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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哭?”亦奇子言道。
他何時見自己的小弟子這樣過,往日就算修煉出了岔子經脈有損,額頭磕破也未見他吭過聲。
此刻的謝枕舟,像是要把過往積攢起的眼淚一股腦發洩出來。
如小動物般的嗚咽聲低低的。
亦奇子垂眸看着埋首在自己頸肩哭泣的小弟子,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心。
謝枕舟聽到問話,依舊啜泣不斷。
說話時斷斷續續的,“沒、嗝,沒什麽。”
打了一個哭嗝後更是擡不起頭。
沉浸在滿是關愛的懷抱,能溺死人的溫柔叫人留戀。
只聽頭頂又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舟舟”。
謝枕舟六歲時被亦奇子帶回崇雲宗跟着他長大,已是記事的年紀。
親眼見證父母死亡的幼童安靜孤僻,卻一點點被師尊寵出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
謝枕舟突破練氣期築基成功後,亦奇子便在紫宸峰為他辟出了這處洞府獨居,有多久沒聽到這樣的一聲稱呼了。
腦海深處的記憶此刻像是忽地開了閘般湧了出來,謝枕舟顫了顫身子。
......
“難過就哭出來,師尊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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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奇子知曉他的狀态,定是想起幼時經歷,只得一字一句這樣說着。
是在替您難過啊......
師尊。
謝枕舟擡了擡手,攬上了亦奇子的腰,親昵的态度仿似回到了兒時。
被師尊抱坐在膝頭。
一點一點教習他功法。
“師尊。”
謝枕舟喃喃道。
“我在。”
一個簡單的應答,似安撫。
翻湧的負面情緒被悄然撫慰。
像是多年遺憾也在無聲中抹平,謝枕舟安靜了。
亦奇子再度低頭看去時。
他的小弟子已然靠着他睡着了。
“這孩子。”
亦奇子心中搖頭。
修者本不用睡覺,但謝枕舟前幾日元氣大傷,亦奇子晚間才找到時間過來探看,哪料小弟子一見了自己便泣不成聲。
如今睡了過去倒可養精蓄銳,以便明日的歷練之行。
只還是有些不放心啊......
·
他沒有動用靈力,勾在謝枕舟後腰的手微微用力,輕松将人抱了起來,亦奇子把人放到床榻上。
撤離時,受到了一點阻力,循着察覺到阻力的地方看去。
只見小弟子就算是睡着了,手還牢牢攥着他的衣角,似是生怕他跑走一般。
用的力道之大,讓那截原本嫩粉的指尖泛起白色。
亦奇子好笑的扯了扯衣擺。
已然熟睡的人,正緩緩蹙起了眉頭。
極其不安的樣子。
亦奇子的視線在徒弟白皙面龐上滑過。
少年的精致玉顏比之兒時長開了不少,總是澄澈如水的眸子此刻閉得緊緊的。
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看人時清澈又透亮。
叫人總也不忍苛責。
方才濡濕着眼的時候,更是讓人心疼。
亦奇子頓了頓,在床榻一側坐定。
待謝枕舟睡得更深,他才小心抽回衣角,踏着洞府外一片清幽夜色離去。
山腰林木錯落有致,蒙霧打濕了葉尖,彙聚成水珠順着葉莖徐徐滑落,無聲無息。
一切都藏在無人問津的山間小道上,鮮有人知。
在亦奇子離開之際,謝枕舟睜開了略有些酸澀的眼睛。
***
翌日。
飛霄峰執事堂前的巨大廣場上。
內門弟子分兩批站定,一隊前往萬缈峰,另一隊則是去向蠻山,在出發前所有弟子都需來執事堂領取任務,拿上出宗令牌方可下山。
謝枕舟到時,已經站滿了人。
擡眼看去時,前方那個玄色身影矚目。
大師兄所帶前往萬缈峰的隊伍立在左側,現下他正在同一名執事堂長老站在一處。
謝枕舟朝左側走去。
原本站姿筆挺的隊伍瞬間劃開了一個口子。
“快快快,讓開。”
“別擠過來,站遠點。”
衆人小聲的議論,紛紛讓道。
謝枕舟眨巴着眼,抿了抿唇。
最終一言不發的找了個位置站定。
·
原是在同執事堂長老說話的越辭,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謝枕舟。
他停下了話頭,沖站在另一側的雲舒一笑,“這裏就勞煩三師弟了,我先離開一趟。”
少年人眉目清朗,笑容燦爛語氣随性。
而在衆師兄弟面前端的是君子如玉的三師兄自然不會拒絕。
雲舒點了點頭,容色和煦如風。
越辭又是一笑,轉身徑直朝謝枕舟走去。
“有勞長老将出宗令清點一二......”待越辭離去,雲舒對着執事堂長老道。
說罷,他不着痕跡的看向了越辭離開的方向。
只見那抹白色道袍的身影,停在了一人面前。
動作異常熟稔的伸出手,在那人頭頂揉了一下。
而那人,正是前幾日被他用靈藥滋養着的人。
許是靈藥見效。
那人面色好了不少,日照之下顯得臉色愈發紅潤,一雙鹿眼更覺靈動,此刻正對着越辭綻放出一個大大的微笑。
雲舒斂目,收回了視線。
......
