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狠揍

來人明顯本領不弱,是個硬茬子!

劉春和跟矮子商量一下,兩人也進去,打算仗着人多先把這個同行拿下,免得壞了好事。

如果點子紮手,那他們就合作,大不了得手以後再分贓。

韓青松剛到家時感覺鎖着門,就不想叫門,免得林岚還得半夜起來給他開門。

他就想從牆過去,結果發現牆塌了,第一反應就是遭賊了?

随即沒聽到動靜,又覺得可能是牆面不結實,連日下雨給泡壞的。

他便由牆直接進院子,沒聽見什麽動靜,看起來不像遭賊的樣子,于是他就要去敲房門。

這時候趙建設和瘦子躲在黑暗中大氣也不敢喘呢,如果他們就此撤退,也不會有後來那麽多慘狀。畢竟偷竊都是發現有人就立刻風緊扯呼,哪裏還能頂頭上呢?

可趙建設已經被1500塊巨款沖昏了頭腦!

他立刻握緊了手中的木棍就想給那位“同行”後腦勺來一下子——

豈料韓青松感覺敏銳,第一時間捕捉到黑暗中傳來的細微簌簌聲,擡腳就朝着黑暗中踹過去——

那一腳力道千鈞,趙建設立刻改變主意,飛快道:“兄弟,自己人!”

韓青松果然沒動,卻立刻判斷出對方一共有四個人。

那四個人聽他沒有喊有賊,更加斷定他就是同行,也是來偷錢的。

趙建設嘿嘿一聲,低低道:“兄弟是本村的,來偷錢還是偷人兒啊?”

随即他發出猥瑣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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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青桦說這媳婦兒長得挺俊的,男人不在家,村裏有單身漢動歪心思也正常。

韓青松胸臆間立刻就騰起一陣火氣,他的擔心果然還是有道理的。

“你們?”他聲音低沉磁性,在雨夜裏尤其有特色。

他常年不在家,前幾天劉春和也沒跟他說過話,趙建設雖然聽了兩句,但是這會兒韓青松趕了幾十裏的夜路,聲音更加低沉還帶着幾分沙啞,自然聽不出什麽。

“嘿嘿,兄弟,身手不錯咱們可以合夥,拿了錢,咱們五個人平分。”

自然是假的,1500塊趙建設一分也不想給別人,但是四對一對方自然要掂量一下,自己可不是吃素的。

韓青松确定他們還沒得手屋裏很安全,心下松了口氣,身體也沒那麽緊張。

“你們哪裏的?”

“你甭管我們哪裏的,反正咱們是同行。”

趙建設得意道,卻暗中戳戳劉春和,讓他分辨分辨這是誰。

劉春和卻聽不出,懷疑不是本村的。

趙建設知道不能在這裏打架,免得引來外人偷不成,只能穩住這人拉他入夥。

韓青松唔了一聲,沒說話。

趙建設就讓劉春和跟矮子看着韓青松,他則和瘦子再去開門。

門上挂着的東西已經被瘦子拿下去,薄鐵皮撥弄幾下就把門闩撥開。

門一開,趙建設當先閃進去。

不料,黑暗裏一陣疾風襲來,“砰”砸在趙建設頭上,又準又狠。

聽着都疼。

趙建設沒有任何準備,立時倒地悶哼。

“誰,誰?”瘦子叫起來。

屋裏沒有聲音,但是斜刺裏又是一物飛快地戳過來,一下子插着瘦子,緊接着又是“乓”一聲巨響,瘦子也被砸了。

兩人咕咚倒在地上,擋住了門口。

“他們有準備,跑,快跑!”

劉春和跟矮子風緊扯呼,扭頭就要跑。

林岚拉住要追出去的大旺,示意他窮寇莫追,畢竟他們不知道賊人究竟來了幾個,萬一追出去被狗急跳牆的賊人傷了得不償失。

現在賊人慌亂地喊跑,林岚判斷他們不會再強闖,立刻大喊:“有賊啊,有賊啊!”

