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近朱者赤

出遠門總要有點保障,魏瑾也不心急,和單謙之聊了聊,把這事的章程定下來。

如今北上草原找肖姑娘雇傭草原人肯定來不及了,至于上黨本地的士卒肯定不能用,這會暴露他們。

那麽……

“就從上黨的民工裏挑選吧。”魏瑾如是說。

單謙之微笑道:“你要怎麽選呢?”

魏瑾歪了歪頭:“奧運會?不太好,還是馬術騎射來比比就好了。”

單謙之從善如流:“那便叫冠軍大會吧。”

冠軍,是西漢曾經出現的列侯爵號,取“功冠全軍”之意,到如今為止,拿到這個爵位的,唯霍去病一人而已,用來稱贊軍功之勇,再合适不過了。

……

上黨要舉行冠軍大會?

冠軍可以直接升軍中校尉?參軍護衛可以得到的賞賜?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游戲內外,連網絡都為這次轉播權争得差點訴諸公堂。

上黨的庶民們更是激動了。

流民之中,不止是晉民,還有不有雜胡、烏桓、更不要說肖姑娘剛剛送過來的鮮卑少年隊了。

一時間,全民踴躍報名,上黨為此将水壩取石的場地平整出來,撒上炭渣,修整成一處粗劣的跑馬場,馬場中間就是靶場、跑步場。

各種人才踴躍參賽,很是出了一些牛人,尤其是鮮卑的少年隊們簡直是要秀出風格,什麽馬上騎射百步穿楊,什麽帶着馬障礙跑,都是他的玩剩下的,當然,烏桓、雜胡、還有晉人都有能人出現,雖然數量比不過,但在質量上還是很靠的住的。

這場大賽分預賽、初賽、決賽,耗時整整十五天,無數民衆從十裏八鄉趕來,去看比賽。

大量的炒麥子零食被消費,唯一讨厭這比賽的也就是掃大街的工作黨們了。

薄盛和徐策都在比賽中大放光彩,尤其是摔跤比賽中,徐策成為了當之無愧的冠軍。

比賽裏還出一匹黑馬,吳興的豪族兒郎沈充在騎射中混了個亞軍,只輸給了來自鮮卑的少年拓跋六修。

這場比賽中挑選出了一千健壯的兒郎,他們會帶着一群玩家們南下馳援洛陽,同時給上黨的産品做一個展銷會,做為鮮卑王子的拓跋六修本來只是來送鮮卑民工的,結果沉迷比賽,耽誤了回去時間。

他最近因為父親不願意把肖姑娘賜給他生氣,與父親拓跋猗盧關系超級僵,幹脆就請魏瑾幫忙雇傭他一起去洛陽,讓他方便給草原上的老頭回信。

于是,到四月中旬時,一只千人騎兵部隊在徐策、薄盛、拓跋六修的領導下,前去洛陽。

徐策目前官位最高,薄盛和拓跋六修暫時是他的左右手,剩下的玩家是他的——孽債。

“三缺一,成都麻将來不來?”長路無聊,但這些怎麽可能困得了玩家。

“我廣東的,不太會哦。”

“來個會成都麻将的,三缺一哦!”

“鬥地主!鬥地主來不來?”

“手繪三國殺,七號馬車,歡迎各路大神。”

“那邊的鮮卑哥哥,過來試試葉子牌呗……”

次日。

軍中聚衆賭博的二十多個玩家被挂在馬車頂上受風吹日曬,以威懾衆人。

行吧。

“五子棋的來玩嗎?”

“跳棋總可以了吧,來三個!”

“踏青隊去村子裏玩了,等下不要上路,人沒來齊!”

“救命,有人被搶去成親了!”

“大家快去救人!”

“終于把小姑娘救回來了,那個墜馬的玩家還有救嗎?”

“沒救了,脖子斷了,╮(╯▽╰)╭,馬镫這東西啊,防呆不防傻,貢獻獎就領了吧。”

“哎,現在的網友啊,當年還有祈福的,現在死一個玩家他的就樂得跟過大年一樣,也是醉了。”

……

終于,到四月底時,一只上黨軍隊吊兒郎當地在徐策的帶領下來到洛陽。

徐小哥一臉苦大仇深,孟岚騎着馬坐在他身邊,一臉微笑,兩人同行的截圖被放到網上時,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這個延伸出來表情包有給孟岚嘴邊加根煙的“看我搶到壓寨夫人了”,有标注“一夜之後”,有在孟岚頭上标注“爽”,有在徐小哥身上打“在惡勢力手下求生的我”、“生無可戀”、“人生如此艱難”、“誰來救救我”……

