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條胡子

西門吹雪決定殺的人名叫賀蕭，陝北人士。他善使刀，一手大刀出神入化，鮮少有人能敵，江湖人稱“十方斷月刀”。而賀蕭本人不是什麽心志堅定的人，習武有成之後便仗勢欺人，雖是在城鎮中，卻過得像山匪一樣。他的師父阻止不成，反被賀蕭殺死，而賀蕭身家財産漸漸豐厚，成為陝北一霸。

殺人是件很神聖的事。

西門吹雪齋戒沐浴三日，宋繇也跟着齋戒了三日。

他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沒有出過萬梅山莊，想跟着一起出去看看。

這三天，他們的夥食除了白水煮蛋、白面饅頭就是白開水。配上一塵不染的白衣，宋繇覺得自己憂郁了很多，也瘦了很多。

幸好西門吹雪除了在衣食上簡單到了極致，其他方面還是沒有委屈過自己的。就比如他修指甲還特地去了青樓，還找了裏面最漂亮、最動人的花魁來做這件事。

宋繇覺得大概西門吹雪不知道，除了青樓他該去哪裏修剪指甲。

陝北的氣候幹燥，風中往往都帶着沙子。宋繇遠遠地跟在西門吹雪後面，看着白衣少年手中執劍進了賀蕭府中。

他的輕功也不錯，繞過外面功夫平庸的守衛，直接來到了賀蕭面前。

宋繇爬到屋頂上，也想看看西門吹雪的武功在江湖中怎麽樣。

“你是誰？”賀蕭眯起了眼，摸了摸唇上的胡子。

西門吹雪冷冷道：“西門吹雪。”

沒有人聽說過西門吹雪的名號，賀蕭也不會将他放在心上，他懶散問道：“來找我做什麽？難不成要借錢？”

西門吹雪道：“殺你。”

“呵，就憑你？”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賀蕭笑得捂起肚子，彎下了腰，半晌，他指着西門吹雪說道：“孩子，聽叔一句勸，年紀輕輕的就該好好在家呆在，下輩子可別做這種蠢事了。殺我……殺我哈哈哈哈！就你？”

西門吹雪像是沒有聽到似的，他表情依舊冷漠，“拿出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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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這麽想找死？”賀蕭甚至都沒有叫護衛過來，他篤定了西門吹雪殺不了自己。

西門吹雪說，“我不殺沒有武器之人。”

賀蕭大笑一聲，吩咐人将自己的刀拿來。

西門吹雪本來沒有太大把握，見到這一動作之後，他的心中已經有了結論。

此戰，必勝。

劍起劍落，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麽出手的。嚣張的男人甚至沒來得及開口講話，身上便破了個洞，他茫然低頭，只看到浻浻血液從胸口流出。

西門吹雪反手一甩劍上的血，将帶着寒意的劍遞到了唇邊，輕輕一吹，血珠便離了劍身，不帶一絲痕跡。

他身上的白衣依然整潔，一塵不染。

“你輸了。”西門吹雪說。

賀蕭卻沒能再說得出話，旁邊人已經亂做一團，沒有人敢上前來阻攔，只眼睜睜看着西門吹雪飄然離去。

幾個侍衛守着賀蕭的屍體，探了探鼻息，“賀爺去了。”

“是誰動的手？”

“是個十來歲的少年。”

“他叫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一戰成名。

西門吹雪來到宋繇跟前，道：“走吧。”

宋繇點頭，他還沉浸在少年殺人的身姿裏。他動手幹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旁人沒有看清楚，甚至賀蕭自己也沒有看清楚，宋繇卻知道他的劍有多快，正因為如此，也知道二人之間的差距在哪裏。

長這麽大宋繇還從來都沒有殺過人，他與西門吹雪不同，甚至不能确定，在與人戰鬥時真的能下得了手。他的劍也很快，卻不是殺人的劍。

宋繇的劍意，是守護。

自從西門吹雪的劍變得愈加淩厲，他就沒有跟西門吹雪比試過。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

宋繇問道：“接下來你要回去了嗎？”

西門吹雪點頭。

宋繇道：“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這麽直接回家了啊……”

察覺到了他話裏的意思，西門吹雪道：“你想去哪裏？”

“去江南啊，我之前結識了幾個朋友，上次一別還沒有再見過面。”

西門吹雪：“自行前去便可。”

西門吹雪是真的宅，都這樣了，外面的世界也吸引不了他。

宋繇說：“他們功夫也挺好的，不該沒有名氣。我交朋友的眼光不錯，你們幾個都會成為江湖上的後起之秀，說不準也能做朋友呢？”

西門吹雪問：“他叫什麽名字？”

“我朋友叫陸楠，他還有一個兒子叫陸小鳳……诶，怎麽覺得陸小鳳這個名字這麽熟悉，是不是在哪裏聽到過？”宋繇皺着眉頭想了會兒，覺得就是在去陝北的路上聽旁人議起過，半晌後，他恍然道：“我記起來了！這一路有聽聞過，不久前有個少年闖下了點名號，因為他的胡子修的跟眉毛似的，所以江湖人稱四條胡子的陸小鳳！”