走來時注意到其餘師弟們在謝枕舟靠近時立即散開的動作,越辭心中升起少許惱意,不知從何而來。
走過來後,下意識的揉了揉謝枕舟的頭頂。
謝枕舟覺得,這或許是緣分。
原身同他長得一樣,歲數同樣相仿,兩人不僅靈魂相契合。
有那麽一瞬間,謝枕舟覺得。
自己就是原身。
昨日越辭對他釋放的好意,謝枕舟不無察覺,眼下才會對他笑得開懷,沒有半點生疏。
越辭見他眼睛笑得成了一彎月牙,只認為小師弟的心性實在堅韌。
今日沒有哭,這很好。
“待蠻山歷練結束,我等會與你們于逍遙城彙合,記得乖乖別掉隊,師兄給你帶些好玩的回來。”越辭細聲囑咐。
他這副樣子,看得站在周圍的師兄弟們一陣唏噓。
這真的是二師兄?
更有女弟子看得臉紅耳熱。
原來二師兄也有如此溫柔小意的時刻!
那專注凝視的目光,若是對着的人是自己那該......
·
對其他人投來的目光視若無睹,越辭最後輕聲詢問道:“聽明白了嗎?”
謝枕舟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越辭,看起來很是真摯,連連點頭,“明白!”
二師兄什麽都好。
就是有些愛好過于偏僻。
例如喜歡收集兇獸身體那些零件。
奇形怪狀的獸核。
鮮豔的兇獸皮毛。
還有一些亮晶晶的東西......
從書中準确知道越辭喜好的謝枕舟,實在難以想象二師兄會給自己帶什麽禮物。
但這是有除以往生日時家人送的那些,第一次有人給他送禮物。
縱使是些奇形怪狀的‘禮物’,謝枕舟也難免開始期待,又朝着越辭露出一個燦笑來,“謝謝二師兄!”
謝枕舟沉吟一秒,接着道:“我會給二師兄準備回禮的!”
越辭笑看他一眼,好心情的擺手,“不必。”
末了,輕佻道:“你多笑笑,便算作給我的回禮。”
從來還沒被人這麽打趣過,謝枕舟腦中‘轟’一聲響。
只覺耳尖好似有熱意順着脖頸處蔓延,卻也老實的再次對着越辭笑起來。
***
得到‘回禮’的越辭,心滿意足的走回了自己的隊伍。
目送他離開的謝枕舟,突地聽旁邊有人問道:“師弟同二師兄關系很好?”
謝枕舟轉過頭。
問話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長相端正清俊的內門弟子。
渾身透着一股好戰氣息,隐約可察覺幾息靈力波動,帶着劍修獨有的鋒利。
所有崇雲宗的內門弟子,都會在打坐一晚後于晨時修習片刻,這位師兄俨然是剛練過劍的靈劍峰弟子。
謝枕舟琢磨着點了下頭,旁的衆人也豎起耳朵聽。
這位混世小魔王竟與二師兄關系不錯。
“我叫薛凱,你喚我薛師兄即可。”薛凱見他點頭,立馬拍了拍胸做了個自我介紹。
每個靈劍峰弟子都對二師兄有着天然的向往和崇敬。
作為掌門首徒,越辭的過人之處自是不用提。
既然謝枕舟同二師兄關系非同一般,薛凱自然也不會将其他師兄弟間相傳的閑言碎語當一回事。
“此次歷練有些兇險,我看師弟你應是快要結丹了吧。”
薛凱是金丹中期,對只是築基後期大圓滿的謝枕舟,一看便知。
謝枕舟點頭。
薛凱不禁流露出幾抹贊嘆。
謝枕舟這樣的年紀,就可能結丹成為金丹真人。
需知,在此之前也只有大師兄十四歲結丹,不過十八便已結嬰,修為一日千裏。
薛凱大手拍向謝枕舟的肩膀,“也許這次歷練會是師弟你結丹的契機也說不定。”
難怪會被亦奇子道君收做關門弟子。
此等天賦,真是變态般的存在。
...…
有了這一番探讨,薛凱對謝枕舟的天賦豔羨之餘,也給了不少提點。
雖二者所修不同,但在靈力運行上,所修的功法相差無幾。
一些謝枕舟尚未融會貫通的難題,只需提出來,薛凱便可提點一二,令他受益匪淺。
一直到有師兄開始分發出宗令,兩人才停下話頭。
薛凱上前很快拿到刻有自己名字,以及收錄着此次出行任務的令牌,然後站在外圍等謝枕舟。
直至最後,人群散開。
謝枕舟面露迷茫,兩手空空的走出。
薛凱上下打量謝枕舟片刻,見他兩手空空,于是問道:“你的令牌呢?”
謝枕舟茫然回視過去。
是啊,他的令牌呢?
進入領取令牌的隊伍尋了半天,待到所有弟子都已拿到令牌走出,謝枕舟還是沒看到刻有自己名字的令牌。
他唇瓣動了動,正欲開口。
忽聽身後傳出一道漠然嗓音,猶如寒風過境。
凍得人發顫。
“他的令牌在我這。”
謝枕舟看到,薛凱眼睛瞪大幾分,怔怔地看向自己身後。
神情木讷。
半晌,才見他張了張嘴,咽了口唾沫道。
“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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