很是娛樂了一番大衆。

然而這其實只是一個上黨玩家的洛陽春游團而已。

玩家們帶着大包小包,一百多輛馬車上帶着帳篷和財物,身邊跟着一千鮮卑騎兵,他們三三兩兩,郊游般地走在官道上。

“前邊就是洛陽了,看到那邊沒有,”風景黨林游拿着紙卷成的喇叭,招呼着身後的玩家們,“最高那個臺,就是洛陽的宮城,從那裏可惜遠眺城外。”

“哦哦,”跟來洛陽游的玩家們拿手遮着陽光看遠方那高臺,驚嘆道,“那怕不是有三十米高,怎麽修的?”

“都是漢朝學的,漢是和秦朝學的,用石頭壘成高臺,然後在高臺上修築宮殿,這樣可空氣好,幹燥遠離蚊蟲,”林游洋洋得意地解釋道,“從周朝起就開始這麽搞了,聽說過‘債臺高築’沒有,說的就是當時周天子為了躲債上了高臺,只要守住臺階,一般人就上不去。”

于是玩家們又哦着,接着便是清點人數準備進城的時間,各家小組紛紛喊着一組二組集合,拿着挂着不同飾品的棍子,全然一副導游的模樣。

這時,徐策咳了一聲,大聲道:“你們都是我上黨的顏面,各自己穿戴盔甲,入城後,切不可如先前一般散漫,聽懂了嗎?”

騎兵都整齊地回答聽懂了,玩家們則三三兩兩的哈欠着說知道了,一名玩家還嘴賤地道:“徐哥好牛逼啊,大家快鼓掌……”。

徐策眉頭一挑,伸手一指當先玩家:“你,出例!”

玩家瞬間驚呆:“不,長官,饒了我!我就開玩笑的……”

但晚了,徐策終于怒了,給薄盛一個眼神,後者冷淡地一揮手,瞬間就親兵上前,拔刀揮手,這位玩家瞬間貢獻了一片馬賽克。

瞬間,玩家們噤若寒蟬,別說回嘴了,隊形都瞬間整齊了。

他再問了一句:“聽懂了嗎?”

這次是整齊劃一的聽懂了。

還有玩家使勁地盯着徐策,看他有沒有變成代表犯罪的紅名玩家,結果是沒有。

很快,人數清點完畢,林游一人一騎,獨自去了緊閉的城門下,被人用吊籃拉上去,送上劉琨和魏瑾都加上了公文,在檢查無誤後,城門被迅速打開,大部隊魚慣而入,連鮮卑鐵騎的步伐都幾乎是同頻率的。

他們和身下馬匹一樣,身批鐵甲,神情肅殺,在惶惶中的洛陽民衆們看着這只軍容整齊的強軍,一時心中安慰不少。

只是這些鮮卑騎士們好像都有點太年輕了點……

年輕是必然的,這些都是來上黨打工的草原民工中挑選出來的年紀大點工人,馬和人都是現成的,與每天和工坊打交到比起來,這些草原兒郎們當然是更喜歡騎馬打仗。

他的被安排到城東的兵營之中,而這裏已經駐紮了一支軍隊。

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名威武霸氣的關西大漢,他身披重甲,那種身經百戰的氣勢,是如何也擋不住的。

徐策下馬抱拳行禮:“并州都尉,徐策!”

對面也回禮道:“涼州督護,北宮純!”

玩家們悄悄對視了一眼,他們過來時已經做了準備工作,知道這位就是一己之力保洛陽不失的涼州軍神,是那種有他在,自己打個醬油就好的大神。

兩位将領相互交談了下,知道上黨過來的只有一千騎兵後,北宮純略失望——南邊過來的王彌軍有十幾萬大軍,自己從涼州帶來的,也只有五千鐵騎罷了。

他等徐策把手下将士安置好後,才與其商談,說起洛陽如今的局面。

洛陽分內城和外城,現在,王彌的叛軍屯兵在洛陽南邊的津陽門外,随時可能會發起對洛陽內城的攻擊。

如今洛陽主事人是東海王的心腹王衍,王衍不懂軍政,只令他總領如今的洛陽防務,不知道徐都尉可有退敵之策。

徐策知道北宮純的意思,對方是想确認自己這只部隊會不會聽他指揮。

“吾兵少将寡,願聽都護節制。”徐策淡定道,自己這點人要指揮權,是不可能的,大敵當前,還是相信歷史吧。

有這句話,北宮純心中大石落下,不禁感慨道:“也不知上黨郡守是何能風範,其治下竟然都是你這般的敢于托付生死的英雄兒郎。”