西門吹雪皺眉，“是麽……”他覺得這個稱號怪怪的。

“沒錯了。你癡迷于劍術，想來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在談論什麽，我卻偶然間聽到過。陸小鳳擅長的一招名叫‘靈犀一指’，聽聞可以夾住所有的兵器，是個十分好用的防禦招式。”

西門吹雪來了興致，“可以一見。”

宋繇也不知道他現在跑到哪裏去了，聽到西門吹雪松了口還是挺開心的。兩個人回到客棧後沐浴更衣，朝着江南行去。

江湖中的消息總是比人走得快。

他們剛剛出了城鎮，西門吹雪的名號傳了看來。一群閑的沒事做的江湖人總喜歡在飲酒作樂時聊一聊這些小道消息，再加上一點點誇大，幾乎是個人都有一點說頭。

陸小鳳也聽說了西門吹雪的名字，他将這個名字在心裏默念了兩遍，摸了摸唇上的假胡子，心道可真是個好名字。

過了十四歲生辰，他便被家裏的老混蛋趕了出來混跡江湖了。陸小鳳年紀小，看起來白白嫩嫩的，就學着老混蛋在嘴邊粘了兩撮假毛，板板正正看起來就跟眉毛似的。他是個愛交朋友的人，很快便有了“四條眉毛”的稱號。

但是聽到宋繇大大咧咧喊他“四條胡子”的時候，陸小鳳差點沒反應過來。

乍一聽好像沒有哪裏不對。

他笑着對面前的姑娘道：“……第一次有人這樣叫我。看在姑娘你長得好看的份上，在下便不計較了。說來還真是開心啊，連姑娘這般的人都知道在下，看來在下在江湖上還是小有名氣的。”

宋繇毫不留情地給他拆穿，“你哪裏有什麽名氣？是我啊，這才過了一年多，就不認得我了？”

他的變化确實很大，臉上的易容也随着身型改變。然而便的方向有點放飛，跟原本的模樣差的還是挺多的，不怪陸小鳳沒認出他來。

“你是……？在下記性不太好，還請姑娘提個醒？”陸小鳳撓了撓頭，苦笑道。

“一年前，我曾在你家借宿過一晚，與你爹平輩相交，大侄子。”宋繇道。

“啊，是瑤瑤姑娘！”陸小鳳記起來了，“沒想到一年沒見，你變化那麽大。你當時說自己九歲，果然是騙我的。”

宋繇：“這不是重點。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西門吹雪。我們很久之前就認識了，算是難得的知己。”

“原來閣下就是西門吹雪，久仰久仰。”陸小鳳朝着西門吹雪拱了拱手，他的目光很真誠，帶着清澈的笑意，眼中的光芒無法遮擋。透過眼神就可以看出，這是個值得結交的人。

陸小鳳道：“早有聽聞‘十方斷月刀’賀蕭與你比試，未能躲過一招。西門兄年輕有為，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西門吹雪不怎麽出門，也沒聽過這樣奉承的話，聽陸小鳳肯定自己的劍法，心裏還是挺開心的。他點了點頭，“多謝。”

陸小鳳道：“西門兄似乎不怎麽愛說話？”

宋繇道：“他性子便是如此，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西門吹雪像沒聽到似的，什麽表情都沒有。

陸小鳳道：“大約在劍道上面有造詣的人都比較專心，不會耽于外物，可以理解。”

西門吹雪道：“聽聞你的靈犀一指很厲害。”

陸小鳳沒往別處想，只覺得西門吹雪是誇他呢，他謙虛笑道：“哪裏哪裏，一些上不了臺面的小把戲而已。”

西門吹雪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道：“可否一試？”

陸小鳳就像炸了毛了貓，眼中卻帶着點笑意，“算了吧！我有幾斤幾兩心裏還是有數的，你身上劍意那麽重，又練得是殺人的劍，我可比不起。小的上面還要八十老父需要贍養，這條小命可得珍惜着點。”

他語氣很輕快，說的是拒絕的話，卻也不會讓人惱怒。

但是西門吹雪不是那麽容易會放棄的人。

他現在的劍還不夠快，江湖那麽大，有許多人可以與他比試。早晚有一天，他們會來一場對決，只要陸小鳳還活着。

西門吹雪篤定地想着。

陸小鳳是個很會玩的人，帶着一個姑娘，還有一個正派的西門吹雪，他也不好去尋常去的賭場，只領着兩人逛了逛周遭的景物，吃了當地有名的小吃。他是個健談的人，從來不會冷場，兩個人也給面子，這一遭玩下來，氣氛非常愉快。西門吹雪也對陸小鳳感官好了不少，覺得他可以結交。

玩了整整五天，三人告別。陸小鳳繼續去闖蕩他的江湖，宋繇也該和西門吹雪回去了。

然而在路上，他卻被一夥兒官兵攔住了。

“下來搜查！”底下的官兵穿着不簡單，不像是普通的守城士兵。

宋繇從馬車裏走下來，第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太平王爺。

太平王看着他微笑，像是已經透過易容，看到了底下那張真實的樣貌。

他道：“玉屏，玩了這麽久，玩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