屋裏的孩子們也都一起喊起來,“汪汪汪!”在屋裏熟睡的旺旺後知後覺地叫起來,然後附近的狗跟着叫,緊接着全村的狗都汪汪汪叫起來。

劉春和跟矮子更加慌不擇路轉身就跑,結果一條大長腿毫不客氣地橫掃過來,“撲通”兩聲,摔了個大馬趴。

兩人當時疼得感覺腿已經斷了。

韓青松将兩人掃倒,順便一人踢了一腳,這一腳踢得又狠又有技巧,一下子就把對方的腳踝給踢錯位。

“啊——”兩人殺豬一樣慘叫起來。

屋裏大旺眼神好使,感覺外面還有個人,立刻就舉着叉子狠狠地叉出去。

正要進屋的韓青松感覺一陣風朝着自己襲來,趕緊喊了一聲,“是我!”同時快速地曲臂一擋,“咔嚓”一聲那木叉劈了!

林岚聽着他的聲音,驚喜交加,“韓青松?別打!你爹!別打了!”

大旺啊了一聲,立刻把木棍放下。

後頭拿着棒槌、小嬐芬約按蟛子的二旺和麥穗都松了口氣,麥穗:“二旺,快、點燈!”

二旺從沒這麽麻溜地點過燈,嗤啦就把火柴劃着,然後把油燈點上。

炕上三旺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旺摟着小狗,一人一狗瞪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連驚恐的表情都如出一轍。

燈亮起來,林岚就看到門口站着的韓青松,他依然背着那個大背包,身材高大堵在門口特別有安全感。

地上趴着躺着四個男人,一個個抽動慘叫着。

“回來啦,快進來。”林岚把手裏的木叉靠在牆邊,趕緊讓韓青松進來,又提醒孩子們叫爹。

幾個孩子叫了爹,卻拿棍子盯着那幾個賊,大旺:“我去告訴治保主任。”

林岚道:“你們爹回來了,他會處理的。大晚上的你別出去。”

大旺卻看到劉春和,後者後趴在地上,恨不得刨個坑把臉埋進去。

雖然劉春和給自己摸了一臉泥,可大旺還是認出他,“劉春和!”

大旺喊了一聲,踩着趙建設蹦出去,一棍子敲過去,接連敲了幾下把劉春和砸得鬼哭狼嚎的。

林岚看大旺打得特別狠,雖然覺得打得好,卻還是勸一下,免得這孩子戾氣重下手重。

屋裏她讓韓青松趕緊把背包放下,雨衣雨鞋脫了,“我給你做點吃的。”又讓麥穗二旺幫忙。

韓青松忙道:“不用,吃了回來的,不餓。”

他放下背包,林岚去接,他卻伸長胳膊自己放在地上,“重。”然後脫下雨衣雨鞋,換上家裏的草鞋。

趙建設和瘦子還躺在門口,上半身在門內,下半身在門外。

韓青松蹙眉,眼裏閃過厭惡之色,上前一手一個握住了他們的肩頭。

“三哥,三哥,高擡貴手,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趙建設腦門被打破,流了一灘血。

韓青松聽他叫三哥,濃眉擰起來,“你認識我?”

趙建設心裏一咯噔,心想黑鍋不能自己背,立刻喊道:“三哥,認識認識,還記得國營飯店,還有你家四弟,一起吃飯來着。”

韓青松面色頓時一沉,一雙黑亮的眼睛如刀鋒一般鋒利地刮着他,聲音冷得可怕,“我家老四讓你來的?”

趙建設一不做二不休,為了自己脫罪,哪裏還管別人,總比被韓青松打死好。

他用力點頭,“是是是,韓青桦吃了嫂子和侄子的虧,被抓去縣公安局,他、他為了報複,就找我……”

韓青松手指驀地收攏拇指一錯,疼得趙建設慘叫一聲,一條膀子已經失去知覺。

下一刻,他劃出一道弧線狠狠地摔在院子裏,濺起一地泥水。

瘦子也直接飛出去,腦袋撞到了趙建設的腦袋,當時就暈過去。

不等去報案,很快就有人過來問情況。

治保主任和韓青雲幾個跑過來的,隔着老遠就問怎麽回事。

韓青雲沖進來,“嫂子,沒事兒?啊——這是?咋回事?”他提着馬燈看着一地東倒西歪的哀聲慘叫的男人,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

這女人也忒厲害了…………“三哥!你回來啦?”他看到了韓青松,心裏那股震撼立刻消散,肯定是韓青松打得呗。

韓青松請他們進屋說話,“幾個小賊過來偷東西。”

治保主任看到了劉春和,驚訝地指着他,“劉春和?怎麽還有你?”