“為何如此說?”徐策略好奇。

“曾經有幸與一位叫姓嚴名江,字随水的上黨使者結識,”北宮純嘆息道,“當時有人想要襲擊刺史公子,當時我與其一同追擊……”

他說着,講了一個落入圈套和嚴江一起殺出重圍的故事。

徐策聽得不斷點頭,就是笑得甚是勉強——恨不得告訴他,以這家夥追蹤尋跡、吹箭下毒無所不精的本事,怎麽可能不知道對方人數,他是在騙你聲望呢!

說到這,北宮純感慨道:“……吾想回報一二,他卻只是想知道吾涼州鐵騎的來歷。”

徐策心說我就知道,于是淡定地表示是的,你說的對,水哥就那樣不圖回報的人。

兩人一番溝通後,北宮純說出他的計劃,王彌雖然人數衆多,但多是從流民中招募的烏合之衆,他準備帶出猛士,出城迎擊敵人。

徐策明白他的意思,表示願意一起抗擊敵人。

軍人和軍人的來往很是直接,北宮純在涼州鼎鼎有名,常以精兵破殺羌人,所以對敵方的十萬大軍毫無畏懼,徐策也說他帶了一些守城之器,到時願意相助。

兩人一起去看對方的軍陣。

涼州重騎不像上黨那麽全身鐵甲的茍,而是手持大盾與大劍,那盾長有一米七,寬有七十公分,和門板區別,大劍重二十四斤,長有一米七,組陣時,大盾可擋箭雨,沖鋒時棄盾持劍,破殺敵軍。

唯一的問題是大盾與大劍是不同士卒分持的,能同時拿盾與劍的勇士,就那麽一百多個,是他手下精銳。

徐策展示了上黨的箭箱,一發齊射時形如暴雨,就是上起箭來很是麻煩,上黨的工程師們正在改進準備用箭帶的形式加入箭矢,問題在于如今的标準化還達不到,總是要卡機。

然後便是重騎沖鋒,得到涼州将軍的大肆贊揚,兩人一番商業互吹,紛紛表示了你家的東西真好。

玩家們被白天殺雞儆猴後,紛紛乖巧——誰都不想領貢獻獎,另外就是讨論起徐策白天幹那事情,那位被殺的玩家已經報案稱徐哥這是殺人,引起一波網友的大讨論嘴賤該不該殺。

結果很明顯的,微博斷案,人均死刑,絕大部分網友都覺得是這個玩家自做自受,連法律人士也表示游戲裏的互殺真達不到立案标準——否則那麽多玩網游的,沒幾個不犯罪了。

這個結果讓玩家們紛紛小心起來,不再如先前那麽無所顧及,在洛陽也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最多去林游的洛陽店鋪裏當當售貨員。

這時,又出了一個麻煩。

洛陽的軍事最高長官王衍和當今的傀儡皇帝,同時給徐策發了信,要招見他。

徐策無奈拿着不同的文書,讓林游去和皇帝解釋,自己去見了王衍。

這位當今的名士之首長得清明俊秀,風姿文雅,快六十的人看起來确宛如四十出頭,遠遠看去,一派風流自在,仿佛一點不為當前的局勢焦急。

徐策拜見之後,王衍随意勉勵他幾句,詢問了上黨與劉琨的近況,誇獎他遠來辛苦,贊劉琨心向朝廷。

徐策不擅長和這種士族打交道,只能應是。

王衍便失去了興趣——做為士族之首,他親自招見一名武夫,已經是恩寵了。

徐策退下後,林游也從皇帝那回來,表示皇帝對徐策沒有去見他很不高興。他也覺得這個小心眼的真是看不清情況,這個時候還去惹權臣猜忌有什麽好處。

累了一天的大家在軍營裏休息,又抱怨起什麽床太硬啊,有跳蚤啊,沒熱水啊……就很後悔,早知道這外出這麽硬核,就不過來了。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都這樣了,徐策還不幹,讓他們随時準備登上城牆,使用箭箱,為出城兒郎助陣。

