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婚禮

自己的父親要成親,作為兒子,不能不趕回來。

宮九不是很在意太平王到底娶了誰,無論是哪個女人,都不會是他的母親,也幸好不是他的母親。他神經兮兮地想着,太平王那樣花心薄幸的男人,配不上母親那般溫柔善良的女子。

然而當他來到府上之後,才意識到,要嫁給他父親的人,就是不久前還對他喊“朱睿哥哥”的那個讨厭丫頭!

如今他得反過來叫那丫頭一聲娘!

前王妃沒有這個待遇,換了現在這位,自然也沒有。能在太平王面前恭恭敬敬地裝一下,宮九心裏就很膈應了,更別提改口。這個世上,當得起他喊娘的女人,只有那麽一個。她走了,宮九也沒了顧忌。

就像是沒人管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願脫離。他以痛苦來麻痹自己,當悲傷逝去之後,又去尋找更深刻的痛苦。宮九自虐般地享受着,直到這一切與他融為一體,不可分離。

前王妃去世的消息沒有激起一點火花,就像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人似的,太平王府中一片歡樂氛圍,就算已經入夜,依然光亮充足。紅色的燈籠挂在門口,宮九騎着馬回來,看到已經裝飾好的家裏,露出一個冷笑。

“世子回來了!王爺跟王妃白日裏還惦記着您呢,婚禮之事重大非常,他們二人忙的不可開交,這才剛剛睡下。您一路奔波也該累了,不妨稍作休息,好好睡上一覺?”管家過來牽好了宮九的馬,提醒道。

宮九知道他話裏的意思,王爺和王妃此時不方便見他。年輕世子并未變成出多大不滿,他禮貌地應下,“有勞,如此本世子便先回房休息了。”

呵,這一幕不與幾年之前,楊氏嫁到府裏來時一模一樣?

生母在世時,那個虛僞的男人與她多麽恩愛,卻能毫不留情地将她殺死,娶下別的女人。如今楊氏才死了多久?

宮九想,自己大概是随太平王的性格多一些,否則也不會如此心冷。

另一邊,宋繇在和朱煜商量着該怎麽教育宮九。

據太平王說,宮九有個師父叫做吳明,是他生母留下來的高手,武功堪比西門吹雪木道人。原本王妃是想要他保護宮九,沒想到這人心思不正,反而把孩子教壞了。他們在海外小島上面囤積了大量的人力財力,甚至還要練兵謀反。

這對執掌天下兵馬的元帥來說,就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朱煜沒把宮九的事情當做威脅,但是宮九的行為讓他很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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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這孩子對他母親的感情會這麽深厚,他變成這個樣子,吳明逃不了幹系,我同樣也有責任。只是現在宮九已經十四歲,就算再怎麽教育,他的本性也難以更改。我不求你能讓他變好,只要拆穿他的計謀,将無名島上的勢力搗毀就行了。如果這件事情你覺得做起來吃力,你可以去找陸小鳳幫忙,他一定不會不管。”朱煜将所有的事情詳細跟宋繇分析了一遍,就跟交代後事似的。

宋繇點頭,一一記在心裏。

“兩年前西門吹雪來到王府,你曾問過他認不認識陸小鳳,陸小鳳是很重要的人嗎?”

太平王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堪稱溫暖的笑,這個笑容裏包含了許多宋繇看不懂的情緒。這樣的太平王看起來不像是個年輕人,更像是溫和包容的——宋繇想了個比較恰當的詞——老母親?

不,這個詞一點都不恰當。

朱煜說:“陸小鳳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是天之驕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圍繞着他展開,他也是個很好的孩子,如果可以,你能否幫忙照看一下他?”

“我不太合适吧?”宋繇苦笑了一下,“嫁給你,宮九可以說是我的兒子,但是陸小鳳不是有父親嗎?陸楠身為一個外來者,總不會讓他兒子吃虧。”

朱煜道:“陸楠呆不了多久的,陸小鳳十七歲就沒有父親了。”

“你似乎知道很多。”宋繇說。

朱煜只是微笑。

宋繇應了下來:“我答應你了,總歸不是什麽壞事。”

朱煜:“多謝。”

……

婚禮那天很熱鬧,期間西門吹雪又外出殺了一個人,在江湖上的名氣越來越大。他的到來在一群王孫貴族中顯得十分突兀,西門吹雪并不在意這個,其實宋繇成親與否與他的關系不大,只是成了親,是不是不能随意見外男?那他們的比試又該怎麽辦?

這西門吹雪來到王府之後才想到的。

他是帶着楚留香一起來的,楚留香依然沒有醒過來,仿佛睡着了一般,被宋繇安置到了廂房之中。宋繇表達了對西門吹雪的謝意,并囑咐他,不要跟太平王說楚留香的事。

西門吹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道:“他真的是你的情郎?”

……兩年了您還記得呢?

宋繇懵了一下,點了點頭。

西門吹雪道:“既然對他有情,為何要嫁給別人?”