劉春和恨不得死過去,偏偏大旺打得都是腿和屁股,根本暈不了。

林岚看看韓青松看看治保主任,最後對韓青雲道:“青雲啊,你看看這事兒,是不是讓支書大爺處理?”

韓青松道:“先丢在院子裏,等天亮再說。”

他這樣說,別人自然沒有異議。

劉春和卻覺得是韓青松報複,故意留他們在這裏遭罪呢。

既然韓青松在,那就沒什麽事兒,治保主任等人先回去,天還沒亮呢。

韓青雲走的時候還看看那幾個人身上的傷,“嘿,可真夠疼的,你說你們還真膽大,竟然敢來我們山咀村偷東西。我爹明天絕對饒不了你們。”

入室搶劫,還是大晚上的,而且還是老婆孩子在家,要不是韓青松回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幾個人不是死罪那活罪也難逃的。

等他們走後,林岚就讓孩子們先睡覺,大半夜的,大人不要緊,孩子受不了。

“你們爹回來啦,安全着呢,都趕緊睡。”

三旺同學四仰八叉地睡得黑甜,估計打雷也不會醒的。

林岚道:“幸虧大旺在家裏,要不可了不得。”

雖然她也不害怕,但是大旺方才的舉動,真的給她吃了定心丸。

其實那天懷疑以後她就留意,不但跟治保主任報告,自己也在家裏有布置。

小院門以前都是關着的,現在她配了把鎖,然後房門也插着,雖然沒鎖,晚上卻挂了破鐵片,如果有人碰門就會響。

這些她都沒瞞着孩子們,還跟他們講了自己的懷疑,麥穗沒發現不一樣,二旺卻同意家裏被人翻過的。

所以他們就和林岚一起準備。

她睡覺輕,那動靜不算小,她一下子就聽見了。

然後她就起身,拿了準備好的棍子,大旺聽見她的動靜也爬起來。

屋裏早就備好大木棍、長木叉,還有二叉鈎子和鋤頭。

敵人開門進來,門窄只能進一個,大旺會打架他先出手,趁人不備一棍子狠敲過去,第二個再往裏沖,林岚立刻用長柄木叉一下子把對方叉住,大旺再補上一棍。

如果還有第三個也可以如法炮制。

不過他們斷定做賊的沒那麽硬氣,一看到這種情況後面的人就會跑。

她的計劃是把後面的人吓跑就喊人,免得賊人聽出家裏沒男人狗急跳牆硬闖行兇。

所以就算韓青松沒回來,她也不怕。

只要防着賊子行兇殺人,很容易就會把村人喊來,并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大旺沒說啥,扔了棍子就睡覺去,麥穗二旺和小旺雖然興奮得很卻也上炕躺下,結果沒一會兒就睡過去。

韓青松反而有些後怕,尋思着院牆還是要加固加高,最好換成磚石,又想着住在這裏還是有些偏僻,有些不安全,再想想要把大旺和二旺操練起來,讓他們有點男子漢的樣子,這樣小賊上門也沒什麽怕的。

一堆念頭一瞬間閃過,表面依然看不出什麽。

他洗腳回來,外面的慘叫聲也變小。

林岚給他在二旺旁邊鋪好被子。

韓青松:…………

他看孩子們都蓋着被單子,卻不是被子,不禁微微蹙眉,“家裏沒有棉被了嗎?”