趕鴨子上架,沒辦法,去呗。

次日,洛陽城門大開,在城外駐守的王彌軍看着一只鐵甲軍來到城門外,依托護城河駐守,手持大盾,軍容嚴整。

有“飛豹”之稱的王彌大怒,立刻命前軍發起攻擊,無數箭雨落下,均被那門板一樣的盾牌防得嚴嚴實實。

城牆上的上黨的玩家們也拿出箭箱,數學黨們計算好彈道,箭雨爆炸一樣落入對方人群之中,頃刻間将敵陣射得四散奔逃。

北宮純抓住機會,身前士卒,指揮全軍沖殺,王彌的流民哪是這樣的精兵對手,立刻被沖得混亂不堪。

就在同時,後方的上黨重騎也乘勢而出,帶起煙塵無數,轟然攻向對手營帳,馬匹沖鋒時的巨大沖擊力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擋住的,他們的彎刀,是上黨出品,經過波斯歷史有名的騎兵檢驗的力學設計,騎砍最優省力之選。

一時間,屍山血海,将護城河都染成了紅色。

嘶殺、戰鼓、軍旗、悲鳴、火光,交織成一片天地無色的慘景。

城牆上的玩家被感染,被這大戰牽動心神,咆哮着助陣吶喊,有人甚至激動地不小心從城頭掉了下去。

這一場大戰下來,王彌敗退,雙方收兵。

玩家們第一次感覺到這麽讓人激動戰場,有人被吓尿,也有人被驚住,他們早就知道這游戲太真實,但是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的真實。

甚至他們都發出同一種感慨:在這種世道裏,得過且過,是不太浪費了些?

這種大争之世,這樣只有一次機會,只是用來玩樂?

……

回到軍營,玩家們雖然還是準備繼續茍,但精神面貌已然大為不同,紛紛決定出一份力,無論哪個,他們的知識在這個時代都是無比領先,後勤也好、武器也好,甚至治療外傷的知識都懂——實在不懂的,也有知乎百度知網和無數願意幫忙的網友啊。

所以,在王彌又一次攻打城門時,玩家們用人尿和沙子提取了幾斤白磷(這犧牲超大了),擺上祭壇,以天降神罰之勢,打出了這炸藥。

王彌軍本就是烏合之衆,被吓得四散奔逃,而這時,北涼與鮮卑鐵騎同出,又是一番收割,追殺了二十多裏,幾乎将這“十萬大軍”全部打散。

洛陽之圍瞬解。

但這些士族卻沒有一個來感謝徐策和北宮純,甚至連個表揚都沒有,王衍要求北宮純不回涼州,而是留在洛陽駐守,将他提拔入禁軍之中,至于鮮卑騎兵,獎勵了幾尺布,讓他們哪來的回哪去。

新來的鮮卑小統帥拓跋六修極其不滿,就想好好在洛陽劫掠一番,讓他們知道厲害。

但這個想法被徐策拒絕了,孟岚把這次從上黨帶來的貨物價格翻了一番,在洛陽收購米糧。

然後讓鮮卑十人一組,帶一個能說會道的玩家,去城外的鄉下路口熬粥,宣傳上黨之好,以此收攏王彌的流兵。

這些兵匪四下散去,不知道又要造成多少無辜傷亡,不如帶回上黨用呢。

于是玩家們在路口擺一口鍋,放點野味煮進去,香氣飄散,很快就有饑鬼一樣的流民在周圍窺視,他們要用自己的口才,把人引過來,引一個就算貢獻點。

其實不用什麽貢獻點,他們看到這些皮貼骨頭、蘆柴一樣的活人時,那屬于現代人的恻隐之心便會動起來,各種手法讓他們來吃東西,收攏到治下。

這其中,孟岚總結的訴苦大會話術是最有效的一招,說自己以前也是流民,然後去到上黨,才過得像個人樣,其中夾雜着餓時的感覺,還有親人離去時的痛苦,很容易讓流民們放下心防,嚎啕大哭地加入隊伍。

一月下來,就收攏了近萬人,被上黨騎兵們帶着,浩浩蕩蕩北歸。

拓跋六修還是有些不滿,覺得中原人和想得不一樣,一點沒有上黨人大方,虧了。

這時候,孟岚溫柔地出場,用數學給他解釋了一個到上黨,可以産出多少糧食,然後這些糧食又可以供養幾個工人,工人們産出的東西能換多少錢,換來的錢又可以買多少糧食,你們這次幫忙帶回的人,我們可以折算成多少錢……

拓跋六修聽完,小聲地問:“孟姑娘,我們可以再留些時日麽?”

想到鄉下還有好多亂兵,鮮卑的小哥哥感覺虧了一個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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