳,額上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汗珠,可見他在極力隐忍着一種痛苦的折磨。

忽然,只見他擡手緊緊按在他左臉的半邊面具上,卻見他那只手手背青筋暴突,還能清楚地看見那皮肉之下的暴突青筋在突突直跳,唇色慘白。

柴堆上的火苗跳了一跳,本是背靠在洞壁上的百裏雲鹫似乎再也承受不了這種無形的折磨,蜷着身子歪倒在地上,身體如被什麽蟄了一般一下一下地痙攣着,額上汗珠如豆,雙手死死按在左臉面具上,微張的唇慘白無色,如一條擱淺了的魚。

“我沒有背叛誰,我已經回來了……”苦痛之中,只見百裏雲鹫顫着嘴唇,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只是他這句話才說完,他身體卻痙攣得更加厲害。

他便這麽蜷在地上整整一夜,一動不動,直到柴禾燃盡山洞裏完全歸于冰冷,直到洞外的雪開始映出白光,他才微微動了動身子,艱難地睜開眼睛。

入目即是刺眼的白光,使得百裏雲鹫下意識地又重新将眼睛閉上,如釋重負一般慢慢展開了緊蹙的眉心,天,亮了麽?

從離開溯城的那一日開始,愈接近幽都遺址,左臉上娘親親手種下的詛咒就愈發地折磨他,每到入夜,那種痛疼欲裂撕心裂肺的感覺都會折磨他,且愈近幽都,那種痛楚就更強烈,每一夜,他都覺得自己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遭,待到天明時才冷汗淋漓地活了過來。

只是,所有的這一切,都将在今夜結束。

今夜,便是黯月之夜。

他不知幽都等了百年之久的黯月之夜會發生什麽事情,同樣他也不知,這個黯月之夜過後,他會如何。

究其實,他在娘眼裏,或許從來都不是兒子,而是一件工具,一件能讓幽都重見天日的工具。

或許阿沼說得對,他該恨的,恨這所有的不公。

只是恨有何用?攪亂澤國進而使如今曜月的格局再次動蕩失衡,再一次令生靈塗炭,以報當年幽都之仇?

呵……只可惜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身體裏流着幽都人的血他承認,這是不可扭改的事實,可他身體裏也流着澤國人的血,他生在澤國養在澤國,縱使整個澤國無人愛他,但他始終是澤國的子民。

他雖覺生而不幸,但所幸的是他有一個好父親,即便知道将來或許有一天他會令整個澤國乃至整個曜月陷入動蕩,父親依舊教他斷文識字,傳他武學技藝,授他弦冰寶劍,想着他快快長大,給他納一房好媳婦,為百裏家延續香火。

父親沒有在他左臉被娘毀了之後視如魔障,反是更愛他,自古總言男兒有淚不輕彈,然當父親看到他被毀的左臉時,父親卻摟着他流淚了。

父親至死都愛着澤國,父親臨終前曾緊握他的手,沒有逼他,只是慈愛地握着他的手,問他,好兒子,若是可以,能否不讓澤國百姓陷于水深火熱中?

父親知道娘親在他身上套了一輩子都解不開的枷鎖,知道他成長得痛苦,可是父親沒有逼他,沒有逼他在父親和娘之間做選擇,至始至終,父親只是将他當一個需要人呵護的孩子,至死仍不強求他,即便知道他會毀了澤國,卻還是親手将暝王的墨玉扳指套上了他的拇指。

他至今仍記得父親閉眼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父親說,你娘當初一定要嫁給我再生下你,只是為了這枚扳指,我将它交給你了,好兒子,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那一夜,天上下雨了,他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任雨水沖刷着他的臉,他不知自己究竟是否哭了。

他身上有娘強加上的枷鎖,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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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