這麽一問林岚頓時尴尬萬分,趕緊道:“有的,我買了好些布和棉花,正準備縫呢。”

就是……沒縫起來,哎呀,說出來丢人,明兒得趕緊縫縫。

韓青松站在炕前,看林岚臉頰都紅了,有些納悶,不明白她為什麽臉紅,又發現她臉紅起來份外好看,不由得一直盯着看。

林岚趕緊下地去自己位置,“快睡。”

誰知道韓青松又朝着她走過來,吓得林岚心撲通一下,下意識就抓緊布單子,腦子裏想着他要是非上來怎麽辦?

韓青松從貼身的口袋裏掏出一個油布包放在她枕頭邊,“這是轉業費你收着,另外的東西明天再拾掇。”

林岚注意力馬上被錢吸引過去,拿起來掂了掂,好多錢!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不給老太太?”

韓青松:“你當家,你說了算。”

林岚頓時心裏甜絲絲的,“走了半晚上,快睡覺。”

韓青松點點頭,略站了一下才去那邊休息。

林岚趕緊拉開油布包瞅了一眼,媽呀,嶄新的錢呢,這麽一大摞怕不是得有一千塊!

發了發了!

她想想就壓在自己腳下的炕席底,明天再收起來,回頭得想想藏哪裏。

一塊大石頭落地,心裏放松,加上這段時間精神緊張,林岚也着實勞累,躺下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發現韓青松已經不在,院子裏哎呀哎呀的凄慘聲也不見,估計韓青松已經把他們給押走。

已經比往日起得晚,林岚趕緊準備做飯。

很快孩子們也陸續起身。

三旺最精神抖擻,“娘,我做了一晚上抓賊的夢,那個賊還想跑,被我一棍子悶倒……”

聽他小嘴叭叭的,林岚笑了笑,“三旺,你趕緊去大隊看看,你爹他們是不是在那裏審賊呢。”

三旺驚訝道:“俺爹回來了?”

林岚笑了笑,讓他趕緊去洗臉喝碗溫水就趕緊去。

孩子們起來,大旺拿了鐮刀先趁着還沒吃飯去割草,麥穗喂雞喂小鴨子,二旺幫着做飯,小旺小還可以再睡會兒。

林岚:“二旺,咱們活細面,早上烙餅吃。”

一大早就烙餅?二旺同學有些受驚吓。

他去看了看,“娘,沒多少面了。”

“那都拿過來,家裏還有麥子,回頭跟你爹去推磨。”

二旺被林岚的豪放給驚了一下,還是乖乖拿過來,畢竟爹回來要吃頓好的。

說起來林岚的廚藝真的不算好,得虧這時候物資缺乏,也沒啥吃的,有點細糧能做熟就是好東西。

林岚和面的姿勢還是笨拙的,尤其細面,原主也沒沾過幾次手。

好不容易把面活好,結果發現忘記留防粘的面粉,沒辦法只得把玉米粉拿出來,心中略有遺憾,全細面飯泡湯了。

不過她發現玉米粉防粘效果更好。

她先做了幾張蔥油餅,等烙餅的時候,又把剩下的面團繼續擀,然後疊疊切面條。

習俗就是上車餃子下車面,現在自己家過日子,這些儀式感還是要的。

二旺看了看,委婉道:“娘,下一次我幫你切面條啊?”

林岚笑道:“等推了磨,下一次做面條就讓你切。”

二旺心裏保證自己怎麽也比娘切得好看。

林岚這會兒還沒意識到被9歲的兒子鄙視了,自己還美滋滋呢,覺得做一頓好吃的,自己也蠻有成就感的。

想着前世八大菜系、日料、歐式什麽大餐沒吃過,這會兒為幾個白面餅樂颠颠的,她也覺得好笑。

二旺看林岚笑得那麽開心,心道:看來他們和好了,爹回來娘最開心。

被發了思夫卡的林岚哼着小曲切面條。

等餅烙完,然後借着油鍋添水,燒開,扔一把蔥花和蝦皮下去,再下面條。

“麥穗,去喊你爹吃飯。”

她尋思韓青松走了一晚上路,昨晚肯定就餓的,怕麻煩她沒讓做吃的。

結果麥穗去了也沒回來,二旺說她去看看。

很快二旺回來,“娘,在大隊開會呢。大痦子給俺爹下跪呢,讓俺爹放了她兒子。”

林岚挑了挑眉,“下跪有啥用,犯了錯下個跪就行啦?這要是昨晚你爹不回來,咱們家可遭殃,要麽錢被偷要麽人被傷,現在她下跪?”