宋繇抿了抿嘴,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西門吹雪有心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他只道:“你的天資很好,嫁入王府不要懈怠。”

“你還會與我比劍嗎?”宋繇問道。

“只要太平王不介意。”

宋繇看着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眼中的光芒比陽光還要溫暖,“這個不用擔心,王爺不會管的。”

婚禮很隆重,也很倉促。

大概是二人之間并沒有多少情義,太平王雖然溫柔,處處照顧着自己的小妻子,宋繇依然能感覺到二人間的疏離,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幸好他不是真正的女孩子,沒有對這場婚禮抱有太多期待。

在座的各位,期待着婚禮舉行的,應該只有朱煜一個人。而他期待的不是這場儀式,而是将儀式之後的離開。

角落中的宮九穿着華貴的服飾,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他嘴角挂着得體的微笑,一杯一杯地往嘴裏灌着酒。他的目光就像野狼,充滿了殘忍與嗜血。沒有人過去打擾他,作為太平王世子,他不是婚禮的主角,也因為“體弱多病”不常出現,貴族子弟裏沒有與他親近的人。那些過來湊近乎的都被打發走了。

宋繇跟他視線對上,故作膽怯地後退一小步,扯了扯旁邊的太平王,朝着宮九努努嘴,小聲道:“他記恨上我了。”

朱煜嚴肅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看他乖巧收回了目光,低頭對宋繇道:“我走之後你要小心些。睿兒功夫與你旗鼓相當,他身後的吳明也不容小觑。”

“我知道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走?”

太平王覺得越早越好,但是他又不能不考慮宋繇的處境。

剛結婚丈夫就去世了……在這個朝代會被人說克夫的。

宋繇的身份是已故将軍宋祁的女兒,宋府全家就他一個活口,太平王府裏,兩個王妃相繼去世,解惑之後王爺也跟着去了……可是再一想,就算間隔十來年,該有這種傳聞也是會有的。

朱煜将自己的顧慮告訴了宋繇,宋繇表示不在意這個。

“早晚我都要離開的,既然這樣,在這邊當個寡婦,經歷些流言蜚語,又有什麽要緊的?”

朱煜十分感動,他愧疚道:“你穿越之前,也是如今這個年紀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太抱歉了。”

“跟我現在倒是差不多,不是最開始的孩子模樣。怎麽,王爺想要補償我?”宋繇臉上帶了妝容,看起來面若桃花,眼角的淚痣讓他看上去有些可憐,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意。

然而宋繇一點都不咄咄逼人,他溫柔極了,講話的聲音也輕輕柔柔,像是春風般在心尖兒上拂過。

“那也是個孩子。”不知穿越了幾個世界的太平王說道,“我是想補償你,但是我說了不算。能給你的,只有最初承諾的那些。”

“有些失望啊。”宋繇淡淡道。

兩人行過禮,宋繇便被送進了房間裏,只餘太平王一人在外面應酬。

宋繇跟朱煜規矩沒有那麽多,隔絕了外面的視線之後,下人們也都被遣散,宋繇将身上頭上的裝飾拆了下來,換了身輕便的衣服。

門忽然被敲了敲,宋繇坐在凳子上,拿起茶壺來為自己倒了一杯,随口問道:“門外何人?”

沒有收到邀請,外面的人依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一身黑衣,樣貌英俊,是熟悉的模樣。

“你怎麽來了?”宋繇放下杯子,緊張地看着他。

玉羅剎背着手,淡淡道:“本座的女兒大喜之日,本座怎麽就不能過來?”

宋繇:“我現在是玉屏郡主,不是魔教聖女,教主大可不必擔心。”

“呵,玉屏郡主?本座還真沒想到,你一個男人,你竟然會嫁人。”玉羅剎戲谑道,“你說,如果太平王知道你是男人,會是什麽反應?”

“你想做什麽?”

“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何必如此緊張?本座還以為,你既然做了這種事,就應該有承受本座怒火的準備。看樣子,你絲毫沒有将本座放在眼裏啊。”他靠近了宋繇,伸出手來撫摸上他的臉,冰冷的手指像是一條光滑的蛇,慢慢停在了他的脖頸。

宋繇不敢亂動,他冷靜地看着玉羅剎。

玉羅剎手上微微用力,疼痛感自軟骨處傳來,呼吸變得困難。

“不怕了?”宋繇臉上的表情始終都沒有變過,玉羅剎自覺無趣,放緩了力道。

“怕。”宋繇咳嗽了一聲,眼角咳出了一點點淚水,沙啞着喉嚨道:“在你面前,怕也沒用,倒不如死的體面些,給自己留點尊嚴。”

玉羅剎嗤笑一聲,“你倒是了解本座。給本座記着,這次饒你一命,聖女始終是我羅剎教的人,不要指望朝廷能幫得了你。”

玉羅剎如同鬼魅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走後不久,朱煜便過來了。

太平王看着宋繇脖子上的掐痕,擔憂道:“發生什麽事了?”

宋繇苦笑一聲,“看來只要用過一日魔教聖女的身份,便擺脫不掉了。王爺,你不會跟我圓房的,對不對?”

太平王奇怪道:“當然不會,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怕我假戲真做?”

宋繇沉默着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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