二旺點點頭,“就是。”

過了一會兒,韓青松領着麥穗和三旺回來,大旺也割草回來。

林岚:“洗手吃飯。”

桌子在韓青松走的時候他就已經把腿修好,還釘了一條長木凳,加上倆木墩,也能坐在那裏吃飯。

林岚給他盛了一大碗面條,剩下的幾個孩子誰愛吃誰就吃,不吃面條就吃烙餅。

“今早上都是細面,咱家一家人不吃二樣飯,都敞開吃。”

孩子們吃得興高采烈的,憧憬着以後頓頓吃白面,“真好吃,娘烙餅真好吃!”

……

早上韓老太太聽說老三回來,激動得赤着腳就要下地,喊道:“快,快去跟他說,讓他把小四給我接回來!”

韓小姑噘着嘴不樂意,“我三哥現在真是分了家就沒咱們,回來也不說先來看看爹娘。”

帶回來那些好東西,就都給那潑婦了?

韓大哥攔着道:“娘,我在大隊看見三弟,他等會兒會過來的,你別着急。”

“怎麽還得等會?回家不先來看爹娘?這要是擱以前,出門回家就得先給爹娘磕頭。”老太太很不樂意。

韓大嫂:“娘,你說的那是老黃歷,都挨鬥的人家,這話可別說出去讓人聽見。”

韓老太太見這幾天老大家的就總怼她,心裏很是不爽,她也知道自己那天不該氣急扇老大巴掌。

老韓頭也從外面進來,“這幫子黑心賊,竟然敢到咱家來偷東西。要不說外賊好擋,家賊難防,偷東西都是自己村裏的。”

聽他一說,家裏人才知道昨晚兒韓青松回來的時候,正好有幾個賊要去偷東西,被抓了個正着。

韓大嫂拍着胸口,“真險,幸虧老三回來,要不可吓人。弟妹和孩子沒吓着?”

韓大哥道:“沒吓着,大旺也是個能耐的,兩個賊都叫他敲了悶棍。”

韓老太太哼了一聲,“就是家賊難防!”

自己的錢不也是被潑婦那個家賊偷去的?

人又沒事兒,都咋呼什麽?真是能矯情。

她不管什麽遭賊的事兒,只催着去把老三叫來。

因為老四被抓,老韓頭心裏還是有疙瘩,聽說老三要來,扛着鋤頭去自留地忙活了。

老太太喊了一圈沒人去叫,韓小姑道:“你們不去,我去。”

結果她在胡同口碰上韓青松,立刻拉下臉來不樂意:“三哥,你來家怎麽不先來看爹娘?”

韓青松道:“昨晚上半夜回來,不好吵醒爹娘。”

“那今兒一早也該來。”

“早晨先把幾個賊送大隊去,等會兒送公社。”韓青松說着進了院裏。

孩子們看見他回來都高興得圍過來,韓青松把出門時林岚給他兜裏塞的糖塊拿出來,一把都交給谷米,讓她分,然後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招呼一聲,進屋。

韓小姑見沒有她的份兒頓時急了,一跺腳,“三哥!”

谷米立刻也分給她一塊,“小姑,給你一塊。”

韓小姑氣得一巴掌拍開,賭氣跑出去了。

韓二嫂撇撇嘴,“可抖擻她了,整天在家吃白食,還把自己當七仙女供起來不成?”

以前韓小姑受寵,可她不在家,而且也有可能嫁到城裏找份吃商品糧的工作,韓二嫂總想巴結。現在韓小姑回家,一個屋檐下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自然少不得諸多磨擦。

有韓小姑襯這,韓二嫂覺得誰也不錯,跟韓大嫂關系倒好一些。

韓青松進了屋,給老太太問好。

韓老太太原本想兒子一進來她就開始哭訴,告林岚和大旺的狀,讓他趕緊去把老四領回來,結果看他空着手沒像以前給自己帶東西立刻就不高興。她根本不想韓青松轉業一路上匆忙往回趕,可能沒時間買,只覺得一定都給林岚收着不舍的拿給自己這個當娘的。

“老三,你轉業啦?”老太太惦記着轉業費。

韓青松點點頭,“轉了,回到咱們公社找個活兒幹。”

轉業和複員不一樣。

複員的話就是回家,待業,自己找工作,當然大隊公社都會适當照顧,幫忙優先安排合适的。

轉業的話就是工作給安排好,而且一般不錯。如果在部隊表現好,領導照顧,轉業以後的工作會盡量工資待遇好一些,基本會和以前差不多。

韓青松這一次回來任了三個職務,也是這個意思,三份工作的工資加起來,差不多也是70塊出頭,就和他之前一樣。

這也是給他的優待,其他人并沒的,只是個例。

“轉業費呢?”老太太兩眼冒光,“給多少?”

韓青松:“還不知道,交給孩子娘了。”

他是真不知道,給多少就揣着,并沒有看。當時僅有的時間都花在挑轉業工作上,去外地不能帶家屬,所以他就想協調下在家門口找個事兒幹。上頭也算很照顧,給他準備三個職務,工資上不吃虧。

韓老太太一下子就炸了,“給她了?還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的東西,你就這樣孝順你娘?”

韓青松便不說話了。

他從老太太讓他當兵,回頭又說他當兵沒在家裏伺候這一點已經領悟到,不需要和老太太講道理,她只是想找個借口罵,那就罵好了。

那邊韓大嫂問:“他三達達,家裏遭賊,沒事?”

韓青松:“大嫂,沒事的。”

韓老太太氣得不說話了,越發對大嫂不滿,分明就是指責自己不關心老三家遭賊,只想問老三要錢。

有什麽好問的?要是有壞事,早就來告訴,沒來告訴就是沒事,大驚小怪做什麽?

大嫂又讓韓青松也一起吃飯。

韓青松:“吃過的,還要去公社。”

韓老太太立刻道:“你先去縣裏一趟,把老四領回來。”

韓青松微微蹙眉,“老四怎麽啦?”

問到怎麽啦,韓老太太立刻哭起來,越哭越委屈,“還不是她幹的好事!”

一邊哭,她一邊把事情歪曲事實地講了一遍,自然不說韓青桦去挑釁打了三旺,只說林岚來家裏撒潑,拿斧頭砍人砍了大衣櫃,偷走了家裏所有的錢。回頭又讓大旺去城裏告狀,把老四給抓了。

“你趕緊讓她把偷我的錢送回來,那是我這些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老三,你一定要給娘拿回來!她偷走了娘的錢,就是摘走了娘的心肝吶——”

韓青松只是靜靜地站着,這個事兒老支書說沒證據。

反而是林岚找到彙款單,然後逼着小姑小叔寫了欠條。

“老三啊,你生的好兒子啊,你說那麽點個孩子,怎麽就那麽壞啊。真是随他娘啊,壞透了腔子啊啊!”

聽她如此歪曲事實,韓青松眉頭緊鎖,面沉如水,卻也沒說什麽。

他已經審過趙建國,也找三旺等幾個孩子了解過情況,還跟老支書、治保主任等人聊過。老支書基本都會當和事佬,盡量大事化小,就算如此,老四去挑釁砸缸罵人打了三旺的事實也沒法掩蓋,之後被抓,公安局也是出具了詳細文件的。他被抓并不是因為打了三旺,而是因為有反動思想和反動行為。

“娘,我還得去公社,先走了。”

“你等着,你先去把老四領回來啊,老四可吃苦頭了啊,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罪啊——我的兒子啊!”韓老太太又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哭兒子受罪,哭自己委屈,老三徹底不聽自己話了啊,拿了錢不給自己全給了媳婦兒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韓大嫂:“他三達達你快去忙,娘,吃飯啦!”

一天到晚就會叨叨叨,以前老三家的鬧騰顯不出婆婆的鬧騰,現在老三家的不鬧騰,顯得老太太怎麽這麽煩人啊。

韓青松因為還有公務,要去報到,就先走了。

他一走,韓老太太更委屈,感覺徹底失去這個兒子了。

韓青松出了門先去大隊,結果在胡同口被一個婦女攔着。

那婦女眼淚汪汪的,“韓大哥,求你高擡貴手,放了我弟弟?他、他就是一時糊塗,犯了錯誤,我們一定好好管他,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說着她就上前一步,伸手要來抓韓青松的衣袖。

韓青松立刻躲開,“這位嫂子,有事你去找村幹部。”

嫂子是對鄉下已婚婦女的統稱,跟輩分、年紀無關,他根本不認識這是誰。

看着韓青松無情離去的背影,劉春芳捂着臉嗚嗚地哭着走了。

餘痦子還在大隊部哭鬧個不停,想讓韓青松放了自己兒子,不知道誰給她出主意,說去找林岚求情。

她又跑到林岚家門口跪着求,“大侄子媳婦兒啊,你可做做好人,放了俺家小子,再也不敢啦。”

林岚正煩着呢,吃了飯她想着韓青松問家裏沒被子的事兒,她就什麽也不做,先把棉花布拿出來,要縫被子。

可原主針線活真不咋地,或者說縫縫補補醜點就醜點,縫被子這種大活計她根本就不會。

從小家裏姐姐就多,用不着她,來了婆家也沒機會。

所以原主不會縫被子。

那林岚更不會!

她研究了好幾次,其實秋收之前她就研究過,不過沒研究明白。

她想不出那麽大兩層布,中間鋪上那麽厚的棉花,是怎麽用針縫起來的?

前世小時候蓋的被子都是現成的,沒見人家縫過,工作以後她蓋的不是蠶絲被就是駝毛被鴨絨被,沒蓋過棉花被。

所以,攤手……

這時候餘痦子帶了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在她院子裏哭哭啼啼的,她真是暴脾氣都來了。

下雨下的地裏濘着,不用上工,不上工你們也不能來我家折騰啊!

她氣呼呼地下了地,開門出來,“我說嬸子,你這是幹嘛?你讓我放過你兒子,我也沒怎麽他啊,沒捆着沒綁着的。”

“求求你行行好啊,行行好啊,別抓了我兒子去啊——”餘痦子只管苦求。

林岚怒了,“他偷東西觸犯的是政府的律法,判刑的也是革委會,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說原諒他,不抓他,政府就不抓了?那好,我說不抓他。”

打成那樣,全村估計都吓壞了,看誰還敢來她家撒潑。

餘痦子家的妯娌在人群裏嘀咕,“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家都跪着求,還不放過人家,咋這麽心狠呢?”

這時候治保主任跑過來,罵道:“有完沒完,要送到公社去審問判刑。敢在自己村裏入室搶劫,還當自己有理了?這是青松回來,要是沒回來,四個大男人大半夜摸進女人孩子的家裏,這是想幹嘛?這事兒怎麽不說?”

“這不是沒幹什麽嘛?他們都好好的,我兒子什麽也沒偷也沒幹什麽,怎麽就逮着我們不放啊?”餘痦子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鼻涕,沾了泥土灰塵,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治保主任不客氣,拉着臉,“支書可生氣了,再這樣就讓我把你們一起抓去,當壞分子批!”

餘痦子打了個哆嗦,挂着大牌子游街,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心有不甘地爬起來就走。

林岚喊道:“你給我站住!”

餘痦子眼睛剜着林岚,“幹嘛?”

林岚:“你朝着我翻什麽白眼?你兒子做壞分子,入室搶劫,你還有理了是?行,你成功惹怒我,我生氣了,不原諒。我要跟革委會說,必須嚴懲,否則我不拉倒!”

劉春芳擠過來扶着她娘,顫聲道:“你、你說了不算。這得革委會主任和公安局說了算。”

“這話你說對了,”林岚冷笑,“革委會和公安局專門打擊這種壞分子,你們家養出這種壞分子,就得徹查到底,看看怎麽回事。”

“你、你血口噴人,那、那你們家老四不是也被抓了?”

“所以我們分家了啊。”林岚揚眉,“你們還是趕緊去求公社主任和公安局局長,看看他們會不會覺得在自己轄區內半夜入室搶劫可以無罪釋放!要是他們覺得可以無罪釋放,我就去縣公安局告狀!”

娘的,你犯罪你有理是,受害人不原諒就是歹毒?

行,我就歹毒到底!

必須重判!

這時候韓青松回來,掃了餘痦子等人一眼。

他個子本就高大,又不愛說話,平時大家看他都是嚴肅的樣子,這會兒因為生氣表情越發冷峻,這麽一眼掃過,很多人都下意識地瑟縮一下,不敢直視他。

劉春芳扶着餘痦子趕緊去大隊部跟上。

其他人也趕緊撤了,免得惹惱韓青松。

韓青松看着林岚,“別生氣。”

林岚笑笑,“我沒生氣。”

“要不要去公社?”作為被偷盜家人,她可以去參加審判旁聽的。

林岚想起炕上的被子,有點煩躁,“不去,我有更重要的事兒呢。”

眼瞅着越來越冷,沒被子蓋。

她總不能讓別的婦女來幫忙縫被子,給錢?那肯定會被人說閑話,扣個資産階級作風的帽子,她才這樣打擊了韓金玉韓金寶呢。

自己不能犯。

韓青松點點頭,“行,那你先忙。”

他剛要走,林岚喊着他,“你騎車子去。”

她指了指堂屋。

自行車都停在屋裏的,韓青松之前看到了,也知道那是老四的,不過具體事情經過他知道得不是很全,因為當事人林岚還沒機會跟他講。

他搖搖頭,“一群人呢,走着就行。”下了雨騎自行車不方便。

林岚就讓他趕緊去,她還得回去縫被子呢。

韓青松去了大隊部,那四個賊已經吃過飯,一個個萎靡不振,尤其劉春和跟矮子,腳踝還脫臼,村裏赤腳大夫給看過,但是手藝不行,所以倆人還疼得死去活來的。

趙建設和瘦子被敲了悶棍,除了有點迷糊,倒是沒大問題。

為了讓他們自己走路,韓青松走過去看了看,捏着劉春和的腳踝往上一撅。

“啊——”劉春和疼得直接暈過去。

下一個矮子,也差不多,萎靡不振的樣子,硬生生疼得像回光返照,最後又活生生疼暈。

旁人看得都腳疼,一般脫臼給拿上去的時候,都會分散一下患者的注意力,讓他們放松,出其不意才好治。否則患者太緊張,骨頭用力,不好糾正,很容易出錯。

韓青松卻在他們最緊張的時候硬生生給安上,不得不說他力氣大技術好,另外也不得不說那倆人疼得可真夠嗆。

雖然疼,但是腳踝安上,就可以自己走。

趙建設的膀子卻還耷拉着沒人管呢,慘兮兮得很要命。

劉春芳扶着餘痦子,安慰她,說帶了錢,到時候去供銷社買點高檔禮品,去求求革委會主任和公安局局長,争取讓弟弟無罪釋放。

她讓自己男人帶着她,抄近路先趕到公社,托人帶着去找革委會主任。

結果革委會主任聽說這事兒,直接擺擺手,“你們還是找公安局,這種事都是他管。”

他們又去找公安局局長,結果局裏告訴他們,以前的局長被抓了,新來的還沒上任。

“那,局長什麽時候來上任?是哪裏人?”劉春芳急忙問道。

那人翻了翻資料,“哎呀,可巧,和你們一個村的,轉業軍官韓青松。”

劉春芳頓時眼前一陣發黑。

她男人還在那裏高興,“哎呀,就是韓青松啊,那好了,自己村的,說說就中。”

劉春芳氣得眼淚都出來,自己怎麽就跟了這麽一個窩囊廢啊!

看看人家,雖然是個潑婦,命就是好,嫁個軍官,轉業就是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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